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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逃避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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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感到惊讶,他坚持认为自己只是个不足挂齿的平庸之才。称赞被当作空洞的恭维或别有用心给摒弃了,甚至可能使他感到愤怒。

    这一现象极其常见,而观察结果表明,自卑感也许是我们这个时代最普遍的罪恶,它具有重要的功能,因而受到维护。它们的观念是基于这样的设想:通过妄自菲薄使自己低人一等以及约束自己的野心,缓解与竞争有关的焦虑。[2]

    附带说一句,我们也不应忽略,自卑感可能会确确实实地削弱一个人的地位,因为自轻自贱会损害自信。适当程度的自信是获取任何成就的前提,不管是改变色拉酱调料的标准配方、销售商品、捍卫某种观点还是给未来的另一半留下好印象。

    有强烈自轻倾向的人,可能会梦到竞争对手脱颖而出,或自己处于不利地位。他潜意识里无疑是渴望战胜对手的,因而这些梦可能看起来好像反驳了弗洛伊德认为梦表征愿望满足的观点。然而,我们不能过于狭隘地看待弗洛伊德的观点。如果直接的愿望满足涉及太多焦虑,缓解这种焦虑就比直接的愿望满足更重要。因此,当一个害怕自己野心的人梦到自己被击败,他的梦并不是在表达失败的渴望,而是在表达他宁愿选择失败————两害相权取其轻。曾经有一个病人竭力想要挫败我,为此她在治疗期间安排了一场演讲。她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作了一次成功的演讲,而她坐在观众席,毕恭毕敬地欣赏着我。还有,一个很有抱负的教师,梦到他的学生是老师,而他却不知道自己的作业是什么。

    自轻究竟在多大程度上被用于约束野心也表现于这样一个事实:被贬低的能力往往是个体最热切渴望胜过别人的地方。如果他的野心具有智力特质,那智力就成为其武器,因而被贬低。如果他的野心具有性欲特质,那外貌和魅力就成为其武器,因而贬低它们。这种联系非常常见,以至于我们可以从自轻倾向的对象来猜测他最具野心的领域是什么。

    目前来看,自卑感与任何事实上的劣势毫无关系,只是被当作逃避竞争倾向的影响来讨论。那么,自卑感真的与既有缺点、与对现实缺陷的认识都没有关联吗?事实上,它同时是现实性缺陷和想象性缺陷的结果:自卑感结合了焦虑动机下的自轻倾向和对已有缺陷的认识。我强调过很多次,我们最终无法蒙骗自己,尽管我们可能成功关闭了某些泄露意识的冲动。因此,具有我们讨论过的种种特征的神经症患者会在心底明白,他具有不得不加以掩饰的反社会倾向,他的态度一点儿也不真诚,他的伪装完全不同于表层之下的暗流。他自卑的重要原因是他记录了所有这些差异,即便他从未清楚地认识到差异的来源————这是由于差异来自被压抑的动机。没有认识到来源,他就给自己一些自卑的理由,这些理由几乎完全不成其为理由,只是一种合理化作用[3]。

    他之所以觉得他的自卑感是既有缺陷的直接表达方式,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基于他的野心,他建立起一种有关自身价值和重要性的荒诞观念。他忍不住要评估自己的真实成就,从而反对自己是天才或完美人类的观念,于是在这个比较中,他的真实表现或真实可能性被衬托得低人一等。

    所有这些逃避倾向的综合结果,就是神经症患者遭受到了真正的失败,或者不如他应有的那么顺利————至少就他的机遇和天赋而言。那些和他一起开始的人走到了他前面,有了更好的事业,获得了更大的成功。这种滞后并不仅仅在于外部成就。他年龄越大,越能感觉到自己潜力与成就之间的差距。他由衷地感觉到,自己的天赋,不管是什么样的天赋,都被荒废了,他被困在自己的人格发展中,他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益成熟。[4]并且,他对于这种差异隐约感到不满,这种不满并非自讨苦吃,而是真实相称的。

    正如我所言,潜力与成就之间的差异可能是因为外部环境。但是,作为神经症永恒的特征,神经症患者则倾向于将这种差异归因于他的内部冲突。他的现实失败和随之产生的潜力与成就之间的差异,必然进一步加剧他的自卑感。因此,他不仅认为自己低人一等,也确实比他本应有的状况差。由于将自卑感基于现实基础之上,因而自卑感发展所带来的不良影响越发巨大。

