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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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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文帝打量着宋嘉言住的屋子,叹道:“委屈你了。”

    大臣们不好直接说方太后的不是,顶多说一句“太后笃信非人”,不过,方家被明晃晃地摆在朝中。哪家没点儿见不得人的事?方太后的三个兄弟连带家中子孙,被御史台参个遍。

    “姑母本是要将自己的院子让给臣妾住,姑母是修行之人,臣妾本就扰了她老人家的清净,哪好再叫老人家移动。而且,臣妾在这院里住惯了。”宋嘉言握着昭文帝的手,到院中指了吐绿的花枝给昭文帝看,“以往臣妾就是住在这院里,这些花都是臣妾从山上移栽过来的。初时不得其法,栽了几回才种活,没想到如今还在。”

    宋嘉言本身也不是靠姿色引昭文帝入彀的,昭文帝敬重宋嘉言,一是宋嘉言有这种心胸品行,二则,中宫皇后,自然不能等同妃嫔对待。

    宋嘉言反问:“皇上觉着太后是脾气古怪吗?臣妾听说,先时五皇子尚在时,太后与太子殿下关系平平。如今五皇子因故过身,丽妃抚育七皇子,太后赞七皇子似皇上少时。”宋嘉言一叹,“这也是人之常情,有些人,天生有这种权力欲。昔日汉景帝之母窦太后还曾妄图兄位弟及,所为,亦不过权势也。太后喜欢与方家亲近的皇子,太正常了。臣妾与方家有隙,娘家不显,太后这样一桩桩的事做出来,所谋者,无非皇上身后之位罢了。”

    “景惠长公主。”宋荣低声道,“我来为娘娘安排。”

    宋嘉言笑着将昭文帝迎进屋内,又吩咐宫人将孩子们找回来,宋嘉言笑道:“臣妾也不知道皇上过来,五儿和小九儿出去玩儿了。”

    “皇上一清二楚。”宋嘉言揉揉眉心,眼中露出一丝倦意,“皇上不必劝臣妾,先时永寿道长之事,臣妾有没有忍,有没有让?太后依旧如此。太后是皇上的母亲,皇上以孝治天下,怎能忤逆太后呢?皇上顾念我们夫妻之情,让儿女伴在臣妾身边,臣妾就满足了。”

    训斥小郡主:“千辛万苦谋来的亲事,你既不愿意去做人家媳妇,就让贤吧!”

    李睿行过大礼后,就告退了。

    待自老梅庵出来,便进宫找太后诉苦去了。

    端睿公主愉快极了,笑道:“母后只管吩咐,儿臣十分愿意。”

    端睿公主笑道:“母后放心,戚国公府是懂礼人家儿,驸马亦是个懂礼的人。”驸马并不是多么出色的人,但对她足够好,这就够了。

    宋嘉言道:“都说严父慈母,咱们两个倒是颠倒了。”

    如端睿公主,出身性情、脾气秉性,没有一样不好。但端睿公主就是太清醒太明白,她清楚地知道要选择什么样的驸马。戚驸马,宋嘉言见过,并不是说不好,可是,配端睿公主,就有些平庸了。

    方太后幽幽道:“当时皇后离宫时对哀家的误会,难道皇帝忘了吗?”

    昭文帝沉声道:“断没有的事!母后想多了!”

    宋嘉言令宫人将皇子、公主抱出来给李睿看,李睿笑道:“皇子像娘娘。”小小婴儿,已经有一双沉静的眼睛。相比于活泼好动的妹妹,的确更肖似母亲。

    宋嘉言道:“皇上不要生臣妾的气才好。上回,臣妾也不只是训斥了承恩公夫人,连带着景淑、景贤两位公主,该说的话,臣妾也没客气。臣妾也不是针对谁,诰命中还有臣妾的姨母,不是照样罚俸?训斥她们,并非是要给她们难堪,是叫她们明白是非。”

    景淑长公主的女儿先时赐婚五皇子,虽然未曾大婚五皇子就死了,不过,景淑长公主本就是要与丽妃一系联姻的。景贤长公主于宗室中不显,墙头草的代表人物。至于仁德亲王妃、小郡主、承恩公夫人,更是与宋嘉言早有嫌隙。她们早料到宋嘉言的训斥不会太客气,但也未料到宋嘉言如此不客气。

    宋嘉言向来如此,不动则已,一下手就能要人半条命。

    这话,也只有景惠长公主能说,也只有景惠长公主敢说了!

