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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指月院奸夫会淫妇 杂库中眼代捕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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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的媪内,急忙跑过来,递过两双草鞋,夏引伸手接过来赶忙穿上。奈四郎把包袱又交给媪内拿着,三人悠然自得地走出庙门。

    却说那个庙里的男仆,他哪里晓得这对男女的阴谋伎俩!这时已打扫完积雪,想给奈四郎等送茶。一个人到厨房去,往地炉内添柴升火,却不知他们已经离去。待将水烧开,到侧殿去取茶碗,一见奈四郎已经不在。吃惊地想:“这究竟是何故?”又跑到外面去唤奈四郎的仆从,也无人答应。便自言自语地说:“原来等院主等得不耐烦,他们主仆已经回去了。也没问家住哪里,姓甚名谁?真是粗心大意。”他毫未感到生疑。他是个正直的老人,并不知受了骗。但是另外还有个年约十四五岁名唤念戌的小沙弥,他虽每天跟随住持去化缘,但由于脚被冻裂,行动不便,所以未出去化缘。从昨天就呆在家里。那个侧殿板壁的背后,是从住持的居室去厕所的长走廊,而且向阳,终日有阳光,是个十分暖和之处。因此,念戌在奈四郎未来之前,就到那走廊去晒太阳。一边抓着衬衣的虱子,无意中将奈四郎和夏引密议的坏事,都听到了。这个小沙弥记忆很好,听到什么永久不忘。等院主回来他就如实禀告了。此岂非天意?呜呼!奸贼害人,只顾用其智而不虑其败。所以虽有欺鬼神之奸计亦必失败,实甚愚也。应思杨震四知之诫,惧而莫为。

    再说夏引走出指月院,途中与奈四郎主仆分别,回到家中已是日暮。对滨路等说:“今去踯躅崎问卜,占问你父亲之事,卖卜者说现虽生死未卜,但两三日内定有音信,因此稍感放心,便去参拜石禾的八幡宫。此外还在途中参拜神社、佛寺祈祷,所以回来晚了。走了那么远的路,真累坏啦。”滨路听了对几日来的忧愁,稍感慰藉。忙唤女婢为母亲打洗脚水,准备晚饭,殷勤地照顾。当时夏引独自在心里琢磨:“奈四郎大人所说的计策虽好,我只身无一人帮助,也诸多不便。出来介近来似乎对滨路有意,何不将他拉过来,让他帮助我?”童仆们今晚又都去寻找木工作,只有出来介因感风寒,独自在家。时机正好,便趁此无人之际,悄悄对出来介说:“我今日远去踯躅崎,向卖卜者问老爷的安否,显的是剑难之卦 (2) ,说可能是由近日住在家中的客人所为。因此一定是信乃干的。他等不得娶滨路为妻,便想夺取家业,实在令人可怕,而又着实莫测。然而尚无确切证据不能告人。这件事只对你一个人说,待找到证据时帮助我报仇,不能让他跑了。如干得漂亮立了大功,便将滨路许你为妻,继承四六城的家业。可不能疏忽大意呀!”出来介听了十分高兴,毫无异议地许诺说:“小的知道了。诚如您所猜测的,一定是信乃所为。他想急于继承这门家业。从今日起小的就盯着他。要找到证据。太太放心好啦。”他这样极力进行安慰。

