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乖巧不过的孩子也有生病的时候,尤其七皇子不过三岁,正是懵懵懂懂开始记事的年纪,乍离了生母,哭闹亦是难免。
宋荣笑应。
宋嘉言笑道:“母后、皇上疼臣妾,那臣妾就却之不恭了。”
宋嘉言问:“太医怎么说?七皇子是哪里不妥当?”
昭文帝笑道:“母后的话,朕记下了。”
年前,宋嘉言把养的水仙都赏了下去,多是亲戚家,唯一的例外就是李翰林家与秦家了。
方太后脸色不大痛快,道:“皇后一国之母,爱慕之类的话,叫外头命妇听到,要笑话皇后不庄重了。”
听宋嘉言这样说,方太后叹:“哀家对不住皇后,也对不住九皇子。皇后信任哀家,将小九抱给哀家抚养,却险些害了那孩子,哀家这心里实在惭愧得很。”
昭文帝一笑,终于道:“这样也好。”
宋嘉言的胆量、气魄、胸怀,样样与闺中女子大不同,昭文帝喜欢来凤仪宫,自然不是为了宋嘉言的容貌。他喜欢凤仪宫,是因为他说的话,宋嘉言能听得懂。宋嘉言听得懂,却从不借此谋利,光明磊落,更胜君子。
方太后被宋嘉言说得无地自容,跟着捶胸顿足地哭:“都是我这老婆子没用……”
昭文帝嗯了一声,宋嘉言悄悄地在昭文帝耳际低语道:“如今,臣妾在福闽有一个船队。皇上可知,海运生意,其利数倍?”
昭文帝轻斥:“别胡说。”
“母后是皇上生母,尊荣已极,想抱孙子养活也好,其他的也罢,不放心的难道是她老人家自己吗?母后所担忧者,无非承恩公府罢了。”方太后的那些小心思,宋嘉言一清二楚,也根本没给方太后留面子,直接同昭文帝道,“臣妾听说承恩公府里有几个与九皇子相仿的孩子,何不一并抱到宫里养活。日后大了给九皇子做个臂膀,打小儿处出来的感情,自然不一样。承恩公府,是母后的娘家。母后应该喜欢九皇子与承恩公府的后人亲近的。”
病急乱投医,七皇子已经被永寿道长治过了,方太后宣永寿道长进宫,竟无一人阻拦。或许,连同昭文帝都盼着神仙显灵,救幼子一命。
待昭文帝来了凤仪宫,宋嘉言自然要说道一番:“七皇子几次哭闹,丽妃只以为七皇子思念生母,不令人来报于臣妾知道,小病险些耽搁成大病。唉,皇上有空去瞧瞧七皇子,孩子都瘦了。”
送到大理寺一审,道长骨气不怎么样,连带着趁进宫时机给皇子下药,之后再给皇子服用解药的事都抖了出来。
公主们也不是傻子,机会难得,又有皇后主动抛出橄榄枝,自然乐得往凤仪宫走动奉承。
杜月娘柔声道:“侯爷放心吧,娘娘肯定会顺利的。”
九皇子自三月初被抱到慈宁宫,一直平平安安地养在方太后跟前。方太后虽极厌恶宋嘉言,但这是嫡出的孙子,好端端地交到她手里,方太后并不敢有半分亏待九皇子,更不会使什么小动作。无他,九皇子就养在慈宁宫,有半分不是,方太后就是第一嫌疑人。
如今宋嘉言一朝诞下皇子公主,昭文帝更是日日探望,对母子三人的宠爱溢于言表。而且,这是由正宫皇后所生,纵使昭文帝另眼相待,谁也不敢有意见。
宋嘉言笑谦道:“这算什么眼光?国家大事复杂许多,臣妾只是拿着寻常人家的事儿往上套罢了。一国有如一家,东穆、西蛮、北凉,这就好比三户相邻人家儿。东邻西邻关系僵,北邻正借此得利,这里头具体的事啊,皇上还是听大臣们细细参详。臣妾这些许小见识,难登大雅之堂。”
“皇子五岁启蒙,就要送到皇子所了。”
先时与儿子挑拨离间的话,方太后已然尽数忘了,占便宜没够地笑道:“如今,你舅舅在家里正赋闲着。哀家听说,承恩侯正管着书院的事儿,倒不如,也叫你舅舅担个名儿。”东穆规矩,皇后母族封承恩侯,太后母族有承恩公之爵。
宋嘉言笑道:“是臣妾一心仰慕皇上,恨不能皇上每日都去看臣妾。不知为何,越是临近产期,越是思念皇上。皇上疼爱臣妾,臣妾对皇上亦是满心感激爱慕。不过,母后说的事,臣妾也记在心里了。臣妾宫里也有美人儿,不会寂寞委屈了皇上的。”
