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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正义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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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冶长第五

    集解

    凡二十九章

    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注〕孔曰:“公冶长,弟子,鲁人也。姓公冶,名长。缧,黑索;绁,挛也,所以拘罪人。”】

    正义曰:“以”者,主婚之辞。“子”者,《仪礼·丧服经》:“女子子在室爲父。”注:“子,女也。”“妻”者,以女适人,与之爲妻也。《说文》“妻,妇与夫齐者也。”《大戴礼·保傅》云:“谨爲子孙娶妻嫁女,必择孝悌世世有行义者。”故此辨其非罪。及论南容,亦称其德行,示当谨择士也。非其罪,传无所闻。皇疏引范宁曰:“公治行正获罪,罪非其罪,孔子以女妻之,将以大明衰世用刑之枉滥,劝将来实守正之人也。”又引别书名《论释称公治长解禽语,食死人肉,致疑爲杀人,繫狱。邢疏斥其不经。愚以《周官》“夷隶掌与鸟言”,“貉隶掌与兽言”,则以公治解鸟语,容或有之,而谓因此获罪,则傅会之过矣。“绁”,《唐石经》作“絏”,张参《五经文字》以爲避讳偏旁。

    ○注:“治长”至“罪人”。 ○正义曰:《史记·弟子传》:“公冶长,齐人。”《家语弟子解》则云“鲁人”,与此孔注合。《史记》“长可妻也”,不连“公治”爲文,故此注以公冶爲姓,长爲名。而又称“冶长”者,犹马迁、葛亮之比,凡两字姓,得单举一字也。《家语》云“名苌”,邢疏引《家语》作“字子长”,《释文》引《家语》作“字子张”,据《史传》亦“字子长”。皇疏及《释文》引范宁曰:“名芝,字子长。”《白水碑》作“子之”,似又以子之爲字。诸说各异,当以《史传》爲正。 “缧”爲黑索者,《说文》无“缧”字,“纍”下云:“缀得理也,一曰大索也。”“缧”与“纍”同。凡索皆缀属而成,故两训可互取。《史记》此文作“累”,《淮南子氾论训》“累绁”两见。《孟子·梁惠王下》“係累其子弟”,赵歧注:“係累,犹缚结也。”《荀子·成相》“箕子累”,杨倞注:“累读爲缧。”案:“累”即“纍”之省。《春秋左氏传》“不以纍臣衅鼓”,“两释纍囚”,“使其衆男女别而纍”,皆以纍爲索也。《说文》:“绁,系也。从系,世声。緤,绁或从枼。”《广雅释诂》:“绁,系也。”《释器》:“绁,纍索也。”《少仪》:“犬则执绁。”《左氏传》:“臣负覊绁。”是绁亦绳索之称。凡繫人繫物,皆谓之绁。孔以“绁”爲挛者,《说文》:“挛,係也。”《易中孚》:“有孚挛如。”马注:“挛,连也。”虞注:“挛,引也。”义皆可证。

    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注〕王曰:“南容,弟子,南宫縚,鲁人也,字子容。不废,言见用。”】

    正义曰:《尔雅·释诂》:“废,舍也。”此常训。《说文》:“戮,杀也。”《广雅·释诂》:“戮,杀也,辱也,辠也。”义皆相近。《大载礼·卫将军文子篇》:“独居思仁,公言言义,其闻之《诗》也,一日三复白圭之玷,是南宫縚之行也。夫子信其仁,以爲异姓。”卢辩注:“谓以兄之子妻之也。”案:“思仁”、“言义”,则有临民之德,当国有道时,必见录用也。其心谨言,则当无道时,危行言逊,故可免刑戮也。皇疏云:“昔时讲说,好评公冶、南容德有优劣,故妻有己女、兄女之异。侃谓二人无胜负也。卷舒随世,乃爲有智,而枉滥获罪,圣人犹然,亦不得以公治爲劣也。以己女妻公冶,以兄女妻南容,非谓权其轻重,政是当其年相称而嫁事,非一时在次耳,则可无意其间也。”“兄之子”者,《史记·索隐》引《家语》云:“梁纥娶鲁之施氏,生九女。其妾生孟皮,病足,乃求婚于顔氏徴在。”则孔子兄即孟皮也。孟皮此时已卒,故孔子爲兄子主婚。

    ○注:“南容”至“子容”。 ○正义曰:“南宫”者,两字氏,亦单举一字,故曰“南”。《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南宫括,字子容。”“括”又作“适”。《史》以南宫括、南容爲一人,此注又以南容、南宫縚爲一人。《檀弓》:“南宫縚之妻之姑丧,夫子诲之髽[zhuā]。”而《家语》又以“三复白圭”爲“南宫韬之行”,韬与縚同。《论语释文》亦云:“縚,本又作韬。”则陆所见此注亦作韬。韬与容、括义皆相贯,作縚作适,皆通用字。郑氏《檀弓》注云:“南宫縚,孟僖子之子南宫阅也,字子容,其妻孔子兄女。”疏云:“案:《左氏传》‘孟僖子将卒,召其大夫云:“属说与何忌于夫子,以事仲尼”。’以南宫爲氏,故《世本》云:‘仲孙玃生南宫縚’是也。”案:仲孙玃即孟僖子,《世本》误以南宫縚、南宫阅爲一人,而郑君遂承其误。阅与说通用字,《左传》所云“属说”,即南宫阅也,又名仲孙阅,又名南宫说,而其谥爲敬,其字爲叔,与南宫縚无涉。自郑君误依《世本》,而陆德明《释文》、司马贞《史记索隐》皆沿用之。然《汉书·古今人表》分列南宫敬叔、南容爲二人,则《世本》不可信。明钱可选箸《补阙疑》曾列四疑以辨之,谓孔子在鲁,族姓颇微,而敬叔爲公族元士,定己娶彊家,岂孔子得以兄子妻之?又《檀弓》载“南容敬叔反,必载宝而朝”,孔子谓“不如速贫之愈”。若而人岂能抑权力而伸有德,谨言行而不废于有道之邦者耶?毛氏奇龄《四书賸言》亦谓敬叔即曾受僖子命,与其兄懿子学礼孔子,然并不在弟子之列。《史记》、《家语》所载弟子止容一人,向使容即敬叔,则未有载敬叔不载懿子者,至縚妻姑丧,孔子诲其女髽法。若是敬叔,则此姑者,孟僖子妻也。世族丧服自有仪法,不容诲也。至若《史记》、《家语》,各载敬叔从孔子适周,见金人缄口,孔子戒以谨言,事与容无涉。二家之论致确。梁氏玉绳《古今人表攷》、《史记志疑》说畧同。惟毛氏賸言以南宫别爲一人,非是。南容与《史记》不合,其误显然,此故不载其说也。又顔师古《汉书注》:“南容即南宫縚也,敬叔即南宫括也。”以南宫括爲敬叔,亦误。

