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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崎润一郎

    1886——1965

    生于东京日本桥。东京大学国文科退学。1910年与小山内薰等创刊《新思潮》,在该杂志发表《诞生》《象》《刺青》等作品,受到永井荷风的赞赏。其作品追求恶魔般的美和大胆的情爱,构建出独特的唯美世界。代表作有《痴人之爱》《春琴抄》《细雪》《润一郎译源氏物语》等。此篇发表于1920年的《改造》。

    东京T·M株式会社职员、法学学士汤河胜太郎在临近年终的一天黄昏,下午五时左右,独自沿着金杉桥的电车线路朝着新桥方向散步。

    就在他走过桥面一半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请问您就是汤河先生吗?”

    汤河转过身来,只见一位风度端庄的陌生绅士很有礼貌地摘下圆顶礼帽,走近前来。

    “是的,我就是汤河……”

    汤河眨巴着小眼睛,流露出天生的老实人才有的畏惧,如同回答公司高层的问话一样胆战心惊。这也难怪,因为这位绅士仪表堂堂,那神态气势与公司的领导一模一样。汤河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把“在街头与人搭讪的不懂礼貌的家伙”之感抛到九天云外,不由自主地暴露出胆小怕事、畏首畏尾的本性。绅士穿着有像西班牙犬毛般厚密绒毛的呢绒大衣,衣领带海獭皮(大衣里面大概是常礼服),下身着条纹裤,手持有象牙把手的手杖。他四十上下,皮肤白皙,体态发胖。

    “您瞧,在这个地方突然把您叫住,实在有失礼貌。其实,我带着您的朋友渡边法学学士的介绍信,刚刚到公司找过您。”

    绅士说罢,递上来两张名片。汤河接过来,走到路灯下。其中一张无疑是他朋友渡边的名片,上面有渡边的亲笔字样:“兹介绍朋友安藤一郎氏,乃鄙人同乡,多年交往甚笃。此人意欲调查你所在公司的××职员的情况,请会面酌量为盼。”另一张名片上印着“私家侦探安藤一郎事务所:日本桥区蛎壳町三丁目四番地 电话:浪花交换总机转五〇一〇”。

    “这么说,您是安藤先生……”

    汤河重新打量一遍绅士的模样。“私家侦探”————这在日本是一种罕见的职业。他知道东京已有五六家私家侦探所开业,但今天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侦探。他感觉日本的私家侦探似乎比西方的富有风度。因为汤河喜欢看电影,经常在西方电影里看到侦探的形象。

    “是的,我就是安藤。关于名片上写的这件事,我听说您在公司的人事科工作,这太好了,所以刚才特地前往贵公司拜会您。十分过意不去,您百忙之中,能否安排时间谈一谈呢?”

    出于职业原因,绅士说话语调有力,干净利索,声音铿锵。

    “什么啊,本人现在就有空,什么时候都可以……”汤河听到对方是侦探以后,立即把“我”改为“本人”,“只要本人知道的,无论什么都会尽量回答。可是,这件事非常着急吗?要是不急的话,明天怎么样?虽然今天也不是不可以,可这样站在大街上谈话总觉得别扭……”

    “您说得对,可是公司明天就开始放假,这件事也不至于特意到府上打扰您,倒不如现在一边散步一边谈。而且您不是喜欢这样散步吗?呵呵呵……”

    绅士轻声笑着。这是模仿政治家的人常有的装腔作势的豪爽笑声。

    汤河显然面有难色。因为他的口袋里装着刚刚从公司拿到手的工资和年终奖。对他来说,这不算一笔小钱,所以今晚一直独自悄悄沉浸在幸福感里。他打算去银座,给最近多次央求自己的妻子买一双手套和一件披肩————一定要买那种沉甸甸的厚实的毛皮货,这样才配得上那张时髦洋气的脸蛋————然后尽快回家,让她高兴。就在他一边散步一边盘算的时候,被这个素不相识的安藤打破了愉悦的幻想,仿佛今晚难得的幸福时光要落空了。这且不说,竟然知道自己喜欢散步,特地从公司追过来,即便是侦探,也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还有,他怎么知道我就是汤河?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很不痛快,再加上现在也感觉饿了。

    “怎么样?我不打算耽误您太多时间,聊一会儿吧。我想仔细了解一个人的来历,所以在路上谈话反而比在公司见面更方便。”

