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白帝在许多年前就曾颁下《神君法典》，其中洋洋洒洒数万字，总结起来就是一句：上位先神当以身作则，呕心沥血，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但离恨天上大多懒散惯了，连天君也觉得苛刻，于是便将朝会定在了巳时，白帝成日忙于政务，也没闲功夫一个个查考勤，于是一般也没人会起得比鸡早。

    紫霄童子输给瑶音不少钱，大致是国库现储金量的五倍。

    “……好。”紫宸一脸错愕，慢慢抽回双手，“敢问上神如何称呼？”

    “你这么喜欢推理不如辞了青帝的位置，去当捕快好了。”

    “行啊小子，终于赢我一次了。”瑶音摸了摸下巴，从身后堆成山一样的账本里翻出最新的一本，笑道：“还剩六十四亿五千九百六十两。”

    “万万不可！”

    慕君耸了耸肩，摊手道：“我无所谓啊。只是如果师傅泉下有灵，应该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罢。”

    紫宸紧咬下唇，刺破了皮肤，鲜血一滴滴顺着嘴角滑落，落在青衫心上，煎熬着她的心。

    琅轩宮里，雪卿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白衣。

    青衫摇了摇头，“不可能。我看了她的记忆，她才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女人。”

    瑶音正觉自己处在一片茫然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这时，前方骤然出现了一稀光明。

    瑶音颓然看着身后的铜镜，镜子里正映着琼华那张惊世绝艳的脸，她再次落到谷底，粉身碎骨。瑶音一脸尴尬，不知如何作答，她的智商明显已经不够用了，“咳咳，这个……她……她说……我们还是先离开诛仙塔再讨论这个问题。”

    大多数的仙人此时还在睡梦中，只有值夜班的低阶仙婢正忙着打扫各自的院落，她们打扫完毕便可回去睡觉，日复一日都是如此。她们中大多数可能一生都无法见到上位的神君，可今日，神君们就像集体打了鸡血一般，要么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要么穿着睡衣，急急从她们头顶飞驰而过，尖叫声此起彼伏，仙女们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好！”紫宸脱口而出，细想下来才发觉有哪里不对，“您吃完饭就走？”

    “那我们快走吧，这鬼地方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我要回浴仙宮泡温泉～～”

    众人如蒙大赦，鱼贯而出。

    众臣闻言皆是一脸紧张，太一退位，帝位不就落到白帝手上了？他们可不愿白帝登极，不说其他，就为了能睡懒觉也不能让他当帝君啊！

    慕君双肩颤抖，低头窃笑，翊圣掐了他一把，低声道：“我突然开始喜欢他了。”

    众神俯首，山呼万岁。

    “嗯。”紫宸一脸淡然，看不出任何喜怒，瑶音有一瞬的错觉，竟觉得他瞬间变得沉稳内敛高大上，都快赶超父神了……

    “老狐狸……”

    “我的名字叫瑶音，你可以叫我瑶瑶，也可以唤我音音，但是你以前最喜欢叫我亲爱的……”

    青衫正站在圣光中朝自己微笑，“我不能再陪伴紫宸，以后他便托付给你了。”

    青衫一脸苦笑，“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我对立帝女没意见，但是对帝夫有很大意见。”

    真是匪夷所思。

    紫宸的一句话让她跌入谷底，又从谷底爬到了半山腰。

    “母后您要去哪里？你不要丢下紫宸！”

    “是吗？何以见得？”雪卿一脸淡笑，高深莫测。

    而今日，天君居然提前开朝会，辰时还没到，启明钟便敲响了十二下，沉闷的钟声惊醒了睡梦中的诸神。衣衫不整最多是罚抄书，迟到……估计就是降阶了。于是，他们拉起裤子便飞上了株晟宫。

    一个美艳绝伦的凡人。

    “她确实去世许久，”太一说到这，双目微微发红，显得十分自责，“我奉帝宴遗命看守琼华帝姬的凝魂灯，可凝魂灯在前日被小女摇筝不慎打碎。摇筝冲撞了琼华的精魂，昏睡至今，直到昨日下半夜才转醒，是本君照料不周，辜负了帝宴的嘱托。本君自愿请辞，辞去天君之位。”