    子谓子贱,【〔注〕孔曰:“子贱,鲁人,弟子宓[fú]不齐。”】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注〕包曰:“若人者,若此人也。如鲁无君子,子贱安得此行而学行之?”】

    正义曰:《吕氏春秋·察贤篇》:“宓子贱治单父,弹鸣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巫马期以星出,以星入,日夜不居,以身亲之,而单父亦治。巫马期问其故于宓子。曰:‘我之谓任人,子之谓任力,任力者故劳,任人者故逸。’宓子则君子矣。”《韩诗外传》同。又云:“子贱治单父,其民附。孔子曰:‘告丘之所以治之者。’对曰:‘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有二人,所师者一人。’孔子曰:‘所父事者三人,足以教孝矣;所兄事者五人,足以教弟矣;所友者十有二人,足以袪壅蔽矣;所师者一人,足以虑无失策,举无败功矣。惜也不齐爲之小,不齐爲之大,功乃与尧、舜参矣。’”《说苑·政理篇》略同。然则夫子所云鲁之君子,即指所父事、兄事、所友、所师者言。子贱爲政,在能得人,故《说苑》又载子贱告夫子以三得,终之以朋友益亲,夫子赞美子贱能取人,而又以见鲁多君子,故云:“若鲁无君子,子贱安所取法以成其治乎。”《新序·杂事二》:“鲁君使宓子贱爲单父宰,子贱辞去,因请借善书者二人,使书宪书教品,鲁君予之。至单父使书,子贱从旁引其肘,丑则怒之,欲好书则又引之。书者患之,请辞而去,归以告鲁君。鲁君曰:‘子贱苦吾扰之,使不得施其善政也。’乃命有司无得擅徵发单父,单父之化大治。故孔子曰:‘君子哉子贱,鲁无君子者,斯安取斯?’美其德也。”《新序》与《说苑》同出刘向。盖鲁君信用子贱,而子贱又能取人以辅其治,故孔子美之。

    ○注:“子贱,鲁人,弟子宓不齐。” ○正义曰:《史记·弟子列传》:“宓不齐,字子贱,少孔子四十九岁。”不言何国人。《家语·弟子解》始云“鲁人”,与此注合。《汉书·艺文志》有“宓子十六篇”,顔师古注:“宓读与伏同。”又或作虙,见《五经文字》所引《论语释文》。然《释文》以作“宓”爲误,则不知“虙”、“宓”俱从必得声,未爲误也。又或作“密”,见《淮南子·泰族训》。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注〕孔曰:“言女器用之人。”】曰:“何器也?”曰:“瑚琏也。”【〔注〕包曰:“瑚琏,黍稷之器。夏曰瑚,殷曰琏,周曰簠簋,宗庙之器贵者。”】

    正义曰:夫子论诸弟子,非在一时,记者以次书之。皇疏谓“子贡闻孔子评诸弟子而不及己,故有此问”,非也。惠氏栋《九经古义》:“瑚琏当爲胡连。《春秋传》曰:‘胡簋之事’,《明堂位》曰‘夏后氏之四连’,皆不从玉旁。《孔庙·礼器》碑》又作胡辇,古连、辇字通。段氏玉裁《说文》注引《礼器》碑》,又引《司马法》‘夏后氏辇曰馀车,殷曰胡奴车,周曰辎辇。’”疑“胡辇”皆取车爲名。案:《说文》:“槤,瑚槤也。”其字从木,当是以木爲之。《潜夫论·讚学》云:“胡簋之器,其始也,乃山野之木。”是其证。陈祥道《礼书》:“瑚以玉,簋以竹爲之。”祇以瑚字从玉,簋字从竹,妄爲说之,无他证也。冯氏登府《异文考证》考“胡连”本瓦器,而饰以玉。孟郁修《尧庙碑》“瑚”字又作??,可知胡连本瓦器,故后人又加土旁。案:《考工记》:“旊[fǎng]人爲簋。”冯见簋是瓦器,而《明堂位》以“四连”、“六瑚”、“八簋”爲文,则胡连亦瓦器。然《旊人疏》云:“祭宗庙皆用木簋,今此用瓦簋,祭天地及外神尚质,器用陶匏之类也。”则簋有以木,以瓦之异。《尧庙碑》是祭外神,当用瓦,故字作??。若《论语》言祭宗庙之器,本不用瓦,不得同彼文作??也。

    ○注:“瑚琏”至“贵者”。 ○正义曰:郑注云:“黍稷器,夏曰瑚,殷曰琏。”与包咸同。《说文》云:“黍,禾属而黏者也。稷,??[zī]也。”程氏瑶田《九榖考》说:“黍穗似禾而舒散,今北人称黄小米。稷,今之高粱。”宗庙之祭,食用黍稷,此瑚琏爲盛黍稷器也。其制之异同,郑注《明堂位》已云“未闻”。凌氏曙《典故覈》引《三礼图》:“瑚受一升,如簋而平下。琏受一升,漆赤中,盖亦龟形,饰口以白金,制度如簋而锐下。”则以瑚圜琏方,未知何本。《明堂位》称夏之四琏,殷之六瑚,今包、郑注俱云“夏瑚殷琏”,贾、服、杜注《左传》亦言“夏曰瑚”,疑今本《明堂位》文有误也。“周曰簠簋”者,郑注《周官·舍人》云:“方曰簠,圜曰簋,盛黍稷稻粱器。”贾疏:“案《孝经》云‘陈其簠簋’,注云‘内圜外方,受斗二升’者,直据簠而言。若簋则内方外圜。”此其制也。夫子言“赐也达,可使从政”,故以宗庙贵器比之。言女器若瑚琏者,则可荐鬼神,羞王公矣。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注〕马曰:“雍,弟子。仲弓名,姓冉。”】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注〕孔曰:“屡,数也。佞人口辞捷给,数爲人所憎恶。”】

