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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夜雨十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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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江夜雨的脸色,吞了吞口水:“嗯。”

    这年夏天,楚楚拿到高考成绩,差了重点线一大截,但总算是能读本科,全家人开心得不得了。她的父母思想保守而传统,深信知识改变命运。

    相识二十年,到了最后,他们竟然连说再见的缘分都没有。

    那个年代,别说电脑,就连一个BP机对楚楚这样生活在小镇子里的家庭来说都是一个奢侈的存在,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屏幕里的画面猛然摇头。江夜雨早就习惯了她胆小又小心翼翼的态度,走到一旁打开书柜,语气也是冰冷的:“那看书吧?”

    她仿佛就在他眼前,笑着回过头说:“夜雨,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两样东西,一样是夜色,一样是雨声。”

    江夜雨回过头,笔记本屏幕小,顾灵不得不凑到他跟前才能看清照片,江夜雨看着她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忽然觉得命运很奇妙。当年他爱的人如果不是顾灵,他们也许不会分手,而他和楚楚,又怎么会是现在的模样。

    那之后又是两年,省城在南方,冬天不会下雪,每逢春节天气却冷得厉害。楚楚坐在江家的大沙发上,不好意思地藏起长满了冻疮的手。

    江夜雨打开电脑显示屏,用鼠标点开《轩辕剑》,然后问楚楚:“玩吗?我教你。”

    楚楚将保温瓶放在他床头,点点头:“好。”

    他回过头,却只听见寂静的雨声。

    楚楚英语很差,一张口就是带着浓浓方言味的英语,刚刚到美国的时候,她确实过了一段苦日子,去餐厅看目录连“appetizer”都不懂。江夜雨给她买了化妆品和日用品回来,在瓶子背后挨个写上“洗发露”“沐浴液”“日霜”“防晒霜”等等,还怕被水打湿,撕下透明胶蒙在上面。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问题,楚楚觉得江夜雨瘦了许多,显得目光更加深沉,她试探地开口:“江大哥,你还好吧,生活还习惯吗?听说那边的东西不好吃,我看你好像瘦了。”

    江夜雨心中恼怒,她从来对他都是言听计从,他想要大声问她,她就真的那么想要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无论他怎么对她她都能忍气吞声?

    那是他选择的生活,他没有办法忍受在内蒙古的一个小城市里,做一份毫无技术含量可言的枯燥工作,日复一日只为守着心爱的人,退一万步,就算他愿意,顾灵也绝对不会同意。

    这下终于轮到江夜雨惊讶,他说:“我……”

    楚楚上了大学后,仍然内向喜静,没有交到什么朋友,江夜雨当然不会主动去找她,两个人也就放假时被江夫人下令一起结伴回家。

    楚楚大概是我写过的最懦弱的女主角,她一生大概只做过两件大胆的事,一件是爱上江夜雨,一件是离开他。

    顾灵问他既然爱她,为什么要同意离婚。

    楚楚到美国的第三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圣诞节的时候,江夜雨开车带她从旧金山去圣地亚哥,夜里忽然下起大雨,他一时没看清路上的障碍物,车胎被划破,车身打滑,撞上一旁的栏杆。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将手中的离婚证狠狠摔在地上。

    “楚楚。”身旁的母亲拉了拉楚楚的衣袖。

    十年?他勾起嘴角,自嘲地笑起来。

    楚楚。

    江夜雨淡淡回答:“忘记了。”

    楚楚细声细气地叫了句:“妈妈。”

    这成了楚楚的秘密,每周周末她都会骑着自行车穿越大半个城市,只为在江夜雨曾经求学的校园里,看一看他的模样。

    江夜雨沉默地听着楚楚絮叨,忽然听到她说:“……内蒙古那边,也挺好的。”

    江夜雨不是没有温柔过的,只是恐怕就连他的温柔,对楚楚来说,也太过隆重,让她诚惶诚恐。爱一个人,真的只能低至尘埃。

    最终她只带走七本他亲手送给她的《哈利·波特》,最初的记忆,便是从这里开始。从1997年到2007年,一个勇敢的男孩儿的成长故事,J.K.罗琳写了十年,于是楚楚得了江夜雨七个“平安喜乐”。他依然是她的整个世界,可是在这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的爱情里,她从来没有勇敢过。

