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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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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能劳烦傅大人帮忙,这件事已经办成了。”安归也相当客气地予以回答。

    “那二王子可办成了事?是否要我帮忙?”傅介子一脸诚恳地问道。

    这语调是如何温和,满怀怜爱,充满柔情……和上次那个冷淡的他截然不同。

    那罗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只是静静望着那张令她魂牵梦绕的面容。他比上次相见时气色好多了,栗色的头发如汉人般束起,合体的汉服将他衬得如同那天边的月华星辉,真正是芙蓉难比 的绝色姿容,眼底眉梢俱是温润迷人的折春风姿。只是,此刻那浅茶色的眸子里只有 相距千里的疏远冷寂,甚至还有一些不便流露出来的不耐。

    想到刚才他不顾一切抓紧自己手的情景,她的心里不禁涌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有感动,有疑惑,还有不敢相信。

    他的眼神深邃如海,仿佛能将她整个卷入其中:“那罗,你听过各花入各眼这句话吗?有时反差越大,才反而越会被吸引。年老的被年少的吸引,老练的被天真的吸引,世故的被单纯的吸引,未得到的——被已失去的吸引。”

    相逢……再无期吗?

    她似乎并没有听清他的话,只是继续哭个不停,已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二王子,你……不生我的气吧?”她忽然扭过头问了他一句。

    “那罗,等等!”傅介子情急之下有些失礼地要去拉她,手还没触及她的衣袖却被从斜里刺过来的一柄弯刀挑了开去。傅介子抬头一看,只见安归正手持弯刀对自己以为不明地笑着。年轻王子持刀的动作是那么优雅,却又隐隐透着某种能将万物燃烧殆尽的华美。

    安归微微扬起了唇,朝她做出了一个过来的动作。

    安归跳下了马车,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天空已被铺天盖地的黑影所覆盖,给人一种沉沉的压迫感。而这层层黑影,如同怪兽般正在迅速吞噬着天空和大地……

    “那罗,快下来!”安归拉住了那罗的衣袖,顺手一揽将她抱下车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罗感觉到外面的风沙声似乎小了很多。她小心翼翼探出头,惊喜地发现这阵风沙暴已经过去了。她正想告诉安归这个消息,却看到他正闭着眼守在她身前,一脸疲惫不堪,面色像是睡着了般宁静柔和。俊美无双的容颜上覆了一层沙尘,光滑的左额上还有个血迹凝结不久的伤痕,像是被飞石所伤。

    “既然办成了,也该要启程回匈奴了吧?那么我就不打扰二王子了。”傅介子望向了他怀里的女孩,眼底似有暗芒闪动,却扬起了优雅的笑容,“那罗,我来接你回府了。”

    “那罗,我自然是把你当朋友的!要知道我这条命也是你救的……可是,我是在不忍心……”他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初见的那一刻……该有多好……该有多好……

    “公子,看着天气……今天恐怕我们会遇上……沙尘暴!”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向导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白龙堆素来以多变的地形和险恶的自然环境闻名遐迩,常年来令无数来往商客魂断于此。这里的沙尘暴比普通尘暴来势更凶猛,所以也被众人成为:“魔鬼出没的地方”,就连经验丰富的当地向导也是心有余悸。之前安归和那罗都没有遇上沙尘暴,但是这一次,幸运之神显然没有再站在他们的一边。

    也不知这样纵情奔驰了多久,那罗停了下来将马匹栓在一旁。她随意找了一个大树躺下来,伸手摸出了一直藏在身边的筚篥,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可能是太久没吹奏了,一开始音调略显生涩。但很快 就恢复了原有的水准。婉转不绝的乐声在夜晚听起来更是如泣如诉,仿佛落在湖面上的秋雨,又好似从柳叶尖滑下的夜露,淡淡的悲伤中不乏明镜,挥之不去的惆怅令人闻之落泪。

    安归留意到了她神情的细微变化,目光划过她胸口时却是微微一闪。就在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马车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随行的当地向导略带惊慌的声音随即传了进来;“公子!不好了!”

