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能抹去的回忆（上）

他内心的表白，只是没人发觉。他也不愿意被人发觉，因为边城已经为她撑起一块没有委屈的天空。

    “五块钱，等于白送，要不要？”

    昏暗微弱的灯光下，他的身子半陷在阴影里，越发显得修长挺拔，那眉眼离她太近，反到看不清楚。只感觉他好像很生气。

    他烧了一大盆热水，把灯熄了，但塔吊上的灯光还是从窗户里射了进来，他只得闭上眼，紧紧咬着唇，平生第一次替一个女孩子宽衣解带。

    “几点了？”她看到天还是阴阴的，汗水将身上的T恤又浸湿了。

    “饿不饿？”她的脸色蜡黄蜡黄的，嘴唇都泛了白。

    今夜，心痛盖过了心头的恐惧，她在雷雨里走着，巴不得雷能把自己打死，那样，就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不要想。

    他捧起那盆芦荟，她替他撑着伞，两个人一同向附近的筒子楼走去。

    他告诉自己这属于君子所为，可是掌下如玉般润滑的肌肤还是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冲击波。

    在她沉默中，灯灭了，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他愤懑的呼吸带着热气拂在她的脸上，还有淡淡的烟草的辛辣气息。

    她停下脚步，突然失去了向前迈的勇气。

    漫天的大雨，又密又粗，天空中的闪电，像火蛇一样，每一次跃闪过后，都有一声巨大的响雷。她最怕雷雨夜，小的时候，姥姥家隔壁有一个人就是被雷击死的，浑身乌黑，她看了以后，连续做了几夜的恶梦，从此，一响雷，就不敢一个人呆在屋内。

    他图方便买了几卷干面放着，在超市买作料时，看到茄子很新鲜，顺便也买了点回来。他把茄子切成丝，用油炒得脆熟，盛在碗里，然后下了面条，做成一碗盖浇面。

    “自己……多保重！”他想笑一下的，没成功。松开她的手，像慢镜头一样，缓缓转身。

    “那你想去哪里，我送你？要不要我给艾俐打个电话？”

    “你要去哪里？”他问。

    “真好看。”她走近前，蹲下身来看，“呃，这盆裂了条缝。”她叫道。

    第一次看到她对着他露齿一笑，满嘴的钢牙，他就乐了。班上的同学，虽然表面上不会把人划成几等，但看到他时，那眼神总带着疏远，只有她，对他总是笑得那么热情、真诚。

    她闭了闭眼，折身下楼。

    “我……”她呆呆地看着他，他抬起手，指尖温柔地触摸着眼睫的下方，那儿有醒目的泪痕，他一遍遍地抹，心疼至极。

    过道并没有完全黑暗，还有灯光从他的屋内泻出，她睁大眼，看到他眉宇间闪过痛楚与惶恐，她定在那里，心微微地疼了起来。

    “不饿。谢谢你！”她撑着下床，身子一摇晃，差点栽倒在地，幸好他抢上前托住。

    她换好衣服，坐在桌边吹电扇。他慌忙把电扇挪开，“你刚退热，现在吹风扇，热度还会上来，乖，吃饭！”口气不自觉地像哄孩子似的。

    她嗅到他身上呛鼻的汗味，她低下眼帘，把药和水咽下肚子，身子轻飘飘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歪在床背上喘气。

    满耳，都是他狂乱的心跳。

    他对吃不讲究，能填饱肚子就行。但他知道她挑食，不止一次在餐厅听到边城冷着个脸从她碗里夹走她不吃的食物。

    那天，诊所里来了一批食物中毒的病人，连个床位都没有，他只得把她又背了回来。

    她回过头，“不要管我。”她欲甩开他的手。

    他在大四上学期，考取了川大数学系的研究生，他离开学院已经有几月了，现在回来准备毕业论文。他不住在学院里，自己在外面另租了房子，为了恶补落下的课程。

    “叶枫，即使你能把所有的回忆都抹掉，可是你能否认它从没有存在过吗？”

    在他的眼里，她就是个孩子。

    “看什么呢？”身边多了一个人，她没有动，“那个是什么？”她指着一个瓷白的花盆，里面栽着一株绿色的像仙人掌似的植物，不过茎是长长的，也没有刺。

    她很安静，他让她坐会，提了水壶去外面打水，想给她烧点水擦下身子。水龙头拧开时，他在想哪件T恤小点，可以让她暂时穿一下。

    他不禁莞尔。

    他扣住，仰起头看着昏沉的天空，皱了皱眉，“那你到我那里住一晚，好吗？”这问话很不合适，可是这种时候，他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夜已经很深了，一幢幢教学楼淹没在大雨之中，白杨树被雨打得像上万只蚕在咬桑叶，沙沙作响。

    “你累不累？”她蓦地问道。

    她站在那里看着。

    “北京那么大，空着的公寓那么多，住到这里，不会是巧合。你说，你为什么要选择这里？你是来寻找什么，还是在回忆什么？”做了几年的主播，在任何情况前，早已处变不惊。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不再挣扎了。

    平地里刮起一阵大风，雨点啪啪地打了下来，她从包包里拿出伞撑起，没有目的出了学院，转了一条街，看到有一辆卖花草的小货车在忙着把摊在地上的花盆往车上装。

    牙关紧咬，她扭头又往外走去。

    “难吃得很？”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哦了一声，随手拿了几件换洗衣服扔进她的大布艺包里，扭身又出了宿舍。

    她哭得太狠，只是化了淡妆，但也花了，像只偷吃了什么没把嘴抹干净的猫，睫毛怯怯地颤着。

    她又摇头，突然一声不吭地又往前走。他追上去，拉住她，感觉她的身子又冰又冷。

    他的床上连枕头都没有，平时用几本书代替。他只得把自己的几件衣服折了折，叠在她头下。她睡得很沉，喜欢侧卧，睡梦中的她眉心蹙着，像有解不开的心结。他在她身边坐到天放亮，眼睛没舍得闭上一会。

    果真不能以貌取人。

    气什么呢？她恍惚地看着他，有些不解。

    大四下学期，有些同学在实习，有些在赶毕业论文，想碰到很难。叶枫回到宿舍，艾俐不在，许曼曼趴在桌上写稿，边城坐在她的床边翻着一本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