    每一次,每一次。

    楚楚果然成为镇上第一个考上省城高中的学生,虽然在省城人的眼里,那并不是一所好学校。她的父母很开心,他们很早就想要去省城打工,只是一直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如今便将田地租给别人,举家迁到了省城。

    除了爱。他不爱她。

    江夜雨猛然抬头看她,她却不知为何别过了头。

    好在一旁没有别的车子,两个人性命无忧,楚楚的手腕受伤,江夜雨更严重一些,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江夜雨心里内疚,想到自己差点连累楚楚,楚楚带伤依然给他煲好了汤送到医院,江夜雨只说:“你不要再来了,有护士照顾。”

    他难得主动开口同楚楚说话,楚楚吓了一跳,有些紧张地站直了身子,把手上的苹果举到他眼前:“你看这个,颜色红润,表皮上有很多一缕缕的红色,这样的苹果就会很甜。要仔细闻闻的话,还会有清香。妈妈说这是阳光的味道。”

    楚楚高三那年的冬天再去江家拜访时,江夫人送了她一条围巾,楚楚和江夜雨一人一条,一条深红色一条深灰色。江夫人笑吟吟地拍拍站在一起的两个人:“你们再靠近点,我给你们照张相,看起来还真般配啊。”

    那一院子的桂花香,那副用得破旧了的手套,七个“平安喜乐”……年少的时光历历在目,那却是她在爱着他的二十年里,所拥有的全部了。

    他拥有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一切,年少时的惊鸿一瞥,渐渐在岁月的滋养下,随着她对他的倾慕生根发芽。

    可是她来不及了,顾灵回来了。

    江夜雨抬起头,窗外天空蔚蓝,游泳池的水被日光照得温热,有麻雀腾空飞起。

    那一瞬间,楚楚忽然感觉,这个夏天,怎么会如此的冷。而她将抱着她仅存的爱恋与妄想,独自留在这个夏日。

    他有些感慨:“没有想到吧。”然后他在电脑里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张楚楚的照片,还是七年前江夫人非要两人一起合拍的那张,他指着楚楚给顾灵看。顾灵凑近屏幕,惊讶又伤感地说:“竟然是她。当年她一直巴结讨好你,我就知道她其实喜欢你。”

    他绝望地闭上双眼。

    然后在用人敲门叫他们下楼吃饭时,江夜雨站起来,瞥了楚楚一眼。楚楚不明就里,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却见江夜雨面无表情地抓起桌上自己的羊毛手套递给她:“好歹也是个女孩子。”

    不知道隔了多久,江夜雨打开房门,诧异地看到守在门前的楚楚和她身边的糕点。楚楚一下子站起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拘谨地说:“江哥哥,干妈让我来找你。”

    因为十七岁的楚楚,对于江夜雨,对于未来,一直是有所期待的。

    于是他弯下身打开最底层的抽屉,从里面找出自己初三时候的笔记丢给她,连加油一类的话都懒得说。

    他说过,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给她。

    他们没有办婚礼,是楚楚自己提出的要求,毕竟这段门不当户不对的滑稽的姻缘,在外人看来只是一场出卖女儿的交易。

    楚楚用生满了冻疮的手紧紧握住那双手套,细腻的羊毛上似乎还残留着江夜雨的体温。男生高大清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楼梯处,如果此时江夜雨回过头,他一定能看到楚楚眼里有热泪落下。

    十八岁的楚楚,第一次在这个夏天见到江夜雨。他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剪短了头发,看起来英俊阳光,像白杨树一般。他身边的女孩子留干净利落的短发,笑起来神采奕奕。她回头瞪了一眼江夜雨:“原来你有个干妹妹,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可是二十四岁的楚楚,已经穷途末路,一无所有。

    那时候的人都很朴素实在,特别是农村里的人,楚楚的家人说江夫人是他们家的活菩萨,让楚楚拜江夫人为干妈,一生当作亲生母亲侍奉。其实这样的事在医院不少见,江夫人心好医术更好,收过不少的干儿子、干女儿,但也都是当时热络,时间久了,一直坚持每年春节、端午和中秋都赶来省城看望江夫人的,就只剩下楚楚一家了。

    江夜雨正在读高三,第一次模拟考试成绩下来了,全市第五,他不见得有多高兴,还是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看书。这是楚楚第一次见他架眼镜的样子,眼镜挡住了他那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看起来倒是斯文而温和。楚楚用余光多看了他几眼,发现他手中的书是大学教材,对十五岁的楚楚来说,江夜雨是神一样的存在。

