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紫宸回到吉祥天时已经月上柳梢。道路愈加昏暗，于是他施法将树枝变作了一盏素色灯笼。空荡的四周一如既往的清冷，只剩初夏时节偶尔传来的蝉鸣。白衣，灯笼加银发，孤清的身影缓步穿行在长满青苔的林荫小道上。这样的扮相本该像一只鬼魅，可紫宸却浑身上下都是仙味，出尘脱俗。

    “嗯，好，”离笙笑了笑，“我果然在做梦。”说完，两眼一黑晕了过去。瑶音吃惊，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她真的又睡着了这才放下心，与紫宸合力将她背回了寝宫。

    老翁突然睁大了双目，眸子里清厉的目光与虚弱的身体形成了鲜明对比，“你凤族世子，第十三位主神，紫宸？”

    “女神节？”

    “我跟她没关系。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喜欢。”

    “你当真不想？”

    “所以你这些天都是去找材料了？”瑶音拿起锦帕，细数上头的珍宝。一颗一颗纤细的闪耀星辰都是碧海沧渊内的初雨石，间或缀有鲛人泪，繁花梨等等，皆是上界屈指可数的宝贝物件。

    雪卿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她真正爱的人，跟你有一张同样的脸，她全心全意的将你当成他去爱……”

    紫宸点点头，“女神节各家神女都会出现，百花争艳。我要我的夫人不输旁人分毫。”

    “太美了，她每次出场都这么美。”

    “……”

    “不对，你仔细看。”

    紫宸与瑶音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小路清净。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紫宸本有些犹豫，可回头看见瑶音的张牙舞爪便认命的蹲下身，将老翁背上身，礼貌道：“您去哪？”

    “不想。”紫宸神色淡然，没有一丝忐忑。骨玉盯了他一会便冷哼一声。

    “永远在一起很好，不登帝位不好，”瑶音斩钉截铁摇头：“你要名正言顺登极，要为你的母亲正名，要让所有人不能再忽视你的感受，不再受任何委屈。你有这个能力，我相信你。”

    夸张的仪仗队，惊艳了大家的眼。瑶音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

    “嘘。”瑶音突然捂住紫宸的嘴，指着前方柳树下的八旬老翁，“你看那。”

    “如果登极的代价是失去你呢？”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瑶音催促他，“快去，可怜的老伯伯正在等待你的救助，我们的事以后再说。”

    “那换个话题，”雪卿望向瑶音：“你觉得她爱你么？”

    “呵，不必。妻子，只会有一位。永远。”紫宸说完，来人将巧走进亭子。

    瑶音摊手，将那日离笙吃多的事如实相告，就连婆娑袋在她口中也成了嫁妆，是祖上传下来的好宝贝。

    紫宸闻言笑了笑，“她是我妻子，爱她好像不丢人？”

    路人议论纷纷。

    “白帝爱民如子，赏罚分明。紫宸未做错事，何故要怕？”

    “白帝？”离笙笑容凝固在脸上，“红衣飘飘，血海滔滔的白帝雪卿？”

    “是风摇筝吧？”

    老翁睁开迷蒙的双眼，虚弱无力道：“谢大神搭救……”

    紫宸‘噗嗤’一笑，拍了拍她的头，“你真像个孩子。”

    “回家？”紫宸愣了愣，“你喜欢这里吗？”

    “空青太一为什么找人冒充？”

    “你有没有想过，她爱的不是你？”

    “天帝和公主驾临碧涛阁，众神回避。”

    东方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女神节上花灯之多犹如千树开花，与天空中的焰火交相辉映，竞相争辉。夜幕上流星划过，众多仙人骑着天马仙鹤飞过，女神的家奴驾着马车前来，碧水宫前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嗯，”紫宸点点头，“他如今已不是白帝，天君颁布诏令，命其与我们同窗修习，重选帝位，如今他是我们的邻居，你要友善些。”

    紫宸点了点头，“风摇筝囊括历届女神节的桂冠，她认为大家是卖了天君的面子，于是这次女神节命所有人佩戴面纱，以风姿定胜负。”

