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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巴陵之大盗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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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小孩儿见他不发怒而反笑,都更觉得有趣了,一个个伸起手,跟在背后,你拉我扯。挑水的照常一步一步地走,只将头顶略略地向两边晃动,小孩儿的手,便个个扑了空。一路追赶着拉扯,走了半里远近的沙滩,始终没一个小孩儿的手挨着了包巾,两桶满满的水,一点一滴都不会泼出。

    众小孩儿只追得气喘吁吁,没一个有再闹玩笑的勇气了。挑水的就和没这回事一般。杨先绩不觉大惊,暗想曹容海不是不懂武艺,没有眼力的人,怎么这样一个有本领的人,会要他挑水呢,难道曹容海竟不知道吗?望着挑水的走过去了,便问曹容海道:“那位挑水的师傅,尊姓大名,何时到尊府来的?”曹容海笑道:“这人姓罗,是一个耍子,什么事也不懂得,只会推车挑担,做一类笨重的事,在舍间多年了。我因知道他的性情举动,不差他做他不愿干的事体,所以他很高兴在舍间。几年来工资多少,他也不争论。他父母早去了世,没有妻子,单身一个人,便给他多钱,他也用不着。”

    杨先绩问道:“他原籍是哪里人?他自己找到府上来做工的吗?”曹容海道:“他原籍是山东蓬莱人。前几年有一大帮逃荒的人,打巴陵经过,就有他在里面。我那次捐了五千串钱、五百担米赈济那些荒民,因见他身强力壮,又像个诚实人的样子,便留他下来,在舍间做粗笨的事。久而久之,才知道他是个一点儿没心眼的人。”

    杨先绩心想曹容海这派言语,绝不是实在情形。这人跟着逃荒的到这里来,却有些儿像我记得前几年,是由湖北来了一大帮逃荒的,其中杂着绿林中人物,到处明抢暗劫。后来因劫了湘乡一家巨富,湖南抚台赫然大怒,才派兵押送出境,递解各回原籍。大约这姓罗的也是当中的一个好手,被曹容海看出来,收作自己心腹。若不然,我今才第二次见姓罗的面,就已看出他的本领来,岂有曹容海和他相处数年,本来一点儿不耍的人,竟认他作耍子之理?据我看来,这曹家很不妥当。

    杨先绩心里虽这么思量,面子上却一些儿没露出犹疑的神色来,也不再谈姓罗的话了,随口谈了一会儿山川风物,仍和曹容海回到曹家。

    这夜二更过后,曹容海向杨先绩道了安置,自回里面安歇去了。杨先绩睡在床上,将数日来所见曹家的情形,作种种推测,思潮起伏,再也睡不着,只得起来挑灯独坐。正在揣想,何以委屈姓罗的做推车挑担的贱役。忽见窗外黑影一晃,飞燕似的,从窗眼里飞进一个人来,落地毫无声息。

    杨先绩何等机警、何等灵捷的人,他心里正觉得这地方不妥,这时忽见有人从窗眼飞进来,他有不防备的么?来人的脚还不曾着地,杨先绩早已腾身飞出了窗外,喝问是谁,夤夜来此何干?只见那人在房里低声答道:“杨大哥不要猜疑,我是这里挑水的罗秃子,请进来,有要紧的话和大哥商量。”

    杨先绩因不知来的是什么人,恐怕是前来行刺的,虑及房中仄狭了,不好动手。既听是那个姓罗的,又隔窗看见姓罗的赤着双手,也就把这颗心放下了。遂翻身进房问道:“足下有何事见教?”

    罗秃子请杨先绩坐了,回身在房外看了一周,才进来向杨先绩说道:“我在这里好几年,眼里看见的人,也不算少了,不曾见过一个有杨大哥这般能耐的,我心里实在佩服极了。不过像杨大哥这般本领的人,在这里作食客,太无趣味了。曹容海这人,徒有虚名,借着好客的招牌,图在江湖上立些声名,其实待人毫无真心。讲到本领一层,他固然够不上,就是眼力,也一点儿没有。他看人全赖两只耳朵,这人的声名大,资格老,他就恭而且敬地迎接到家里来,比供奉祖宗还要加倍,临走送盘川起码三五百两。若这人肯向他开口,整千的都愿送给人,他所望的就是想这人得了他的银钱,高兴替他在江湖上吹嘘吹嘘,他冤枉得来的钱,是这般冤枉花掉的。

    “几年来,我亲眼所看见的,至少也在五万两以上了。若这人没多大的名头,听凭你武艺登天,说给他不听,做给他不看,休说想他帮助三五十两银子,便想吃他一顿酒饭,他都不愿意。