    他倒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目光落在了她的觱篥上:“这次的乐声似乎和之前的大不相同。少了些生气,多了些伤感,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是无可挽回的错过,遗憾、眷恋、难以忘怀……”

    “难不成你以为我真是为了你才特意来的吗?”他挑了挑眉毛,下意识地予以否认,“之前不是说了吗?我确实是来长安帮左贤王办点事。只是正巧遇上了你而已。”

    “殿下,那妾先告退了。”曲池一脸娇羞地行了礼,还不忘朝那罗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闭嘴!我决不会放手!”安归略带暴躁地吼了一声。他握得那么紧那么用力,握得她那么疼,就好像即使全世界毁灭他也绝不会放开她的手。不知为何,在这样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那些情爱,那些欢喜忧伤,那些曾经的伤害似乎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去。

    虽说现在长成大姑娘了,但那罗爬树的本领是一点也没退步。凭借着围墙外的一颗参天大树,她不费吹灰之力攀着枝干翻墙而过,稳稳地落在了那个庭院之中。

    她一动也不想动,就想躺在这大雨中自生自灭。如果不用醒过来那就更好了……就这样吧,就这样算了吧……就在意识渐渐模糊时,她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了雨水交织的空间,从她的头顶传来:“那罗,出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家了。”

    他眸色一冷,甩了甩马鞭将她缠绕住,轻而易举地将她车到了自己的身旁。

    安归的眸光一沉,下意识地揽紧了怀里的那罗,用戒备的眼神望着来者。而傅介子同样用某种以为不明的目光打量着他。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在了一起,顿时渲染出了某种令人压抑的奇怪气氛。

    “王爷,我好像没得罪你把?”她一急之下也顾不上再继续伪装,“我只是个小小的奴婢,和你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根本就入不了王爷你的法眼,就请王爷不要戏弄我了。”

    安归用自己湿透的衣袖为她勉强遮挡着部分雨水,平心静气道;“你想哭就哭吧,等哭完了,我们就回去。”

    不等那罗回答,安归就嗤笑起来:“跟你回府?笑话,她自然是要跟我回去的。”

    那罗用充满疑惑的目光望向了伊斯达,后者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开口吩咐道:“来人,先扶夫人去休息。”他的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两名侍女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了曲池。

    当他拼尽全力终于将她从流沙中拽出来时,那罗眼中涌出的泪水混着沙尘迷住了她的视线……安归丝毫不敢松懈,带着她跌跌撞撞跑到了土丘后才松松了一口气。他将她推到了角落里,又下意识地挡在了她的身前,沉声道:“在忍耐一阵子,那罗,等这阵风沙过了就没事了。”

    看着那绣满海棠花的裙摆渐渐远去,那罗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听到那个妾的称呼时,她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可还在安慰自己那不过是自己听错而已。直到那声夫人传入耳中,她才感觉到心里仿佛有什么在慢慢地扭曲紧绷,紧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二王子,那……你能放我会楼兰吗?”她犹豫着说出了这句话后又有些忐忑。

    “哎呦……”他略带夸张地皱了皱眉,“你可别乱动啊,一定是之前拉你太用力,我怀疑我都手内伤了。”

    就在她靠近他想查看一下那个伤口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借着一伸手就将她揽到了自己的怀里。那罗崔不及防被他一拽,脚下顿时失去了平衡,顺着他的力道就直直地将他扑倒在了沙地上,构成了一个颇为暧昧的姿势。

    此生……不弃……

    或许,这也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吧。

    四周仿佛一下子变得静默起来,直到他低沉的声音再一次打破了这份寂静。

    他满意地弯了弯嘴角,伸手轻轻拨弄着她垂在脸颊边的柔软发丝,低声道:“我就知道,我的那罗乖得很。”

    那罗的心中一片混乱,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也想不通伊斯达为何要拒绝继承王位。如果是为了曲池和孩子,那么成为权利在握的国王不是更能保护他们吗?而且楼兰还有他的母亲和其他亲人,他真的愿意舍弃一切,放弃这大好机会?

