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和解

安宁。

    老人沙哑地笑了起来，无奈地摇摇头。

    男孩不敢相信，这时华生也说道，“嗯，听起来是来找你的。”

    “真好啊……”

    【开门。】

    男孩的声音高了起来，他没有亲人，而所谓的朋友也都在这里了，可以说男孩与这个世界仅有的联系，都汇聚在这个小屋里，只要他们一直留在这里，那么男孩便会与世界完全剥离开。

    “我……我知道什么？”

    片刻的沉默后，他说道。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华生起身，走到门旁，对男孩问道，她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可这副微笑，此刻在男孩看来，是如此地令人战栗。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动作过大还打翻了饭桌，菜汤洒在了一身，一副狼狈的样子。

    “你要走了吗？042。”

    回过头，047和016，还有洛伦佐·美第奇站在一起，每个人都面带微笑，就像葬礼上来告别的亲友们，只是这葬礼算不上悲伤。

    老人幽幽道，声音仿佛穿透了生与死，现在与过去。

    “说出来，把那个故事说出来。”

    “闭嘴！我的朋友都在这里了！这样就好！我确定！”

    他觉得很轻松，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重负。

    “可能吧，噩梦一直追随着你，但我想你现在解脱了。”

    可他还是要离开，他们说的对，自己已经有了新的生活，自己的那些新朋友们，没有抛弃自己，洛伦佐也不能抛弃那些新朋友，沉沦在这里。

    转过身，步入漫漫长夜。

    时隔多年，洛伦佐·霍尔莫斯终于走出了心里的阴影，从那燃烧的夜晚离开。

    令人不安的不速之客。

    “我们今天还有客人要来吗？”

    “这是不可言述者的幻觉吗？真可怕啊。”

    “不，我的朋友都在这了，外面的世界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没有丝毫的联系！”

    “没什么，厨房里还有很多。”

    老人说着，拉起男孩的手，粗糙的皮肤刮擦着，带来微微的刺痛。

    对，就是这样，男孩所想要都在这间小屋里，他根本没有离开这里的理由，那繁华的世界也与他无关，他只要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就好了。

    他是这样想着的，但内心的深处却传来隐隐的不安，正如有人想进到这小屋里一样，在男孩灵魂的深处，他隐约地听到了另一个疲惫的声响，他想离开这座小屋。

    “那就让它变成永恒！我已经得到了！”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挪动着脚步，这似乎耗费了他很大的力量，每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

    洛伦佐长叹着气，他不敢回过头，去看屋内的一切，他害怕自己一旦回头，便会彻底地沦陷其中，再也无法脱身。

    “孩子，我希望你知道，在你的生命里，不仅会有美好的事物，也将有残酷与悲伤同行，你有朋友的陪伴，但你们也终将告别、孤独。”

    男孩数次想放弃，可最后看到身后的身影时，他还是继续向前，直到握紧门把手。

    洛伦佐愣住了，眼神有些颤抖，但很快他便控制住了情绪，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男孩瞪大了眼睛，略显急促的呼吸后，他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小小的一团，好像有风拂过，便能轻易地将他吹倒。

    这时霍尔莫斯也开口了，他就像知道了什么一样，笑容变得复杂起来，轻声对男孩说道。

    “你知道的。”

    男孩猜来者有能力将小屋撕碎，但他就像保持着某种原则般，只等待小屋内的人敞开大门，而不是他粗暴地将大门砸开。

    华生点头，抬起的手放下，站在一旁，一切和以往都没有什么不同。

    幽魂说道，她一直注视着洛伦佐，体会着他所体会的，所以她可能是唯一能够完全共情洛伦佐的人，知晓他的悲喜。

    “不……不……”

    自己……自己究竟在恐惧什么呢？打开门后，那位不速之客究竟会带来什么呢？

    华生微笑地摇摇头，她好像听不到这声音般，表情一如既往，安抚着男孩。

    一股恶心感涌上心头，男孩痛苦地干呕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爬出来，从那黑暗的深处，从那灵魂的深处。

    “是啊，很难。”

    “你知道的，只是不愿去承认，接受现实这个过程很残酷、很痛苦，可你终究是要回到现实，而不是沉沦这梦境里。”

    “不要打开那扇门！华生！”

    “说出来，把真相说出来。”

    “真心想要的吗？所以我内心深处想要的，是这样的东西吗？”

    伴随着话语，男孩听到内心有什么东西在开裂，漆黑之中渗出光来，刺的他睁不开眼。

    但他又意识到了另一些问题。

    “你需要走出这个房间。”

    男孩不断地重复着，声音嘶哑，就像穷途末路的野兽。

    “要开门吗？你的朋友可能等的不耐烦了。”

    老人对此并不愤怒，只是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了，枯朽的皱纹间，带着岁月的气息，他就像暮年的狮子，虽然暮年，可他还是狮子，散发的肃杀之意，令男孩僵在了原地。

    在男孩的吼声中，华生没有轻举妄动，或者说，她一直在听从着男孩的命令。

    手臂传来刺痛，他看了看自己，扑倒的菜汤洒了一身，给手臂烫红了，地面狼藉一片，他才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

    “不要开门！”

    “可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山川会崩塌，汪洋的海水会枯竭，甚至说熊熊烈日，也终有消逝的一天。”

    男孩小声地问道，他们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亲人，老人的到来，算得上这些天里唯一的来客了，可现在又有陌生人在扣响大门。

    敲门声不断，就像有密集的冰雹砸在房屋上，噼里啪啦的声响蔓延着，完全地笼罩住了所有的角落。

    这是个被男孩不愿承认的事实，他知道这一切，但还是固执地忘记，将这些当做不存在，一切都很美好，没有人会死去，大家都会在这片刻的永恒里，永远地活下去。

    “真慢啊，洛伦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