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她站起来,微微抬着下颌,“这可是哥哥你教我说的。”
“十八娘。”直到这时,他才神色郑重的说道,“我知道这种病。”
顾十八娘转身奔回去,远远的便见顾海在屋檐下负手而立。
“十八娘,人之一生,波折无数,变幻莫测,自古以来便无平坦大路一帆风顺,路都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难免遇到磨难,甚至危险,换做谁也是无可避免的,并不是什么命运特别针对谁的安排,既然已经上路了,就别想那么多,会遇到好路,也会遇到坏路,这没什么好怕的。”顾海用力拍了拍她的肩头,“十八娘,我们不惧生,亦不怕死,你自己也说过,尽心竭力,虽曰未学,子曰学亦。”
“十八娘,质问族长,斥骂姊妹,竞斗药师,别人犯你一步,你还他十步,咄咄逼人气势汹汹。”顾海轻声缓语说道,“可是,这都是因为你害怕,所以逼着自己不害怕,而不是,因为你不怕所以便不怕。”
“嗜睡?”彭一针皱眉,“有这种病?”
“妹妹。”
曹氏只当她担心自己困于疠疫,少不得抱着安慰一番。
似乎印证了什么,彭一针神色更加激动,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之沸腾的情绪。
二人交换一个眼神,顾海在一旁只当没看到,笑了笑,果真没有再相送。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顾十八娘看着他,带着一丝嘲讽,“彭一针,我以为你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顾海走近她,微微弯下身子,扶着她的肩头,看着她的眼。
“顾娘子,你知道为什么说是不治之症么?”彭一针接着说道。
“真的?”她忍不住站起身来,带着惊喜。
“是,所以,你实话告诉哥哥,在见到我们之前,你是不是已经心灰意冷,打算坐等命运安排了?”顾海笑道。
看着哥哥的笑脸,顾十八娘只觉得心中酸酸甜甜,那种有家人有依靠的感觉真好。
“需要炮制哪几味药?”她问道。
“还瞒什么?”顾十八娘嘻嘻笑反问。
“十八娘?”顾海唤她,带着几分疑问。
“十八娘,你已经放下了仇恨,却并没有放下惧怕。”
这件事太超出他们的能力了。
“那么,妹妹大人,能不能告诉我,你还瞒着我什么?”顾海忽的带笑问道。
“是的,哥哥,你说的没错。”她慢慢说道,面上浮现一丝苦笑,“我害怕,我一直都在害怕,很害怕。我怕活着,又怕死,我口口声声心心念念要对抗命运,我如果不怕它,何必要对抗它,我坦坦荡荡而活,痛痛快快而生,有什么必要去对抗什么。”
至于那个内侍说殉葬的事…她的眉头微微皱了下。
顾十八娘将事情仔细的讲了,当然,隐去了她当初为说动文郡王相救顾海而抛出的预言,以及这次被威胁要同死的事,只说如何得到疠疫的消息,又忽的被突然请到文郡王府问药,然后将自己对命运猜测说来。
这一天一夜,她简直如同身在地狱,没想到转眼三人都出现在眼前,简直是珍宝失而复得,大悲之后大喜,她跪行过去抱住曹氏终于得以痛快大哭。
“十八娘,我记得我很早便和你说过,其实不是命运决定我们,而是我们决定命运,”顾海半蹲下来,看着她的眼,“你总说是命运安排我们一步一步遇到险境,比如我入狱,这明明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所为,才得的结果,并不是谁或者冥冥之中的外力推我逼我如此…”
灵宝点点头,“说是要见你。”
顾十八娘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言。
彭一针胸口剧烈起伏,好一会才压制下情绪,他伸手揉了揉脸。
“我…没有怕。”她声音干涩的说道。
“我还以为……还以为……”顾十八娘扑进曹氏怀里,紧紧抱住娘,放声大哭。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见了我和娘是如此大的反应。”顾海恍然,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顾十八娘眼底的血丝,失魂落魄的眼神。
“我告诉你,老彭这一辈子,还真没怕过什么!”
