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而止

    雪徐徐落下，纷纷洒洒，在文郡王的手掌中很快铺上一层絮白。

    “我知道…”她低声答道，所以知恩，所以才舍弃不闻不问冷眼旁观，也要去纵身涉险炮制龙虎汤。

    “是”顾十八娘低声应道，目光扫过这让人心旷神怡的美景上，“真好看…”

    侍卫们散开，不经意的将他们周围隔断一个空间。

    顾海的案子清了，依旧官复原职，朝廷体恤他牢狱之灾，准他休沐过了年，但顾海记挂利州诸事，所以准备即可启程。

    当然，顾十八娘已经通过顾海上书以自惭形秽叩请收回成名了，只不过，迟迟没有答复。

    “我从来没有想要谁敬，也没想过要和谁比，我只是要活着，像个人样的活着……”顾十八娘的声音再次响在耳边。

    “看过西湖十景吗？”文郡王待她走近，开口就问道。

    那个顾湘，在那时卸下所有伪装，所有防备……

    “以后就没有机会这样赏如此美景了么……”不知道走了多久，文郡王忽的含笑叹道。

    这种丫鬟，有个统一的身份，就是主母用来笼络丈夫用来固宠的侍妾，此等人选必是主母的亲信。

    她微微停顿，迈上前一步，伸手将顾渔抱住。

    顾渔一愣，身子一僵，显然大出意外。

    “没什么，侍妾不懂事，我教训一下。”顾洛儿淡淡道。

    “老奴替殿下伤心…”黄内侍赌气似的用袖子抹了下脸，愤愤道。

    看着温情满满笑闹的兄妹二人，顾渔皱眉咳了声。

    “夫人在呢…”门外一个妖娆女子细声说道，一面斜眼看过来，“我以为您和老爷一起去姑老爷家赴宴了……”

    黄内侍闻言不解，晚了？什么晚了？他们不是很早就认识了？再说，这晚了又有什么干系？

    自从得知她在刑部问询时，证明顾十八娘和贼匪关系匪浅后，保定侯三公子暴怒，结婚后从来没来红过脸的夫妻第一次吵架，后来朱家突然倒台，平阳侯被牵连，而顾洛儿也因为作证如此，让保定侯三公子受了不少盘问，从此后，夫妻二人关系急转直下。

    “殿下福寿无疆，江山无限…”顾十八娘垂目低声道，“这样的话休要说…”

    “是的，我明白……”他似是自言自语，“我遇见她太晚了……”

    “顾湘不能不忠不义不孝…”顾十八娘垂头矮身，声音已是哽咽，“顾湘不愿在殿下面前神惭形秽……”

    “不敢…”顾十八娘垂头说道。

    “顾湘…”他看着她，似是叹了口气，又似笑了笑，“你…不信我？”

    “谁在那里喧哗！”她喝道，声音里满是怒意。

    一年，代表着生，代表着生的可贵。

    “许你制药，许你收徒…”文郡王看着她，缓缓说道。

    脚步声在外响起，有人推门进来，门外的雪争先恐后的随风涌进来，瞬间化成水汽。

    顾渔收住脚，转过身看着她一笑。

    衣冠冢立在西湖附近，是一片墓地集中的地方，顾十八娘觉得灵元孤零零的活了一遭，不愿他死了还冷冷清清。

    看着那两个越近的身影，顾洛儿再次闭了闭眼，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用到这两人……

    她伸手解下那块翠玉，用手慢慢的在坟墓上挖了一个坑，埋了进去。

    说着自己先一饮而尽，然后将另一杯洒在墓前，接着又斟了一杯。

    文郡王从茫茫雪景上收回视线，看到他肿着眼，涕泪四流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

    她低着头，并没有看到文郡王面上似了然又似自嘲又几分怜惜的神情。

    “走。”文郡王不待她说完，转身先行。

    “西湖之胜，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文郡王赞叹道，“果然不凡……”

    顾洛儿记起发生的事，放在身侧的手不由攥紧，这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了床边陪侍的丫鬟。

    “小姐”车外的护院在窗边低声唤道，“有人来…”

    而此时的顾湘，心是千疮百孔，层层防备，事事算计，她停不下脚，由不得己，收不起一身戾气……

    “我也没有…”文郡王就笑了笑，“看来我们真是一般的人，好的美的都没见过……”

    顾海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妹妹笑了笑，说了声好。

    不多时，门外珠帘外就出现两个妖娆身姿。

    有些事，终究是心缺一角难补全。

    家里人都知道最近这两口子关系很僵，但没料到僵到这种地步，顿时所有人的神色都包含深意的看向顾洛儿。

    “哥

    顾十八娘摇了摇头。

    “顾湘…”文郡王的声音落下来，将手慢慢伸到她面前。

    顾海哈哈笑了，又伸手拍了下他的肩头，“好！我替你给我自己说！”