    “是嘛,那就一起走一段吧。”

    汤河无奈地和绅士并排朝新桥方向走去。汤河觉得绅士的说法也不无道理,因为他意识到,要是明天对方拿着侦探的名片到家里来找自己,也的确很麻烦。

    没走两步,绅士————侦探就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开始吸烟。一段大约一百来米的路,他一言不发,只顾吸烟。汤河觉得对方瞧不起自己,不觉着急起来。

    “嗯,您问的是什么事?您想了解本人所在公司某个职员的来历,是指谁呢?本人所知道的,自然会全部奉告……”

    “当然是我认为您应该知道的事。”

    绅士继续吸烟,又沉默了两三分钟。

    “大概是……那个人要结婚,所以对方需要了解他过去的经历吧。”

    “噢,是的。您的推测很正确。”

    “本人在人事科工作,常遇到这种事。那么,您想了解的这个人是谁呢?”

    汤河流露出对此事颇感兴趣的好奇模样。

    “此人究竟是谁……您这么一问,我反而不好说。这个人嘛,其实就是您。有人委托我调查您的来历。我想与其间接了解,不如直接询问本人,所以就来找您……”

    “可是本人……也许您不知道,已经结婚了啊。不会弄错了吧?”

    “不,没错。我也知道您有太太。可是您还没有办理法律上的婚姻登记手续吧?您想尽快办理这个手续,是这样吧?”

    “噢,是吗?明白了,您是受内人父母的委托来调查的吧?”

    “出于职业规矩,无法告诉委托人。不过,您大致也能想得出来,这个就不要问了。”

    “明白,其实这无所谓。本人的事情,您尽管问,这比间接了解好,我的心情也爽快一些……对您采取这个方法表示感谢。”

    “呵呵,要说感谢,实不敢当……本人(绅士也使用‘本人’这个自称了)在调查婚姻经历的时候,总是采取这个方法。如果对方人品高尚、有社会地位,直接询问本人就错不了。而且有的问题只有本人才能回答。”

    “是的,您说得对。”

    汤河高兴地表示赞成。不知不觉间,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不仅如此,本人对您的结婚问题深表同情。”绅士瞟了一眼汤河喜滋滋的面容,笑着继续说道,“您要想和太太办理婚姻登记手续,您太太必须和她的父母尽快和解,不然的话,她还得等三四年,到二十五岁才行。但是,要想和解,其实您要比太太更理解对方。这是极为重要的。本人愿意尽力协助您,但也请您考虑到这一点,毫无隐瞒地回答问题。”

    “好的,明白。您就问吧,不必客气……”

    “噢,那好……听说您和渡边是大学同年级的同学,所以大学毕业应该是大正二年吧?……先从这儿问起。”

    “是的,大正二年毕业,之后进入现在这家T·M公司。”

    “对,您毕业后就进入现在的这家T·M公司……这没问题,您和前妻结婚是什么时候?好像是您进入公司的同时吧……”

    “是的。九月进入公司,十月结的婚。”

    “大正二年的话……(绅士掰着右手手指计算)这么说,同居刚好五年半。所以前妻死于伤寒应该是大正八年的八月……”

    “嗯。”汤河觉得奇怪,这家伙嘴里说不搞间接调查,却事先调查过自己的不少情况,于是他的脸色再次难看起来。

    “听说您很爱前妻……”

    “是的,很爱……但不等于说不能同样爱现在的妻子。前妻去世的时候,自然对她甚为眷恋。但这种怀念并非难以解脱,现在的妻子就帮本人解脱出来了。所以,即便从这一点来说,我也感觉有义务无论如何要与久满子————现在的妻子叫久满子,这您应该早就知道————正式结婚。”

    “所言极是。”绅士轻巧地避开汤河热情的口气,说道,“本人也知道您前妻的名字,是叫笔子吧?她一直病魔缠身,在患伤寒去世之前,就经常患病。”

    “真令人吃惊。不愧是干这一行的,什么都了解得清清楚楚。既然都知道了,好像没必要再调查了吧?”

