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鄙夷。她不能望在诺委加夫的脸上,却在他之面前凛凛地颤抖着,如一个奴隶。她的情形是很可怜的,有如一只无助的鸟儿,它的双翼已经被剪去了,再也不能飞翔了。
有的时候,当她的苦楚到了不可忍受时,她便真诚地诧异地想到她的哥哥。她知道,对于他,没有什么东西是神圣的,他望着她,他的妹妹,乃是以一个男人的眼望着的,他是自私的、不道德的。然而他却是唯一的一个人,她在他的面前,觉得她自己是绝对的自由的,她还能和他公开地讨论着她生活中最隐秘的秘密。当他在身边时她觉得一切都平凡而且不值钱:她有孕了,唔,那有什么?她和人有过私通。很好。这乃是她自愿如此的。人们将鄙夷她、看轻她,这又有什么关系?在她之前,有的是生命,是日光,是广漠的世界,至于男人们呢,世界上多着呢。她的母亲会悲伤。唔,那是她自己的事。丽达一点也不知道她母亲的少年是什么样子的,而在她的死后,便不再自监察了。他们偶然地在生命的路上遇到了,同走了一段的路,是不能够而且不应该互相地反对着的。
丽达明白地知道,她自己终于不会具有她哥哥那样的同样的自由的。她之所以如此地想着乃是由于这位镇定的健全的人的影响,这人是她所亲爱的赞颂着的。可怪的思想来到了她的心上,一种违法性质的思想。
“如果他不是我的哥哥而是一个外人!……”她对她自己说道,当时她便匆促地努力去压服着可羞然而很诱人的想头。
然后她想到了诺委加夫,她如一个卑贱的奴隶一样,要求他的宽恕与他的恋爱。她听见足步的声音,回过头望着。诺委加夫和沙宁默默地走过草地而向她走来。她在暗中不能看清他们的脸,然而她觉得可怕的时候已到临在目前了。她变得十分惨白了,仿佛生命已经到了终结之时。
“那边!”沙宁说道,“我已把诺委加夫带来给你了。他自己将告诉你他所要告诉的话。安安静静地留在这里吧,我去喝茶了。”
他转了一个身,迅快地走开去了。他们有一会儿凝望着他的白色的衬衫,然后他消失在黑暗中不见了。是这样的沉寂无声,竟使他们不能相信,他已走到了四面围着的树林的阴影之后。他们目送他走,两人从行动上都明白一切都已说妥,只需重新复一声就好了。
“丽达·彼特洛夫娜。”诺委加夫柔声地说道,他的语声是如此的忧郁而动人,竟进到她的心中去。
“可怜的人,”她想道,“他是如何的好。”
“我知道了一切的事,丽达·彼特洛夫娜,”诺委加夫继续地说道,“但我还是和从前一样地爱着你。也许有一天你也会知道爱我。告诉我,你愿意做我的妻吗?”
“我最好对于那事不要说得太多了,”他想道,“她必须永远不知道我为了她是有了什么样的一个牺牲。”
丽达默默不言。在这样的沉默中,人能够听得见河水的涟波之声。
“我们俩都是不快活的,”诺委加夫说道,自觉这句话是发之于他的心底的,“我们俩在一处了,或可觉得生活下去比较容易些。”
丽达的眼睛中充满了感激之泪,当下她转身向着他,咿唔道:“也许的。”
然而她的眼睛却在说道:“上帝知道我要做你的一个好妻子,爱你,敬你。”
诺委加夫读出了它们的意义。他猛撞地跪了下去,握住她的手,热情地吻着她。为这样的情绪所激动,丽达忘记了她的羞耻。
“那是过去了!”她想道,“我将再快乐起来了!亲爱的好人!”她快乐得哭了起来,给他以一双手,弯身于他的头上,吻着他的柔软如丝的头发,这发是她所常称赞的。萨鲁定的一个幻影现于她的面前,但立刻便又消失去了。
当沙宁回去时,已经给了他们以充足的时间彼此地解释着,他也是这样地想,他看见他们坐在那里,手牵着手,正在静静地谈着。
诺委加夫说他永远不断地爱她,丽达也说现在是爱他的。这是实话,因为丽达需要爱情与幸福,希望在他身上找到,因以爱自己的希望。他们觉得,他们永不会那样快乐过。一看见沙宁,他们不言语了,用羞耻、快乐和信任的眼神看着他。
“啊哈!我看见这是怎样的了!”沙宁庄重地说道。
“谢谢上帝,希望你们快乐。”
他正要说些别的话,但却高声地打了一个喷嚏。
“这里潮湿着呢。当心你们不要受了凉。”他说道,擦着他的眼。
丽达笑了。她的笑声的回响,甜美地经过河面。
“我必须走了。”沙宁过了一会说道。
“你到哪里去?”诺委加夫问道。
“史瓦洛格契和那个崇拜托尔斯泰的军官,他是什么名字?一个瘦瘦的德国人,来叫我去。”
“你说的是王狄兹。”丽达笑道。
“就是那个人。他们要我们全都和他们同到一个会中去,但我说,你不在家。”
“你为什么这样说?”丽达问道,仍然笑着,“我们也可以同去。”
“不,你停留在这里吧。”沙宁答道,“如果我有了人儿和我做伴,我便也将不去了。”
他说了这话,便离开了他们。
夜迅快地来了,第一次出现的熠熠的明星是反映在疾流而去的河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