    我曾提到过的另一种差异————浮夸的抱负与相对贫乏的现实,变得难以忍受以至于不得不要求补救。幻想便自行奉上这种补救。越来越多的神经症患者以妄想替代可实现的目标。妄想对于患者的价值显而易见:它们掩盖了难熬的虚无感;使他不参与任何竞争仍能感觉自己重要,从而无须冒任何得失成败的风险;使他编织了一个比任何可实现的目标都宏伟的谎言。正是妄想的这种死胡同价值(blind-alley value)使它们变得危险,因为相比于直路,死胡同对于神经症患者具有一定的好处。

    这些神经症妄想应该有别于正常人和精神病患者的幻想。即使是正常人,有时也会自我感觉良好,给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赋予过高的重要性,或者沉浸在他将大展身手的幻想中。但这些幻想和观念仅仅是像装饰性的藤蔓花纹,他并不太把它们当回事。具有妄想特征的精神病患者则是另一个极端。他认为自己是天才,是日本天皇、拿破仑、救世主,并拒绝一切有可能反驳其信念的现实证据;他会完全无法领会他人的任何暗示,例如他其实是个可怜的看门人,或精神病院的病人,或是他人非礼或嘲笑的对象。如果他开始彻底意识到这个差距,他就会决定支持他的妄想,并且认为是别人不懂事,或者他们是为了伤害他而存心失礼于他。

    神经症患者介于这两种极端之间。如果他完全意识到了自己言过其实的自我评估,那他对此有意识的反应会更像一个健康人。如果梦到自己好像一个乔装打扮的皇室,他会觉得可笑至极。尽管因为虚幻,他有意识地摒除了他的妄想,但这些妄想对他有情感上的现实价值,这种价值类似于它们对于精神病患者的价值。两种情况中的原因相同:妄想具有重要功能。尽管纤细苗条、摇摇欲坠,但它们却是他自尊的支柱,所以他不得不依附它们。

    依赖这个功能的危险体现在某些打击自尊的处境中。于是,支柱倒塌了,他跌倒了,并且无法从跌倒中恢复过来。例如,一个姑娘本有极好的理由相信自己被深爱着,却发现那个男人迟迟不肯娶她。一次谈话中,他告诉她,他觉得自己太年轻,太缺乏经验了,并且在下定决心让婚姻捆束自己之前,他希望认识了解一下别的姑娘。她无法从这个打击中恢复过来,变得郁郁寡欢,开始对自己的工作没有信心,开始极为害怕失败,进而渴望回避一切,逃避所有人,也逃避工作。这种恐惧无法抵抗,以至于鼓舞人心的事情,诸如那个男人后来想要娶她的决定、极为褒扬她的能力及一份更好的工作等都无法使她安心。

    与精神病患者相比,神经症患者不由自主地以令人痛苦的精确性记录下所有万千小事,这些事情在现实生活中都不符合他的意识幻想。最终,他的自我评价在感觉良好与感觉卑微之间摇摆不定。他随时可以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他在极其相信自己重要非凡的同时,又可能为任何人对他的重视感到惊讶。或者,他在感到卑贱,感到自己被践踏的同时,要是谁觉得他需要帮助,他就会大发雷霆。他的敏感犹如一个全身溃烂的人,最轻微的触碰都会使他畏惧。他很容易感到受伤、受轻视、被忽视、被怠慢,并表现出相应的报复性怨恨。

    在此,我们再次看到“恶性循环”在运转。当妄想具有一定的安全感价值,并能提供一些支持时,即使只是出于想象,也能够加剧这种逃避的倾向,而且还能借由敏感产生更大的愤怒,从而引发更大的焦虑。当然,这是严重神经症的表现,但就算是在不太严重的案例中也能看到这种表现,甚至是患者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点。不管怎样,从另一方面看,一旦神经症患者可以做一些建设性的工作,就能进入良性循环。通过这个方式,他的自信成长起来,由此不再那么需要他的那些妄想。

    神经症患者缺乏成功————他在任何方面都落后他人,不管是事业还是婚姻,不论是安全感还是幸福感,这使他嫉妒他人,因而加剧了他在其他方面的嫉妒倾向。有些因素可能导致他压抑着自己的嫉妒,如与生俱来的高尚品格,深信自己无权为自己提出任何要求,或是单纯地无法意识到自己既有的不幸。但他越是压抑,就越是把嫉妒投射到别人身上,导致他有时偏执地害怕别人嫉妒他的一切。这种焦虑可能非常强烈,以至于他遇到好事也会明显感到不自在,如一份新工作、一次恭维的赞誉、一次侥幸的收获、一次走运的爱情等。因此,这可能极大地加强他避免有所成就的倾向。

