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下）

了一种冲动，想要去见证一个关键的时刻。

    这是属于大历史的，也会印刻她个人的小历史。

    领队的资深销售在招待所门前一客巍巍伫立的古劲苍松之下，培训她们：“这里近山海关，历来兵家相争之地，打进去，就是北京城。”他做一个叉腰指挥姿势，显出指挥官的派头，“现在我们要从北京城打出来。”

    他拿了一只大哥大打县城里某一家杂货铺的电话，用北方口音问：“这儿有‘利华美洁’的洗发水吗？什么？没有？不行，我媳妇儿点名要买这个，你们进不进？什么？算了，我去别地儿问问。”

    资深销售讲：“真的不需要，我们要因地制宜。”

    蓝宁摩拳擦掌，带着一颗踊跃的心去报了名。

    同学们说“美达”要当中国饮料业的巨头，但如今巨头要被洋资本吞噬。

    他发给女孩们几张A4纸，全部手写的这座县城里大小杂货店的电话。他还随身带了五只大哥大，女孩们不够分，一个一个轮流打。蓝宁没好意思要大哥大打电话，被资深销售看到，他觉得她在偷懒，把脸一沉，领着她到了招待所前头唯一的一个电话亭，讲：“这是工作，小同学，你要认真对待。”

    太过原始，连大城市的高档广告都欠奉。

    蓝宁为中年女子登记好资料，双手呈上赠品，赠品还配了漂亮的透明手提袋，是在一线城市里买两瓶大套装才给送的。

    资深销售指着小杂货店里的不知品牌的洗发水洗面奶：“争取替换掉它们，今年暑期的初级任务就结束了。”

    罗大年就从时维身后走上前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时老师，你们在说什么？”

    蓝宁问面前的中年女子：“您平时用什么洗发护发？”

    “喂，我要买‘利华美洁’的洗发水，你们这儿有吗？啊？没有啊！你们太菜了，怎么这个牌子都没有啊？我在北京都用了好几瓶了，回家来怎么就买不到呢！算了算了，我回北京买。”

    其实她已经近十年没有去张家口了。

    那时，她参加经管系营销社团才不到一年，没有足够的知识同经管系的同学们讨论那年夏天美国饮料巨头要将已经在农村就要包围城市的国内企业“美达”集团收购的消息。

    蓝宁没有同好友多做解释，而她的运气也实在好的过分，完全求仁得仁。她应聘的供销商正要组织一批女促销员去北方城市做新产品路演，其中赫然列着张家口，地点在赤城县，临近张北县。

    这真憋气。

    这就不是原先居于本城的好差事了，完完全全可以算是她生来第一重挑战。蓝宁说服父母和外公，就这样带着一种充满稚气和志气的茫然，和未知的情绪，上了飞机。

    时维把唇一抿，微笑。他问在座各位学生：“谁想要暑假兼职调研和促销？”

    她对时维讲：“时老师，共军还在南泥湾开荒，国军已经下乡抢粮了啊！”

    中年女子讲了一个她没听过的牌子，不过没关系，蓝宁继续微笑讲：“您看我们这个牌子的有洗发护发全套，就像刚才专家讲的，先洗头，再用护发素，这样才好养护头发。如果您嫌麻烦，没关系，我们还有二合一的产品，一次性完成清洁和护理工作。您可以先试试我们的试用品，把您的地址留给我吧，哦，对了，还有您的生日，到您过生日的时候，我们公司会有赠品送的。”

    时维当然给她提供良好的意见：“你可以选择当家教。”

    严宥然带来的消息是“时维又去当‘美达’的好参谋了。”

    “利华美洁”的产品，从来包装别致洋气，价平但广告不平，代言人素来都冠以“国际巨星”的名头。大城市里的顾客很受落这一点，商超卖场之中，“利华美洁”的产品所向披靡。蓝宁家中的瓶瓶罐罐也多半是此家所出。她以为这只牌子应该处处可见。

    这种升空时候的失重，带给蓝宁的还有片刻的心悸，仿佛踏向的是一个未知却似乎可预知的世界。

    蓝宁闭上了眼睛，便能回忆起那个炎热的夏天，扑面而来的是那时的激|情和天真。

    后头有人在说话：“那叫滴水崖，里面有一座朝阳观。”

    蓝宁讲：“这是欺诈。”

    蓝宁鼓鼓嘴，还是得按照手里纸上的电话一个一个拨下来。

    这里真是好，一眼望出去山峦连绵，望之不尽，县城虽是小小，但是俯仰天地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