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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衣裳破烂,手上带着枷锁,花白的须发乱糟糟,脸上涕泪横流,哭起来的时候瘦瘦的脖子上像只包了一根骨头,腰间却挂着一个竹筒,似是用来装酒。
袁环这算是给耿正白一个面子。
“昨天你丢了银子,正好老高头来过,是也不是?”
“不是你偷的?”那官差冷笑道:“还敢跟老子嘴硬。”
声音回荡开来,颇为清脆。
郝老板眼睛转了转,颇有些不情不愿地探手入怀。
“干什么!”耿正白走了过来。
这要求听起来并不算过份。
“你说你这银子哪来的?”耿当见老高头模样凄惨,又问了一句。“你再不说,俺也救不了你。”
正好自己又是个痴呆。
老高头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声泪俱下,枯木般的身体不停抖动,让人望之不忍。
“卖儿女?”袁环鞭子狠狠摔在老高头背上:“卖儿女?卖得了正好三两六钱吗?我看你别叫老高头了,叫老滑头好了。”
“是。”
王笑心中好笑,这道理就好比……你丢了一百块,我正好有一百块,那就是我偷了你一百块?
“官爷呐,小老儿真的是冤枉呐,那银子真不是小老儿偷的……”
这家伙面相又不好,嘴里又不干不净的。
袁环在郝老板身上一拍,道:“把银子拿出来。”
一语说完,耿当脸色一变。
“这个是我的哦!”王笑捧着那银子闻了一下,大声道:“我的银子有酒味,这是我的!”
那老者却是苦嚎道:“小老儿真是冤枉的……”
“哈哈哈,这老头一把年数了,还有一双小儿女,果然是个能拱的。”
王笑看着他这幅‘嫩牛五方’一般的表情,心中忽然有些想法——今天自己过来,张都司应该不会在意,但如果是王珍想要杀自己,也许会特意打听自己在巡捕营的情况,那自己也该有点动静才行。最好还要表露出点什么来……
“少爷,你不要乱说。”缨儿拉了拉王笑,轻声道。
缨儿见这些人有的纹面、有的满脸横肉、有的奸滑、有的带着刀疤……她心中害怕,拉了拉王笑。王笑却是不走,还看得饶有兴趣,他觉得自己太喜欢这群人了。
袁环瞥了耿当一眼,不耐烦道:“你别管闲事。”
袁环脸上阴晴不定起来。
袁环点点头,又问道:“这老高头是个做闲散活的,时常在那你做闲工,是也不是?”
下一刻,王笑飞快地抢过那枚银子。
王笑心中好笑,这官差竟名叫‘圆环’。
耿正白并不想得罪袁千总的儿子,拍了拍耿当的背,道:“别插手别人的案子。”
“哭嚎个啥子!”一个戴着枷销,脖子上纹了老虎的大汉骂道:“老子竟与你这样的窝囊玩意儿坐一个牢子,没来由丢了老子的脸。”
那方姓胥吏亦是抚着长须,摇头道:“这年头人命如草,穷人家养不活孩子多的是抛在路边,卖不了这个钱,卖不了喽……”
“老子告诉你,这回老子还真没捉错人。”袁环冷笑道,末了他还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一天到晚俺俺俺,哪招来的土鳖……”
他念耿当名字的时候,发言故意含糊了些,听着便有些像‘蠢蛋’。
“好茗茶铺的郝老板是吧,昨天你丢了一枚三两六钱的银子,是也不是?”
耿当道:“可是这人是冤枉的。”
“吵什么吵!”一个面相凶恶的官差喝道。
办案?这办案的精髓不就是‘无理取闹’四字嘛,谁不会似的?
没有人能怀疑老方掂钱的手艺。
“哈哈哈,老子就说了人家有婆娘,本事人!”
袁环手指在他胸膛上点了点:“有些规矩你不懂,我告诉你,新来的多看、多学、少开口。知道了吗?”
发现王笑的目光,那山羊胡汉子将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还眨了眨一只眼睛。
一帮老油条便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时不时便有人哈哈大笑起来,显得颇为皮滑。
“你干什么?”郝老板吓了一跳,破音道:“小兔……小公子,你拿我的银子干嘛?!”
耿当一张方脸便涨成猪肝色,看着袁环,嘴里嚅嚅着什么。
“哈哈哈哈,瞧他这又瘦又老的,竟还能偷东西,佩服,佩服。”
“我家是卖酒的,你为什么不喝酒?”
接着,他拿了条鞭子在那老头身上重重摔了一鞭,骂咧咧道:“老不死的东西,嚎,让你嚎,有胆偷银子没胆认。”
“是吗?”郝老板颇有些无语。
既然拿出都司大人来压了,那自己就是被白欺负了一顿,这场子一时半会也找不回来,他只好朝耿正白拱拱手:“知道了。”
“慢着,这案子你还没说明白呢。”耿当忽然道。
又有一个身材削瘦,面相油滑,还留着山羊胡子的汉子笑嘻嘻道:“这牢里有吃有喝的,关上个一年两载出来,又是一条好汉。哭啥哭?”
“要老子说,这两人,一个脑满肠肥,一个没钱养儿女却有钱买酒喝,都他娘不是好东西。不如把银子给老子……”
一听这话,那纹着虎的大汉骂骂咧咧道:“没用的老玩意,卖儿卖女,你他娘还不如真去偷。老子竟跟你这种窝囊废坐一个牢子。真他娘的晦气!”
果不其然,随着耿正白一声大喝,袁环手中的鞭子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他这般微带嘲讽地想着,旁人却颇有些服气。感叹袁环办案的水平进步了,竟能如此有理有节。又说这老高头太滑头,惯会狡辩。
那纹着老虎的大汉讥讽道:“这狗屁官差,一看就不是好鸟,果然是个时常逮错人的,哈哈哈哈。”
那老头挨了一鞭,摔在地上嗷嗷直叫,脸上泪水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