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厮睡哪?”早早吃完饭的平衷老娘用沙哑的嗓子道:“这么能吃,莫非还要给他备间屋子睡觉?”
辨明方向之后,他小跑着赶回丰裕里牛屎巷。
“恩师啊……我在咸阳令署看了八年档籍,终于等到了你所说的人啊……”他在心中暗想。
除了六口棺材架在长凳上之外,还有一些木料、工具,满地的刨花与木屑,总之,这棺材铺子里乱糟糟的。
对这院子里的情形,赵和不陌生,仅仅走了几步,他就判断出,这院子应当是监牢。
好在平衷只嘟哝了一句便离开了,赵和闭了铺门,推开棺材盖,翻身躺了进去。
“哦……你随我来吧。”萧由起身:“方才我出去安排了些事情,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可以带你去看看。”
举着火把的差役深吸了口气,很是为牢里的气味陶醉,还笑着道:“只是便宜了这伙狗贼了,原本我是想折腾他们十日的。”
在衙门里,他一直觉得憋闷,特别面对萧由这个人时,这种憋闷感就更甚。
所谓采生折割,就是恶人将健康的孩童凌虐至残疾,逼迫他们利用人们的同情心去乞讨、偷窃。诛杀恶人容易,可这些已经终身残疾的孩子今后如何生存,这才是真正麻烦的事情。
不过赵和也没有反驳,现在,不是反驳的时候。
赵和并不怕睡棺材,他在铜宫里长大,还没有见过棺材,当然不知道害怕。但听到平衷说起十四年前忙个不停的事情,赵和突然觉得背后凉嗖嗖的。
而且,衙门里有一种和咸阳市井格格不入的气氛,让赵和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铜宫之中。
萧由这次没有理他,而是对赵和道:“看清楚了么?”
他在铜宫之中,虽然教授他的都是饱学多智之士,但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少年,哪怕被教出了多疑的性格,却还不是萧由这样吏员的对手。
他这一拍桌子,老太婆终于闭嘴不语了。
赵和向萧由施礼,先退了两步,然后才转身小跑着离开。望着他的背影,萧由右手指头轻轻在门上敲了敲,然后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恶丐与其同伙被弄死,也就意味着赵和不必担心报复,也不必担忧有人可以从恶丐口中得到他来历的线索。赵和感觉到萧由的善意,但在铜宫之中的老人告诉过他,这世上没有无缘由的善与没有无缘由的恶,所以在弄清楚萧由真实目的之前,他不会多说关于自己的事情。
“那就走吧。”萧由道。
“您只管放心,我们兄弟拿出了全部本领,比起凌迟车裂还要让他们受用。”一个差役推开牢门,另一个差役则举起了火把。
赵和吃力地将沉重的门板抽开,这才有空去看平衷家里做的是什么营生。
赵和吃饭之后,自觉地收拾了碗筷,老太婆一直警惕地盯着他,仿佛是怕他将家里的陶碗摔了一般。待一切收拾完毕,平衷看了看外边,见还有些星光,便唤起赵和:“随我来。”
赵和没有多问,只是跟在萧由身后。萧由带着他出了屋子,穿过七扭八拐的廊道,走一扇不引人注意的小门,到了咸阳令衙署的一座内院。
“那么如今,你是否有什么话要与我说?”萧由又道。
赵和吃惊地看着他,原本以为紧接着会受到接二连三的质疑,结果却被萧由轻轻放下了。
这扇小门内外,仿佛是两个天地。赵和一过门,就觉得身上泛起了寒意,而隐约之中,似乎听到了什么人在哭嚎呼痛,但侧耳仔细听时,那声音又若有若无,并不真切。
那么能让他关心的就是被恶丐一伙控制的残疾孩子了。
赵和跑出咸阳令署之后长长出了口气。
赵和沉默了一下,然后抬头,直视着萧由的双眼:“那些……孩童呢?”
一平碗饭,加上一小坨酱菜,对于早就饥饿难耐的赵和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在铜宫里,他的饭大多时候是麦麸饭,至于菜倒是不缺,那位前大司农蔡圃,生生将野菜种成了家菜。
赵和将自己小心存好的文契交给了平衷,平衷收到后扫了一眼,见上面确实盖了红通通的印章,顿时喜笑颜开:“好,好……天色不早了,你赶紧来,今日还有许多活要做!”
举着火把的差役连连点头,脸都笑成一朵花:“萧大夫是有学问的人,说得就是有道理,我们兄弟的手艺,用在这等狗贼身上,那可是再合适不过!”
“我叫萧由,字顺之,也住在丰裕里,不过不是平衷所住的牛屎巷,而榆树巷,巷口有棵老榆树的那边。”
他连说了几回吉哥儿,听他的口气,应当是丰裕里有名的少年游侠。赵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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