    “可怜我罗秃子,只因不曾在江湖上干过几件惊天动地的事业,又生长在小户人家,虽忍苦练得些本领,然饥不能拿来当饭吃,寒不能拿来当衣穿,只得跟着大家逃荒逃到这巴陵来。我还没到巴陵的时候,就闻得曹容海欢喜延纳江湖上豪杰的大名,家中川常住着五六十名好汉,都是有大能耐的人。我得了这消息又高兴、又着急,高兴是因巴陵有这般一个人物,我到了巴陵,不愁没有吃饭的地方;着急是恐怕自己的本领不够,他家里住的好汉太多,食客的份儿轮不到我身上。

    “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后,来到巴陵一打听,果然人人都说曹家是有名的把式窝,住在曹家的,没一个不是本领齐天。我于是就有些害怕,不敢到这里来丢人。却又凑巧,那时我们逃荒的人数太多,巴陵人连一顿粥都不肯施舍,亏得曹容海疏财仗义,施了五千串钱、五百担米给我们,他并亲自来点人数。我们上千的人,他都不问话,独问我姓什么,哪里人,素来干什么事的?我只道他已看出我是个有些儿能耐的人了,将身家照实说了,只没提练过武艺的话。

    “那时承他的情,单留我到他家住着,我见他不问我武艺的话,我便也不向他提起,终日装作糊涂虫的样子。他差我做粗事,我就做粗事。住了几个月,我留神看他所迎接来家供养的好手,并没一个有什么真实本领,我就有些不耐烦起来,有意想显点儿能为给他们瞧瞧。

    “这日趁曹容海陪着几个有名的大把式在湖边闲逛,我拿了一根指头粗细、七尺多长的竹竿,挑一担水桶,往湖里盛了一满担水,竹竿弯都不弯一下,将两桶水挑回家。以为曹容海和那些大把式见了,必然诧异,会问我用什么方法,能拿这么小、这么长的竹竿,挑两桶那么重水。

    “谁知他们看了,反大家打趣我,说罗秃子真是一个耍子,有好好的扁担不用,会拿一根竹竿来挑水。杨大哥你想想,是不是又好气人、又好笑人。去年我也是气愤不过,想再显点儿能为给他们看看。这后面园里,有几棵大橘子树,橘子结得很多,他家的五少爷,教我上树摘给他吃。我见曹容海正在园里,便不上树去摘,拿了一条丈多长的麻绳,在手中一抖,就硬得和棍子一样,扑下许多个橘子来,给他家五少爷吃了。

    “曹容海在旁看了,也只当没这回事。就是今日,也是我有意教那些小孩儿和我闹着给曹容海与杨大哥看的。我知道杨大哥已看出我那一点点能为来了,他不仍是不作理会吗?我的气量仄,委实有些忍耐不住了,我自愿去外面,讨一口,吃一口,这里是不能再住了。可怜我半生不曾遇着知己,今日得见杨大哥,就要算是我的知己了,有几句话,不忍不向杨大哥说说。

    “这曹容海我已看出他是一个极无能耐的大盗头目,因为在于今的清平世界,不能寻一个有险可守的山寨落草,就住在这洞庭湖旁边,水陆两便。住在他家的外省人,哪里是延纳来的把式,尽是他手下的强盗。只因无缘无故的,家中川常住着这么多彪形大汉,恐怕人家知道,所以顶着一块好客的招牌在头上,好掩饰这些可疑的形迹,就是打发他大儿子到处迎接好手,也无非是掩饰的意思。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巴陵曹容海,好客赛过孟尝君,他家有奇形怪状的出入,便谁也不在意了。”

    杨先绩听到这里,伸手握了罗秃子的手道:“我心里早已是这么猜疑了,不过我却错疑了足下,以为足下是他的心腹。如此说来,曹容海真是虚有其表了。足下从此将往哪里去?我明日也得告别了。”

    罗秃子长叹一声道:“海阔天空,哪有定所,有缘当再后会!”说罢,耸身一跃,已上了屋檐,一转眼就不见了。

    杨先绩想到罗秃子不遇知己之苦,独自叹息了一会儿,收拾安歇了。次日托故向曹容海作辞,曹容海仍再四挽留,杨先绩如何肯住。

    杨先绩归家不到半年,就听得人说曹容海的部下在武昌破了案,供出巴陵的巢穴来,行文岳州府捉拿,曹容海已闻风先走了。

    《小说世界》第2卷6期民国十二年(1923)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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