    正义曰:《说文》云:“佞,巧讇高材也。”《曲礼·释文》:“口才曰佞。”下篇“恶夫佞者”、“无乃爲佞乎”训同。仲弓德行中人,行必先人,言必后人,或者以爲仁而不佞者。当时尚佞,见雍不佞,故深惜之。“御”者,《尔雅·释言》云“禁也”。“不知其仁”,言以口给御人,不知其人于仁何如也。《唐石经》初刻作“其仁”,后磨改作“其人”,皇本末二句尾并有“也”字。

    ○注:“雍,弟子。仲弓名。姓冉。” ○正义曰:《史记·弟子列传》:“冉雍,字仲弓。”郑《目录》云“鲁人”。《论衡·自纪篇》以仲弓爲冉伯牛子,《史纪·索隐》引《家语》又云:“伯牛之宗族。”二说各异,当从《论衡》。

    ○注:“屡数”至“憎恶”。 ○正义曰:《毛诗宾筵传》:“屡,数也。”此常训。“捷给”者,捷,速也。给,足也。《荀子·性恶篇》:“齐给便敏而无类。”注:“给谓应之速,如供给者也。”《非十二子篇》:“齐给便利而不顺礼义。”注:“给,急也。”速、急皆引申之义。《大戴礼·保傅篇》:“接给而善对。”《曾子立事篇》:“进给而不让。”《说苑·尊贤篇》孔子对哀公以取人之术曰:“毋取拑者,毋取口锐者。拑者大给利,不可尽用,口锐者多诞而寡信,后恐不验也。”皆谓口辞捷给也。《韩诗外传》:“人之利口赡辞者,人畏之,畏之斯恶之。子曰:‘恶利口之覆家邦者。’”

    子使漆彤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注〕孔曰:“开,弟子。漆雕姓,开名。仕进之道,未能信者,未能究习。”】子说。【〔注〕郑曰:“善其志道深。”】

    正义曰:《释文》:“雕,本或作凋。”皇本、唐、宋《石经》皆作“彫”。邢本作“雕”,与《释文》合。阮氏元《校勘记》:“依《说文》当作琱。凡琱琢之成文则曰彫,雕、凋皆叚借字。”案:依阮说,漆雕氏必其职掌漆饰琱刻,以官爲氏者也。夫子使开仕,当在爲鲁司冠时。皇疏云:“答师称吾者,古人皆然也。”考答师称吾,仅见此文。宋氏翔凤《过庭录》:“疑吾爲启字之讹,启即启字。”亦通。

    ○注:“开弟”至“究习”。 ○正义曰:《史记·弟子列传》:“漆雕开,字子开。”阎氏若璩《四书释地》谓“上开本启字,汉人避讳所改。”引《汉艺文志》“孔子弟子漆雕启”证之,其说是也。《古今人表》亦作“启”,启者,开也。故字子开。此注以开爲名,作僞者之疏可知。杨简《先圣大训》又名凭,《家语弟子解》又字子若,《白水碑》字子脩,皆妄人所造。郑《目录》云:“鲁人”,《家语》则云“蔡人”,亦误也。仕进之道,恐未能究习,故云“未能信”。信者,有诸己之谓也。由开之言观之,其平时好学,不自矝伐,与其居官临民谨畏之心,胥见于斯。其后仕与不仕,史传并无明文。《家语》谓开“习《尚书》,不乐仕”。夫不乐仕,非圣人之教,《中庸》云:“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夫子谓“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子路亦谓“不仕无义,欲洁其身,而乱大伦”,是开之言“未能信”,实以仕进之道未能究习,而非不乐仕矣。此注虽僞作,犹能不失其义。王肃注《家语》云:“言未能明信斯书义。”是肃自爲附会。

    ○注:“善其志道深。” ○正义曰:子曰:“三年学,不至于穀,不易得也。”即此义。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注〕马曰:“桴,编竹木,大者曰栰,小者曰桴。”】子路闻之喜。【〔注〕孔曰:“喜与己俱行。”】

    正义曰:“乘”,《说文》作“椉”,云“覆也”。覆者,加乎其上也。《诗·七月传》:“乘,升也。”“浮”者,《说文》云“氾也”。《汉书·地理志》注:“浮,以舟渡也。”“于”皇本作“于”,《尔雅·释诂》:“于,于也。”二字义同,故经传通用。王氏瑬《四书地理考》:“浮海指渤海。”《说文》:“海,天池也。以纳百川者。”又云:“澥,勃澥,海之别也。”《潜丘札记》:“太史公多言勃海,《河渠书》谓永平之勃海,《封禅书》谓登莱之勃海,《苏秦列传》指天津卫之海,《朝鲜列传》指海之在辽东者。勃海之水大矣,非专爲近勃海郡者也。”案:《汉书·地理志》:“玄莬,乐浪,武帝时置,皆朝鲜、濊[huì]貉、句丽蛮夷。殷道衰,箕子去之朝鲜,教其民以礼义,田蚕织作。乐浪、朝鲜民犯禁八条:相杀以当时偿杀;相伤以穀偿;相盗者男没入爲其家奴,女子爲婢,欲自赎者,人五十万。虽免爲民,俗犹羞之,嫁娶无所雠,是以其民终不相盗,无门户之闭,妇人贞信不淫辟。可贵哉,仕贤之化也!然东夷天性柔顺,异于三方之外,故孔子悼道不行,设浮于海,欲居九夷,有以也。”顔注:“言欲乘桴筏而适东夷,以其国有仁贤之化,可以行道也。”据《志》言,则浮海指东夷,即勃海也。夫子当日必实有所指之地,汉世师说未失,故尚能知其义,非泛言四海也。夫子本欲行道于鲁,鲁不能竟其用,乃去而之他国,最后乃如楚。则以楚虽蛮夷,而与中国通已久,其时昭王又贤,叶公好士,故遂如楚以冀其用,则是望道之行也。至楚,又不见用,始不得已而欲浮海居九夷,《史记·世家》虽未载“浮海”及“居九夷”二语,爲在周游之后,然以意测之当是也。其欲浮海居九夷,仍爲行道,由《汉志注》绎之,则非遯世幽隐,但爲世外之想可知,即其后浮海居九夷,皆不果行,然亦见夫子忧道之切,未尝一日忘诸怀矣。其必言乘桴者,钱氏坫《论语后录》谓“《尔雅·释水》‘庶人乘泭’,夫子言道不行,以庶人自处”,是也。《说文》:“憙,说也。从心从喜,喜亦声。”今经传通作“喜”,皇本“由”下有“也”字。

