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柳树旁，月白的衣袖大半被鲜血染红，神色迷离，看上去很痛苦。在他的身后男男女女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低头询问。

    “夫人你听我说……”

    这就是爱么？也许吧。

    “……”紫宸无语，翻了个白眼，知道雪卿又在装疯卖傻便索性不搭理他。

    偏殿里，瑶音布满一桌佳肴，正在紫宸吃得津津有味之时，离笙披头散发一脸惨白的出现在门口，“我好饿……”

    “这里清静，”紫宸顿了顿，“怎么，舍不得那些花？”

    “不登帝位，行不行？”紫宸又想起雪卿的话，黯然道：“我们两找个地方隐居，永远在一起。”

    “白帝不是被废了么？天君能让女儿嫁给废帝？”

    就在瑶音犹豫之时，离笙再次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对着紫宸大笑道：“主神，我们府上大变样啊！珠光宝气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夜明珠！我们以后可要小心些，刚刚我就抓到一个小偷。”

    “谢谢。”瑶音牵起裙摆，一一向大家点头施礼。不一会，她的跟前便堆起了鲜花山，多到根本拿不下。紫宸的铃兰被压在最底下，早已不见了影子。

    “你没事就好。”紫宸说完便想离去，转头却见瑶音正朝自己打手势，动作幅度十分夸张，意思是让他继续跟老头扯谈。

    孩子？几万岁的孩子？好吧，我就当你是夸我年轻了。瑶音在心中默念着。

    “……”

    “不要这么见外，叫我小玉就好。”骨玉嫣然一笑凑近他，“我注意你很久了，我喜欢你。”

    “这么笃定？”

    “你会吃醋就代表，你、爱、上、她、了。”

    雪卿摊手，“闲聊嘛。”

    “宸宸……”

    “我说正经的，你问十个人九个会这么答你！女神节将近，你可要小心些！紫宸现在人气很高哦。”雪卿话音刚落，婢女们也是一惊，平日里十分正经的雪卿怎么一遇到她就像变了个人？简直就是一只油头粉面的老狐狸，还是喜欢说笑话的那种。

    “这个世上能与我一较高下的只有你，旁人无需理会，”雪卿拿起酒壶，为自己斟满酒，又为紫宸倒了一杯，淡笑地与他碰杯：“马上这里就要不安宁了，最后奉劝你一句，凡人是配不上神的，哪怕她再美再好，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人仙殊途，若想成大事，你必然要娶一位女神。”

    “这么笃定？”

    摆摊的小神很年轻，一看就是新来的，从没见过离恨天来的女神，红着脸颤悠悠道：“猜、猜灯谜就能赢花灯。”

    “走，我们也去。”瑶音拉着紫宸的手，朝着人群走去。

    “不丢人吗？她只是一个凡人，而你，极有可能称帝。”

    紫宸叹了口气，只得又坐下，“老人家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怎么了？一个老人家在乘凉而已，有何不妥？”

    “嗯？为什么？”

    “摇筝公主这次不参加女神节，我、我觉得你最好看。要加油哦！”

    司仪通报完毕，所有人都涌去了碧涛阁看热闹，原本喧闹的街道，不一会便人去楼空，连小贩也不例外。

    雪卿闭上眼，有些不耐的点点头。

    “嗯。”紫宸点了点头。

    雪卿实在挣脱不了风摇筝，索性一掌击在她耳后，下一刻，她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雪卿对着紫宸的背影呼喊：“仔细想想我的话，若想成大事，江山美人你只可择其一。”

    紫宸有些惊讶，半晌才道：“闲聊。”

    浴仙宫前，瑶音换了一身靑衣在台阶上眺望，急不可耐的模样尽数落在紫宸眼里。温暖的笑意浮现在他面颊，紫宸心中突然一暖，竟有一种想要将她拥在怀中的冲动。

    骨玉失笑，“你是不是傻了？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妻俩都是神经病！”说完，她便径直离去了。

    老翁摇了摇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紫宸面不改色作揖行礼。

    “谢谢。”