    “来，咱们喝一杯…”她斟了两杯酒，口中自言自语，“说起来，咱们还从来没一起喝过酒……”

    顾十八娘再次看着墓碑，有眼泪慢慢的滑下来，“为什么不能活着就有重来的机会……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的活着……”

    顾十八娘笑了，点点头，她的视线转向门外，风卷着雪片胡乱纷飞。

    大庭广众之下，这话无疑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顾洛儿脸上，她的面色瞬时铁青，身形一晃。

    顾十八娘泪如雨下，“谢殿下…”

    “来人，掌嘴！”她喝道。

    “殿下…”黄内侍从一旁走过来，举着伞，哽咽道。

    顾渔嘲讽一笑，站起身来，“堂姐，你听不懂我的话啊？”

    “喂，你们这是故意的吧？”他问道。

    顾十八娘身形一顿，要矮身下跪。

    几天后雪停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三辆马车就出了城门。

    “一杯也不行…”顾海瞪眼道。

    保定侯三公子嗤声一笑，“你还知道懂事不懂事啊……”他的眼神带着满满的嘲讽，从上及下打量她一眼，“我以为你不懂呢……”

    “卖房子就还的起吗？”顾渔淡淡说道，一饮而尽。

    夫妻二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同寝，不过是吃饭时点头一见而已。

    眼前的人却并没有走。

    “我们好好说话…”文郡王伸手拦住她。

    伴着北方的寒风席卷了江南诸地，气温骤降，人们都换上冬衣，几天之后，第一场冬雪袭来，满城尽素。

    顾渔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姑娘带着笑。

    文郡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漫天无声而落的雪。

    说完再没停留大步而去，留下顾洛儿在厅内面色铁青，胸口起伏。

    顾十八娘身形微震。

    面上带着酒意的保定侯三公子大步而进，目光扫过乱乱的人群。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洛儿深吸一口气，睁开眼。

    “这房子都卖了，看来是不打算回来了…”顾渔下马说道，接过顾海递来的酒杯。

    “真是让人嫉妒的发恨啊…”顾渔笑了笑道。

    她的话里明显的讽刺，顾洛儿与夫君的关系最近很僵，连出席这等亲友间的聚会都没让她去，这话正刺中顾洛儿的心口，她一拍桌子站起来。

    “愿你永远靠得住…”

    “老爷请了大夫，大夫说让夫人静养…”她低声说道。

    “为什么不愿意？”他淡淡问道。

    是说顾娘子拜了师门，所以不能背弃，所以说是晚了？

    “这是我送你的，还没来得及给你……”她喃喃说道，看着雪花一片一片很快将翻动过的新土盖上。

    “哦对了哥哥，我是来和你说一声，我出趟门……”她转移话题说道。

    墓碑上没有姓氏，只有简单的灵元二字，也没有立碑人，看上去格外的凄凉。

    本来速度就不快的马车忽的停了。

    “这是做什么？”保定侯三公子皱眉，带着几分不悦看向顾洛儿。

    “顾湘，你想想，曾经种种事，你虽不信我，我可有让你失望？”文郡王淡淡说道。

    顾洛儿的手重重的捶下，将床边跪着的丫鬟吓得发抖。

    “走…”保定侯三公子哼了声，拉起那跪在地上已经呆住的侍妾，拂袖大步而去。

    “老奴就是不明白，她这是为什么…哪有这样的…”黄内侍吸着鼻子愤愤道，一面再次流眼泪。

    顾海笑了，跟着一饮而尽。

    无数目光如同寒针刺入体内，顾洛儿只觉得呼吸停滞，耳膜嗡嗡响。

    顾洛儿收了笑，看着顾渔。

    文郡王轻轻笑了笑，“你不明白……”

    但顾洛儿没料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这样一个难堪，一时间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那个顾湘，柔顺，善良，忠义…

    不信我能给你不需算计不需防备的日子。

    顾海笑了，转身再伸手，“你也是，官场应酬，少吃些酒……”

    雪不急不缓的下，让这本来有些阴森的地方，反而变得银装素裹，增添了几分冷艳。

    他的声音清幽，听在黄内侍耳内，只觉得落寞。

    “去给灵元告个别…”顾十八娘道，笑了笑。

    文郡王没有再说话，二人一前一后漫步踏雪而行，苏白长堤如玉，两边湖水如镜，近处有游船点缀，远处雪天山色空蒙。

    “像尔这等女子，不过是在家靠父母，出嫁靠丈夫……”

    顾十八娘一惊，忙要下车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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