    楚楚大学毕业时江夜雨终于垂头丧气地被江夫人押回了国。她始终不放心自己的儿子,找人打听后才知道,他确实找了一份好工作,一夜之间风靡全球的手机是他参与设计与研发的,背后却是日日熬夜的辛劳。年轻人总以为自己身体好,不计成本,肆无忌惮地挥霍自己的健康。

    偶尔他还是会在半夜醒来,看到身边蜷缩成一团的熟睡的楚楚,心中竟然涌起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楚楚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沉默了许久才压制住自己心中巨大的痛楚,她努力笑着说:“嗯,江大哥,我也没有喜欢的人,你不要觉得对不起,如果你真的觉得过意不去,你可以给我父母安排一份清闲点的工作吗?”

    江夜雨大二那年冬天回来,楚楚沮丧地发现他竟然又长高了许多。她不知道北京是座怎样的城市,他依然一副瞧不起她而冷冰冰的样子,只是她仔细地观察他,发现他偶尔会发一阵子呆。

    江夜雨随手拿出一本《哈利·波特与魔法石》递给她,看到女孩一脸郑重地接过去,十分爱惜地翻开来,他面无表情地拿出习题册自顾自做起题来,丝毫没有想要与她交谈的样子。

    “知道,”楚楚垂下眼帘,“我考不上重点高中,和爸爸妈妈商量过,读三流的高中也好,省城的师资总是最强的,我们镇上……没有高中,也只有去远一点的县城念。”

    那一院子的桂花香,那副用破旧了的手套,七个“平安喜乐”……年少时光历历在目,那却是她在爱着他的二十年里,所拥有的全部了。

    “江湖夜雨十年灯”是我写下这个故事时取下的题目。夜色和雨声,出自我很喜欢的一首诗“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谁会知道她真的心甘情愿。

    楚楚的行李很多,她怕北京的东西太贵,什么日用品都想带上,江夜雨一路送她到宿舍,倒也没埋怨过她。学校很小,唯一让人欣慰的是种满了梧桐树,江夜雨给楚楚买了一杯奶昔,楚楚坚持连他的那份冰饮也一起给钱:“从来没有请你吃过什么。”

    飞机在一阵让人耳鸣的轰隆声中起飞,接着平缓而顺利地行驶在云层间,江夜雨和楚楚坐在宽敞的头等舱,却没有任何交谈。楚楚好几天没有入睡过,此时终于熬不住,盖着毛毯以不太舒服的姿势入睡。

    话一开口,江夜雨才发现这些心事在自己心底已经积压许久,他平静地说:“她想要的,是除了我这个人以外的东西。当年我问她要不要嫁给我,她连一下都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却一点也不开心,后来我问她,她才说希望我能安顿好她的父母。顾灵,你根本不知道她有多狠,她把自己卖给了我。”

    他江夜雨永远不会知道,对于当时的楚楚一家人来说,又肥又嫩的土鸡和刚从地里刨出的花生已经是他们所能贡献的最好的东西。而他们身上专门去定制的衣服,也是每年的这三天才舍得穿在身上。为了能在白天早一点抵达省城,楚楚一家头一天的清晨就要出发,小镇发出的大巴每天只有那么一趟,之后还要转两次长途客车,每次一家人来回一两百块的车费,对他们来说已经是笔大开销。

    楚楚心中五味杂陈,过了良久才抬起头问江夫人:“干妈,美国也有月饼吃吗?”

    江夜雨其实很少说对不起,他习惯说“excuse me”或者“抱歉”,上一次他对她说对不起的时候他们还在国内,手中拿着大红的结婚证,他说:“楚楚,对不起,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记得在民政局门口,签完离婚协议后,他站在台阶上叫她:“楚楚。”

    也只有这个时候,江夜雨才会真的将注意力放在楚楚身上,却也只是飞快地一瞥,摇摇头。

    顾灵是个热情的女孩子,她来自内蒙古,像所有北方女孩子一样豪爽大方,她的五官很有立体感,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哈哈哈哈”。她带着楚楚去吃冰淇淋,她一个人能吃一大桶,每次都是江夜雨皱着眉制止她。她让楚楚陪她一起逛街,在灯光刺眼的大商场里,楚楚犹犹豫豫不敢踏进店里,她把漂亮的裙子一股脑地往楚楚身上套:“我穿不来短裙这些东西……果然啊,女孩子就应该像楚楚你这样。”