    ○注:“桴,编竹木,大者曰栰,小者曰桴。” ○正义曰:《诗·周南疏》引《论语注》与此注同。臧、宋以爲郑注佚文,或郑用其师说也。《说文》:“桴,栋名。”别一义。“泭,编木以渡也。”《尔雅·释言》:“舫,泭也。”孙炎注:“方木置水中爲泭筏也。”《释文》:“泭字或作??,樊本作柎。”《释水》李巡注:“併木以渡也。”《诗·周南》“不可方思”,《邶风》“方之舟之”,毛传并云“方,泭也。”方与舫同。《周南·释文》:“泭本亦作??,又作桴,或作柎。”诸字惟“桴”是叚字,馀皆同音异体也。韦昭《国语注》:“编木曰泭,小泭曰桴。”分泭桴爲二,失其义矣。王逸《楚辞·惜往日注》:“编竹木曰泭。”与此注同。《方言》:“泭谓之??,??谓之筏。筏,秦晋之通语也,江淮家居??中谓之荐。”《广雅·释水》:“??、柎、?,筏也。”《衆经音义》卷三:“筏,《通俗文》作??,《韵集》作橃。编竹木浮于河以运物也。南土名??,北人名筏。”《楚辞》王逸注:“楚人曰泭,秦人曰橃。”筏??橃并同。《周南释文》引郭璞《音义》云:“木曰??,竹曰筏,小筏曰泭。”泭爲小,则筏爲大,此据人当时所称别之。然泭、筏对文,有大小之殊,散文亦通称。故《方言》《广雅》广列异名,不爲分别也。

    ○注:“喜与已俱行。” ○正义曰:子路亲师,虽相从患难勿恤也。今见夫子使从浮海,若夫子独许己与之俱行,故闻而喜也。

    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注〕郑曰:“子路信夫子欲行,故言好勇过我。‘无所取材’者,无所取于桴材。以子路不解微言,故戏之耳。”一曰“子路闻孔子欲浮海便喜,不复顾望,故孔子歎其勇曰过我。‘无所取哉’,言唯取于己。古字材、哉同。”】

    ○注:“子路”至“哉同”。 ○正义曰:注用郑义。后则《集解》兼存他说也。《释文》:“‘过我’绝句。”此本郑氏。又云:“一读过字绝句。”此《集解》后说。《说文》:“材,木梃也。”《周官·太宰》“五曰材贡”,《史记·货殖传》“山居千章之材”,并谓木也。夫子浮于海,是不得已之思,其势必不能行,子路信爲实然,则以不解夫子微言故也。“微”者,《尔雅·释诂》云:“匿,微也。”微者,隐也。其义深隐,则曰“微言”,犹所谓“隐语”也。子路伉直,不解微言,故夫子但言“无所取材爲桴”以戏之,所以深悟之也。《尔雅·释诂》:“戏,谑也。”《三国吴志·薛综传》权欲浮海亲征公孙渊,综谏曰:“昔孔子疾时,託乘桴之语,季由是喜,拒以无所取才。”绎其辞义,亦谓桴材。作“才”者,叚借字。“一曰”云云,以“过”爲好勇太过我。“无所取材”,爲但以由从,不复取他人哉,言必不能也。云“古字材哉同”者,冯氏登府《异文考证》“哉字从才,才与哉通。”崔瑗《张平子碑》:“往才汝谐。”邢昺《尔雅疏》:“哉,古文才。”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注〕孔曰:“仁道至大,不可全名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注〕孔曰:“赋,兵赋。”】

    正义曰:《史记·弟子列传》作“季康子问”,当出《古论》。《释文》:“赋,梁武帝云:‘《鲁论》作傅。’”陈氏鱣《古训》曰:“赋,傅同音,故《鲁论》借用。”《大戴礼·卫将军文子篇》子贡历言仲由、冉有、公西赤之行,文子以爲一诸侯之相。与此章所论相合。程氏瑶田《论学小记》:“夫仁,至重而至难者也。故曰‘仁以爲己任,任之重也。死而后已,道之远也’。如自以爲及,是未死而先已,圣人之所不许也。故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言夫行恕以终其身,死而后已,不自以爲及者也。故有问人之仁于夫子者,则皆曰‘未知’,盖曰吾未知其及焉否也。”

    ○注:“赋,兵赋。” ○正义曰:郑注:“赋,军赋。”此孔所袭。《说文》:“赋,敛也。”顔师古《汉书·地理志注》:“赋者,发敛土地所生之物,以供天子也。”胡氏渭《禹贡锥指》:“周时军旅之征谓之赋。”《周礼大司马注》:“赋,给军用者也。”《小司马注》曰:“赋谓出车徒给繇役也。”《左传》曰:“天子之老请帅王赋。”又曰:“悉索敝赋”,又曰:“韩赋七邑”,又曰:“鲁赋八百乘,邾赋六百乘”。又曰:“鄫无赋于司马”,其所谓赋者,军赋也。

    “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爲之宰也,不知其仁也。”【〔注〕孔曰:“千室之邑,卿大夫之邑。卿大夫称家。诸侯千乘。大夫百乘。宰,家臣。”】