“唯手熟耳。”
“臣妾是担心九皇子,母后想带孙子,人老了,年纪在这儿呢。皇上多叮嘱嬷嬷宫人用心才好。臣妾不大会婉转说话,若直来直去,倒显着对母后不放心似的,叫母后心里多寻思,不大妥当。”
公主已经抓了无数东西,皇子还是两手空空,内侍官看着都要急死了。
只是,七皇子病情反复,好好坏坏的,着实令人担忧。秦淑妃日夜照顾儿子,人都瘦了一圈儿,容光黯淡,令人陡生怜意。
方太后为了显示对九皇子的看重,亲自跟昭文帝说要大办九皇子与公主的抓周宴。方太后笑道:“小九儿、小五生的日子好,非但与皇后同一日的生辰,又是上元节,本就是普天同庆的日子。这抓周宴,就在哀家宫里办,好生热闹热闹。”
昭文帝心情刚好不错,便应了宋嘉言。
“还好。”宋嘉言靠在昭文帝肩上,柔声道,“这是咱们的家,自己家里的事,就是累一些,臣妾也是高兴的。”
昭文帝对宋嘉言说起这话时,脸上的神色颇有些不自在。宋嘉言心中有数,笑道:“老人家的心思,咱们做儿子媳妇的,自该体谅。亲祖母想抱孙子过去养活,寻常人家也是常有的事,臣妾怎会不许?倒是母后,何苦拿道士的话来说事儿。”
两人说笑了一时,昭文帝便与宋嘉言说了些朝中之事:“近年来,东穆与北凉的贸易额在增大,就是西蛮,亦常在北凉购买咱们天朝的东西。”
宋嘉言的心思都放在书院与女儿身上,小小的婴孩儿,一点点长大,宋嘉言将满腔的爱意都付诸女儿身上。偏生公主也生得嘴巧,十个月就会叫“父皇”了。
发嫁了端睿公主,方太后开始时不时地留七皇子、八皇子在慈宁宫小住。
方太后笑道:“日后定是个好学问的。”
昭文帝把举荐道长的二舅舅免除一切职务,至于方太后那里,不知昭文帝是如何安抚老娘的。反正,年前,方太后总算凤体大安了。
昭文帝大喜,皇室大喜,宋家,自然也是大喜。
“是啊。”那样的波折坎坷,宋嘉言都熬过去了。如今荣登后位,宋嘉言一样可以披荆斩棘地走下去。唯一唏嘘的便是,他能帮到她的地方实在太有限了。
宋嘉言淡淡地笑道:“德妃有这心就好。”
“宫中有母后在,不必担心。”
在车中,宋嘉言倚在昭文帝肩上,叹道:“臣妾是想来看看臣妾父亲,他一直不放心我。”
“小九儿还好吗?”
景惠长公主一笑道:“娘娘慈悲。”世间事,无非钱权两样,宋嘉言居中宫,自己也是个撑得起的,皇后之权已尽握于手。现在又办书院,不要说宋嘉言账目光明磊落,便是她弄一本糊涂账,也没人敢说什么。只是,慈宁宫向来自尊自大惯了的,宋嘉言想做些事,绕开慈宁宫怕是不易。景惠长公主见宋嘉言早有准备,便也放下心来。
“是这个理儿。鸡骨头里挑刺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还有一样,皇后不可不防。”说着,往慈宁宫方向撇了撇嘴。
而且,方太后似乎找到什么灵丹妙药,笃信道士永寿道长,时不时地请道长进宫讲道说法。上有所好,下必兴焉。方太后笃信道士,宫妃自然跟着效仿。
宋嘉言道:“每日都遣了太医过去给七皇子请脉,太医说七皇子身子不错,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淑妃倒是来哭过几场,说的是她当初求太后将那妖道请进宫给七皇子行医就药之事,悔恨不已。臣妾安慰了她几句,让她回淑宜宫好生照顾七皇子。”
宋嘉言足足坐了两个月的月子,将身子完全养好,方出了凤仪宫。只是,宋嘉言未料到,方太后的手段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宋嘉言道:“做什么事没风险呢?李睿跟了我多年,他的才干臣妾还是知晓的。海上虽是多风险,想当初汉武之时遣张骞出使西域,亦不过一行马队而已。若无远见卓识之辈,焉有汉武盛世?”