    他在凌霄殿外跪了三日。三日里，他饱受众人非议和耻笑，眼睁睁看着雪卿荣登帝位，同慕君两分天下。

    虽然他不太懂这其中的道理，但他相信上神说的话总该是没有错的。

    众神附和，齐刷刷地点头。

    “紫宸不哭，紫宸只是太高兴了，太想念您了……”

    “嗯？”紫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只见身体越来越干，就像被蒸发了一样，他笑了笑，似乎早就知道，“雪卿大人造我的时候就跟我说了，银发出，紫霄落，这就是我的命呀。”

    太一闻言，先前的气已经烟消云散，雪卿在他心中的形象俨然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这不是您的错，琼华帝姬就算有凝魂灯可供她的神识栖息，世上也没有金身可容纳她的灵力，陛下大可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你！”太一身形踉跄，险些瘫倒在帝位上，气得不轻。

    这时，一个疲惫的男声打破了众神的平静，也打破了太一的美梦。

    “真是好爱卿啊，原是我思虑不周了。”太一站起身，走下台阶，将雪卿扶起，拍手赞道：“入凡重修就不必了，今日本君便除去你白帝头衔，将你罚入十二宫，列雪族为第十三支上古神族，与另外十三主神一齐竞选元帝之位。”

    她本来十分讨厌长了夜九脸的小童子，可万年生活下来，她发现，他还是挺可爱的……

    “好！”瑶音十分豪气，开始洗牌。

    而瑶音的日子就显得丰富多彩许多。她每日的任务除了做饭和写给父神的一封信外，其余时间便伙同紫霄童子一起赌博，斗蛐蛐，斗草……总之世上能玩的不能玩的这万年来都被他俩玩了个遍，日子倒也过得潇洒惬意。

    “修习。”

    “谢天君成全，陛下万岁。”

    慕君愕然，“什么认不出来？”

    这时，慕君与翊圣因通宵畅饮，姗姗来迟，恰巧见到了这一幕。

    “不许哭，”青衫说着，自己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她赶紧擦了擦，道：“哭可以，你要跟娘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哭。”

    白帝迈着小步，缓缓而来。

    “那你拿什么还我？”

    翊圣与慕君交换了眼神，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紫宸亦是如此，他扑在母亲怀里，紧紧抱住她，生怕她是幻觉，在下一刻就会消失。

    天界谁人不知白帝最是冷情冷血，对待同僚绝不手软，且位越高刑越重。就算是位高如战神，只要落了错处在雪卿手里，免不了都得脱一层皮。

    青衫蹲下身，对着他微微一笑，“我再陪你吃顿饭。”

    这时，一道璀璨的银色照亮了诛仙塔顶，二人被满目银光刺得睁不开眼，银光过后，紫宸一头耀目的银发无风自动，飘散在空中。

    翊圣摊手，打哈哈，“反正我不要起得比鸡早。”

    紫宸点了点头，起身走到蒲团上坐定，不多时便入了定，对外界一切不闻不问。哪怕他知道瑶音三不五时就跑来给他擦擦汗，洗洗手他也无心理会。瑶音一会来叫他吃饭，一会问他要不要喝水，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并不能回答。他有几次很想告诉她，她这样会让他走火入魔的，但最终还是忍下没有说出口。塔里就他们三个人，他再不让她‘玩’自己的话，那她该多无聊啊……

    “我不过是借尸还魂。”

    “当年是你告诉我母亲在离恨天等我，你果然没有骗我。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母后现在在哪里？我还想见她。”

    “等等，你别走，我去求父神，他一定有办法！最不济也能将你送入轮回！”瑶音急忙向前跑去。

    太一笑了笑，朗声道：“既然如此，我便听从各位爱卿的意见，立小女摇筝为帝女，封号琼华帝姬。待本君百年之后，统领十方天族。”

    而神君们的表情就不是那般好看了，大多是灰头土脸，面色紧张。

    紫霄童子飞在二人身前，显得十分兴奋，“我给你们开门！”