    夜深了,已是夜阑人静、草木皆睡的丑时三刻。奈四郎的奴仆媪内和内,扛着那具尸体来到四六城家,一推后门,夏引在亥中就将门锁打开,所以没一点儿声音门就开了。于是这两个恶仆,见仓库后边积雪甚多,且有埋萝卜掘的一个坑。说道:“这里正好。”便将木工作的尸体扔到坑里,上面盖了点土,再用雪埋上。然后偷偷出了后门照旧关上,回了踯躅崎。这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觉,无人知道。可巧从那日拂晓刮起很大的南风,后门附近的冰雪三分之二都融化了。天亮后,出来介被乌鸦的叫声吵醒,想出来解手。到后门附近一看,在仓库后埋萝卜的坑边,从融雪中露出条死人的大腿,他大吃一惊,忙喊:“出事啦!出事啦!”不知出了什么事,信乃和女婢们都慌忙跑出来。夏引和滨路也慌张地来到后门一看,从萝卜坑中露出的确实是死人的大腿。滨路更加害怕和惊讶,便让出来介把雪刨开。信乃也动手帮着,刨开一看竟是主人木工作的尸体,大家非常惊慌和悲痛,合家乱作一团。滨路趴到父亲的尸体上放声大哭。女婢们无法劝解,也都泪眼模糊了。夏引擦擦眼泪说:“实在太可怜啦!大人被谁杀害埋在这里了。除非是神仙,谁能知道他已死在这里,反到远处去找。你们想想这个仇人究竟是谁呢?”她一边装哭一边说。出来介叹了口气说:“小的想老爷的仇人不会是远处的。不是左右四邻,说不定就是家里人。太太,您不要那么哭。不将这个仇人找出来,为老爷报仇,绝不罢休。且请等待。”说着他紧握拳头,回头瞪着信乃。信乃对他的神色并没在意,歪头叉着手仍在嗟叹不已,凄然回顾左右说:“出来介的推测虽似乎有理,但为何仇人将尸体埋在这里呢?我想说不定有人趁着夜间,从别处抬来扔在这里。这且不说,主人之父是侍奉我外祖父的忠义老臣,为主剖腹而成了后世之美谈。其子也深知礼义,从善憎恶,不会有何罪孽。难道是前世的报应,而使之如此丧生么?那大概是主人从年幼时就嗜好杀生,其果报终于来到,而今遗此长恨。古时唐之孙真人,是有起死回生之仁术的名医,著有《千金方》,以水蛭、虻虫、鼠妇等类的许多活物加入药剂之中。由于杀生之报,阳寿九十而终,未能成仙。天道好生恶杀,实是天照大神之心。如不说木工作翁之丧生,是其杀生之报,将何以劝善?实深可惜!实深可惜!”他如此反复地叹息。出来介不等其说完,便开口道:“我虽不知物之因果,但哪有这般的蠢人,将人杀了又将尸体从远处送来,埋在其家的后门?常言道:‘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说不定仇人就逍遥在我们的身边。”夏引听了阻拦说:“出来介!不得胡言乱语。且将尸体收拾起来,快去将此事禀告眼代大人!”出来介听了站起来说:“这个小的明白,但是派出去的小厮还没回来,小的一个人弄不了,谁来帮把手。”信乃上前说:“让我来帮你。我抬腿这边。”二人抬着去居室,滨路哭得死去活来,由两个女婢搀扶着跟在尸体后面,进入屋内,又难过得哭了起来。人手不足,也没人顾得了她。

    当下夏引与信乃、出来介凑到一起商议道:“我今去踯躅崎眼代大人那里,申诉丈夫的丧生。以前的眼代最近去世了,有个叫甘利兵卫尧元的做了新眼代。虽还未曾见过面,但到那里去会找到他的府邸的。申诉后,甘利大人一定立即来验尸,茶碗、果盘等不准备好不行。待客的家具用品在库房的矮楼上。就请犬冢君和出来介把它拿下来吧!”对她的托付信乃毫无异议。他说:“此事甚易。那就带我去吧。”说罢站起来。出来介在前边走,带着信乃将库房门打开,急忙登上矮楼。这时夏引急促地高声喊道:“出来介快来,还另有吩咐。你独自快来!”出来介听到呼唤又急忙下了楼梯。夏引在门旁等着,见他一出来,便立即把门关上锁好,然后如此这般地向出来介耳语后,独去侧室翻信乃的刀。村雨刀信乃一时也没离过身边,这时还在腰间带着,但是桐一文字的短刀和行囊在一起,放在侧室的壁龛上。夏引于是便偷偷拿着刀出了后门,捉一只正在吃食的鸡,一刀将鸡杀死,把鲜血涂在刀上。怕别人看见,忙把血刀纳入鞘内,又赶忙将死鸡扔到水沟里,用刀鞘的前端将鸡藏在泥里后,又去侧室将那把刀照旧放在壁龛上,这才算松了口气。这时信乃还在库房的矮楼上,等着出来介。见他一时不来,便想下楼出来,可是门推不开。一看已经上了锁,他大吃一惊,心想:“这是怎回事?”便大喊:“喂,太太!出来介!把门开开!”出来介在外边听到,冷笑说:“你这个蠢货,还说什么?我们老爷本想收汝做女婿,汝却不听,满口瞎话,暗想早日夺取老爷的家业。因而悄悄杀了我家老爷。其尸首已经露出来,正好去禀告国主,为我家老爷报仇。在此期间怕汝逃走,按照太太的计策,将汝关在库房中,天网恢恢,汝跑不掉啦。”听到他这样辱骂,信乃既惊且怒道:“你这个不讲理的小厮,诬害无辜。你根据什么断定主人丧生是由吾所为?真莫名其妙!”他怒气冲冲地加以责问。从侧室走来的夏引听了冷笑道:“既知他是个胆大包天的歹徒,何必同他争辩。出来介!不要理他。没有证据岂能说他是仇人?我对他有所怀疑,偷偷拔出他的短刀一看,果然刀上沾满了鲜血。这是极好的证据。我现在就去眼代大人府,请派人来捉他。现在把钥匙交给你。即使那些小厮回来,也不能交给任何人。"她言语急促地说着,从腰里掏出库房钥匙递给他。然后掖起衣襟,向踯躅崎奔去。信乃听到夏引这般说,心里想:“原来她们已经策划好,为了陷害我,不知何时在我的短刀上涂了血,才这样说的。我的命运不佳,受这个无知女人和小人之欺,已被关在此库内。纵然同她们争辩,犹如俗语所说,隔河争吵,也无济于事。不管怎样,等武田家派兵来捉拿时,再与之争辩,诉说我的冤枉。”这样想好后,便不与之争辩,又登上矮楼,等待武田家眼代的到来。大约有一个时辰还气愤填胸,难消心头之恨。

