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和奔到收殓了王夫子的那口棺材之前,扑嗵跪下,眼泪再度涌出。
在王夫子私塾中读书的贫苦孩子们呜呜哭泣着,曾帮助过王夫子的老年人们无声流着泪,而那些受王夫子指挥的青壮们,则红着眼睛将要跪下的人扶起。
看到这一幕,赵和的眼泪又哗的流了下来。
李非微微拱手:“大殿之中,就有劳丞相了。”
赵和顿了一下手中的长戟,旁边一执金吾上前来,要取走他的长戟,赵和仍然牢牢抓着戟身不放。
“我不会劝你,但我知道,你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会有办法,哪怕是如今暂时还无力为王夫子复仇,但终有一日能为他复仇……若是需要我去杀那个什么的公孙凉,我去帮你就是!”
居中者是萧由。
“鹿鸣呢,小鹿鸣在哪里?”赵和终于忍住悲伤,他转头问道。
“太尉,你先出去,稳定京中局势,首恶既险,余者不要再深究了。”上官鸿为外朝百官之首,因此对李非说道。
每个人都宽慰他,仿佛是宽慰他们自己。
只不过路上他哭得够多了,他不想在王夫子身前还哭出声来,相信王夫子若是有灵,也肯定不想听到他的哭声。
此时天夜依然黑暗,只有隐约的雷光在空中闪动,火把照耀下,黄怒与樊令的神情都很紧张。
上官鸿又盯着公孙凉:“你随侍在天子身侧,天子有什么旨意,须得来告诉我,不可擅自行事!”
所以无论赵和怎么骂,这位丞相也只会笑眯眯地说“镇之以静”,或者说“易躁易怒绝非养生之道”,却不会在对付公孙凉的事情上给他半点支持。
此前他们五辅与天子形成微妙的平衡,而五辅之中,最为强势的大将军曹猛,又与他们四位相对弱势的重臣形成相对平衡。现在他还想维持,就必须给拉拢天子,甚至放松对天子的管束,使其也拥有部分权力,以接替完蛋了的大宗正嬴迨和御史大夫晁冲之。这样天子、上官鸿还有李非,可以组成一定程度上的联盟,与实力最强并且在此次政变中未受到打击的大将军再度平衡。
两人手中都拿着水囊,正坐在路边喝水。
不少人面有愧色。
一个个人走了过来,用手轻轻拍着赵和,然后又有许多双手伸过来,把他和樊令扶起。
樊令伸过手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施完礼之后,便连退了几步,看着不知何时接近过来的赵和,微微一笑道:“赵和,你想要在我身上故伎重施?不过我却不是大宗正那样粗心啊。”
在这黑暗里,赵和踉跄前行,边走边哭,在他身边,唯有一个樊令。
匆匆跑上长街,此时丰裕坊再度灯火通明,街上许多人举着火把、灯笼,大伙聚在一起。
随着他们二人的哭泣,周围丰裕坊的街坊们也再度哭了起来。
说完之后,他不再理睬赵和,而是再度发号施令。
“不要叫王夫子失望!”樊令道:“我不知晓为何王夫子会舍了性命也要救你,但他那种人,若不是自己愿意,谁都逼迫不了他,所以你不要只顾伤心,却让王夫子失望,他肯定对你寄予厚望!”
太尉李非正在发号施令,他走过来时,李非斜眼看了他一下,沉声说道:“在大殿之上当众刺杀大宗正,此非大秦律所能容,如今局势不稳,我暂且放过你,待局势稳定之后,我必要擒你归案!”
众人望着晁冲之的尸体,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赵和飞奔过去,看到是他与樊令来了,丰裕坊的居民纷纷让开。
樊令跟他一起跪在身边,这个屠狗者在路上还劝赵和,可此刻自己却是嚎淘大哭。
不过这些尸体,只能等稍晚之后再来收殓。
当玄甲军扑向王夫子时,虽然王夫子示意别人让开,但还是有许多人冲了过来,想要保护他,或者带走他。
失去王夫子的何只是赵和,而是整个丰裕坊。
“派人给大将军送信,请大将军回咸阳,不必率大军。”上官鸿看了李非一眼:“信拟好之后,我会让人给太尉送去,我们二人署名。”
他一眼认出,这些棺木都是从平衷家的棺材铺子中取来的。
在离众人不足百步处,马蹄声缓了下来,然后,五条身影显露出火把与灯笼带来的光芒之中。
而且李非让他亡命天下,为何不说别的地方,偏偏要说西域,要说小月氏?
李非此前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赵和抿着嘴,向前的步子迈得慢了些,李非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浓眉稍稍皱在一处,旋即扬开。
“谋刺天子,又加一罪。”李非说道:“你另一条生路,就是滚,滚出大秦本土,滚到西域去,越远越好,最好滚到小月氏去!”
赵和懒得理他,迈步向前,走出百十步后突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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