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旅途

    “后来他们怎么知道了？我的电话？”

    “柳墩儿！”夏晓薇叫出声。

    “好好的怎么不让用了？把人憋坏啦！”老头儿说。

    易龙的目光一直在沈默身上游弋，在火车行进中，只能眼看着猎物在自己眼前晃动，却无法下手。易龙的心上好像是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爬，痒得难受。或许因为他过于专注，所以目光被夏晓薇捕获而无所察觉。

    沈默看了看夏晓薇，说：“困了吧，睡一会儿吧。”

    “怕，怎么不怕？！但是，当你看到你的亲人，你所熟悉的人，一个一个莫名其妙离开了人世，那种痛，会让你忘记了什么是害怕。”

    “韭菜坪。小山村，穷啊！”老头说。

    列车员锁门。

    沈默看着老头儿，看样子老头儿有六十多岁，背微驼，面色黎黑，褶子多得像是核桃纹，瘦长脸，眉梢有几根长长的白眉毛特别显眼，眼球混浊无光。“他是你侄儿？”沈默问那老头儿。

    夜色深沉。火车车轮和铁轨的磨擦声均匀而且单调。“咣当……咣当……咣当……”

    火车上一片昏暗，因为是深夜，车厢里有几盏小灯发出微弱的光。那老头依然带着柳墩儿在车厢里来回走动着，试图找到空位置坐下。显然，他们很不招人待见。人们看到柳墩儿的样子，纷纷露出惊恐而且嫌弃的神情。本来车厢里的旅客并没有满员，几个空位旁边的旅客看到他们，纷纷嚷道：“有人了，有人了！”谁都不愿意让他们坐在自己身边。老者无奈，只好带着柳墩儿走到两车厢之间的连接处的狭小空间。此处紧邻着厕所，左侧放着一个大大的垃圾桶，老头儿把口袋放在隔间右侧的地板上，自己坐在口袋上面。就让柳墩儿蹲在旁边儿。

    “韭菜坪在什么地方？”沈默掏出香烟，递了一支给老头儿。

    “火车进站了，厕所不能用。”一个列车员走过来说，并敲了敲门，喊道：“里面的人赶紧出来了！”

    “老大爷是哪里人？”沈默问。

    “沈默哥哥，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大夏大学在哪儿？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睡意蒙眬中，沈默似乎没有发现背后的状况，径自走进厕所，关门。

    “怎么了？”沈默茫然。

    老头儿却不敢接，摆着手说：“那怎么好意思呢？”

    易龙非常懊恼，好好的一次机会，就这样被那个老头搅和了。那老头到底是什么人？是警察？不对。如果是警察，他怎么不对自己动手？如果不是警察，那又会是什么人呢？

    沈默拉着夏晓薇的手，两人先躲在某个拐角处，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要说我表姐家，解放前还真是个大户。表姐夫的祖上，听说还中过进士。表姐夫的爸爸，是齐鲁大学毕业，可惜死得早。他这一死，家道就不行了，表姐夫他妈带着孩子，只能坐吃山空。到解放前，已经穷得不像样子了，家产能卖的都卖了，就剩下六间门面房，政府给定了城市贫民的成分。聊城解放是1947年，表姐夫才一岁多一点。这不，直到表姐死，也还是那六间老屋。只是那地方却变得金贵，说是能卖十多万呢！我可不敢做主。得等我儿子回家后，让他来聊城看着卖了，他在深圳打工，到年底才能回家。如果真能卖上十几万，不光是能养活傻子一辈子，我们都能跟着傻子沾光呢！”说到这儿，老头儿露出一点笑容。

    两个人上了车，他们的座位在15号车厢，找到座位后。沈默悄悄地对夏晓薇说：“看来，我们这趟车要睁着眼睡觉了。”

    老头儿这才接过香烟，有点受宠若惊的模样。沈默帮他点烟时，老头儿的拿烟的手居然有点颤抖。老头儿贪婪地吸了一口烟，赞叹不已：“好烟啊，真是好烟！你看我是老糊涂了，以为是在我们家乡呢！韭菜坪韭菜坪的。在六盘水，韭菜坪是我们村。”