    “哈哈哈,您这么说,实在惭愧之至。毕竟是靠这个吃饭嘛,您就别取笑我了————那位笔子的病情……她在得伤寒病之前,先是得了副伤寒[1]……时间应该是大正六年的秋天,十月前后。听说那时候副伤寒的病情很严重,烧一直退不下去,您非常担心。到第二年,大正七年,她在正月里就得了感冒,躺了五六天。”

    “啊,对对,是有这么回事。”

    “然后到七月得了一次、八月得了两次腹泻,这在夏天是常见病。这三次腹泻,两次非常轻微,用不着休息;有一次稍微严重,躺了一两天。然后到了秋天,流行性感冒肆虐,笔子得了两次感冒。第一次是十月,轻微感冒;第二次是在大正八年的正月,听说那一次出现了肺炎并发症,相当危险。好不容易肺炎痊愈了,不到两个月就得伤寒过世了————是这样吧?本人说的大概没错吧?”

    “嗯。”汤河低着头,似乎开始考虑什么事情。

    两个人此时已经走过新桥,走在岁暮的银座大街上。

    “您的前妻实在太可怜了。从得病到去世也就半年时间,这期间不仅得了两次大病,还时不时地病危,吓得人一身冷汗————对了,那次煤气中毒事件发生在什么时候?”

    汤河没有回答。绅士见他默不作声,一边点头一边继续说道:“那一次啊,您太太的肺炎痊愈了,说是再有两三天就可以下床的时候————病房的煤气炉突然出现问题。那时候天气还很冷,是二月底吧。煤气开关松了,半夜里您太太差一点就煤气中毒了,幸亏没酿成大祸。结果她晚了两三天才下床————噢,对了,后来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您太太从新桥搭乘小型公共汽车(公共小巴)去须田町,路上小公交车和电车相撞,差一点就……”

    “您先等一等,本人一直对您的侦探本领深感佩服,可是,您究竟有什么必要,又是用什么方法调查这些东西的呢?”

    “说起来也没什么必要,只是本人的侦探欲望过于旺盛,把这些没用的东西都顺便调查出来,就是想让别人惊讶。自己也知道这个习惯很不好,可就是改不掉。好吧,马上就要进入正题,请您再耐心地听一下————在那起事件中,因为车窗被撞破,玻璃碎片划伤了您太太的额头。”

    “是的。可是笔子很镇静,并没有惊慌失措。再说了,只是擦伤,算不上受伤。”

    “话是这么说,就那次撞车事故而言,您也有一定的责任。”

    “为什么?”

    “您太太之所以乘坐小巴,是因为您叮嘱她不要坐电车,坐小巴去。对吧?”

    “这么说……也许是……叮嘱了。这些细节记不清楚了,好像是这么叮嘱的。对了,对了,的确是这么说的。这样说也是有原因的,当时笔子得过两次流感,报上说这时候挤电车,车上人多,最容易传染感冒,所以我认为小巴应该比电车危险小一点。并没有强迫她不许坐电车,只是没想到她乘坐的小巴偏偏发生撞车事故。本人不应该为此事负责,笔子也不这么认为,甚至还感谢本人的忠告。”

    “当然,笔子总是感谢您对她的深情,直至临终还一直感激不尽。可是,本人总觉得那起撞车事故您有责任。您刚才说这样做是出于对她病情的考虑,噢,那肯定如您所言吧。但即便如此,您还是有责任。”

    “为什么?”

    “如果您不明白,那就解释给您听……好像您刚才说,没想到小巴会发生撞车事故。可是,您太太乘坐小巴并不是只有那一天。那时候,她大病初愈,还需要医生的治疗,隔一天就要从芝口的家里去万世桥的医院,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事您早就知道,而且她每次都是乘坐小巴。撞车事故就是在这期间发生的。这下您明白了吧。不过,还有一点引人注意,那个时候,这种小巴运营形式刚刚出现,撞车事故时有发生。稍微神经敏感的人都会担心随时可能发生事故————顺便说一句,您是个神经敏感的人,而您,却让您最爱的太太经常乘坐这样的小巴,这难道不是您不该有的疏忽大意吗?一个月里隔日往返乘坐,她就面临着三十次撞车的危险。”

    “哈哈哈,能这么穿凿附会,看来您的神经质一点也不比本人逊色。您这么一说,本人逐渐想起了当时的情况,其实那时候也并非毫无留意,只是考虑到撞车的危险与在电车里传染感冒的危险孰大孰小呢?即使二者危险的可能性相同,哪一个对生命更有威胁呢?思来想去,两相比较,认为乘坐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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