    正义曰:武伯更问求、赤于仁何如?夫子直告以二子之才,不俟再问也。“千室之邑”者,《说文》:“室,实也。从宀从至,至所止也。邑,国也。从口。先王之制,尊卑有大小,从卪[jié]。”宰者,《公羊·隐元年传》:“宰者何?官也。”古凡大小官多称宰,如冢宰、大宰、膳宰、宰夫、宰胥、宰旅及邑长家臣,皆名宰也。《左隐元年疏》引郑注《论语》云:“公大都之城,方三里。”臧、宋辑本列之此文之下,考《左传》云:“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又云:“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郑以国爲上公之国。《周官·典命》:“公九命,其国家宫室、车旗、衣服、礼仪皆以九爲节。”郑注云:“公城盖方九里。”是大都三国之一,则爲三里矣。就郑君残注绎之,千室之邑谓公邑。凌氏曙《四书典故覈》云:“《周官》之制,天子自六乡以外,分六遂及家稍、小都、大都。其馀之地,制爲公邑,使大夫治之。在二百里、三百里以上,大夫如州长,在四百里、五百里以下,大夫如县正;皆属于遂人。《载师》‘以公邑之田任甸地’,举甸以该稍、县、畺也。乡遂之民,以七万五千家爲定,其馀夫皆受田于公邑,故遂人授民夫以廛,田百畮,莱五十畮,馀夫亦如之。馀夫所受,公邑之莱也。《太宰》‘九赋’,邦甸、家稍、都鄙之赋皆公邑所出。诸侯之国亦然。以鲁言之,三乡三遂之外,除大夫之采邑,皆公邑。孔子爲中都宰,子夏爲莒父宰,子贱爲单父宰,子游爲武城宰,皆公邑也。惟费宰爲季氏邑,成宰爲孟氏邑,郈宰爲叔孙氏邑,非公邑耳。王畿之地,乡遂以家计,公邑盖以里计。诸侯之地,皆以家计。故春秋之世,动云书社几百,盖二十五家爲社,可知邑之大小,皆论室之多少也。《周礼》:‘四井爲邑,四邑爲丘,四丘爲甸,四甸爲县,四县爲都。’郑注:‘甸方八里,旁加一里治洫,则方十里爲一成。四甸爲县,方二十里。’县二百五十六井,二千三百四十夫之地。以郑意推《司马法》算之,宫室涂巷三分去一,通不易,一易,再易计之,爲一室受二夫之田,实一县受田出税人爲七百六十九夫,又旁加一里,内受田治洫人四百三十一夫,共千二百夫。云‘千室之邑’,举成数也。或容有馀夫分授,杜氏注《左传》‘筑郿’曰:‘四县爲都,四井爲邑。然宗庙所在,则虽邑曰都,尊之也。’孔疏引《释例》曰:‘邑有先君宗庙,虽小曰都,都而无庙,固宜称城。’案:此则自井以上至县,凡有城皆称邑。至四县爲都,乃称都,故云‘千室之邑’。其宰则如《周礼》之县正也。”郑此注又云:“大夫之家,邑有百乘,采地一同之广轮也。”案:《大学》云:“百乘之家”。郑注:“有采地者也。”坊记云:“家富不过百乘”。两疏以爲皆卿采邑,凡卿亦称大夫,故郑君此《注》及《杂记注》并言大夫有百乘也。《坊记》疏以爲百里正一同之制。《司马法》:“六尺爲步,步百爲畮[mǔ],畮百爲夫,夫三爲屋,屋三爲井。井十爲通,通爲匹马三十家,士一人,徒二人。通十爲成,成百井,三百家,革车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十成爲终,终千井,三千家,革车十乘,士百人,徒二百人。十终爲同,同方百里,万井,三万家,革车百乘,士千人,徒二千人。”此《司马法》,郑君引以注《小司徒》,知此采地一同亦其制也。贾公彦《小司徒疏》云:“谓之爲同者,取角雷震百里所闻同。”是同方百里之义也。“广轮”犹言广长,凡轮皆直行,此据开方法言之。

    ○注:“千室之邑,卿大夫之邑。” ○正义曰:注以“千室之邑”爲卿大夫采邑,不爲公邑,与郑氏异。则似冉有祇能仕于私家,于义未备也。皇疏云:“旧说五等之臣,其采地亦爲三等,各依其君国十分爲之。上公地方五百里,其臣大采方五十里,中采方二十五里,小采方十二里半。侯方四百里,其臣大采方四十里,中采方二十里,小采方十里。伯方三百里,其臣大采方三十里,中采方十五里,小采方七里半。子方二百里,其臣大采方二十里,中采方十里,小采方五里。男方百里,其臣大采方十里,中方五里,小采方二里半。凡制地方一里爲井,井有三家,若方二里半,有方一里者六,又方半里者一,则合十八家有馀,故《论语》云‘十室之邑’也。其中大小各随其君,故或有三百户,是方十里者一,或有千室,是方十里者三有馀也。”

    “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注〕马曰:“赤,弟子公西华。有容仪,可使爲行人。”】

    正义曰:《说文》:“束,缚也。”《释名·释言语》:“束,促也,相促近也。”“带”,繋缭于要,所在整其衣,故曰“束带”。《释名·释衣服》:“带,蔕[dì]也。著于及,如物之繋蔕也。”《汉孙根碑》:“束鞶[pán]立朝”,本此文。当爲《齐》、《古》之异。鞶者,革带。段氏玉裁《说文》注》云:“古有大带,有革带。革带以繋佩韍,而后加之大带,则革带统于大带,故许于鞶曰大带也。”戴氏清《四书典故考辨》:“凡冕服皆素带,而爵弁、皮弁、朝服玄端皆缁带。爲摈相者,当服皮弁,所谓束带与宾客言者,乃缁带也。”“立于朝”者,立与位同。《尔雅·释宫》:“中庭之左右谓之位。”《左氏传》“有位于朝”,即立于朝也。礼行聘于庙,朝会燕飨则于庙,或于朝,或于寝。此祇言朝者,亦举一以赅耳。凌氏曙《四书典故覈》:“其立位则接宾时,陈摈于大门外,上摈近君,门东,西面,既入庙门,摈者负东上立,则在中庭。至授玉时,上摈进阼阶之西,释辞于宾,遂相君拜,既受玉,退负东塾而立。”此但依《聘礼》言之,亦举聘则他礼可推知也。《说文》:“宾,所敬也。客,寄也。”谓他国诸侯及卿大夫也。凌氏廷堪《礼经释例》:“案《聘礼》:‘及庙门,几筵既设,摈者出请命。’注:‘上摈待而出,请受宾所以来之命,重停宾也。’又云:‘摈者入告,出辞玉。’注:‘摈者,上摈也。’《觐礼》:‘侯氏入门右,坐奠圭,再拜稽首,摈者谒。’注:‘谒犹告也。上摈告以天子前辞,欲亲受之,如宾客也。’又《聘礼》‘摈者出请事’,敖继公曰:‘摈者,上摈也。是相大礼皆上摈之事也。’”据凌氏言,此与宾客言,亦是上摈。下篇言“宗庙之事,如会同,愿爲小相”小相于《聘礼》则“承摈、绍摈”,此亦自谦之辞,故夫子曰:“赤也爲之小,孰能爲之大?”明赤能爲上摈也。又案与言,当兼礼辞及无常之辞。若《成三年》“齐侯朝晋,将授玉,却克趋进曰”云云。《襄七年》,“卫孙文子来聘,公登亦登,叔孙穆子趋进曰”云云。皆是无常之辞。《大戴礼卫将军文子篇》:“子贡曰:‘志通而好礼,摈相两君之事,笃雅其有礼节也,是公西赤之行也。’孔子曰:‘礼仪三百,可勉能也;威仪三千,则难也。’公西赤问曰:‘何谓也?’孔子曰:‘貌以摈礼,礼以摈辞,是之谓也。’孔子之语人也,曰‘当宾客之事则通矣。’谓门人曰:‘二三子欲学宾客之礼者,于赤也。’”皆杂记公西赤事,与此章及下篇互证。