    “礼物。本来想女神节前一日再给你个惊喜，但是我不想看到你哭，今日若不解释清楚，我罪过就大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倒也算平静安逸。只是紫宸日日早出晚归，瑶音不免有些担心，紫宸只说自己在学堂修习，瑶音也没加多问。而今日已经临近子时，紫宸却还未到家。

    “打赌？”

    这话若换了旁人说，大家早就冲上去一顿暴打，可这话是瑶音说的，那便是自信从容，高贵优雅。

    “风摇筝？”

    瑶音耸肩笑道：“我是瑶音，之前骗了你，对不起。”

    “宸宸？你怎么把我带这来了？”

    “理由呢？”

    “嗯！”瑶音一把抱住紫宸，“夫君，我好爱你。”

    “考虑考虑我的话，”雪卿看向前方：“若要娶神女，她才是最好的人选。”

    “不行，你必须理。”瑶音一眼就认出这个鹤发鸡皮的老头正是空青太一，现任天君，做出这般模样指不定就是想发现人心中的善，上位之人太无聊，很喜欢玩这种把戏。瑶音推了推紫宸：“你快去帮他。”

    “到底好不好？”

    “明人不说暗话，自从你来了之后紫宸便日日晚归，不是你捣鬼还会有谁？”

    瑶音大汗，甚至还觉得有些冷，“可我怎么感觉不到？”

    “这并不好笑。”

    “白帝还真是大方，连自己的未婚妻都能拱手让人。”

    离恨天上，紫宸拖着疲惫的身体刚要往回走，便被骨玉挡住了去路。

    “可是我觉得很好笑呀。”雪卿看着紫宸一张铁青的脸，觉得无比欢喜，“你看，你还是很爱她的，只是你从前感觉不到而已。”

    “……”

    “这里很漂亮。这里有很大的浴室，我可以畅游无阻。”这里更是父神送给我的结婚礼物。瑶音有些期冀，“帝位选拔之后，我们还能住在这里吗？”

    “紫宸。”骨玉的声音甜甜腻腻，酥到了骨子里。

    “想是谁家的凡人家奴偷跑出来罢了，他有主人，我们不必理会。”

    “同窗之谊该是相敬相爱，紫宸荣幸。”

    “躺着也中枪，我未免太冤枉了。不过，”雪卿思索了半晌，愈来愈多的笑意浮上面颊，“丈夫晚归一般都是因为有小仨了。”

    紫宸闪身进入人群，将瑶音打横抱起，下一刻二人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瑶音只觉‘嗖’的一声，再睁开眼，二人已经在河对岸的秋千上了。

    六欲天灯火通明，霓虹闪烁。数条溪水从碧海沧渊缓缓流淌而出，直到流下六欲天，划成一片纵横交错的天河水乡。女神节的花灯便从碧海开始，布满整座碧水宫。

    “是。”

    “那衣服只有她穿得起。”

    “不可以，”紫宸从兜里拿出云锦面纱替她戴好，缓缓道：“我不想你被旁人看。”

    “能。”

    “也许是画上去的，也许是情郎送的，都有可能。”

    “风摇筝不愧是帝姬，色艺双馨。”

    紫宸叹了口气，显得很是疲倦。抬头便见瑶音站在沐笙宫门外，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这是瑶音从未见过的景象。从前昊月每年都会邀她参加，可她只觉无聊从不理会。这么多年过去，才发觉这竟是自己第一次参加女神节，而自己却已然褪去女神的光环化为凡人，想起来还真是有些内伤。

    “嗯。”

    雪卿指向瑶音所在的人群，“她被别人喜欢，你也会不舒服，是吧？”

    瑶音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正在纠结之际突然瞥见女子都戴着面纱，这才想起紫宸说过，风摇筝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决议低调行事，以平常女神身份夺得女神节桂冠，如此说来，反弹琵琶的神女也极有可能不是风摇筝，她应当隐藏了身份混迹在人群里。

