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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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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至少在那一刻,他只当这差事业已告一段落。十个月很快就会过去,他与周子兮不会有机会,也无有必要再见。

    这番话听下来,旁人大约已经烦了,周子兮却觉得稀奇:“此地的案子,上诉至旧金山?”

    唐竞点头。

    “我不想去,” 周子兮讨价还价,“可不可以换成弘道女中?”

    “没什么?”周子兮回答,第一句话就把人给得罪了。

    死者为大,无论中西大约都是这个道理。女教师听见她这么讲也是愣了愣,将瓶子重新盖上还给她,讲话声音似乎也温和了些:“那就收起来吧,只是不要再拿出来了。”

    她还是不知道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只是在过去的两天又一夜里,她似乎看到他身上的某一处空隙,可以叫她趁虚而入的空隙。但究竟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又是在哪一处,她一时半刻却又想不起。

    “那如果是英国人,美国人,或者中国人呢?”周子兮却还没完。

    这书是她从美国带回来的,劳伦斯的《彩虹》。

    她总是答应得懵懵懂懂,却又有些得意,因为父亲确是宠她,宠得过分,无论去哪儿总是抱在手里,就连坐汽车都将她放在膝上,好让她看见车窗外面的街景。

    唐竞只是点点头,没再开口。许多人都会这样想,包括他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恐怕不会有第二个类似的地方,别的时代也没有,更未推演至其他国家。身为律师,在这里遇上的案子,换到别的地方可能一辈子都碰不上,适用法典与诡辩空间之广阔,也非别处可比。

    “学堂有规矩不可以搽香水,你不知道?”美人便也出言不逊。

    闺房的门开着,远远便可看见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风吹起纱帘,好似船帆一般。不知为什么,仅仅一夜,这房间也变得像周子兮,白的极白,黑的极黑,又给人一种近乎于透明的印象。

    父亲去时,她才刚满十岁。记忆中那场葬礼办在乡下老宅,绵延一条街的素白。宗族里有人说,都是因为她八字不好,命克双亲,早应该远远地送出去。后来,周子勋果然照办,把她送到美国的寄宿学校里。也许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赌钱,所以特别在意运气这回事。

    唐竞看她一眼,答:“自会叫府上的人送过去。”

    “我是很喜欢中国女孩子的,既乖巧,又守规矩。”那女教师又道,大约是想笼络她。

    再大一点,母亲病逝。周子勋总算不会再哭,换做叼着一支烟的冷笑,对她道:“瞧你这鬼样子,都是叫他宠的,以后嫁给谁去?”那时候,她还是得意,心想自己总归不会嫁人的。

    “我博闻强记,听过什么都记得。”周子兮却是一点都不谦虚,还是趴在椅子背上看着他,巴巴等他说下去。

    大约是方才对女教师扯谎扯得太过真挚,以至于此刻在黑暗里,她似乎真的能闻到母亲身上的香味,微苦而回甘,恰似那香水的气息。

    美人气结,去值班舍监那里告状。不多时便有一个美国女教师过来,收走那瓶香水,把周子兮被带到走廊尽头的盥洗室里。

    她记得周子勋还为这份偏心哭过。她很小,而他已经是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了,耍赖哭起来,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那时候,她又是多么得意。

    那段时间,她总是在看这一本,从越洋的汽轮上一直看到这里。其中有不少性描写,她也知道是禁忌,但反复读着的却是女主角去上大学的片段,有时候甚至会把乌秀拉想象成她自己。

    其实,脑中关于母亲的记忆早已经淡了,只记得周子勋大她许多,少年时莽撞淘气,每每在家毁了什么要紧的东西,怕父亲重罚,便会吓得去求母亲。母亲生她的时候年纪大了些,出了月子身体就一直不是大好,清瘦得好似一个鬼影,也没精神去管那些琐碎事,知道父亲最宠她,便大而化之,统统推到她头上。

    周子兮却仿佛浑然不觉,伸手摸了摸他西装的驳领,道:“此地也有这般手艺的裁缝?”