    ○注:“赤弟”至“行人”。 ○正义曰:《史记·弟子列传》:“公西赤,字子华,少孔子四十二岁。”公西,两字氏,郑目录云“鲁人”。“容仪”谓礼容礼仪,容主貌,仪主事也。《周官序官》“大行人中大夫二人,小行人下大夫四人。”注云:“行人,主国使之礼。”此指主国出聘,其使臣称行人也。与摈相各是一职,而皆主宾客。若子华使齐,即是行人之比,故马以此“可使爲行人”也。

    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注〕孔曰:“愈犹胜也。”】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注〕包曰:“既然子贡不如,复云吾与女俱不如者,盖欲以慰子贡也。”】

    正义曰:“望”者,《释名·释姿容》:“望,茫也,远视茫茫也。”子贡言顔子有大智之德,己不敢视比之也。《释文》:“闻,本或作问字,非。”“知十”、“知二”,皆叚数多寡以明优劣也。《说文》云:“十,数之具也。”数始于一,终于十。君子之爲学也,原始要终,一以贯之,其在圣门,惟顔子好学,能有此诣。夫子与回言“终日不违”及“退省其私,亦足以发。”发者,夫子所未言之义,即顔子所闻而知之者也。子贡未能一贯,故闻一但能知二。二者一之比,言己未能尽其义也。《释文》云:“吾与尔,本或作女,音汝。”

    ○注:“愈犹胜也。” ○正义曰:郑有此注,孔所袭也。《广雅·释言》:“愈,贤也。”贤、胜义近。

    ○注:“既然”至“贡也”。 ○正义曰:《论衡·问孔篇》:“吾与汝俱弗如也。”《郑玄别传》:“马季长谓卢子干曰:‘吾与女皆不如也。’”《后汉桥玄传》魏武祭文“仲尼称不如颜渊”,《三国志·夏侯渊传》下令称之曰:渊虎步关右,所向无前,仲尼有言:‘吾与尔不如也。’俱与此注义合。皇疏引顾欢曰:“回爲德行之俊,赐爲言语之冠,浅深虽殊,而品裁未辨,欲使名实无滥,故假问‘孰愈’。子贡既审回、赐之际,又得发问之旨,故举十与二,以明悬殊愚智之异。夫子嘉其有自见之明,而无矝尅之貌,故判之以‘弗如’,同之以‘吾与女’。此言我与尔虽异,而同言弗如,能与圣师齐见,所以爲慰也。”

    宰予昼寝。【〔注〕孔曰:“宰予,弟子宰我。”】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牆不可圬也。【〔注〕包曰:“朽,腐也。雕,雕琢刻画。”王曰:“圬,镘也。此二者以喻虽施功犹不成。”】于予与何诛?”【〔注〕孔曰:“诛,责也。今我当何责于女乎?深责之。”】

    正义曰:江氏声《论语竢质》:“《说文》:‘昼,日之出入,与夜爲界。’是日出后爲昼。凡人鸡鸣而起,宰我日出后尚寝寐未起,故责之。”郑注云:“寝,卧息也。”案《说文》:“??,卧也。”其字从宀,故所卧室亦名之。《释名·释宫室》:“寝,寝也。所寝息也。”是也。昼非寝时,故《礼》言君子“不昼居内”,若“昼居内,虽问疾焉可也。”夫昼居内且不可,矧昼寝耶?韩、李《笔解》谓“昼,旧文作画字。”所云“旧文”,或有所本。李匡义《资暇录》:“寝,梁武帝读爲‘寝室’之寝,昼作胡卦反,且云当爲画字,言其绘画寝室。”周密《齐东野语》:“尝见侯白所注《论语》,谓昼当作画字。侯白,随人。”二读与旧文合。李氏联琇《好云楼集》:“《汉书·杨雄传》‘非木摩而不彫,牆涂而不画’,此正雄所作《甘泉赋》谏宫观奢泰之事,暗用《论语》,可证‘画寝’之说,汉儒已有之。”案:《礼》言天子庙饰“山节藻棁”。《穀梁·庄廿四年传》:“礼,天子之桷,斵[zhuó]之砻[lóng]之,加密石焉;诸侯之桷,斵之砻之;大夫斵之,士斵本。”又《廿三年传》:“《礼》,天子诸侯黝垩,大夫仓,士黈[tǒu]。”《周官·守祧》云:“其祧则守祧黝垩之。”皆说宗庙之饰,其宫室当亦有饰。郑注《礼器》云:“宫室之饰,士首本,大夫达棱,诸侯斵而砻之,天子加密石焉。”此本《晋语》。又《尔雅·释宫》:“牆谓之垩。”统庙寝言之。《周官·掌蜃》云:“共白盛之蜃。”注云:“谓饰牆使白之蜃也。”此与黝垩异饰,当是宫室中所用。《左襄卅一年传》“圬人以时塓馆宫室。”亦当谓加饰。春秋时,大夫、士多美其居,故土木胜而知氏亡,轮奂颂而文子惧。意宰予画寝,亦是其比。夫子以“不可雕”、“不可杇”讥之,正指其事。此则旧文,于义亦得通也。“雕”,皇本、唐、宋《石经》并作“彫”。《释文》:“粪,或作??。”《说文》此篆作“粪”字小篆,云:“弃除也,从廾,推弃釆也。”胡氏绍勳《四书拾义》:“《左传》云:‘小人粪除先人之敝庐。’是除秽谓粪,所除之秽亦谓粪。此经‘粪土’犹言‘秽土’。古人牆本筑土而成,曆久不免生秽,故曰‘不可杇’。”牆者,《说文》作牆,云“垣蔽也。”《释名·释宫室》:“牆,障也。所以自障蔽也。”“杇”,皇本、《释文》本并作“圬”,《说文》有“杇”无“圬”,圬乃作杇之俗。《玉篇》作“杅”,隶体小变。《宋石经》作“朽”,此形近之讹。“于予与何诛”,《释文》云:“与,疑辞。”王氏引之《经传释辞》:“与,犹也。‘于予与也改是’同。”