    翊圣就曾经栽在他手里。

    “意识体重生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我留下，你便永不得活。若没有看到你的记忆，我想我不会离开，但正因为我看了，我便不得不承认，他最爱的是你。能看到紫宸未来的成就，已是我永生修来的福，就算魂飞魄散，我也无怨无悔……”

    “……好。”紫宸再忍不住泪，抱着青衫哭得稀里哗啦。

    细看之下，他才惊觉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您一定要走吗？”

    凌霄殿上，天君太一神色凝重，端坐帝位之上。他扫了一眼下殿众神，发现独不见白帝，免不了有些惊讶，“三帝呢？”

    众神面面相觑，再次糊涂。一大早把他们叫来看这出天家内斗的大戏是为哪般啊？他们私下没商量好么？

    今日，二人又在打双人麻将。

    “我陪你！”瑶音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为了怕紫宸伤心，瑶音灵机一闪，下意识牵起紫宸的手，满眼希冀道：“你母后临走前跟我说要盯紧你的功课防止再发生魔化的情况，于是嘱我陪伴你。无论多久，我都会陪着你。”

    “你怎么比我们还激动？”

    众神瞧瞧打量太一，见他面色虽然凝重，可眼神中却十分欢喜，纷纷附和，“吾等请愿立摇筝公主为长公主，统领十方天界。”

    “你是男人，就要有承担一切的勇气。现在，我要告诉你实情，”青衫顿了顿，叹了一口气，“你听清楚，我早就不再人世了，当初我油尽灯枯，离开凤族便失去了庇护，曝尸荒野，无人收尸。”

    “紫宸？”瑶音跳下床，仔细查探着紫宸身上的伤势，见他除了额间有三枚血色疤痕外其他地方均已大好后便欣喜若狂，“你真的好了？你认得我了？”

    太一颓然抬头，神色复杂，他实在不明白雪卿到底在想些什么。

    青衫洋装不耐，打断他，“你记住，你是男人，是女人的依靠，任何时候你都不能倒下！更遑论失去心智让天下人为你担心。紫宸，你让为娘失望至极，心痛至极，你可明白？”

    “你们之间究竟有何纠葛我不得而知，但是你做这么多，似乎只为了一件事。”慕君顿了顿，咧嘴一笑：“你要跟他一较高下。”

    于是她彻底原谅了琼华。

    慕君走在最后，跟在雪卿身后，打了个哈欠，一脸悻悻道：“你真无聊。”

    太一眯起眼，“爱卿，你说什么？”

    当她看见自己的儿子被琼华欺负到绝望时，她下定决心不会离开这个身体。再到后来琼华为他奋不顾身赶回凌霄殿时，心中又略微开始动摇。当她看到自己的儿子给了琼华一剑，而琼华最后的遗愿竟是下辈子要化作他最爱的夜九的模样时，心已经痛到不能自已。

    而短短千年过去，名不见经传的雪卿已经一手遮天，包揽了天界大小事宜。空青太一愈加看重雪卿，将自己的独女送入琅轩宮，表面是学习，实则是为了赐婚。大家都知道，下一届天君必是雪卿无疑，大婚之日，就是他登极之时。

    “最爱我的是您。”

    瑶音一脸惴惴，“你记得我？”

    “……紫，紫宸明白。”紫宸忍痛，耷拉着耳朵，就像儿时被训诫过后想吃饭又没得吃的模样，青衫很心疼，但她不得不狠心。

    “你这样为母如何能走得心安？”

    太一摆摆手，“不等他了，此事我再私下同他们说一遍便是。”

    “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紫霄欢快的在空气中转了几个圈，呼吸着新鲜空气。第一缕霞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居然开始冒青烟……

    “您什么时候会离开我？”

    听到这里，紫宸瞪大了眸子，完全无法相信母后已经故去的事实，“你骗人！你明明就站在我面前！”

    “为娘能救你一次，不能护你一世。我要你答应我，若不修成上古神君，若不修成银发，若不能将三界众生放在心头，便永不踏出此塔。”

    太一抚额，显得十分疲惫，“众爱卿不必相劝，今晨‘红莲’天象昭示，定是‘琼华’帝君归来无疑。本君代理帝位已久，是时候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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