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我在换被子。”迟稚涵叹气，“这床被子我睡了一个月了，一直没洗，你这边暖气开的大，这被子太厚了很热，所以我想换一床薄一点的被子。”

    他一直在矛盾，浑身无力不像个人的时候，想要解脱，精神好一点点的时候，又渴望温暖，心情反复，连带着身边的人的情绪也跟着忽高忽低。

    她爸爸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最后几天, 唯一的要求就是速死，所以她知道这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死气沉沉的, 与外界彻底隔离的深不见底的绝望。

    “我喜欢你，和你当初让我回来的原因一样。”她弯腰，和齐程对视，眼神坦荡，表情勇敢，“对于我来说，你不可替代。”

    他不但是个病人，还是个自私自利的病人。

    “我们都是成年人，都需要为自己负责，你可以不抵抗，让抑郁症带着你走最后的路，你也可以觉得累，想求个解脱，因为这是你最终的选择。但是你不能用这样的语气问我，喜欢你什么，因为喜欢你，是我的事，是我的选择，你不需要这样压低抹黑自己，来质疑我的选择。”迟稚涵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齐程，强迫自己不能心软，必须要说完最后的话。

    就这样吧……

    “我不需要你承诺自己绝对不会自杀。”

    “就算我告诉你, 如果你自杀, 我下半辈子会过的很不好，你也仍然会走你该走的路，对么？”迟稚涵还在抽泣, 说话的时候鼻音很重，抓着他衣服的两只手还没有松开, 可是齐程还是能感到，她开始疏离。

    嘶哑的，低吼的，像一头困兽。

    “很简单的，我们一步步来，好不好？”她蹲着，又挪近了两步，“我能喜欢上一个人不容易，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一开始，应该是在贴福字和窗花，没有凳子和梯子，他能听出来她上蹿下跳累得直喘。

    心里面的委屈终于变成了愤怒，他抬头，眼眶通红，看着迟稚涵的脸：“我还没有死！”

    看着面前的女人脸上的表情，一点点的松弛下来，然后弯起嘴角，笑得很美。

    嘴抿了起来，不明白这种装饰为什么这么重要，重要到他们两个还没聊完，她就擅自结束了话题，开始这种不相干的忙碌。

    迟稚涵停下，两个枕头遮住了她的表情，但是齐程能感觉到她在看他。

    为什么她可以那么自然的，把他当成一个有行为能力的人？

    她要回到对面住。

    “我们之间，顺其自然，结局一定会好的。”她像是承诺，又像是保证，“我们都是好人，所以结局一定会好的。”

    “我喜欢你，但是我一直忍着，因为我知道我的底线，所以我想着，对你好就可以了，治好你就可以了。”迟稚涵看着齐程也慢慢的坐起身，他很局促，躺在那里平静的说完了那些话之后，她就注意到他一直试图想要拉她的手，但却又一直压抑着，“可是，是你先撩的我。”

    “不让我身边的人再离开，是我的底线，你学过心理学，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挫折。”

    三个问题。

    他迟疑的，点了一下头。

    迟稚涵知道什么叫做没有求生意志。

    我们都是好人，所以结局一定会好的。

    “我给你换张床。”齐程听到自己的声音，仍然有些委屈，“不要睡沙发，我给你换张床。”

    “你是病人，你需要吃药，需要治疗，因为是心理病，所以需要身边的人尽量不要刺|激你。可是你要知道，你身边的人，心也是肉长的，也会生气会害怕。”

    他是认真的, 这个答案, 是认真的，他迟早会自杀, 也是认真的。

    “所有的故事结局都是这样的，我们也一样。”说到最后，跟哄孩子一样，摸了摸他的脸。

    所以不是做梦。

    他从来没有被放弃过，这是唯一一次，看起来像要被人放弃。

    她一口气问完，然后坐起身。

    迟稚涵终于停下动作，蹲了下来和他平视。

    齐程仍然不看她，两只手捏成拳。

    明明，他可以帮她做的。

    刚才齐程在闭眼之前，她很清晰的感觉到了这种绝望。

    迟稚涵并不是个喜欢正面冲突的人，她更喜欢避重就轻，轻松一点的把气氛带过去就算了。

    他突然，相信了这句话。

    信仰一样。

    一直低着头，所以只能看到迟稚涵的拖鞋忙忙碌碌的来来回回。

    放弃他的人，是他这十年来唯一一个没有排他反应的人，他唯一一个，喜欢过的人。

    他闭上眼。

    她刚才说了，她放下了男女有别，天天晚上睡在他的沙发上。

    然后感觉迟稚涵笑出了眼泪，抱住他，在他颈窝里面点头。

    迟稚涵的脸近在咫尺，她也刚刚哭过，眼眶微肿，眼底却一片清澈。

    可是，如果她走了，关上门的那一刹那，这段时间所有的温暖所有的心动，都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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