转眼,上元节已到。
“那可好。”宋嘉言笑道,“臣妾出来,又总是不放心宫中。”
昭文帝心下有些内疚,他与宋荣君臣多年,自知宋荣有抱负。只是,外戚不能涉政,宋荣被赐爵之后,只能于朝中任一闲差,着实浪费了大好才华。
宋嘉言有一笔很不错的字,她自幼就是悬腕练习,到如今,已然是一种习惯。
昭文帝敲了敲她额角一际,爱怜一笑道:“悄悄地说给朕听。”
宋嘉言眉心轻拧,拉住昭文帝的手:“这些事,都是小事,宫里有臣妾,皇上只管放心就是。臣妾要提醒皇上的另有他事。”
“是啊,咱们自己的家。”昭文帝感叹。
经了九皇子之事,方太后倒不再嚷嚷着养皇子了。不过,偶尔老人家寂寞,留孙子在慈宁宫小住几日,聊解寂寥,人之常情。
抚摸着宋嘉言的乌发,昭文帝温声道:“朕会对你好。以后,你想出来时,跟朕说,朕带你出来逛逛。”
“叫内务府动工,不知多费多少银子呢。”宋嘉言笑道,“民间有句话这样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这又不是盖什么宫阙楼台,用不了那样的精工细匠,也用不着精雕细琢,木材用工一应不必考究,里头油水少得很。叫内务府动工,他们也是不乐意的。”转而对宋荣说:“爹爹,你跟李睿商量着办吧。”
方太后道:“朱雀门嫁进来的中宫皇后,自然底气足。你把七皇子养育好了,这些酸话少说。”对付宋嘉言,她都觉着吃力,何况丽妃。若真给宋嘉言抓到把柄,秦美人就是前车之鉴。宋嘉言不出手便罢,出手就是要命的。
昭文帝哪里还有上朝的心。
宋嘉言恨不能日日住在慈宁宫,不肯离九皇子半步,还着宫人嬷嬷抱着公主来看望九皇子,宋嘉言落泪道:“龙凤双生兄妹,总会有些感应。”
“臣妾是想着,九皇子跟着母后听道长弘扬道法,说不定学的第一句话不是‘父皇、母后、皇祖母’,而是‘无量天尊’呢。”
上元节,昭文帝自然要歇在凤仪宫。且宋嘉言就是上元节的生辰,刚嫁进宫的第一个千秋,原要好生庆祝。
宋嘉言此话一出,便是昭文帝也挑不出半分不是来。
宋荣望着李睿,道:“太后知道收敛,也就够了。”昭文帝还活着,只要不是谋逆大罪,怎么也不会将舅家弄死。但是,方太后妄夺九皇子,宋家绝不能坐视。孩子是宋嘉言生的,嫡出的皇子,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若是由方太后养育,日后亲疏难定。难道要宋家白白为方家作嫁衣,这是妄想!一个乡野骗子,方家能举荐给太后,方太后借永寿道长之口,夺了九皇子不算,还在宫内大兴道场。
昭文帝赞叹:“不想皇后还有这样的眼光。”
皇室以子嗣为重,宋嘉言肚子颇大,遮在繁复宽松的宫服下并不明显。不过,许多该由皇后主持的祭祀活动,便由太后代劳了。就是昭文帝也有几分心神不宁,宋嘉言肚子里是龙凤胎,算着年底的产期,宫里早提前两个月就预备下了,生怕早产。结果已是新年,宋嘉言的肚子硬是没动静。
端睿公主年纪大了,公主府已经建好,按昭文帝的意思,明年公主出嫁,嫁妆之类自然要备好。公主成亲,多少银子多少产业多少陪嫁是有定例的。而且,端睿公主是昭文帝长女,又深受帝宠,昭文帝自然想多给女儿些陪嫁。
