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时年三十有三,看着却不过二十出头的美人模样,此时与自己十四岁的儿子对坐着,不像母子,却像是姐弟。
成儿,为父替你报仇了……
左经纶目光又看了看前面不动声色的碰了郑元化,心中也明白情势发展到这种情况,没有首辅郑元化的首肯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这就成了?
“廉颇和蔺相如也曾不和呢,”许贵妃便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要知道,这朝堂之上,敌我难辩。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被那些老学究教的,自己这个儿子愈发有些虚伪了。
虽已摒退左右,空荡的大殿里也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但四皇子周衍依然是危襟正坐。
殿下一静。
许贵妃道:“你就算保下卢正初,他也不会支持你的。他年纪太大了,熬不过你父皇这一朝,明白吗?薛召娣便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会舍了卢正初去换钱承运。”
她看着周衍,只见儿子稚嫩的脸上透着一股与年纪不相符的老成。
官帽下,花白的头发显露出来,卢正初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老眼望了延光帝一眼,带着些叹息的口吻道:“臣,乞骸骨。”
“臣弹劾卢正初结党私营、贪赃枉法……”
“臣风闻卢正初与秦成业有私下往来,侵吞辽饷……”
大殿之上,左经纶侧目看了卢正初一眼,心境实在有些复杂。
“今日,皇后和钱侍郎合作,母亲知道为什么吗?”周衍便将心中的不解抛出来。
周衍有些抗拒这个摸头的动作,但许贵妃手伸来,他也不好躲,便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
让你这样的萎靡之臣执天下牛耳,如何救得了这岌岌江山?
成了!内阁空了一个位置,自己将兼刑部尚书之衔入阁。
许贵妃摇了摇头,哂笑道:“太子?若非那些文官拦着,你父皇早废了他八百次了。除了早生几年,他浑身上下哪还有半点可取之处?”
你自诩东林正溯,却结党营私,放任秦成业这样的恶虎盘踞辽东,放任白义章这样的蛀虫啃食国库……为政不刚,只知权衡。
许贵妃面带讥讽,道:“有时候表面上的盟友并不是真正的盟友。所有人都以为,卢正初这个太子少保教太子读书,那便是东宫一党。但只有薛召娣母子心里明白,卢正初这个人打心眼里……看不上太子。”
许贵妃便笑了笑。
皇宫西。
“贻误军机,致使建奴入寇,兵围京畿!你可知道?当时秦良玉已围了张献忠,汪乔年正追击唐中元,偏偏在此时天下兵马奉诏入京勤王,从此贼势愈大,肆掠天下。这一切,皆因这个太子而起。这大楚的社稷,便是因他而毁。你父皇当年的罪己诏,也是在为他扛这恶果……”
“先生让孩儿自己想,但孩子想不出。”
左经纶一愣,目光看去,却见卢正初竟是双手郑重而缓慢地拿起自己的官帽,轻轻放在了地上。
周衍若有所悟,又问道:“那我们应该保卢次辅吗?”
“你先生背后站的是左经纶,而为官到左经纶这种位置,代表的就不是一个人的利益……”
左经纶、卞修永皆有些茫然。
此时针对昆党的网已经撒开,郑元化控制的大理寺、钱承运控制的刑部都已出手,三司衙门便只差都察院了。
斗了大半辈子,卢昆山今日终于要完了。
自己已经劝了一句,但母亲依旧我行我素、开口闭口还是‘薛召娣’和‘那个儿子’这样的词汇。周衍便有些无奈起来。
却没想到,最后是由钱承运这样的无耻之徒布局将你拽下来。
许贵妃说着,目光看向周衍。
温容信看了如睡着一般的郑元化一眼,低下头。
但他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自己能抱着他大诉委屈的小男孩了,他终究是要成长为一个皇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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