    却说八代一郡的新眼代甘利兵卫尧元,身披腹甲,上下都是外出的装束,腰挎涂着锡粉的双刀,带了四五名得力的部下和两个兵丁,抬着担架在前后跟着,来到四六城的家中,喊声:“你们都出来!”小厮出来介跑出去跪下叩头说:“小人是曾受木工作之恩的奴仆,名叫出来介。”尧元听了点头道:“出来介!汝听着。适才听到木工作的遗孀夏引的申诉,本官前来检验木工作的尸体,并逮捕犯人犬冢信乃戍孝和据说与之通奸的滨路。夏引因故暂且留在我府,先将此情告诉尔等。还不前边领路!”出来介听了惶恐地答应:“遵命。”便在前边带路,让到木工作的尸体旁边。尧元看了看,皱眉道:“伤口虽有可疑,但此事以后再说。出来介,快把血刀呈上来。”出来介听了忙把放在侧室的桐一文字短刀拿来呈上。尧元接过去拔出来仔细观看,冷笑一声,厉目高声喝道:“喂,出来介!汝看见了吗?据说杀死木工作是四五日前之事,但刀上沾的鲜血,一点还没干呢?这两件都甚是可疑。但这也以后再说。先将这把短刀留下。”说着纳入鞘内递给部下。然后又回顾左右道:“如此看来还难以断定信乃是犯人。然而有夏引等的申诉,当然不能不捕。赶快带往仓库。”说着他离座去至库房门前。从铜网门间看着矮楼高声道:“武藏的过路人犬冢信乃,今有这家主人的遗孀夏引等指控你杀害了木工作,因此本郡眼代甘利兵卫尧元到此,赶快出来见面。”信乃听到这样高声呼唤,毫不慌张,安静地从楼上下来说:“某并未犯罪。说某杀死这家主人,是他们对我的诬陷,实在冤枉,请大人明察。”他这样回答着,从铜网眼儿看看甘利尧元,猛然一惊。尧元看看他的神色,觉得没错,便急躁地说:“出来介,快快把库房的锁打开。”出来介应声取出钥匙开了门。尧元的部下拿着捕棍,在门口围着。当时信乃从库房中走出来,对尧元道:“方才已经陈述,某怎会杀死木工作?但想要问清此事,某情愿被带到任何地方去。某有许多话要讲。这样难道还用上绑么?”尧元听了点头道:“按理说当然要上绑,但是否有罪,事实还没弄清楚,可暂免缧绁。快把腰刀交过来。这是对武士的关照。”信乃听了不胜感谢。他把村雨宝刀递过去,由一个部下接过。然后尧元又将出来介唤至身前说:“木工作的女儿滨路,与信乃之事有关,须进行审查,所以也得将她带走。听说她多病,又是个少女,因此带来个担架,这也是国主的慈悲。另外滨路小时被木工作拾来的时候,穿有镶嵌珠宝的衣服,也向滨路要来。此外将信乃的行囊都交给某之部下。”出来介领命,去壁橱从衣箱中翻出在夏季晾衣服时他所见到的那件衣裳。又去侧室取来信乃的行囊,都交给了大人的部下,然后来到躺卧着的滨路身边,告知来人捉拿信乃的事情后,将她扶到尧元面前。尧元十分怜悯,让她上了准备好的担架。然而滨路对恩高义重的养父的丧生,和把无辜之人说成是罪人而被囚禁,心里十分悲痛。她如同海上起了狂涛时在风雨中难以飞翔的小鸟,在担架上哭号悲泣的声音,是令人心碎的。当下甘利尧元仰望窗外的日影,说:“时间不早了。”于是赶快唤出来介说:“出来介!你听着。木工作之伤并非金疮,而是鸟枪之伤。不仅如此,犬冢信乃短刀上的血也并非四五天前沾染上的。要将这些情况告知这家主人的亲属,及村中父老和奴婢们。回府吧!”说罢起身,部下们围着信乃,让抬滨路的担架夫在前边抬着。主仆数人飞也似地离去。

    * * *

    (1) 眼代是镰仓时代的官职,相当于代理守备、代理庄头之职。

    (2) 剑难之卦,是占卜是否有被刀剑伤害之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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