宋嘉言不但人争气,肚皮也争气,昭文帝对宋荣更是另眼相待,赏了爵位后,此次非但赏了凤仪宫,连宋家也赏赐了一番。宋荣笑道:“只要皇上与皇后一切顺遂,就是臣一家子的福气。”
宋荣正在一株老槐树下分果子,见到宋嘉言与昭文帝到了,着实吓了一跳。因未在衙门当差,宋荣的穿着相当随意,少了几分往日的严肃,多了几许旷达味道。他原本就生得眉目俊美,如今年过不惑,俊美沉淀为雅致温煦,于秋风中走来,真似闲云野鹤一般。
宋嘉言挑眉,脸上露出一抹娇憨,哈哈一笑道:“臣妾遵旨。”
宋嘉言温声道:“母后想多了,皇上与臣妾断不会这样想的。”
昭文帝搂住她的肩,再道:“你放心。”
昭文帝大方得很:“那就叫内务府动工盖吧。”
在美人扫街的后宫,宋嘉言算不上漂亮的女人,不过,她绝对是个有魅力的女人。哪怕肚子颇大,不能行房,昭文帝也喜欢去凤仪宫与宋嘉言说说话。
宋嘉言哭道:“都说九皇子星象大吉大利,两个月就能来替母后消灾挡难,现在这是怎么了呢?如今九皇子这般,再不能替臣妾在母后跟前尽孝了,臣妾只求带他回凤仪宫去。”
“是要拉朕入伙不成?”
昭文帝去凤仪宫时,宋嘉言正在悬腕练字。
两人一并去瞧了回熟睡的皇子、公主,昭文帝方说起书院的事。宋嘉言端着温茶呷一口,道:“皇上是从哪儿听说的?”
晚间自慈宁宫回了凤仪宫,宋嘉言便将方太后的顾虑一五一十地对昭文帝说了:“老人家就这点儿心思了,方家,就是看着母后与皇上的面子,也得给他们留一丝体面。母后姓方,却是皇家的媳妇。将心比心,将来臣妾做了祖母,对娘家再亲近,也越不过亲孙子去。何况,母后先时抱了小九儿过去,就是为了让小九儿与方家亲近,并不图别的。妖道的事,母后一样是受了蒙骗。至于方家,能留一丝情面就留一丝情面吧,只当孝顺母后了。”
说着,方太后笑望宋嘉言一眼:“还有皇后,去年第一个千秋节正赶上诞育皇子公主,今年也要好生办上一办。”
不待宋嘉言亲自去对方太后说此事,方太后已私下与儿子好一通抱怨,道:“皇后一国之母,掌管宫务也就够了。什么书院之事,不成个样子。哀家听说,皇后还要算景惠一份……如今,皇子、公主都小,把哀家的孙子孙女都养得平平安安,比什么书院都强!自己家的孩子还顾不过来呢,倒是操心外头的事儿!女人,一国之母,首以贞静为要。”
昭文帝满腔愉悦,被老娘这么一瓢冷水浇下,劝老娘少亲近道士的话也没说出口,便又回了凤仪宫。宋嘉言晚上还会跟公主说话、给公主念诗之类,昭文帝笑道:“你也太心急了。”
这个新年,有宋嘉谦带着老婆孩子与宋嘉诫,宋家过得并不冷清。待守过子时,宋荣令大家自去歇息,自己与杜月娘回了主院。
宋嘉言非但亲口择清了方太后,每日带着公主妃嫔们侍疾,又安慰了方太后无数好话:“母后是九皇子的亲祖母,为妖道所骗罢了。母后不必伤心,皇上定会严查此事。这事,与母后并不相干。就是举荐妖道的二舅舅家,说不定也是为妖道所骗。”举荐永寿道长的不是别人,正是方太后的二弟。方太后有一兄两弟一妹,承恩公府不争气,方太后的二弟一家就常进宫请安,讨方太后欢喜。
“化零为整?这又怎么说?”
