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3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想和年轻,蔑视或者说忍受着饥饿,病痛,劳苦,和思乡。谁也不知道还要过多久。他们年轻而平凡的生命与意志,无法支撑痛苦和失望的沉沉重量。在一个个那样的夜晚过后,在今后失去了理想又失去了年轻的岁月里,他们当年生动的容颜和炽热的青春,就如同秋霜拂过的无边芦苇那样,渐次倒伏下去。并很快凋垂。

    在一系列的纷争之后,简卫东无法再在这里呆下去,最终被调到小兴安岭以外的另外一个生产队去。那里格外的偏远,是大片的湿地沼泽。童素清因为舍不得他离开,主动要求一同调遣。

    简生半岁时,简卫东的父亲挨不过多事之秋的坎坷变迁去世。简卫东得到家里消息,要求他这个独生子回去料理老人后事。他知道这个回家的机会的千载难逢,拿着父亲的讣告几乎是痛哭并狂喜着。他终于得以回城的借口,并且发誓不管怎样,借着这个借口再也不要回来。

    那种苦,是渗入骨髓的酸涩,已经抵达命运的底线,以至于她后来的人生中无论遇到什么逆境,只要与知青时的处境相比,就再也不觉得是什么承担不过来的事情。这亦是那段为了“改造地球”而白白荒废的知青岁月留给多数老三届们的唯一精神财富。

    皎洁的月光拨开夜幕,从高高的枝桠流泻而来,他们就仿佛深处幽暗的海底,看着光线呈射线状照射,并随着云的漂移遮挡,不断变换,明亮刺眼。山林里的鸟啾禽啁,是再熟悉不过的夜曲。

    一个叫简卫东的小伙子,为了拉大提琴,宁肯选择最苦最累的挑担子活儿,也不肯用手来沾染泥土或者抡铁锄,有一只精致的藤条箱子,装满了书籍。如此便被分到了林场来。他的手是为拉大提琴和写诗而存在的。那双洁白颀长的手给她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印象。自然,这反革命的姿态日后给他带来诸多的苦处。

    男生们伐木,女生们清林。尽管辛苦,但是劳作的间隙却得以欣赏世间罕见的奇观。

    他看得入迷,直到凌晨三点的时候,才想起应该去河谷打水温在火炉上供人早上洗漱了,于是便起身准备出门。出门之前,他将火炉里堵塞的炉灰清理了出来,但是由于没有找到簸箕,便就暂时将炉灰堆积在旁边,顺便让其发挥余热。怕出门之后炉火熄灭,他特意又添加了很多的新柴进去,看到炉火熊熊地燃烧了起来,这个小伙子就呵欠连天地挑了两只木桶出门打水了。

    衬着瓦蓝的天空,雪后的林中白桦高大素丽。褪尽了叶子,只剩裸|露的纯白主干,唯有辛香的汁液生生不息地在其中川流。放眼一看,树枝裹着皑皑的雪,树丫之间挟着许多精巧如同黑眼睛一般的可爱鸟窝。白桦傲然挺立,规则地将身后的瓦蓝天空分割为两半,银剑一般直耸云霄。阳光在白桦的轮廓外围还镶出金色的边沿,美得震慑。

    而不辨和盲目,恰好是爱情的前提。

    他们不知道,这场由历史发动的明目张胆的愚昧阴谋,究竟要把自己和自己的青春推到一个怎样尴尬而绝望的位置。

    在候鸟离去之后的寂静山林里,白雪纷纷扬扬,一场接着一场,四野一片迷茫。雪后很快就露出冰蓝色的洁净苍穹,阳光从群山背后透出幽幽的青光,将林海雪原点亮。林间厚雪平展延绵,铺满了耀眼的金色,像是大片有着轻柔手感的华贵皮草。

    但是在那些望不到尽头的冬日里,帐篷里面冷得像是大冰窖。帐篷里的床都是木制,无法做成火炕,在晚上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里,睡觉必须依靠火炉来维持温度。知青们每周轮流安排不同的人在夜里值班烧火取暖。放倒一只大铁桶,在上面挖开一个洞,连一根烟囱直通毡顶,便成了一只大火炉。夜里值日生要持续给它添柴,保持温度,以便知青们不被挨冻。到了半夜两点左右还要出门到河谷的不冻泉那里挑水上来放在炉子上温着,让大家早晨有温热的水洗脸。当然,半夜值日,第二天白昼里就不用出工,在帐篷里补觉即可。

    此后的几年,新来的年轻知青一茬又一茬。原来的知青中有些已经回城,让简卫东分外眼红。又红又专的被招工调走,生病的病退,胆子大的搞暴动或者偷渡逃走。而简卫东他们因为成分不好,又表现“恶劣”犯了“前科”,再加上他与童素清同居,影响万分恶劣,因此两个人都处境孤立,与队长和指导员的关系很僵,回城的希望非常渺茫。

