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樱花落雨

    我轻轻推开了门，庭院里的八重樱正在怒放，叶间密密麻麻开满了浅桃红色的花朵。一位身穿白色狩衣的男子正手持酒盏，斜卧在向着庭院的回廊内，神情悠然地望着飘落的樱花。

    那是一场最美的梦，只是——再美的梦，也有梦醒时分。

    “雪花又飘到我的脸上了。”我笑着说。

    “童子丸，要保重哦。”

    我缓缓地行走在街道上，周围的人似乎都看不见我，不知走了多久，我一直走到了一座陌生的府邸前，府邸的门很是简朴，唯一醒目的是门上的五芒星桔梗印。

    再一次，回到了这座熟悉的，叫做前世今生的茶馆。

    “从上次百鬼夜行开始，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怎么会清楚地知道那是发鬼。”

    原来做不到笑着说再见的人……不止是我呢……

    一切，都解决了……任务，顺利完成了……

    “文车妃，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吧。”司音打断了她的话。

    不，不是，我刚刚还不是在自己的床上吗？做梦，应该是做梦吧？

    他的眼中又闪过那丝狐狸般的笑容，轻声道：“咒。”

    “先去洗个澡吧，洗完了晚饭我亲自下厨。”司音摸了摸我的头发说道。

    又一次呼唤了司音，看着水晶手链发出夺目的光芒，我抬起头，朝着晴明微笑。

    “小隐，还不起来吗？”司音推门而入，走到我的床边。

    “什么？从什么时候？”我大吃一惊。

    “沙罗？”他低头轻唤了我一声。

    “呼风唤雨……”他低低重复了一遍，“如果可以，我只希望能让这场雪一直，一直下。”

    她一脸厉色地说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弃。”

    “文车妃，东宫他很可爱呢，我抱着他的时候，他就像只小猫呢。”我微微笑了起来。她稍稍一愣，脸上竟也闪过了一丝柔和的神色。

    司音不置可否地看了看她，道：“万事皆由命，此心总听天。能成为母子，固然是缘，擦肩而过，也是缘。就看你们的缘分了。”

    “快去洗吧。”司音的紫眸里闪过一丝郁闷。

    “晴明，你又要开始谈论你的咒了，可是晴明你，从来没中过那样的咒吗？”

    “文车妃，你的孩子没事了，一切重新开始了，你也不要执着了。”我轻声道。

    那根发丝，难道是上次离别时……我一时心神激荡，再也按捺不住，想去拉住他的衣袖，却怎么也摸不到。

    “啊，好痛，你下这么重的手！”我赶紧揉起脑袋，真是的，我都要离开了，还不忘欺负我。

    “博雅，今天你似乎提了很多遍大纳言家的藤子小姐。”

    难道这里是……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这么早。”他凝望着飞雪，低声说道。

    再睁开眼睛时，我还是在床上，窗外已是一片阳光明媚，果然，果然是做了一场梦。

    “说了不许叫那个名字了。”

    我握紧了他的手，他也用尽全力地握着我的手，紧得我的每个指节都痛了起来。

    “也许。”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拉起我的手一直走到房前的回廊上。“冷吗？”他握紧了我的手。

    “陪我看完这场雪再走。”晴明忽然出声打断了我的话。

    我不敢相信地睁开了眼睛，低低唤道：“师父。”

    “我想先去看看飞鸟。”

    “我想，我该离开了……”我忽然发现今天说任何话都是这样的困难。

    “晴明，我……”

    “这样你才不会忘记哥哥啊。哦呵呵呵。”他笑着走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低声道，“沙罗，保重了。”

    “沙罗……”他低低唤了一声，淡淡一笑，“其实——我也有解不开的咒。”

    “如果现在投胎的话，也许还能和他再续母子之缘。”司音淡淡说道。

    晴明忽然想到了什么，靠近了我，拉住我的头发，轻轻拽下一根。

    “晴明！”我刚迈出一步，身子忽然被一股大力扯了回去，在迷迷糊糊之中，隐约听见晴明清透幽然的声音：“月岂昔时月，春非昔日春。此身独未变，仍是昔时身。”

    飞鸟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我抚摸着他的脸，心里却又多了几分疑惑，自从飞鸟出事以后，师父好像对我比以前温和了许多，这是为什么呢？

    他忽然对我笑了起来，那眼波流转的一刹那，眉间氤氲着的暮霭烟霞，恰如樱花落雨，鲜美绝丽，却又有不着痕迹的伤感弥漫游离。

    我侧头看着晴明，他的神情淡定，嘴角微抿。晴明现在在想些什么呢？他就好像天边的云，竹林的风，感觉得到他的存在，却永远触摸不到。将来的他，又会拉住谁的手一起赏雪呢？谁，又能真正地触摸到这片浮云，这阵清风？

    “这也是咒吗？”

    “就在这里。”司音淡淡道。

    想到这里，我的心隐隐感到一阵失落……

    司音将我轻轻揽入了怀中，他身上是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不是初春残梅的香味，也不是湖面结冰的清香，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什么也不愿再想。

    “师父，你做的菜——不会吃死人吧？”我小声问了一句。

    还想说些什么，水晶的光芒已经笼罩了我的全身，火烧般熟悉的感觉席卷而来。又要离开了，我再也笑不出来了，笑着说再见，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是。”今天的这个“是”字好难说出口。

    我缓缓望去，他的手心里是——一片浅桃红色的八重樱花瓣。

    忽然……又想流泪了……

    “那么接下来你要回到你所说的时代了吗？”保宪轻叩桧扇问道。也许是阴阳师的关系，看多了灵异事情，所以他们还是接受了我的解释。

    我低垂着头，笑了起来，“师父，我好像做了一场很美的梦呢。”

    司音把她的前世和文车妃的纠葛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她震惊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前世的我竟然会是那样狠毒的女人？”她不停地喃喃自语，完全不能相信，“就因为这样我的孩子才……”

    只是，他看上去似乎成熟了许多，我是梦到了十几年以后的晴明吗？

    什么？亲自下厨？我没听错吧。我愕然地抬起了头，司音下厨，无异于天方夜谭。

    “沙罗……”

    “小隐，你还好吧？”司音轻轻扶起了我。

    在他走出房门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了他的一声轻叹。

    “我不知道我的前世竟然对你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林悦喃喃道，忽然抬起头，说道，“对不起，请让我替她说句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晴明的手很温暖，那种被温暖包围的感觉，却让人有想流泪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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