方太后这才不再说什么,道:“皇后年轻不知事,怎么皇帝也陪着她胡闹?以后万不可如此了。”
方太后对此颇有微词,对昭文帝、宋嘉言道:“皇后是个贤惠人,皇帝广施雨露,方是社稷之福。”
“依你说,方家如何处置妥当?”昭文帝忽然问宋嘉言。
杜月娘笑道:“娘娘心胸宽厚,是有后福的人。”
宋嘉言笑眯眯地道:“因是自家人,臣妾也只在母后和皇上面前说,只要母后皇上为臣妾保密,不会有人知道的。母后的话,臣妾记得了。以后,臣妾只说给皇上一个人听。”
昭文帝点头:“很好。”以往纵使老娘掌管后宫,戚贵妃帮衬,但,与皇后是不一样的。太后的身份注定了昭文帝对于自己的母亲不能有半分挑剔。戚贵妃到底只是贵妃,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今宋嘉言一上位,光明正大地管理妃嫔,教导皇子公主,这些都是皇后分内之责。
过了上元节,就是端睿公主大婚的日子。
宋嘉言脾气不大好,却一口将此事应下,昭文帝心下松一口气,笑道:“说说看。”
昭文帝微微一笑,俯身将九皇子抱起来,把卷轴打开来,竟是一幅精作的江山堪舆图。宋嘉言微惊,望向昭文帝,昭文帝回之一笑。
“臣妾正有事要跟皇上商议。是这样,李睿出海,想走得远些,或许会去更远方的国度。他这样远洋出海,若是以商人的身份,未免有些可惜了。我想着,不如叫李睿在鸿胪寺应个名儿,给他个虚职,若是有幸去了他国别方,也叫他处国家知晓咱们东穆国的威风。”
说到七皇子,丽妃就是满面笑意,赞道:“再乖巧不过的孩子。”
宋嘉言劝慰昭文帝:“臣妾看好戚贵妃,不单是看重她性子温柔知礼,还有一样,戚贵妃的位分,是妃嫔中最高的。秦美人糊涂,不宜再养育皇子。臣妾则担心天下人势利,看轻七皇子,方想着抱给戚贵妃。丽妃与戚贵妃同是皇上潜邸中的老人儿了,丽妃受母后教诲多年,又是母后的侄女,母后偏着她些,亦是人之常情。后宫中的女人,哪个不想要个儿子?皇上放心吧,臣妾断不会叫丽妃亏待了七皇子。”
“孩子的事,与大人不相干。只是,七皇子若抱到凤仪宫,总会有有心人挑拨。母后年纪也大了,不好劳烦母后。这后宫,最妥当的莫过于戚贵妃,臣妾看,她就很好。”宋嘉言这样安排七皇子,将自己的嫌疑都择个一干二净。
先时四皇子逼宫作乱,昭文帝成年的皇子俱都死去,如今皇家正缺孩子,嫡出皇子的身份自然更加贵重。在这个时节,方家荐了这么一个坑蒙拐骗的道士进宫,其用心就令人深思了。毕竟,她与方家是有过节的。
昭文帝笑道:“边境的税,有限得很。许多大臣倾向于禁止与北凉贸易。”
宋嘉言捏着银匙柄,不紧不慢地搅着碗中温热的杏仁茶,垂眸未语。
昭文帝怎会看不破宋嘉言的心思,笑道:“皇后有些私产不算什么。”
“那就好。”
宋嘉言笑道:“臣妾不过给皇上提个醒儿罢了。想来母后是觉着不放心娘家,方有此举。九皇子是臣妾生的不假,但更是皇上的儿子,母后的孙子。放到哪儿养,臣妾都放心。臣妾看过许多史书,却不信那些事会发生在咱们儿子身上。”宋嘉言道,“纵使发生,九皇子是皇上亲自抱走的,是母后亲口要的,臣妾无能为力。”
梁嬷嬷、吕嬷嬷连忙上前搀扶,急命道:“皇后娘娘要生了,快传太医、产婆!”
