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晨光

    话说出口才记起衣服上印着的字，Positive，的确是他的。

    “那现在呢？”她问。

    本以为会听到反驳，但魏大雷却只是静静笑了，随清看到那笑容，才意识到自己说的那些其实都是他说过的话。那时，他还只是她勉为其难雇来打下手的实习生，帮她刷个墙，拉个卷帘门，背个几十斤重的行李和装备，跟着她爬上山顶，回来之后再通宵做模型，后半夜睡在办公室的长桌下面。但就是这个实习生，普普通通的一句话，隔了那么久，她竟然还都记着。

    “你是我想象出来的吗？”她忽然问，声音很轻很轻。

    夜已经深了，雨势稍歇了片刻，风吹散云层，朦胧的月光照进来，铺陈在两人之间。

    随清听着，自动代入才刚毕业时的自己，好像的确是这样。她不禁有些动容，但还是半开玩笑说：“至少一半人会嫌我薪水开得太低，或者觉得清营造这样的小事务所朝不保夕。”

    而他拿掉那件衣服，看着她动作，一瞬不眨地。她记得这种目光，在名士公寓的楼顶，还有Q中心的酒店里，他也曾这样看着她，仿佛她周身有光。

    她睁开眼睛，意识还未清醒，只是静静地看着身边的这个人，浴在晨光中的每一寸都是她理想中的样子。

    话到此处，他停了一停，像是在等着随清的反应。但随清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侧影。

    “是真的，”他点头，“只除了留在白塔寺川那件事。”

    “灵感，清营造，G南的项目，那段时间，你可不光只做了这些事啊。”他靠近她，与她之间只有分毫的距离，呼吸落在她唇上。

    “那实际上呢？”她只是问。

    “所以呢？”她问，其实已经猜出他的意思。

    黑暗中，魏大雷轻轻笑了，呼吸让湿冷的空气轻颤起来：“两次被收养，又有过心境障碍，行为紊乱，这种事恐怕没人会挂在嘴边吧？但我是真的不喜欢提起那些事，好像只要一说，一切就都变了。十八岁的时候有过一次，现在又是一次。”

    他们从来不会over parenting。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他打断她问，似乎觉得这念头很可笑。

    大雷轻嗤了一声，根本不屑与她争论，只是继续说下去：“同样的道理，开标的那天晚上我去找你，是因为我想去找你。我对你说我爱你，是因为我真的爱上了你。还有后来，你叫我走，但我还是留在白塔寺川，也是因为那里的工艺值得一学，而且别的地方没有。我做的所有这些事，都有充分的理由，通顺的逻辑。并不是因为七岁的时候，有个心理医生跟我聊了几次，给我下了诊断，说我有典型的去抑制型依恋障碍，对依恋对象缺乏选择性，我这辈子做的每一件事就都注定了是心境障碍、行为紊乱的结果。”

    她躲开他的手，倒有些被他问住了，但却还是继续说下去：“如果再也不来了呢？而且，等到我真的恢复，很可能就完全是另一个人了……”

    随清忽又想起那次到G南，那时，他以为她改变了主意才回来找他，但她却还是隐瞒了真正的原因，只想让他离开。她看得出他起初有多开心，也记得他后来有多失望。这一次，她必须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

    倒是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有一瞬的错乱，竟也在他耳边道：“是谁说过剧烈运动不好的？”

    “什么？”随清问。

    “你觉得自己做的事都有充分的理由，通顺的逻辑，并不是行为紊乱的结果，”她终于开口说出来，“但我没有你那么肯定，离开BLU，开起清营造，做出登山基地的方案，各地演讲路演，我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会不会只是躁狂期的症状而已……”

    他好像能看出她心虚，一副欠债还钱的态度：“你知道是我的，还给我。”

    随清想起魏晋对她说的话。也许，只是也许，那一次，Amber做了不一样的决定，为了自己深爱的孩子，那个有着漆黑的眼睛，深长的拥抱的男孩，她over parenting了一次，去找了那个流浪的女孩，把他的问题告诉了她。最后，女孩因此怀疑他的初衷，终于选择了离开。

    “我会走出来，也许久一点。”他回答，以其人之道还以其人之身，也揉着她的脸，像是对付着一个孩子，“但事实是，你来找我了。”

    “现在？”她问。

    “除了这些之外呢？”他又一次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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