    “你……你……”那罗无处着力,只好双手按在了他的胸口,以免自己和他的距离太过亲近,更是引来了对方一阵轻笑。她心里一紧张,手下不自觉稍稍用了点力。

    “安归,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那罗,怎么了?不舒服吗?”安归的声音从她的身侧传来,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听起来特别性感低沉。

    “不,我不想忘记。”她琉璃色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当我已经无法在拥有的时候,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永远不要忘记。不管是悲伤还是喜悦,那都是值得我珍藏的回忆。”

    “安归……别管我了……放手……”她挣扎着开了口,才说了几个字就被扑面而来的沙尘堵住了嘴。

    傅介子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是,我早就知道。”

    那罗跌跌撞撞跑出了质子府,她觉得自己的胸口那里好像空了一大块,空荡荡的,用任何东西都无法再填满。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远离这里,离开这个有他的地方。

    过了几天,那罗以出去买东西为借口,好不容易甩掉了跟着她的下人,又偷偷溜去了大王子的质子府。这次她索性来个突然拜访,说不定还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从狐鹿姑的口中说出这样的话,令那罗极为吃惊。她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些许端倪,但月色下他的脸上依然是一片冷漠之色。

    她的眼眶骤然一热,原本快要放弃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只是风沙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而他看起来也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院子里的海棠依然开得热烈奔放,在夕阳的斜照下浮现出一种艳丽的、几近妖冶的色泽。就在这时,从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罗身形一晃,连忙躲到了一块假山石后。只听伊斯达的声音蓦地传入耳中:“今日天气有些热,你也该歇一下了。口渴不渴?要不要喝些水?”

    “那罗,抓紧我!”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直温暖的手突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传入耳畔的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那罗点了点头,抬脚走出了帐子,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凉爽清新的夜风。她深吸了一口气,快不走到了马厩旁牵了匹马一跃而上,甩了甩鞭子就策马飞驰而去。

    她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是曲池!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曲池染了重病吗?她怎么又会在长安?还出现在了伊斯达的身旁?而且,看起来还是如此亲密……

    她讪讪地笑了笑:“怎么会呢?只是王爷您贵人事多,没有留意到奴婢罢了。”

    那罗结果皮囊喝了几口水,有些疲惫地将头靠在了一侧。她习惯性地想去抚摸|胸口的那颗孔雀石,却不想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她早已将那颗石头仍还给了那个人,心中自是一阵绞痛。

    那罗愣住了,没想到狐鹿姑竟然准确无误地听出了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因着这层缘由,她看向他的眼神也缓和了几分。

    悠长的梦,没有尽头。无法形容的痛,深入骨髓,如锋利的刀刃般切割着每一寸血肉。沉浸在这样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那罗觉得自己似乎永远无法苏醒过来,胸口跳动的那颗心,仿佛已被疼痛撕裂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

    是他缓缓低下了头,无比认真地在她的手心里落下了轻柔如绒花的一吻——就像是无声的誓言,宣告着他一辈子的答案。

    “怎么,害怕了吗?”他笑着俯身过来,温热又带着草叶清香的气息懒散地拂过她的耳畔,激起了她肌肤的一阵细微的战栗,“不过,那罗是个乖孩子,一定不会惹我生气的,对不对?”