当初,昭文帝费大力气迎娶宋嘉言进宫,多少是顾忌到宋嘉言肚子里的孩子。龙凤胎,在皇室中便有龙凤呈祥之称,天生的祥瑞。
反正在方太后面前过了明路,宋嘉言就放开手去做了。有景惠长公主在宗室的号召力,书院颇是筹集了一笔银两。宋嘉言账目磊落,每月都会公开书院的捐资与花费账册,便是御史也说不出二话来。
宋嘉言笑对昭文帝道:“臣妾进宫两眼一抹黑,也不能事事去麻烦母后。这法子也是跟皇上学的,臣妾听说户部便有各官员的履历职能记录。宫里不比朝中人事复杂,不过,大同小异,都是这个理。现在臣妾身子还便宜,待生产后不方便时,还是要由母后总揽,戚贵妃是个细心的人,再有公主们也大了。臣妾像公主们这个年纪在家时也已经学着理家了,正好趁这个机会,也叫二公主、三公主跟着端睿公主、戚贵妃学一学宫务。以后自己当家做主,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端睿公主道了谢,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吕嬷嬷道:“说是有些惊风的症候,已经开了方子,也熬了药。”
秦淑妃又在方太后面前一番痛哭,方太后宣永寿道长进宫。也不知这永寿道长有何仙法,不过三帖药下去,七皇子便大安了。
宋嘉言是个很特别的人,不论宫中人如何笃信永寿道长,宋嘉言从来不会接近永寿道长。直至九皇子一场暴病。
宋嘉言依旧犹豫,推托道:“此事,本宫做不了主。母后见多识广,阅历深厚,不如淑妃去问问母后与皇上的意思。”
宋嘉言笑,唤一声:“爹爹。”在她心中,宋荣就应该是这样,既坐得庙堂之高,又受得江湖之远。
“母后喜欢水仙?”端睿公主是个细心人,自然留意到凤仪宫比比皆是水仙花。比起内务府进的花,并不算精细,亭亭的绿茎,洁白的花苞,倒也有几分雅致。
方太后气得翻个白眼。
到淑宜宫时,七皇子正睡着。秦淑妃是个文雅安静的性子,七皇子不过三岁,平日里也是个文雅的,人倒是有几分聪慧,听说秦淑妃已经教着七皇子念了大半本的《三字经》。
宋嘉言笑吟吟地看昭文帝一眼,笑道:“跟皇上做夫妻,美貌又不似别人出众,若智慧再有所欠缺,就当有人怀疑皇上的眼光了。”
方太后不悦道:“皇后是后宫之主,宫中哪里离得了她?不说别的,今儿个七皇子身子不大好,宫人报到凤仪宫,竟找不到个做主的人!还是跑到哀家这里,哀家做主传了太医进来。这幸而有哀家在,不然,万一耽搁了七皇子的病情,可如何是好?”
昭文帝忙应了。
宋嘉言满目惊恐,跟昭文帝道:“母后定是不知此事的。母后为人慈善,受到歹人欺骗,此时定是气恼至极。臣妾陪着皇上去瞧瞧母后吧。”
昭文帝问:“笑什么呢?”
见儿子心烦意乱的,方太后叹口气,道:“早就看着不是个太平人,这么多妃嫔生孩子,单她这样的磨人。”
“有太医每日来诊脉,并无大碍。”
宋嘉言忙令人去太医院传唤太医,这边问丽妃宫的宫人:“七皇子打什么时候不好的?都有什么症候?”
宋嘉言笑意转淡:“本宫是自宫外嫁进来的,有些事啊,宫里宫外一个理儿。譬如在家时,家中主母拿银子行善,断没有姨娘们跟在一处掺和的。”
“皇上觉着小孩子不懂?”反正凤仪宫她最大,宋嘉言奶水充足,哺乳了公主一回,才命奶母抱下去好生安置,笑道,“小孩子慢慢儿都会懂的。养孩子,哪儿能都是宫人嬷嬷看着,她们能有什么见识?无非就是不使皇子公主冷着饿着罢了。余者人情道理,聪明伶俐,她们可教不出来。臣妾小时候,就是臣妾父亲给臣妾启蒙。”
昭文帝哈哈大笑,揽住宋嘉言的肩头,眼中满是笑意闪烁:“谁说的?在朕心里,没人比得上你。”若说美人儿,肥环瘦燕,昭文帝不知见了多少。倒是宋嘉言这样的女人,是昭文帝平生仅见。宫外时宋嘉言颇是刚烈,入宫后好转许多。
宋嘉言伸出一只素净的掌心放在昭文帝面前,笑道:“不够的话,不是还有你吗?”