    车开到周公馆,早已是日上三竿,周子兮果然还在楼上不曾下来。唐竞也没打算傻等,径直上得楼去。

    “圣安穆更好。”唐竞一句话结束讨论。此类名门女眷念的中学究竟好不好,其实他也不太懂。当初之所以选了这一所,只是因为看着门禁森严,女舍监面孔铁板,活像牢头。

    房门关上,室内一瞬寂静,她又想起昨夜的情景,藏身在升降机内,眼前一片黑暗,起初还能听见外面嘈杂的人声,而后突然静下来,周遭只有自己的呼吸的声音,以及隔板外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时她已经料到事败,却没想到他根本问都不问就将她送进寄宿学校里。她甚至不确定,他是否已经知道她与“麦德琳”的渊源。

    在美国七年,她的上海话已经讲不太好,再加上那些女学生的花样,这寄宿女中里的十个月大约是会要了她的命。她也想过与唐竞软商量,坦白告诉他自己这人实在不合群,他会理解也说不定。可心里总还有一处越不过去——他与她,是敌,非友,壁垒分明。

    “是什么学校?”她问,头也不回。

    那个时候,她总算不得意了。没想到终于还是叫母亲说中,身上戴黄花白花,的确是不吉利。

    那是一种熟悉的手感,夏日的亚麻,春秋的羊毛,不管哪一种,都可以折一支花别在扣眼里,茉莉,或者雏菊。

    “她教你带到学堂里来?”女教师质问。

    周子兮最不喜欢人,一个都不喜欢。当然,别人也不喜欢她,实属两看相厌,一点都不冤枉。

    母亲迷信,每每看到便要一把摘了去,说身上戴黄色白色的花最不吉利。父亲却是不许,只因为是她折了送给他的。那时候,她多得意。

    而后,又轮到父亲,病床上仍旧只想到她,反复对周子勋说:“你得关照着子兮,她还这么小。”

    “跟阿拉斯加、哥伦比亚又有什么关系?”周子兮还要问下去。

    “比如,一个法国人在此地控告一个阿根廷人,这案子便是在被告居住地的会审公廨审理,相关国家领事参与裁判,律师可以援引《拿破仑法典》与《西班牙民法典》。”唐竞假设,试图糊弄过去。

    唐竞无意再跟她斗嘴,转身出门下楼,只抛下一句:“一刻钟,我在楼下等。”

    她至今记得母亲双手拢着她的面孔,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你记着,书房里那只钴蓝描金盘子是你失手打碎的。”又或者“暖房里那盆兰花,是你倒翻出来折断了根。”

    老实说,她向往大学,并不是因为想学到什么。她这个人在读书这回事上实在是惫懒得很,她只是想去一个地方,淹没在陌生的人群里,没有婚约,没有看守,没有监护人。

    何世航反复告诉她的校名,她自然不会忘记。

    周子兮倒也不觉气馁,回房继续整理,脸上仍旧带着一丝儿笑意,是山人自有妙计。

    靠门那张下铺上,她方才读的书还覆在那里。若真要告状,告她读淫|书倒是个大罪名。

    入夜之后回到宿舍,才算是见到同屋的另外三个人,都是沪上名门闺秀,其中一个生得美些,正一脸探究地看着她。

    周子兮追出去,趴在楼梯栏杆上又朝他喊:“可我还是想去弘道,可不可以?”

    “这是我母亲的香水。”周子兮说谎。

    “我是你的监护人,入学手续要我签字。”唐竞实话实说。

    周子兮见他不响,又寻话题,她已经知道他喜欢聊什么:“昨夜你说两个人沿着黄浦江打架,律师要翻遍天下法典,是真的吗?”

    归置好物品,时间大约已经过了中午,她饥肠辘辘,也知道去餐室是往那里走,可到了那里,却又好像全无胃口。

    周子兮闻言却捧场地笑出来:“你这人,倒也不是那么无趣。”

    最后反倒是她耐不住,问了一句:“到了没有?”

    比在美国的时候还要坏,她暗暗想,那个时候也不过两个人一间屋子。

    不知道是几点钟,走廊上的灯灭了,而后又有些微的晨光亮起。她这才知道失眠了整夜,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害怕的。

    “我是宿舍长。”美人试图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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