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帝都之秋

宫中哪里了解得到大明军政的实情，只以为大明是天朝大国，国力强盛，若肯出兵对付建州，杀父仇人佟奴儿早晚束手就擒，叶赫部就可借机吞并建州之地，崛起于海西，现在听张原说辽东明军难敌建州的八旗军，自是令她惊心，若明军战败，佟奴儿就再无顾忌了，势必灭了叶赫，不禁急道：“那该如何应对，张先生？”

    张原道：“客光先回叶赫时我让他带去了一封信交与你的两位兄长金台吉和布扬古，信中有我对建州与辽东明军战力的预估，叶赫部必须配合辽东明军对付建州，若存有坐山观虎斗的想法就必定灭族，建州努尔哈赤的八旗军实力强悍，辽东明军腐败，将会吃败仗，非倾全国之力则难以抗衡。”

    张原事务繁杂，向客印月道：“客嬷嬷，我先回去了，钟公公那边请客嬷嬷代为致意。”拱拱手，走下厅廊台阶。

    这就是万历四十五年的秋，后金侵明的前夕，秋景一如往年，歌舞依旧升平，张原乘车行在什刹海畔，小内侍高起潜有些拘谨地坐在马车一侧，偷眼瞧这位张先生，张先生若有所思，却没询问钟公公邀见有何急事？

    司礼监现任掌印太监是李恩，与王安关系不错，东宫之所以这么快就获知韩浚和沈榷奏疏内情，凡是李恩向王安透露的消息，王安对张原观感颇佳，所以让钟太监向张原通风报信好预作应对。

    钟太监道：“万岁爷龙体不比往日，如今是三日批阅一次奏章，而且是比较重要的奏章，一般无关紧要的都由司礼监代为批红。”

    张原要的就是能有说话表达的权利。

    客印月跟了下来，忽问：“张先生的那串佛珠手链呢？”

    正午秋阳高照，什刹海景色明媚，秋水澄澈，清波荡漾，湖上有官绅女眷乘舟游玩，景象似与春日没什么两样，但仔细看，岸边垂柳的叶子略显枯卷，没有了春夏季节的碧绿和舒展；仔细听，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已经显得凄弱衰残，再有一夜秋雨这些秋蝉就会销声匿迹；嗅一嗅，风中万物勃勃滋长的气息已被秋季特有的饱满成熟的味道取代；而最触目的是：玄武门外万岁山上的枫叶已经开始变红，万岁山是皇城周围最高处，从那山巅枫红再往上，就是分外高远青碧的天空——

    钟太监和客印月赶紧还礼，客印月道：“钟公公先与张先生谈正事，小妇人等下再与张先生说话。”说罢，眸光在张原脸上一转，翩然出厅。

    张原道：“想必是礼部有意拖延不把我的奏疏呈递上去，我即去见吴阁老，请吴阁老派一位中书舍人去礼部催问。”

    张原乘车回到李阁老胡同寓所，朝鲜奏请使禹烟已经等候在门厅，禹烟今日在礼部受了冷遇，心中忐忑，特来向张原问计，张原明确地告诉他，大明必会册封绫阳君为朝鲜国王，这也是大明的利益所在。

    张原躬身道：“多谢公公。”

    客印月先前还朝张原一瞟一瞟的颇有媚态，这时蹙起乌黑细长的双眉，眉头不展了，又问：“张先生认为佟奴儿敢向大明动兵？”

    说到这里，钟太监闭了嘴，皱眉望着张原，看张原有何反应，河南道御史韩浚的奏疏极其尖刻锐利，今年的京察中很多东林官员都是在韩浚的拾遗弹劾下被贬黜，此时刀笔转向张原，咄咄逼人，而沈榷又适时地举荐温体仁，一唱一和，明显是要把张原排挤出东宫日讲官之列，方从哲票拟鲜明地支持温体仁任讲官，张原处境不妙，若张原不能保住东宫讲官之职，对钟太监也是一个沉重打击，所以钟太监比张原还着急。

    张原道：“这事急不得，一步步来，与努尔哈赤关系密切的朝鲜光海君已退位，这对大明有利。”

    前天高起潜来见张原，张原让高起潜转告客印月，就说客光先要过些日子才回京，客印月的真实身份惊世骇俗，张原要为客印月保守这个秘密。

    张原静静倾听，神色如常，说道：“我前日回京就去了礼部复命，将此次出使经过的奏疏交给了何侍郎，礼部还没上报皇帝吗？”

    在门厅小坐了片刻，钟本华和客印月急急忙忙赶到了，张原看这二人成双成对的样子莫非已成对食，起身施礼道：“钟公公、客嬷嬷，张原有礼。”

    张原在钟太监外宅前下了马车，命来福、汪大锤把送给钟太监的礼物搬进去，这些礼物都是从朝鲜带回来的，除了人参、貂皮和翡翠、宝石之外，钟太监是有文化的太监，所以张原还准备了不少高丽纸、济州扇、釜山铜器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