    不考虑所有细节,神经症患者对权力、威望和财富追求发展出“恶性循环”的主要轮廓大致如下:焦虑、敌意、受损的自尊;追求权力以及诸如此类;加深敌意和焦虑;逃避竞争的倾向(伴随着自轻倾向);失败以及潜力与成就之间的差距;加深优越感(带有嫉妒);加深妄想(伴有对嫉妒的恐惧);加深敏感(伴有加固的逃避倾向);加深敌意和焦虑,然后再次开始循环。

    然而,为了全面理解嫉妒在神经症中的作用,我们必须更全面地考虑这个问题。神经症患者,不管他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都的的确确是一个不幸的人,而且他还看不到任何摆脱痛苦的机会。神经症患者努力获取安全感,这种努力被局外观察者称为“恶性循环”,被他自己感受为无助地困于网中。就像我一个病人所说的,他觉得被困在一间有很多门的地下室,不管他打开哪一扇门,都只是通向新的黑暗。而且他一直都清楚,别人正在外面的阳光下走动。我觉得如果不认识到其中令人麻痹瘫痪的无助感,就不能理解任何严重的神经症。有些神经症患者会直截了当地表达他们的愤怒,而另外一些则会将愤怒深藏于顺从或乐观之中。于是我们很难看到,在所有虚荣、要求、敌意背后,有这么一个深受痛苦的人,他感到永远被排斥在一切能使人生变得更有意义的事情之外,他知道即使得到了他想要的,他也无法享受它。当我们认识到所有这些无助感的存在时,那些看似攻击性过强甚至卑鄙的现象,那些无法依靠特定情境来解释的现象,统统都不再难以理解了。一个过于不让自己有幸福可能的人,如果他确实并不憎恨这个他找不到归属感的世界,就不得不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好人。

    现在回到嫉妒的问题上来,这种逐步升级的无助感,正是嫉妒持续滋生的基础。他嫉妒的并非什么特别的东西,而是尼采所说的生活嫉妒,一种非常普遍的嫉妒,嫉妒那些更有安全感、更沉着、更幸福、更坦率、更自信的人。

    如果这种无助感已经出现在某人身上,不管他是否意识到,他都会努力去解释它。他并不会发现(像分析观察者那样)这是一种必然过程的结果。相反,他看到的是,这要么是别人造成的,要么是自己导致的。他常常会怪责于两者,尽管往往有一方非常醒目。当他怪罪于别人时,就会表现出一种指责的态度,一般是直指命运或是指向环境,或是某些人:父母、老师、丈夫、医生等。其他事情上的神经症要求,正如我们常常谈到的,也可以从这个角度来理解。就好像神经症患者按这样的路径在思考:“由于你要对我的痛苦负全责,所以你有责任帮助我,并且我有权要求你这么做。”要是他在自己身上找到万恶之源,他就会觉得自己痛苦是活该。

    讨论神经症患者怪罪别人的倾向可能会引起一个误解。听起来他的控诉好像都是莫须有的。事实是,他的确有好的理由去指责,因为他确实遭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尤其是在童年的时候。但他的谴责中仍有神经症的成分:谴责常常取代了对积极目标建设性的努力,并且往往是盲目、不分青红皂白的。例如,它们有可能直接指向那些想要帮助他的人,同时他又完全没办法感受和指责那些真正伤害他的人。

    * * *

    [1]Penelope,也译作珀涅罗珀,《奥德赛》中奥德修斯的妻子,奥德修斯远征之后,她为了拒绝络绎不绝的求婚者,宣称织完一匹布料就改嫁,白天织布,晚上又把织好的布拆开,以拖延时间来等丈夫归来。

    [2]劳伦斯曾经在《虹》中对这种反应有一段精彩描述:“残酷和丑恶的奇怪感觉总是迫在眉睫,随时准备向她扑来,她感觉乌合之众怀着强烈的嫉妒情绪亲候她的大驾,因为她与众不同(斜体字是我标注的),这些感受成了她生活中最严重的影响之一。无论她在哪里,在学校里,在朋友中间,在街上,在火车上,她都本能地削弱自己,使自己变得渺小,使自己假装变得不如往常,因为她害怕那些充满妒忌的普通人,也就是那些平凡的自我,会看到她那未被发现的自我,然后抓住它予以攻击。”

    [3]Rationalization,自我防御机制中的一种,也称文饰作用。

    [4]荣格曾经清楚地陈述过这个问题,即人在40岁左右会被困在自己的发展中。但他没有认识到导致这个境况的条件,因而没有找到任何令人满意的解决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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