    夏晓薇回到座位上，在将毛巾牙刷放回到行李架的同时，悄悄地对沈默说：“沈默哥哥，注意你的左前方，隔两排座位上的那个年轻人，高颧骨，深眼窝。他一直在盯着你看。”

    “你干嘛去了？吓死我了。”

    沈默和夏晓薇有意站在队伍的后面。他们看到柳墩儿和那个老头儿也排在队伍里。沈默心里不停地打鼓，怎么会这么巧？夏晓薇的手紧紧地握住沈默的手。

    “那我就先睡了，真的困了。”夏晓薇说完便合上双眼。

    夏晓薇将自己的手放到沈默的掌心。

    沈默起身，走到老头身边，看到柳墩儿曲蜷的身子蹲在过道旁。沈默故意撞了柳墩儿一下，装作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的样子，双手扶在过道的隔墙上。然后慢慢站稳，佯装打量着柳墩儿，故意发怒：“你怎么搞的？没看到挡着道儿啦！”同时，抬脚作欲踢状。

    “小区里有监控录像，保卫处有我们的登记资料。幸好他们一开始并不知道我们住在榴园，否则可能早就找上门来了。”

    “我这会儿还睡不着。”

    “死丫头！敢拿我开涮！别忘了，我还说过你是我妹妹，他也是你舅舅！”

    易龙定睛一看，是一个老头儿，是那个带着傻子上车的老头儿。

    老头儿的手欲伸未伸，混浊的眼睛却死死盯住沈默手里的香烟。

    沈默从夏晓薇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什么，他不敢再与她对视，有一点慌乱地将目光投向别处。

    聊城火车站的规模不算太大，在深沉的夜幕下显得有些孤寂和冷清。偌大的广场上，除了零零散散的旅客，只有几个推车的小贩，间或有出租汽车停下来或者驶出去。沈默去买了车票，和夏晓薇带着两只不算太大的旅行箱通过了安检。候车室里，稀稀落落地散坐着一些乘客，许多座位都是空着的。他们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坐下。

    “你还记得你怎么对那两个下棋的老头儿说过的话吗？”夏晓薇神秘兮兮地问。

    夏晓薇睡着了，头搭在硬座的靠背上，歪在一边。几缕碎发触及沈默脸颊，痒痒的。沈默悄悄地起身，他怕惊动了夏晓薇，始终是蹑手蹑脚的。

    火车行驶了二十分钟之后，沈默小声说：“我过去看看，你别动。”

    “我们就这样逃之夭夭，他们会真以为曾阿姨的死和我们有关。”

    “唉哟！”那人叫了一声，“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打到我的脸上了。”

    旁边的老头儿连忙对沈默说：“大哥别发火，我这侄儿脑子有病。您别和个傻子一般见识！”

    “像是曾平教授的家人。”

    “太复杂了，听得我一头雾水。”夏晓薇打了一个哈欠。

    火车再一次启动。灯光也再一次暗下来。

    “他们找我们干什么？”

    易龙的左手也伸过去，想拽住沈默。即便这一招失利，易龙还有下一招：守在厕所门口，一旦沈默出来，也是一个下手的好机会。

    沈默感觉应该问到的都问了，便若无其事地说和老头告辞。回到座位上，他把和老头儿的对话小声地讲给夏晓薇。

    “我凭什么让你啊？你内急，我比你还急。我这一泡尿憋了一路了，都快尿到裤子里了。要不是你，我早进去了！这下，又让人抢先了。”老头儿嘟囔着。

    此时，大厅里响起站务员的声音：“乘坐1625次列车的旅客排队检票了！乘坐1625次列车的旅客排队检票了！”

    火车平稳地行进，一路无话。

    沈默点头。

    老头儿絮絮叨叨地回到原来的地方，坐在那条口袋上。

    “你笑什么？”

    “你表姐就没给自己这个傻儿子留下什么产业？”沈默假痴不癫。

    沈默出来。

    易龙觉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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