简单梳洗后,彭一针就跟着灵宝过来了,来不及客套,彭一针就借口喝茶吃点心打发丫鬟们都下去了。
“这可使不得,你现在是官老爷,要折煞我…”彭一针说道。
彭一针勃然大怒,“不卖!”拍桌子上站起来。
顾海并没有听清,伸手用力拍了拍顾十八娘肩头,“来,好妹妹,跟着我说,去他娘的命运!”
原以为顾十八娘受什么委屈了。
顾十八娘睡得晚,又因为跟顾海的谈话让情绪波动很大,因此翻来覆去,直到天色渐明才昏昏欲睡,刚合眼,就被外边灵宝的声音吵醒。
顾十八娘犹自感觉是在做梦,她的视线落在二人身上,曹氏较半年前丰腴些许,顾海依旧瘦削,但眉眼神态更加沉稳,风尘仆仆之下掩盖不了那熟悉的亲人感觉。
“原来是这么回事…”
“只是这样?”顾海半信半疑。
顾十八娘如遭雷震,怔怔看着顾海,情绪剧烈起伏。
室内一时无声。
顾十八娘看着他,心中波涛起伏,彭一针的医术到底如何,自从知道沈安林是装残后,她是一点底也没了。
站在大门外,顾十八娘不由向文郡王府的方向看了眼,只觉得心中如同塞了一团棉絮,真的没救了么……
顾海的眼神温润如玉,却又明亮如星。
顾十八娘摇摇头。
“是呀,你心里不放下,所以才时时刻刻被它牵着走,被它禁锢,如同困兽。”顾海整容说道,“十八娘,我和娘,都希望你过得开心,人生在世,不在长短,在心,在怎么过怎么活。”
顾十八娘苦笑一下,“原来我是自己被自己蒙骗,自己被自己吓慌了手脚,失了心神。”
他不知道。顾十八娘面上闪过一丝黯然,所以说太医院都看不出的病。
“如果说人生如战场,那么我顾十八娘前方迎敌,敢将后背交予的人不多,彭大叔是一个。”顾十八娘也郑重说道。
“可是,可是,命运就是那样的…”她喃喃说道。
顾十八娘一怔,抬眼看他,见着彭一针亦是一宿未睡的模样。
“早在疫之初我们就已经离开南漳了…”顾海笑道。
“因为,不仅病难治,而且药难得…”他缓缓说道,看向顾十八娘,神色带着微微的激动。
顾十八娘抬眼看他,有些不解。
坐在书房里,兄妹二人秉烛夜谈。
“我呸!”彭一针毫不客气的啐了口,他站直身子,抱臂挺胸,目光由下及上看着顾十八娘,“顾十八娘,我也真看错你了,原来你不过是把老彭我当叫花子看待的!”
“后来疠疫来了,很多路都封了,消息也递不过来,绕了弯路坐过来,正好遇上灵元。”顾海说道,看着顾十八娘面上残留的悲伤,不由有些愧疚,“都是哥哥不好,让妹妹担心了。”
彭一针哦了声,眉头微皱看了顾十八娘一眼,没有再说话,告辞而去。
“彭大叔…”顾十八娘凝神,迟疑一刻,慢慢说道,“你听过一种嗜睡的病么?”
灵宝一头扑进顾十八娘的怀里,还没来得及大哭,被顾十八娘在腰里狠狠的掐了一把。
平静下来,一家三口在屋内坐定,听清原委的顾海和曹氏不由笑了,都松了口气。
可是,娘和哥哥怎么回来了?难道不是死于疠疫?而是还有别的死亡在等着他们?
顾十八娘冲他抬手制止,“我很好,我没事,彭大叔,你放心。”
“有些事不是我们想就能解决的。”他低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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