    适逢仲夏，乍暖还寒。华灯初上，瑶音便迫不及待拉着紫宸来到六欲天。

    瑶音就像没事人一样四处乱窜，导致回头率更高了，紫宸表示压力很大，很郁闷。

    “有人比你更美。”雪卿抬手一指，便将手中的木兰花枝投向瑶音。只见瑶音在不远处的人群中闪闪发光，周身的鲜花已经多如牛毛，洋洋洒洒堆成了几座山。雪卿的花束并未引起大骚动。

    “不用说了，”瑶音打断他，“我不介意你喜欢别人，只要能让我继续待在你身边，我愿意接受她。把她娶回家吧，就算让我做侧妃，我也不建议。只是以后不要这么晚，不吃东西身体会虚。”

    “当然。”

    “太厉害了！”瑶音大赞，从他手里挑了一枚最精致的十字宫灯把玩。正在她把玩新鲜之际，一轮启明星划过夜空，光彩夺目，绚烂了九天十地的夜空。启明星过后，是一辆鎏金的马车，金色的丝带系在马车四周，在空中留下一道美丽的光彩。

    “哼，说得不错。”雪卿笑了笑，眯起眼，“你夫人真美。”

    “哪家的神女？”

    “瑶……”紫宸顿了顿，最终唤出口：“瑶瑶。”

    这时，天君穿着华服在宫人的簇拥下亮了相。四名宫人随侍在侧，远远瞧去依稀只能看见一个侧脸，可瑶音只一眼便知晓，那不是空青太一。

    “好，”瑶音心中感动，脱口而出，转念一想后又急道：“不好。”

    外头喧闹嘈杂，凉亭里却似乎与世隔绝一般，紫宸走近才发现，雪卿着了一身红衣正在此独酌。

    “多谢您费心。紫宸选择瑶音。”

    “雪卿大人。”紫宸打断他，“爱与不爱是我的家事，同你无关。”

    “看不出来吗？我在等你。”瑶音一脸急切，“你去哪里了？吃饭了没有？我见你许久不回便去离恨天找你，但是他们说你早就离开了。”

    “嗯……”紫宸有信心给瑶音幸福的生活，可每当他想起雪卿那双诡秘的眼睛，他便觉得事有蹊跷，并不简单。那种感觉就像一切都被雪卿控制在掌心，他在背后操控一切。而旁人，只是玩具。紫宸暗暗担心，却也没再多说，顺着瑶音所指走向岸边的老头。

    “有您和羲和在，我似乎没有希望。”

    “这次灯会，天君下令所有人佩戴面纱，据说是为了和女儿打赌。”

    “为什么？天上的凡人一般都有主，我们这样是多管闲事。”

    “怎么会？我只喜欢这一朵。”瑶音从背后摸出一束铃兰，花白叶绿，造型娇艳，正是紫宸赠予的那支，保存得十分完好，“怎么了？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不要生气嘛，同你开个玩笑而已。”

    雪卿抬手制止剑拔弩张的三人，笑道：“既然是你家的，干嘛来找我要人？”

    风摇筝面色惨白，险些要晕过去，“她是谁！”

    “如果瑶音爱的是旁人，你会很痛苦，对不对？”

    “不知道，好像是个凡人。”

    “羲和？”雪卿眨眨眼：“那是谁？”

    “我不参加比赛，能不能不戴？”瑶音吃着烤串，很是不舍。

    紫宸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紫衣女神捧着大把的鲜花娉婷而来，眉心三颗朱红的眉心玉在昏暗的街道上熠熠生光。

    “把面纱戴起来。”

    女神节是三十三重天的传统节日，每年五月的第二个星期便是女神节，一直持续一周。有灯会有焰火，男男女女可在此觅得有情郎，属于仲夏时节的情人节。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很完美不是么？”

    “碧涛阁。”

    “……”

    “好漂亮的花灯！”瑶音窜到一摊贩前，兴奋得手舞足蹈。

    “你爱她么？”

    瑶音惊愕抬头，只见帕子流光溢彩，星云闪耀。

    这时的风摇筝，风头已经快赶超从前的自己了，瑶音如是想着。她对风摇筝的舞姿并不感兴趣，反倒是大家的议论更为吸引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