    宋嘉言道:“出生就有注定的道路要走,真不知是不是福气。”皇帝之位,从来不是结束,而是漫长战争的开始。

    杜月娘被视为全帝都最有福气的女人。先时二房出身,小纪氏过身后,宋荣正当壮年,竟没有再聘出身显贵的继室,反是扶二房为正室。杜月娘一跃为侯爵夫人,这等运气,着实瞧得人眼热。当然,侯爵夫人也不是好做的,杜月娘要补的功课太多,好在她为人低调内敛,行事小心谨慎,倒也平平安安地做起了一府主母。

    宋嘉言道:“他们兄妹年纪尚小,倒是不急。”再者,昭文帝的心思,现在还不清楚。她记得以往昭文帝对她说过的话,“其实,这是上官常用的手段,通过一件事,观察底下诸人的反应,便知何人可用,何人不可用。”昭文帝在她与太后之间和稀泥,倒有几分这样的意思。此时人们极看重孝道,昭文帝也是以孝治天下,只是,在宋嘉言看来,不知是何原因,昭文帝对方太后并没有多少传言中的恭敬。现在,的确有必要试一试昭文帝的底线,看他对方家还有几分情谊。

    再训斥两位长公主:“多跟景惠皇妹学学规矩,才算明白。”

    得此良机,方太后怎肯轻易放过,待宋嘉言带着妃嫔们请安时意有所指道:“你们都是皇帝的女人,宫里就是你们的家,宫外那些事,该忘的就都忘了吧。如今每月允许椒房请安,已是皇帝宽仁,人啊,惜福方有后福。”

    宋嘉言与昭文帝的感情一直不错。

    方太后虽有私心,也不好往儿子头上安绿帽子,叹口气,不说话了。

    昭文帝笑问:“若叫人来通传,朕担心你又不得安生,索性直接来了。他们去哪儿了?”

    方太后脸色难看至极,道:“莫非皇后还信不过哀家与皇帝?”

    昭文帝叹口气:“朕信你。”他相信宋嘉言的贞洁,但流言满天,并不是让人愉快的事。

    “这样看来,皇上的眼光很是不错。”端睿公主样样好,昭文帝自然高兴。就是宋嘉言,也希望端睿公主能如意顺遂。

    宋嘉言一字一句道:“信不过!”

    方太后心下别扭,又不知该如何阻了儿子去西山,一想到儿子要去山上看宋嘉言,连饭都吃着不香了。

    杜月娘都这样了,方太后只得不阴不阳地来一句:“既然身上不好,请假便是,少了你的请安,哀家也不是就不安了。哀家不是那等刻薄人。”打发杜月娘走了。

    “不如宣太医来问问?”

    昭文帝温声道:“母后想多了。方家实在不争气,连带母后的名声也被他们连累了。母后慈恩天下,朕一想到他们拖累了母后,就很替母后伤心。若非方家举荐妖道,何至于如今天下人都误会了母后呢?”

    端睿公主是在凤仪宫外遇到李睿的,李睿侧身垂首微避,端睿公主带着宫人过去,待李睿行远后,端睿公主只觉着李睿眼熟,问身畔宫人:“这是谁?”五品官员的服饰,却又不是太医。等闲官员,岂可轻近后宫?