    紫宸叹了口气，环抱住瑶音，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

    “也算我一份，姑娘加油！”

    四周响起一阵崇拜，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向上瞧。

    她突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像现在这样，仰望着昊月的仪仗队。那是她前世第一次那么近的与他接触。那时觉得很遥远，仿佛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什么干系。而如今，他却站在自己身边，离自己这么近这么近，他们还曾有过一个孩子……瑶音想着便不自觉地挽起紫宸的手，越挽越紧，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又不见了。

    “那你为什么天天这么晚回家？把我一个人扔在宫里……”说着，瑶音又是鼻尖通红，眼见又要落泪，紫宸立刻从兜里掏出一方锦帕，为她拭去了她眼角的泪。

    “我早就做好饭啦，一直在灶上热着。走，我们回家。”

    “多谢公主垂青，紫宸并不想当凤族之王。”

    “因为你喜欢。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满足。”

    “千真万确。”

    “你是瑶音？！”离笙摇了摇脑袋，“我应该还没睡醒，我回去接着睡了，晚安。”

    瑶音弯起媚眼，对紫宸嫣然一笑，“我都习惯了。”

    “……”紫宸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声惊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悄悄回抱住瑶音的腰。

    雪卿摊手，“我从来没有否认你的美，只不过……”

    “你，说的就是你，站住。你把我们家紫宸弄哪儿去了？”瑶音叉着腰居高临下，惹得雪卿身后两名婢女十分不满。

    “无聊，问你还不如自己去找。”瑶音一副‘问你我真是傻子’的表情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去。

    “是吗？”瑶音像少了根筋，浑然不觉，扫了一眼四周，才发现周围也围了不少人，看着瑶音的眼神竟有些痴迷。

    面对瑶音热情如火的双眸，紫宸突然觉得脸一红，竟有些不好意思。紫宸搓着双手呆呆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但是我对你好像还一无所知，你……”

    “这只是面纱。衣服前几日已经制好，放在你寝宫的第二个衣柜里。我现在不能允诺你其他的，但我答应你，旁人有的，你都会有，旁人没有的，你也会有。而且，我永远不会背叛你，你是我唯一的妻。”

    紫宸见她好不容易安静了，反倒松了口气，一会功夫便猜尽了灯谜，赢了一手花灯。

    “你醒啦？快过来吃。”

    “嗯！穿着红衣在走廊上飘来荡去，看着夜明珠不怀好意，我说他是小偷他还不承认，然后我就赏了他一大盆洗脚水，然后他就被我打跑了。穿着红衣就以为自己是白帝么，吓唬谁呢！”

    路上行人那般多，敢踏进亭子的却只有她，天君之女，风摇筝。她刚踏入亭子，便将怀抱的花束献宝似的递给雪卿，随后摘下面纱咧嘴笑道：“看，就算旁人不知道我是帝姬，我也照样吸引人。”

    “我没有不爱她。”我只是不知道什么是爱。紫宸沉默着，突然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他们把她嫁给他，他一辈子对她好就够了，不是吗？爱情与否，他好像从未想过。

    瑶音惊讶回头，“你怎么走小路过来了？”

    “你赏了他一盆洗脚水？他还不生气的受用了？哈哈哈哈……”相较笑得前俯后仰的瑶音，紫宸则一派淡定，“他就是白帝。”

    紫宸看着不远处的瑶音。她正接受着众人的花束，眉目有些娇憨，每接一朵便会与之行礼答谢，这是上界神女甚少会有的礼貌。

    “……可能是错过了。”紫宸牵起瑶音的手攥在手心，冰冰凉凉的触感似乎跟从前又有所不同，心里有些痒。紫宸分不清这种情愫，只得逃避：“我饿了。”

    “在下紫宸。”

    “你真的是在夸我吗？”

    二人吃饱喝足后，便去了池边散步。

    “夫人容貌绝世，家底殷实，究竟是哪家的小姐？”

    瑶音三两下拆了灯上的灯谜，看了几眼就觉得头大，看不懂便索性丢给了紫宸，“宸宸，我想要。”

