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杀侄

一缩，茶眸中却渐渐冷凝起来，隐隐有火焰在簇动。孝瑜见高湛面色不善，急忙拖了长恭道，“九叔，我先把他带回去！”

    高湛示意手下端上了一觞酒，淡淡道，“我是奉了皇上之命来为济南王送酒的。”

    孝瑜无奈地喝了一口汤，“就知道拿我取乐。”

    这件事过后，高湛就对她冷淡了许多，再加上长恭心里也憋着一股气，两人除了上朝时公事般的对话，再无任何过多的接触，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了来年的春天。

    “一点也不委屈。”长恭笑若明月朗朗，“只要大娘千万别给我娶亲就是了。”

    “长恭，到时你要恢复女子身份也不是不可，只是……”长公主欲言又止。

    “大哥，”长恭笑咪|咪的朝他眨了眨眼，“古人有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

    “九叔叔！”长恭想从他的手里挣脱开，抬起头来，却是九叔叔那双冰雪封天的眼眸，“怎么，长恭，你要对我动手吗？若是你对我动手，那我真的会很失望。”

    高演连连点头，“长广王言之有理。”

    “怕吃闭门羹就不来了吗？”高湛没好气地说道。

    皇上这些日子又回了邺城。自从他下令杀了高殷之后，似乎又有了悔意，心里的内疚和不安令他经常半夜做噩梦，身体大不如从前。

    众人哗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大哥，我先回去了。”她低声说了一句，转身跑出了门外。一出府门，她就翻身上马，策马狂奔，仿佛这样才能将心底的郁结之气发泄个痛快！

    高湛和孝瑜看到她的出现，自然都是大吃一惊，倒还是高湛先冷静下来，一脸淡漠的开了口，“长恭，你怎么会在这里？马上给我回去。”

    长恭心里微微一动，装做随意地说道，“若我换作女装的话，必定也不比她差。”

    出了议事殿之后，长恭没有向往常一样匆匆离开，寻思着找个机会和九叔叔说句话，解除冷战，但他好像没有看见她似的，一直和其他官员说个不停。

    高湛扯了一下嘴角，忍住了眼底的一丝笑意，“那今天怎么主动求和了？”

    长恭直看得心惊肉跳，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高殷为帝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仁德宽容的处事，以及对三哥细心的体恤，心里不由感伤起来，有什么仿佛从胸口不断奔涌而出，让她不能再控制自己。

    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错事，她一定也会原谅他。

    长恭抿了抿嘴角，“长恭比较喜欢吃醋菹鹅鸭羹。”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一辆牛车缓缓而来，长恭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这不是大哥孝瑜的牛车吗？难道他也有份？

    “九叔叔，你说文宣皇后和我像不像？”长恭望着她的背影脱口问道。

    高殷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终于归于了静止。

    长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经过了周王宫的探险风波，现在她对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情简直是得心应手，很快就摸到了九叔叔和大哥所在的地方。像之前一样，她还是躲在了窗子下面，不过这次她更加大胆一些，还用手指蘸了点口水，在窗纸上点了一个窟窿，接着，把右眼凑了上去。

    在全家人用晚饭的时候，孝琬忽然兴冲冲地说道，“告诉你们一件事，今天下了朝，我和大哥先离开，结果在宫门前碰到了卢正山。你们知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长公主侧过了头去，喃喃道，“长恭，原谅大娘的自私吧……”

    长恭心里一悸，这样的九叔叔……好陌生……

    如果，她真是女子的话……

    这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他的笑容。

    长恭垂下眼睫，睫毛上有点湿，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舒展，再蜷缩，再舒展。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九叔叔说这番话，只是不希望她去关外。

    从她的这个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到面对着她的高殷，只见他面色苍白的吓人，两眼直直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高湛。

    “后来呢，后来呢？”长恭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下文。

    斛律光应道，“回皇上，突厥人战败之后的确收敛了一阵子，但最近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又开始骚扰我齐国边关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臣以为最好加派军队进驻边关，以防万一。”