    宋嘉言一路送昭文帝到山脚,自己方折返回老梅庵。

    方太后对儿子有几分了解,道:“白龙鱼服的,皇帝万乘之尊,少出宫的好。若因着去探望皇后被逆党有了可乘之机,皇后也会心下难安。”

    昭文帝那叫一个不放心,再三道:“女孩儿要娇养,切莫太严厉。就是小九,年纪尚小,慢慢教,孩子就懂事了。”

    昭文帝一时犹豫,方太后已叹:“委屈皇后了。”竟是允了。

    倒是昭文帝走的时候有些难舍,无他,宋嘉言递给昭文帝一份奏章,柔声道:“臣妾虽在山上,也不是聋子瞎子。景惠皇妹来过几趟,她就是这个脾气,臣妾说了她几句。朝中御史明着不敢说太后的不是,肚子里难免有些不敬。臣妾是来给太后祈福,并不是太后逼臣妾出宫。方家的事自有三司来办,臣妾不喜方家,与太后无碍。哪怕太后对臣妾颇有微词,臣妾也不愿看皇上为难。皇上拿了这份奏章去,自然能还太后一个慈名。”昭文帝为了面子,也不会把事做得太难看。既如此,不如她主动做个好人。

    景惠长公主正色道:“娘娘但有吩咐,不必客气,这也不是客气的时候。”景惠长公主将宝押在宋嘉言身上,肯为宋嘉言出头做枪使,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她与方太后有杀女之仇。更重要的是,宋嘉言本身颇具才干,而宋家,也不是好惹的。不然,当初永寿道长是如何被人揭露,景惠长公主不信这里面没有宋家的原因。宋家有实力,宋嘉言有亲生的皇子,景惠长公主有什么理由不与宋嘉言亲近呢?

    景惠长公主直接上书,言及:“皇后一国之母,皇上之妻,身份尊贵,无人能及,岂可听信一术士小人之言便令皇后离宫?去岁,太后听信妖道之言,置嫡皇子于险境,今又以星象之故驱皇后于宫外。所言所行,令儿臣不解!”

    方太后叹口气:“也好。”

    昭文帝道:“朕是担心你们。现在流言纷纷,你乍一出宫,若有意外怎么办?”

    宋嘉言知道后,并没有坐在老梅庵哑忍憋气,她浩浩荡荡地回了趟娘家,还宣了太医院院判到承恩侯府为杜月娘把脉安胎。宋嘉言道:“大哥二弟皆已远走,归期不定。父亲膝下无子,若太太这胎有失,岂不是要绝宋家长房血脉吗?本宫在老梅庵日夜祈福,都不能保家人安康,心下难安。”

    对于方太后逼迫宋嘉言离宫之事,昭文帝也不是多痛快,令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接了方家的案子详查。方太后开口求情,哭天抹泪一番,叹道:“哀家知晓,皇帝是因皇后之事怨着哀家呢。”

    宋嘉言笑道:“臣妾等着皇上。”方太后既把她弄出宫,就没这么容易松口让她回去。不过,昭文帝把话说出来,她就应下。

    宋嘉言罚俸的罚俸、削爵的削爵,诸人恨不能呕出一口老血来。只是,宋嘉言威严在上,再如何心下不服,诸人毕竟不是傻瓜,不会在这时候出头儿与皇后硬碰硬,纷纷磕头谢罪。

    “那就好。”方太后不是什么聪明人,宋嘉言落了她的面子,她不可能不找回来。索性先下手为强,堵了太后的嘴。

    昭文帝哈哈一笑,愈发想念一双儿女。

    李睿笑道:“每个人的命运,或者是早就注定好的。只是,有些人的命运,一望既知。有些人辗转于注定的命运而已。”

    五儿是个特会煽情的家伙,回来后,先是跑过去抱着父亲的腿一通号哭,小孩子声音的穿透力,不提也罢。宋嘉言直接用两团棉花塞住耳朵,九皇子也伸出小手跟母亲要棉花堵耳朵。

    其实,有吴家兄弟珠玉在前,容貌上,李睿也要退一舍之地。但,开阔的眼界与经久的风波在这个男人身上沉淀出一种淡然醇永的味道,让盛年的李睿有一种夺目之辉。

    昭文帝笑着揽住宋嘉言的肩,低声道:“过些天,朕亲自接你回宫。”