    他面色柔和地看了她一眼,又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似是在安慰:“那罗,有我在,不用怕……”

    “等等!我跟你走。”那罗无奈地做出了选择。

    当她从黑暗的梦境中蓦地惊醒时,下意识地伸手一模脸颊,那里早已是一片润湿。原来,在梦中也是会流泪的吗?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着你了。曲池她……病好了就只身来了长安找我。”在沉默了片刻后,他终于缓缓开了口,“她一个弱女子,为了我长途跋涉不顾危险来到了这里,我无法不收留她。”他叹了一口气,似是在斟酌着合适的措辞,“在长安当质子的这些日子比我想象中要难熬。那罗,你无法想象在这里的生活,孤单、寂寞,还有那种无法逃避的恐惧和不安。幸好这段时间里……一直有她陪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分担所有的这一切,所以我和她……”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他在说些什么?他的意思是——他被她吸引了?这怎么可能!

    那罗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能回去当然再好不过了。对了,好象肚子有些饿了呢,我出去拿一晚奶茶。”

    他的嘴角略略上扬,那冰冷的脸上似乎多了一份柔和之色:“那还不上来?”

    被困在树上跌落下来,是他用温暖的双手牢牢接住了她。

    不知为何,那罗反倒是放下心来。这样具有恶魔气息的安归才是自己所熟悉的。只不过现在静下心来细细一想,这次的街头相遇似乎是太过凑巧了,凑巧得让她不得不起了疑心。

    当他将她从碎琉璃中抱起来时,那一瞬,那个笑容,她发誓要用她的心去记住,牢牢地记住。再也,再也忘不掉。

    “你现在可不同以往了,事事都要小心些……”伊斯达正嘱咐着,忽听身边女子轻轻惊呼了一声。他抬头望去,只见假山石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浅茶色头发的异域少女。夕阳的余晖从枝叶缝隙间落下,仿佛在她脸上笼下了一层哀伤的阴影。

    “那就恭喜大王子了。对了,这个也还给你,把它送给你真正想要守护的人吧。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她飞快地扯下了那颗孔雀石,将它扔在了他的面前。孔雀石在地上转了几转,撞到石壁上停了下来。

    那罗心里一个激灵,背后嗖地冒起了一股森森寒意。她也知道依着安归的性子不会轻易绕过昔雅,只是听到这些还是忍不住感到恐惧。

    “算了,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了。”那罗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又对着安归一字一句道,“二王子,带我离开这里。我想要离开这里!永远地离开这里!”

    他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里,低低又坚定地说道:“他不要你,我要你。”

    想到这里,那罗的心又是一阵刺痛。他,一定会带着曲池和他们的孩子一起回去吧。

    “公子,先找个地方避避!不然我们都会葬身于此!”向导指着不远处高声喊道。

    “她……死了吗?”那罗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那罗静静地听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可她知道,有什么东,正在心里一点一点、一片一片地碎去。或许是伤到极致反倒有点麻木了,她的嘴边忽然浮起了一丝无力的笑容:“伊斯达,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安归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沙漠上那些高达的土山丘在亿万年风力的侵蚀下,形成了千奇百怪的样子。沙尘暴来临的时候,这里倒是暂时躲避风沙的最佳位置。

    待他一松开,那罗就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帐子跑去。她一边猛擦着额头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那么冲动行事了。

    “那罗,过了白龙堆我们就能到达匈奴境内了。”安归边说边将装水的皮囊递了过去,顺便打量了她几眼。经过这些天的长途跋涉,她那圆润的小脸不复往日的光泽,神情憔悴,嘴唇发干,就像是一朵娇艳的花朵失去了水分和阳光,正在日益萎顿,令人不禁心生怜意。

    远处的天边忽然劈下了一记惊雷,天空毫无预兆地就下起了倾盆大雨。路上的行人纷纷找地方避雨或是加快脚步归家,只有她还一脸茫然地在大雨中步履不稳地往前走,任由冰冷的雨水不停地打落在她的脸上、身上……直到一个踉跄摔倒了地上……她似乎已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索性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雨水之中,浑然不觉周围的一切,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只是往昔时光的一幕幕……。

    “你以为你回得去吗?”他的眸光一闪,又恢复了往常的阴沉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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