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杀机

    流花苑当然是没有去成，理由很简单，长恭身上没带多少钱，而恒迦干脆是分文不带。这两位大人，一位是堂堂的王爷，一位是官运亨通的中书令，两人居然只能在小酒馆喝上几碗水酒。

    高湛望着她嘴角的浅笑，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杯子，淡淡的水雾从杯中萦绕而起，令他感到眼前有些模糊，似乎看不清她的容颜。

    太皇太后的脸色发僵，终于忍不住对着皇上怒道，“为什么不安慰你叔叔？你非要你叔叔磕死在你面前才甘心吗？”

    “什么？”恒迦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琉璃夜，月色迷离。

    高湛听到恒迦这个名字时牵动了一下嘴角，“长恭，你觉得恒迦此人如何？”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件事比她想像的更加严重。

    长恭大吃一惊，也没等他说完，神情激动地又问了一遍，“你说那个太子瞎了一只眼睛？这个消息可否属实？瞎的是左眼还是右眼？”

    “小俨，快让哥哥看看，胖了没有？”长恭像往常一样，一到王府就马上抱起高俨，一个劲的逗着他玩。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孩子和她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

    长恭经他一提醒，立刻回忆起了五岁时那颜面扫地的一幕，不由重重哼了一声，甩开了他的手，没好气的回过头道，“回去了！”

    春天快要过去的时候，从常山王府里传出了斛律昌仪有喜的消息，众人纷纷又前去恭贺，皇上也赏赐了许多珍贵的礼物，荣宠更胜从前。倒是长广王高湛，虽然权高位重，但人人知道他性子凉薄清冷，所以就算有心巴结，也不敢贸然上门。

    恒迦听了只是轻轻一笑，喝了一口酒，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放心吧，你九叔叔一定走不成。”

    “另外，接下来的事，就要看太皇太后了。”高湛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她。

    长恭一愣，“什么？”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一粒小石子不偏不倚的弹到了她的手上。

    “傻孩子……”高湛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忍，仿佛想说什么，又被他强自按捺了下来，恢复了冷淡的语调，“行了，你先回去，我和你大哥，还有些事要商量。”

    高演推开了她的手，上前了几步，在高殷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沉声道，“臣和陛下你骨肉相连，而杨愔等人却想专占朝政之权，为自己作威造福。左右的王公大臣，都因恐惧而叠足不前，本来都是唇齿相依，现在却被用作作乱的助力，如果不早点解决此事，必定成为宗庙社稷的危害。臣和高湛等人都以国事为重，今天一起抓杨愔等入宫，不敢上刑或者杀戮，但专断独行的过失，罪该万死。”

    长恭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响，扑通一声又坐回了石凳上，下意识地抓住衣襟，左胸传来的痛楚让她的动作变得迟缓。

    “九叔！”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孝瑜的声音，只见他匆匆朝这个方向走来，平日里处惊不乱的脸上带着一抹惊慌。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烦躁，随手扯了一片荷叶下来遮出了自己的脸，一股荷叶的清香传入鼻端，让她的心情略微舒畅了一些。

    “新立太子的确不是希奇事，不过立个残废的太子，你不觉得希奇吗？”

    太皇太后面露倦色，“记住你说过的话，若是你伤了他性命，我定不原谅你。”

    “你前几天不才刚见过他，怎么看得出胖瘦。”高湛好笑的摇了摇头。

    “这么久都等了，也无所谓再等一阵子了。”高湛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神色。

    “长恭，你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酒量，等会儿醉了我可不送你回家。”

    长恭想了想，笑道，“他呀，是个太聪明的家伙，又自私又胆小，不过……”她忽然想起了那个雪夜，那罐暖至人心的热水，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柔和，“不过，他也算是个好人。”

    “对了，一直都没有问你，为什么……你那时就知道九叔叔走不成？”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长恭呆立了一会，终于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与其说是不信任，我看他是不想把你卷到更多的事非里去吧。”

    太皇太后心疼儿子，连忙劝道，“皇上，常山王根本没有逆反的想法，只不过是被逼到这份上。”

    孝瑜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径直走到了高湛面前，沉声道，“九叔，刚才我从宫里探听到消息，杨愔上奏皇上，让皇上封您为大司马和并州刺史，封常山王为太师和录尚书事。皇上已经准了奏，九叔，等圣旨一下，您就要离开邺城，去并州就职了！”