    她们面临这个猝然降临的末日的时候,年少的岁数和当时所受的教育并不可能给她们太多镇静而聪明的逃生方式。她们像庞贝古城的难民一样,在化石上留下空白的笑容。并且随之遁入历史。

    她回到帐篷里,在床前昏暗的马灯下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是一叠柔韧如纸的桦树皮,每一片树皮上用墨水笔写着一首诗。

    除却为雪作陪衬的白桦,林海雪原中还点缀着苍翠的冬青,四季绿意盎然,茂密丛生,冷翠如凉夏的阳光,迎着耀眼的白色积雪看起来格外令人爽心。到了冬末春初的时节,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如画纸上的泼墨,开满了灌木植株的枝梢,有着粉白的羞涩花朵。

    他担着的水桶打翻在地上,腿脚发软,竟就这么跪倒在地上。帐篷里面很快就传出了惊慌的尖叫,他双手蒙住眼睛,软弱无比地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等他回过神来往上跑的时候,火势已经将整个帐篷包围住了。熊熊的火炉,没来得及倒掉的滚烫炉灰,油罐子,煤油灯,马灯,书,贴在炉边烤干的温热衣物,原木和干草铺成的床,苇席的隔帘,以及紧靠帐篷堆放的木柴,甚至是被烤热了的毡子本身——无一不起到了助纣为虐的作用。顷刻间整个帐篷已经被烈火包围了,浓烟中烧焦的毡子的气味格外呛人。由于白天的过于劳累,年轻人们都睡得很实。即使身手敏捷的人从帐篷从烈火中跳出来,身上也都着了火,他们尖叫着发狂一般朝十几米开外的雪地里钻。

    那年她和一些素不相识的年轻人一起到北方插队,挤了两三天的火车,又换乘军用大卡车,途中补给的时候,停留在三江平原的农场。

    她不动声色地听完,幽怨地说,我们回去之后怎么办呢。简生呢。

    而田野无边无际,青色的麦地在风的反复抚摸之下层层翻滚着柔和的麦浪,大豆地和苞米地的田垄条条排列,无比壮观地蔓延到地平线尽头。漫长而深黑的条条田垄之间作物旺盛生长,亦是一张经纬细密的巨大的网,纹丝不漏地覆盖着知青们的青春岁月——这土地有着极为血性的原始姿态:即使道道田垄被拖拉机的铁耙梳理像发丝般丝丝顺直,土地本身仍以它的无限宽广藐视着人们蛮横无知的改造——除了黑得渗油的肥沃,它本来就贫瘠得一无所有。

    素清倾倒于这个身长似鹤的拉大提琴的年轻诗人。于是她紧接着他的表演,把自己心爱的口琴拿出来吹一曲《山楂树》口琴之声若有丝缕怅然。

    诗人在她吹奏的时候按照命运的旨意深情凝视她。他看到姑娘秋林一样的发辫,在烛光中泛着靛蓝色的光泽。鹿一般黑亮的眼睛。面颊有着羞涩甜美的线条。深夜分别之前,这个小伙子没有忘记在门口拦住这位匆匆离去的姑娘。

    除了冰和雪,没有救火的水。森林深处都听得见知青们惊慌失措的呼救和撕裂一般的痛苦尖叫,那些毫无准备的年少的女孩子们被压在床板和房梁下面,在烈火中撞不出生路,便只能紧紧地手牵手,蜷缩在地下,等待烈火附身……

    简卫东被组织给予了理所当然的严肃处理。偷看腐化堕落的地下小说,行为恶劣,纵火烧房,严重影响生产革命……他本来就行事孤傲不群,陡然间的灾祸更是使得他四面楚歌。挨了通报批斗和禁闭处分。几个不解恨的男知青怂恿生产队长,把他吊在树上鞭笞,还嚷着要把他判成纵火犯,关进监狱。

    那天晚上,闯祸之后的简卫东因为恐惧而瑟缩在黑黢黢的森林。发狂一般地哭嚎。

    山岭上满是黑森森的松林,尖端上覆盖一层皑皑白雪,色彩分明。小溪流的两岸结了冰,铺成一条晶莹剔透的人间银河,蜿蜒在林中。溪流中间一汩未冻的涓涓水流湍急地冲过来,发出编钟一般的绝妙声响。夏季里的一片湿洼地,在冬日的时候表面的水结成冰,变为一张玻璃,青草和黄花不可思议地被封冻在那张冰雪玻璃下面,依旧是生如夏花般鲜艳,如同一只无色透明的精美琥珀。

    这些城市来的年轻人,眼睛都赫然被那坦荡开阔的天地给擦亮——天空与白云如同是浮着白色冰山的深蓝色大海,阳光是清凉的,撒满了无边无际的田野以及夏日的水泡子。各色的野花咋咋呼呼地沿着水泡子的周围镶了一圈。青草的叶面亮得如同上了一层釉,那鲜绿色湿淋淋地,流淌到岸边,仿佛水泡子的碧波便是岸边青草染成的。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