    他梦到穿着亚麻长裙的楚楚,回过头怔怔地看着自己,她说,“江夜雨,你可知道,我爱了你整整十年。”

    一旁坐着的江夜雨正好用手机发完邮件,抬头就听到楚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再看楚楚一脸的羞涩,以为她又在巴结讨好自己的母亲,他蹙起眉头。

    江夜雨不置可否地笑笑。

    因为从此以后,她的终点,再也不会有江夜雨。

    江夜雨看看这情况就猜到了大半,弯下腰端起一盘精致的糕点,转身往里走,淡淡地说:“刚才没听到,进来吧。”

    看着他的笑容,楚楚只觉得心底空空荡荡。

    他的字苍劲潇洒,力透纸背。

    楚楚仿佛看见儿时坐过的又破又脏的长途客车,车窗玻璃被划得乱七八糟,透过劣质的厚玻璃,隐约还是能看到路上的风景。她坐车晕车,从小镇到省城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对她来说无疑是场煎熬,可是每一次,每一次她都是带着憧憬与希望,笑着坐上那班在清晨出发的巴士。

    她那副如获珍宝的表情让江夜雨看了都有些不忍,他拿过她手里的书,用钢笔在扉页写上:送给楚楚,祝平安喜乐。

    江夫人一直都喜欢楚楚,楚楚懂事乖巧,眉目又生得好看,江夫人越看越喜欢,拍着楚楚的肩膀说:“叫了这么多年干妈了,也叫声妈妈吧。”

    毕竟她此去经年,已是千里万里,再也没有办法陪伴在已经渐渐老去的父母身旁。他们终于不用再养她,替她的衣食担忧,那么她也衷心希望他们不用再在风雨中奔波。

    楚楚红着脸低下头,江夜雨有些不悦,皱着眉头说:“妈。”

    楚楚的母亲在批发市场帮别人看店,父亲蹬人力三轮,一家人生活节俭,日子倒是比在镇上好过了一些。

    哪里需要缘由,他若是天父,她必然是他最虔诚的教徒。

    江夜雨大四这年的春节,收到斯坦福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楚楚坐在他对面,这时才怔怔地抬起头看他。

    那天傍晚,楚楚独自回到家中,换了一身衣服,没头没脑地将两百多平方米的房子彻头彻底地打扫了一遍。厨房的桌子上放着她一大早终于做成功的桂花糕,做好后,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进饭盒里提到医院,想要趁新鲜给江夜雨尝尝。

    原来是这样,楚楚终于笑起来,她说:“嗯,我想到了,我想到我要什么了。”

    然后她抬起头用胳膊肘抵抵江夜雨,打趣道:“喂,这么漂亮的姑娘,你怎么没收来当童养媳?”

    不一会儿,果然有穿着整洁的用人笑着打开门:“哎哟,江夫人一大早就等着你们了,快进快进。”

    而背对着他的身材瘦弱的楚楚,却只是顿了顿步伐,便继续走了。她本不愿让他看到自己满脸哀伤难堪的泪水,他却仍以为那是她绝情的背影。

    江夜雨虽然从来不让她操心,但是他性子太冷,江夫人也没法与他谈天说地,只能成天念叨着要是有个女儿就好了,所以这十几年来,她还真是把楚楚当女儿对待的。

    这些年来,她一直以为遥远的是一些别的东西,比如他的家境,他的头脑,他的风度翩翩,他的玉树临风,他的爱。她怔怔地看着江夜雨,他正侧过头低声和江夫人说着什么,一桌子精致的菜品,野生菌汤还热气腾腾。有什么关系呢?她在心底安慰自己,这就是她和他的结局了,在各自的生活里,终于再也不见。

    “你过来。”江夜雨向楚楚招招手。

    察觉到楚楚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江夜雨根本没心思去探究那其中所包含的意思,他只是不悦地皱起眉头。楚楚有些胆怯地缩了缩脖子。

    楚楚选择了北京一所三本院校,学校在六环以外,火车站有学长学姐迎接新生,江夫人却让正好也要回去的江夜雨订了两张飞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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