    骨玉抬头，面色耀武扬威，看好戏的模样。

    “这次估计又得好一会才能醒，接下来你的起居住行都包在我身上吧，我什么都会！”瑶音信心满满，拍着胸脯保证。

    雪卿头也不抬，自顾自喝酒，淡淡问道：“旁人都怕我，你为何不怕？”

    “老人家，你怎么样？”紫宸蹲下身，撩起老翁的袖管，只见深红色的一道伤口触目惊心，紫宸立刻施法为他止了血，白光闪过，伤口在他的帮助下渐渐恢复，最后竟连一点疤都没留下。

    “真好！”瑶音满脸笑容，一副小女人的做派，看上去十分幸福。

    “快看，是帝女！”

    “你懂什么，这叫以退为进！总之你就做梦了，美人咱看看就好。”

    “你知道我的意思，”骨玉沉下脸，“我是羽族长公主，如果你跟我成亲，你可以得到我父王的支持，凤族真正的王子，本来就该是你。”

    “我不会成亲，”雪卿顿了顿，加了一个期限，“永远。”

    “不过什么？”

    “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但是你相信我，这么做对你有好处，”瑶音顿了顿，又道：“对你称帝有好处。”

    “这些不是关键，关键是你怎么能把花给她？你明知道我的身份，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比我漂亮，你故意气我的对不对？你为了打击我故意抬高旁人对不对？这对我不公平！你不会真喜欢那个女人吧？”风摇筝拉着雪卿的袖子，不依不挠。紫宸觉得身边就像有几百只麻雀在飞舞，顿时觉得心烦意乱，于是朝二人行了个礼便要离去。

    “那你为什么不爱她？”

    紫宸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管好你自己。”

    “不可能。”紫宸说完，突然觉得刚放下的心又被吊起来了。虽然瑶音一直说着爱说着永远，但他似乎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她，她就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那么美那么好又那么爱自己，一切都有点说不过去。

    “随便你怎么想，总之，她比瑶音适合你。”

    “所以，不准再哭了。”

    瑶音穿着紫宸制的素白流云锦衣，一路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所到之处似乎她便是唯一的一抹色彩，旁人都成了黯淡无光。瑶音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注视，大摇大摆穿梭在各类小摊贩前，并不觉着有何不妥，可紫宸却觉得压力很大。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目的是‘托孤’？”

    瑶音在大门外焦急等待，恰巧遇到宵夜归来的雪卿。

    “你、你是谁！”离笙一脸震惊，指着瑶音说不出话来。

    “小偷？”

    紫宸狐疑侧目，“冷酷如白帝居然也会八卦旁人的爱情故事？”

    “闲聊？深更半夜就你们两个人？”瑶音一步步走进，紫宸这才看见她眼中泛起了泪花，“这些日子夜夜晚归，就因为同她在一起？”瑶音指着骨玉。

    “……”紫宸虽不想答他，可他心里清楚，他说的没错。

    “你们在干嘛？”

    正在瑶音冥想之际，一支铃兰突然落在她的怀里。瑶音惊讶抬头，入眼便是紫宸面无表情的脸：“今天你最美。”语气平淡，平淡至极。

    亭台楼阁高床暖枕，大红的纱帘随风摇曳，风摇筝穿了一身大红的纱衣，面上蒙着同套面纱，箜篌四起，风摇筝舞动裙摆反弹琵琶，就算看不见完整的五官也能感觉到她的美艳咄咄逼人，摄人心魂。

    “我感觉到了，”紫宸强忍着四周男人狼一样的眼神，淡淡道：“他们都在看你。”

    “哦。”瑶音吐吐舌头，乖乖做个蒙面女子。却不想额心四瓣眉心玉反倒更加耀目，与流云锦衣相互辉映，摇曳生姿，更平添了一分神秘感。

    “我在那边等你。”紫宸指了指河边的凉亭，默默走开。瑶音被大家团团围住脱不开身，就算着急也只得随他去了。

    “你能背我回家吗？”

    “凡人怎会有眉心玉！”

    “快擦擦你的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她再好看有什么用，谁都知道她马上要嫁给白帝了。”

    紫宸细细瞧了瞧，才发现老翁正靠在柳树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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