    ○注:“宰予,弟子宰我。” ○正义曰:宰我,已见八佾篇。此称宰予,予爲其名。《尔雅·释诂》:“予,我也。”皇本此注爲包氏。

    ○注:“朽腐”至“镘也”。 ○正义曰:《说文》:“?,腐也。朽,?或从木。腐,烂也。?,剥也。琱,治玉也。”义并相近。雕、彫皆叚借字。“刻画”犹“刻划”。《说文》:“刻,镂也。划,锥刀画曰划。”是也。“杇镘”者,《尔雅·释宫》:“镘谓之杇。”李巡曰:“镘一名杇,涂工作具也。”郭璞云:“泥镘,言用泥以镘也。”《说文·木部》:“杇,所以涂也。秦谓之杇,关东谓之槾。从木,亏声。槾,杇也。从木,曼声。”《金部》:“镘,铁杇也,从金,曼声。”段氏玉裁《木部注》:“此器今江浙以铁爲之,或以木。《战国策》:‘豫让变姓名,入宫涂厕,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厕,心动,执问涂者,则豫让也。刃其杅曰:“欲爲智伯报雠”。’‘杅’谓涂厕之杅,今本或作扞,侯旰切,缪甚。刃其杅,谓皆用木而独刃之。”案:杇,槾,同物异名,用以涂牆,故亦谓涂牆之人爲杇人。《左传》称“圬人以时”是也。《孟子·滕文公下》“毁瓦画墁”,谓所墁之牆,杂画之也。

    ○注:“诛,责也。” ○正义曰:《周官·太宰》:“八曰诛,以驭其过。”注:“诛,责让也。”《司救》:“掌万民之衺恶过失,而诛让之。”注:“诛,诛责也。”

    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注〕孔曰:“改是,听言信行,更察言观行,发于宰我之昼寝。”】

    正义曰:逸周书芮良夫解云:“以言取人,人饰其言;以行取人,人竭其行。饰言无庸,竭行有成。”说苑尊贤篇:“夫言者,所以抒其匈而发其情者也。是故先观其言而揆其行。夫以言观其行,虽有姦轨之人,无以逃其情矣。”是取人之术当以言察其行也。大戴礼五帝德篇:“子曰:‘吾欲以言语取人,于予邪改之。’”即此章义。集注引胡氏曰:“听言观行,圣人不待是而后能,亦非缘此而尽疑学者,特因此立教以警羣弟子,使谨于言而敏于行耳。”皇、邢疏连上为一章,与总章数不合。

    ○注:“发于宰我之昼寝。” ○正义曰:论衡问孔篇说亦与此同。愚谓前篇“人而不仁,如礼乐何”,在季氏舞人佾、三家雍彻章后,则“人”指“季氏”“三家”言。下篇“子所雅言”,在学易章后,则“所”字指“易”言。“民可使由,不可使知”,在诗礼乐章后,则“可使由,不可使知”,指诗、礼、乐言。“吾友张也为难能也”,在堂堂乎张章前,则“难能”指“堂堂”言。此皆前后章相发明之例,姑举数则,为此注证之。

    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注〕包曰:“申枨,鲁人。”】 子曰:“枨也慾,焉得刚?”【〔注〕孔曰:“慾,多情慾。”】

    正义曰:郑注云:“刚谓彊志不屈挠。”案:《说文》:“刚,彊断也。”《皋陶谟》:“刚而塞,彊而毅。”是刚彊义近。挠者,曲也,折也。志不屈挠,则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所以能无慾也。凌氏鸣喈《解义》:“刚爲天德,故近仁。慾,坤象,阴也。损之,窒慾也。损初益上,艮以止之。慾者,胜人爲彊,有似乎刚,故或以爲疑。”

    ○注:“申枨,鲁人。” ○正义曰:“枨”,或作“棠”,或作“堂”,或作“党”,或作“傥”。《汉王政碑》:“??申棠之欲”。此作“棠”也。《史记索隐》:“申堂字周。”本《史记·弟子列传》,此作“堂”也。今本《史记》云:“申党字周。”此作“党”也。朱氏彝尊《弟子考》引汉文翁《礼殿图》有“申傥”,此作“傥”也。诸家文虽有异,而音则相通。《诗·丰》云:“俟我乎堂兮!”郑笺:“棠当爲枨。”可证也。唐、宋以来,因称名参错,分申枨、申党爲二人。玄宗开元二十七年,封申党召陵伯、申枨鲁伯。真宗祥符二年,封枨文登侯、党淄川侯,俱列从祀。至明嘉靖九年,因大学士张璁奏,存枨去党,而祀典始正。《困学纪闻》云:“《史记·索隐》谓文翁《图》有申枨、申棠,今所传《礼殿图》有申党,无申枨。”《文献通考》亦云:“今考文翁《石室图》,无所谓枨与棠也。”是图本止申党一人。伯厚所见《图》作“党”,与朱氏彝尊所见图所“傥”不同,当以朱爲是。诸字皆由音近通用。莫知其何者爲正。《困学纪闻》独以“党”爲传写之讹,梁氏玉绳《汉书·古今人表考》亦以“傥”爲讹,皆未必然也。《史记·索隐》引郑此注云:“申枨,鲁人,弟子也。”《论语·释文》及邢疏并引郑曰:“申枨,盖孔子弟子申续。”又引《家语》:“申续字周。”似“续”又“枨”之别名。《史记索隐》引家语作“申缭”,《困学纪闻》引家语作“申绩”,今本家语作“申缋,字子周。”钱氏大昕《养新录》谓古文“赓”、“续”同声,《家语》“申续”,盖读如“庚”,与“棠”音亦不远。今本《家语》作“缋”,则传写之误也。卢氏文弨《释文攷证》略同。梁氏《人表考》云:“郑作申续,必有所据。绩与续通,缭缋两字,乃传写之僞。”诸说皆依郑注作“续”。臧氏庸《拜经日记》:“徐鲲曰:‘《史记索隐》引《家语》作“缭”,据字周义,疑“缭”爲得之。’庸案:徐说是也。《索隐》于‘公伯缭字子周’下云:‘《家语》无公伯缭,而有申缭子周。’‘又于申党字周’下云:‘《家语》有申缭,字周。’又《史记正义》于‘公伯缭字子周’下云:‘《家语》有申缭子周。’然则司马贞、张守节所见《家语》并作申缭,盖家语无公伯缭及申堂。王肃僞造申缭一人以当申堂、公伯僚二人,因二人名姓虽异,而字周则同,爲足以相混也。《论语音义》及《家语》作‘申续’,乃‘缭’字形近之譌。王伯厚所见本作‘绩’,今本作‘缋’,此又‘续’字之转误。《论语音义》引郑云:‘盖孔子弟子申续’此‘续’字乃后人据误本《家语》所改,当本作‘申堂’,郑正据《仲尼弟子列传》也。《索隐》曰:‘申堂字周,《论语》有申枨。郑玄云:“申枨,鲁人,弟子也。”盖申堂是枨不疑,以枨、堂声相近。’案:小司马此言,正据郑注《论语》,以申枨爲申堂,故云然也。”案:臧说甚辨,当可依据。《苍颉碑》作“字子续”,此又因名续而妄爲之。王肃以申缭、申堂、公伯缭爲一人,而非孔子弟子。此包注亦不云弟子,或包不据《弟子传》,以申枨、申堂爲非一人也。至包以枨爲鲁人,与郑同。《汉鲁峻·石壁残画象》有鲁枨。