    长恭眨了眨眼，“因为长恭知道，九叔叔已经不生长恭的气了，九叔叔不让我去关外，就是不希望我受苦，如果还生我的气，才不会管我死活呢，对不对？”

    长恭在树下站的腿直发酸，心里暗暗纳闷，平时不爱说话的九叔叔，今天怎么说个不停？而且看那个听他说话的官员的表情，明显是在受罪嘛……

    高湛冷声道，“皇命难违。”

    高湛上前一步道，“皇上，突厥可汗一死，现在突厥国内必定乱作一团，根本无瑕出兵，若是现在派兵前往，无非是劳民伤财，且作用也不大，斛律将军的建议还是等过了春天再说吧。”

    “卢正山的女儿，好像是长广王妃的表妹。”大娘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担忧，“听说长广王妃和这位母舅的关系极好，孝瑜，只怕你会得罪这位王妃。”

    “只是你现在已经被封为兰陵武王，算得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若是被人知道你是个女子，恐怕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而且，如果有人趁机以此奏我们高家一本……”

    为什么？六叔不是已经做了皇帝吗？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怎么说，他也是六叔的亲侄子啊。

    长恭咬着嘴唇，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孝瑜朝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先离开。

    “我也不知道。”长恭看了一眼手腕上从不离身的红绳，“不过哥哥们知道一定会晕过去吧。”

    长恭心里一喜，迅速的回过头，脱口道，“九叔叔？”

    “是有几分像，不过长恭你是男子，自然少了几分温柔端庄之美。”高湛眼带促狭地笑了笑。

    “给我滚。”高湛的手指在微微发颤，那一抹眼神如剑戟好似要直接刺入她灵魂的深处，“马上给我滚！”

    “后来啊，大哥说正室夫人的位子是不可能了，不过第四十八房妾室的位置倒还空着，如果他女儿不介意的话，不过要快些，不然就变成第五十多房了。”

    回了府之后，天上就下起了绵绵细雨。

    长恭将马偷偷拴在一旁，抬头一看，那宅院的中央挂着一副金字牌匾，牌匾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济南王府！

    “可是，你们谁也没有去劝皇上，谁也没有想办法去救他，谁也没有尝试着去努力。九叔叔，你的话，皇上多半会听一些，为什么不去试着劝劝皇上，实在不行，就是把他贬为庶人也行啊。”长恭焦急地说道。

    “切，我才不要。”长恭撇过了头。

    “臣不敢当。”长恭虽然没有抬头，却依然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意味不明的眼神。她犹豫着抬起头来，正好撞入了九叔叔那双茶色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要从那两潭深水中涌出来，就好像结了冰的湖面忽然裂开了一条缝。

    “长恭，”长公主眼眶一红，“或者我们到时也可以想个别的方法，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恢复你的女儿身。”

    高湛神色大变，一时竟失去了常态，怒道，“你说什么胡话！”

    高湛的目光犹如冰凌，在她脸上扫视了一圈，吐出了两个字，“天真。”

    孝瑜皱了皱眉，“三弟，还不住口。”

    “大娘，长恭明白。”她笑了笑，“其实，我也不习惯再做女孩子了，这样也挺好的。”

    她到底是怎么了，九叔叔为了她，连先皇都杀了，无论他怎样残忍，对她却永远是真心相待，她到底说了什么……

    文宣皇后回了个礼，柔柔一笑，又望了高湛一眼，款款离开了。

    “那就分给你一些好了。”孝瑜弯唇一笑。

    “九叔，这么晚了，您来有何贵干？”

    高湛面无表情的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皇上所在的晋阳王宫里有善于观测天象的人说邺城有天子之气，留着济南王，未免会有后患，另外，皇上也担心济南王会被人拥护复辟，因此，为了让皇上安心，济南王，你该明白了？”

    大概是季节变换的关系，夏天时饱满的蓝色天空浓厚得让人产生了压迫感的错觉，在这样的初春时节，却透明清浅得看不出色彩，只在阳光的映衬下才显出淡淡的薄蓝来。

    孝瑜似乎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我都是身不由己。皇命难违，你还是自己了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