“这件事,本宫打算跟母后亲自说。”宋嘉言道。
宋嘉言生母早逝,昭文帝特旨允许杜月娘进宫照顾宋嘉言的月子。
李睿笑道:“是啊。”可惜没有借机一棍子将方家打落尘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怕是方家终有一日再会生事。
“女人哪,相夫教子方是本分。”方太后看着昭文帝,语重心长。
景惠长公主闻弦歌知雅意,笑道:“娘娘放心,臣妹断不是多嘴的人。”
方太后只得罢了。
反正借此机会,九皇子回到了她的身边,连带着九皇子身边由方太后安排的宫女嬷嬷,宋嘉言也均换成了自己的人。
宋荣笑道:“你的银子,你看着用。如今嫁了人,行事要有商有量方好。”
昭文帝道:“未免大材小用。”
秦家与宋家本已绝交,宋嘉言做了皇后,忽然赏下两盆水仙花儿。
不想九皇子转手将砚台递给了妹妹,五公主高兴地接了,黑葡萄一样的眼珠转了转,从桌上捡了样卷轴塞到哥哥怀里。九皇子咧嘴笑起来,小手抓住,再不肯撒手。
方太后亦是急得不得了,求神拜佛的法子都用上了。
“臣妾对佛道之事,向来不大信的。只是,这世间,多的是人信奉。一个山野的骗子,入得贵人眼,就能搅出这样的风波来。皇上于此,不可不防。”宋嘉言不疾不徐道,“佛道与皇权,各有其道。但有一样,佛道有他们各自尊奉的菩萨法王。按他们的教义,菩萨法王更在皇权之上。皇上是天之子,天下至尊之人,平日间离他们远些,他们尚知恭敬。一旦笃信,不怕神仙生事,只怕这些人借着神仙生事了。”当初方太后可不就是借着永寿道长的嘴,自凤仪宫抱走了九皇子。
一日,宋嘉言对昭文帝道:“书院的事不知如何了?”
昭文帝轻轻地叹了口气,问:“七皇子那里可好?”
宋嘉言温温一笑道:“既然皇上允了,臣妾就去跟母后提一句。”
宋嘉言问:“太后过去了吗?”
经此一事,永寿道长之名更盛。
宋嘉言温声道:“本就是臣妾分内之责。这后宫,有臣妾在,皇上不必担心。只是皇子公主的事不比寻常,断没有不叫皇上知道的理。”
宋嘉言提醒昭文帝道:“永寿道长说是从仙山下来的,年岁寿永不可计。不过,到底是男人,后宫里妃嫔宫女,不知多少。总是请道长来后宫,臣妾总觉着不大妥当。”
要宋嘉言说,上一次方太后张罗着给她算八字折戟清风道长,方家竟然会再荐道长进宫给方太后使唤,宋嘉言都不知道这家人的脑袋是怎么生的,怎么就不能长些记性?
说完七皇子的事,宋嘉言将一篇账本子递给昭文帝。
“你们一年几百银子的脂粉钱,哪里用你们这个?有这份心就够了。”宋嘉言笑对方太后道:“臣妾喜欢妃嫔们鲜艳明媚的,只要她们把皇上服侍好,别的不必她们操心。”纵使募捐,也不是谁的银子都要的。
宋嘉言对公主们好,哪怕公主生母的位分不太高,女儿依旧是她们的指望。这些妃嫔心中,到底是感激宋嘉言的。
宋嘉言打太极,笑道:“母后这么说,臣妾倒没主意了。不如问一问皇上,看皇上的意思吧。”
宋嘉言忙对昭文帝道:“臣妾这就去淑宜宫瞧瞧七皇子去,皇上要一起吗?”
永寿道人对九皇子望闻问切一番,拿出两粒药丸,命人用温水化开给九皇子服下。当晚,九皇子的病情就缓解许多。宋嘉言的心也落了地,当着太医院院史的面儿训斥道:“国家养着你们,我与皇上这样信任你们,不想你们这样不中用,对皇子的病症束手无策,简直比不上道长一指。太医院之名,不过如此!”
待宋嘉言回了凤仪宫打理事务,丽妃留在方太后这里奉承,不禁低声抱怨:“也忒轻狂了些。”
吕嬷嬷道:“是。”
已是深秋,天有些冷了,不过,今日天气不差,头晌日头足。老槐树下置着桌椅,大家便一并在老槐树下坐了,自有书童捧上时令鲜果。
“臣妾也只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罢了。”宋嘉言抿嘴一笑道,“偏生心里存不住话,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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