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6章 戡乱

    泉州城西门城楼上，文天祥看向城内的混乱场面，气愤地一拳砸在城砖上。

    话不投机，蒲寿庚没有理会他的邀约，继续朝着四周看过去。

    文天祥抬头问道：“尚有出路？”

    “尤溪县城失陷……是陆君实的部队？”

    即便他追得没这么急，也不是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夏军可能会把兵力主要用于南剑州。而中江军兵将包括他在内的家眷和军资大部分都在南剑州，若是那里沦陷，泉州的这几个营可就真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了。

    “唉，海云公，事到如今也别多想了，过来喝酒吧。”

    此楼是蒲寿庚家中的一处建筑，楼高五丈，虽在城中不算最高，却也能将远至城墙的一大片城区纳入视野之中。之前他决定拼一把，便把陈永昌软禁在了这里以防走漏消息。后来消息的确没走漏，但事态的发展却失控了，如今蒲寿庚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又来找陈永昌商议，但也议不出个结果来。

    想到这里，文天祥不由得仰天长啸：“天哪，难道大宋骨血真的要葬送在此了吗？”

    他考虑得很周全，但很无奈，像之前暴乱的肇因一样，人一多是很难管理的。

    “城内大致已经稳了下来，十三营去南外宗正司，看有多少宗室幸存，把他们护起来。七营去蕃坊，跟里面的五营一起，进去把罪魁祸首蒲寿庚抓捕起来……注意约束民众，莫要让他们意气生事，闹乱了场面！”

    自唐朝开始，官府便令来往广州、泉州等海贸重镇的蕃商集中居住，以防他们散布在民间生事。到了现在这时候，泉州城北的蕃坊已经聚众数万人，占据城市的相当一部分。其中真正来自海外的反倒不多，大部分人都是在泉州土生土长，但蕃坊之中由蕃人自行理事，自定法度，自相嫁娶，自建庙宇，在相当程度上保持了异域气象，仍然与外面有很大区别。

    马之石吸了一口气，指着东边的大海，说道：“出海！”

    文天祥在城楼上整顿了新到的两个营，然后指派他们加入城中的镇暴活动中。

    “心期耿耿浮云上，身事悠悠落日西。千古兴亡何限错，百年生死本来齐……”

    然后他玩味地看着蒲寿庚：“海云公，你准备如何应对？”

    当初文天祥率中江军入福州，正好遇到陆秀夫也率夏军泛海而来，两军就在福州打了一仗。中江军自然不是夏军的对手，文天祥稍一交手见不敌便带队撤离了福州。之后他判断局势不利，决定率军去南外宗正司碰碰运气，就走尤溪水路来了泉州。

    嘈杂的蕃坊一角，一栋石质的高楼上，陈永昌举起酒壶，对正在凭栏远眺的蒲寿庚如此邀约道。

    “混账！”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很快，就有新的消息打破了这难得的平静。

    突然间，他注意到城西和城南的方向突然有了些异常的动静。他取出望远镜看过去，不久后就大惊失色——竟不知从何处来了一批军士，进入城门占据了城墙，不久后，竟又在城头升起了“宋”旗！

    ……

    他乘船随着第五步兵营和水兵营亲至泉州，水兵大部分要去征收船只，只拨出一个连来控制城门兼做护卫，其余步兵皆派到了城里去镇暴。

    他没有太多感慨的时间，立刻挥手道：“传令下去，各连分头行动，入城清街，再有暴乱者，格杀勿论！”

    如今城中浓烟四起，街巷之中遍溅鲜血，有多少宗室被捕杀了，又有多少普通人无辜丧生？他并没心思去关系一般人的生死，心思急转，只是为了考虑未来的出路。

    文天祥轻轻拍着城砖，诗句斟酌着吟诵出来，脸上出现了长久未见的轻松神色。

    城下，马之石正在接待一批泉州父老。这些人劫后余生，得知是北边来的文制置搭救了他们之后，痛哭流涕，箪食壶浆带着金银过来犒军。

    文天祥转头看到这个场面，先是惊讶欲调人去制止，但转念一想很快又放弃了这个想法：“都事到如今了，还何须故作妇人之仁？”

    文天祥眉头深锁，算了算日期。尤溪县城失陷的日子是四天前，如果夏军之后还有心乘胜追击的话，这时候差不多就该到泉州北方的永春县了。永春县顺流而下不远就是南安县，然后就是泉州城……这样一看，陆秀夫离自己也没几天的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