    ○注:“慾,多情慾。” ○正义曰:古无“慾”,有“欲”。欲根于性而发于情,故《乐记》言“性之欲”,《说文》言“情,人之侌气有欲者”也。圣凡智愚,同此性情,即同此欲,其有异者,圣智皆能节欲,能节故寡欲也。若不知节欲,则必纵欲,而爲性情之贼。故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其爲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爲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注〕马曰:“加,陵也。”】 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注〕孔曰:“言不能止人使不加非义于己。”】

    正义曰:《大学》言“絜矩之道”云:“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即了贡此言之旨。戴氏震《孟子字义疏证》:“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僞之心,有淫泆作乱之事。是故彊者胁弱,衆者暴寡,知者诈愚,勇者苦怯,疾病不养,老幼孤独不得其所,此大乱之道也。诚以弱、寡、愚、怯与夫疾病、老幼、孤独,反躬而思其情,人岂异于我?一人之欲,天下人之同欲也。故曰‘性之欲’。好恶既形,遂己之好恶,忘人之好恶,往往贼人以逞欲。反躬者,以人之逞其欲,思身受之情也。情得其平,是爲好恶之节,是爲依乎天理。” 程氏瑶田《论学小记·进德篇》曰:“仁者,人之德也;恕者,行仁之方也。尧舜之仁,终身恕焉而已矣。勉然之恕,学者之行仁也,自然之恕,圣人之行仁也;能恕则仁矣。不以勉然者爲恕,自然者爲仁,生分别也。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此恕之说也。自以爲及将止而不进焉,故夫子以‘非尔所及’警之。”

    ○注:“加,陵也。” ○正义曰:《左·襄十三年传》:“君子称其功以加小人。”杜注:“加,陵也。”陵者,大阜有临下之象。下篇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施、加同义。《说文》:“加,语相增加也。”段氏玉裁改“增”爲“譄”,云:“‘譄’下曰‘加也’。‘诬’下曰‘加也’,此言‘语相譄加也’。知譄、诬、加三字同义。诬人曰譄,亦曰加。《论语》曰云云,马融曰:‘加,陵也。’袁宏曰:‘加,不得理之谓也。’刘知几《史通》曰:‘承其诬妄,重以加诸。’韩愈《争臣论》曰:‘事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爲直者。’皆得加字本义。”沉氏涛《论语孔注辨僞》曰:“《旧唐书·僕固怀恩传》:‘共生意见,妄作加诸。’‘加诸’盖饰辞毁人之谓。”今案:段、沉说又一义,非经注旨所有。

    ○注:“言不能止人使不加非义于己。” ○正义曰:义与不义,以不欲、无欲观之,其意自见,不必更言非义也。夫子之道不过忠恕,故以爲非尔所及。若夫横逆之来,声色之诱,其由外至者,虽圣贤不能禁止之,而使其必无,况在中材以下!君子知其然也,故但修其在己,而不必据非诸人也。僞孔此注,全失本旨。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注〕章,明也。文彩形质著见,可以耳目循。性者,人之所受以生也。天道者,元亨日新之道。深微,故不可得而闻也。】

    正义曰:《史记·孔子世家》言:“定公时,鲁自大夫以下,皆僭离于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诗书礼乐,弟子弥衆,至自远方,莫不受业焉。”又云:“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追迹三代之礼,序书传。观殷、夏所损益,曰:‘后虽百世可知也。以一文一质。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故《书传》、《礼记》自孔氏。语鲁太师,‘乐云云。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古者诗三千馀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礼乐自此可得而述。以备王道,成六艺。”又云:“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据世家诸文,则夫子文章谓诗书礼乐也。古乐正,崇四术以造士,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至春秋时,其学寖废,夫子特修明之,而以之爲教。故记夫子四教,首在于文,顔子亦言“夫子博我以文”,此羣弟子所以得闻也。《世家》又云:“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繋、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曰:‘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盖易藏太史氏,学者不可得见,故韩宣子适鲁,观书太史氏,始见《周易》。孔子五十学《易》,惟子夏、商翟晚年弟子得传是学。然则子贡言“性与天道不可得闻”,《易》是也。此说本之汪氏喜荀,略见所著《且住庵文稿》。 宋氏翔凤《发微》云:“《易》明天道以通人事,故本隐以之显;《春秋》纪人事以成天道,故推见至隐。《天官书》曰:‘孔子论《六经》,纪异而说不书,至天道命,不传。传其人,不待告。告非其人,虽言不著。’《汉书·李寻传赞》曰:‘幽赞神明,通合天人之道者,莫著乎《易》、《春秋》。然子贡犹云“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已矣。’班氏以《易》、《春秋》爲性与天道之书,故引子贡之言以实之。顔师古注以《易》、《春秋》爲夫子之文章者误,文章自谓诗书礼乐也。”案:宋说亦是。然言“性与天道”,则莫详于《易》,今即《易》义略徵之。《繋辞上传》:“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又曰:“成性存存,道义之门。”《文言传》:“乾道变化,各正性命。”又曰:“利贞者,性情也。”《说卦传》:“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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