    长恭心里一动，转过身来道，“可汗之位需要继承人，重新立个太子也不是希奇事。”

    两个月后，太皇太后废仅即位不到一年的高殷为济南王，享一郡的俸禄，让大丞相常山王高演登基。高演于晋阳宣德殿宣布继位，大赦改元，高殷移居别宫。高演重新把太皇太后封为皇太后，原来的皇太后封为文宣皇后。

    快要，无法呼吸了。

    高湛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当然是等着皇上下了圣旨。”

    “喂，关我什么事！”

    长恭微微一愣，似乎沉思了一会，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笑容，“恒迦，我有话对你说。”

    高殷静静地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恒迦笑着点了点头，也下了小船。

    恒迦惊讶地望了她一眼，“莫非你认识此人？”

    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怎么会莫明其妙的走到了这里，要知道，这些天她可都是绕道而行，生怕被斛律光追问恒迦那十七八房小妾的事。

    这邺城上下，唯一一个能长驱直入长广王府而不必经过通报的人，就是高湛的侄子——兰陵王高长恭。

    “去哪儿喝？”恒迦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恒迦的黑眸闪动着深不可测的光芒，又重复了一遍，“他一定走不成。”

    高湛站起身来，亲自走到了杨愔面前，斟著双杯，笑道，“杨丞相你是两朝勋戚，为国立功，理应多敬一觞。”

    长恭想了想，忽然伸手拉起他就走，“是兄弟就去陪我喝一杯！”

    “九叔叔一直都瞒着我，害得我还以为他真要走了。”长恭敛起了笑容，“居然连我都不信任。”

    长恭捏了捏高俨的小鼻子，道，“九叔叔，其实我也不想成亲，这样不也挺好的。恒迦比我大了两岁都还没成亲呢。”

    “不错。”他点头。

    就在这时，太皇太后也驾临了昭阳殿，事情变得有些微妙了。

    “我这不是正好过来问你吗？这个重任不是交给你了吗？”

    长恭一愣，立刻又笑了起来，“当然有啊。我喜欢大哥，三哥，喜欢大娘，喜欢阿秋，喜欢很多很多人啊……”见高湛的眼底掠过了一丝失落，又眨了眨眼道，“当然，最喜欢的就是九叔叔了！”

    两人忽然沉默下来，一种莫名的气息在两个人中间飘散开来，风萦绕在周围，带起树枝叶梢浪潮般涌动“沙沙”作响。安静了半天的蝉声不知从什么时候渐次地响起，打破了原来的平静，湖里的荷叶都惴惴不安的随风摇来摆去，如同飘忽而捉摸不定的人心。

    长恭勾了勾唇角，眼睛好看的弯了起来，起身摇起了小船，因为湖并不大，所以很快就撑到了湖中央。

    “无论他是谁，总之，他是我们的敌人。”恒迦又挽起了一个无谓的笑容。

    杨愔连忙站起身来，接过了酒杯正要说话，忽见高湛眼中隐隐透出些许骇人的丝丝杀气，心里知道不妙，果然，只听高湛忽然说道，“捉酒，捉酒，为何不捉？”

    高湛的笑容微微一敛，“长恭有喜欢的人了吗？”

    这时，尚书省内已经乱作一团，两位亲王干脆带着杨愔等人直闯进了王宫，宫内外的士兵都已经听令于两位亲王，所以一行人得以长驱直入皇上高殷所在的昭阳殿。

    “恒迦，你怎么来了？”长恭脱口道，平时里好像都是她去斛律府比较多，所以对于恒迦的忽然出现还是有些惊讶。

    “哈……怎么会呢。”长恭干笑了两声，心里暗自腹诽，这只狐狸的警觉性实在是太高了吧。

    说罢，他居然就这么甩甩手走了出去。

    只见大片大片碧绿的柳绦下，正站着一位嘴角含笑的少年，一袭淡黄的衣衫将他衬得人淡如菊。

    “残废的太子？”长恭也起了好奇之心。

    看着长恭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孝瑜开口问道，“九叔，您已经有对策了是不是？”

    她一把扯开了脸上的荷叶，怒冲冲地瞪向了那个敢惹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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