    杜月娘柔顺地应了。

    “母后放心吧,我很好。”端睿公主转而说起别的事,“先时忙着大婚,儿臣也不知道,昨儿见了景惠姑姑,才知道了母后书院的事。儿臣与母后有些像,向来不喜烧香拜佛,也不信那些佛道之流。”永寿道长之事,方太后都跌个大跟头,端睿公主更加笃信将宝押在宋嘉言身上是没差的。她笑道:“如今儿臣成了亲,与先时未嫁又不一样。既是做善事,母后不要推却儿臣这番心意才好。”

    昭文帝拍拍宋嘉言的手,宋嘉言眼圈儿一红,别开脸,掉下泪来。

    宋嘉言素来耳聪目明,方太后都闻了风声,宋嘉言没理由不知道。她并不是装聋作哑的性子,对昭文帝道:“这要如何证明清白,皇上给臣妾想个法子?或是皇上迟疑五儿、小九的血脉,不妨滴血验亲。”

    谁也未料到宋嘉言强势到这种地步,连方太后的耳光都照抽不误。

    昭文帝不以为然,笑道:“母后多心了,皇后不是这样的人。”

    太医是治不了方太后的病的。

    宋荣去老梅庵探望宋嘉言,如今宋嘉言在宫外,别的不说,起码见见娘家人再方便不过。

    宋嘉言故意笑道:“不听话就是一顿好打。”

    昭文帝温声劝慰:“母后多心了,皇后不是这样的人。母后且歇着,朕去凤仪宫看看。”

    宋嘉言笑着起身:“反正你是要在宫里住几日的,陪母后说了半晌的话,怕是太后也盼着你的,你去慈宁宫看看太后和你母妃吧。那些琐碎之事,待明日再说不迟。”

    “小臣一走,归期不定,唯愿娘娘平安康泰,如意顺遂。”在凤仪宫,能说的话毕竟不多。

    “五儿今天去瞧庵里的菜地,定要嚷嚷着自己种的。”宋嘉言笑道,“这块留出来哄她玩儿。”

    方太后吓一跳,令人宣了太医,一诊脉,杜月娘有身孕了。只是,受了惊吓,胎象不大稳。

    端睿公主自然事事妥当,不用说端睿公主的为人性情,只凭端睿公主的身份,戚国公府也不敢得罪于她。就是公主府的下人奴婢,端睿公主也压得住。

    吃过饭又说了会儿话,宋嘉言便打发宫人带着两个孩子午睡去了,五儿还不想去,生怕一会儿昭文帝会走。

    方太后做的事,昭文帝不见得多喜欢。只是,再怎么说,他也就这一个老娘,忍着罢了。昭文帝叹道:“太后年纪大了,人越发执拗,咱们做儿女的,多包涵吧。”

    九皇子张嘴就咬了五儿的胖手指一下子,五儿哇哇叫痛,忙收手回来,接着就被九皇子先下手为强地扑倒在地。

    方太后敏锐地问:“这话在理,你是听到了什么不成?”

    二十五岁的李睿有着惊人的俊美。

    宋嘉言细心地问起端睿公主婚后的生活,按东穆规矩,驸马自有府第,若是两人感情好,住在公主府也无不可。至于传说中公主行房需宣召驸马之事,完全是子虚乌有,早在几百年前就废除了。

    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宋荣温声道:“不必担心,待往宫里递了请假折子,你就安心在家里养胎,不要再出门。”

    昭文帝笑道:“皇后是为母后祈福而离宫,乃有功之人。朕去瞧自己的皇后,哪里还用微服私行?光明正大得很。”

    昭文帝笑道:“不如你跟朕回宫住几日?”他是真喜欢这个女儿。

    昭文帝一笑,也不再提老梅庵的事,指着一处空地道:“这一块地翻新了,皇后准备种什么?”

    “你好生哄哄孩子,过几日我再来瞧你。”

    昭文帝匆匆离去,方太后多少抱怨尚未出口,望着空空的宫室,心中竟是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方太后一扶额角:“不知怎的,大半宿的没睡着。”

    宋嘉言微微点头:“还有一个条件,臣妾不去什么天祈寺。皇上与太后信得过臣妾,便允臣妾去老梅庵。别的地方,臣妾信不过!”

    昭文帝匆匆赶到凤仪宫。“嘉言,事情还未到此地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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