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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讲 加洛林文化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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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种种关注是很难分得清楚的。不过,同样可以肯定的是,最终是国家的关注成为其他一切均应从属的目标。教学的内容不再只是限于宗教的实践活动所不可或缺的东西:教学者关心的主要是将会有助于帝国基业的东西。正因为这一点,查理大帝才会仅仅出于促进与东方关系的考虑,就想到要安排教授希腊语。甚至连宫廷学校的组成方式都脱不开这种立场的影响。它的学生中不仅有年轻人,还包括成年人;而在这些成年人中不仅有神职人员,还包括廷臣。这些久经世事的人是不会满足于一种纯粹教会味道的教育的。有一样事情足以无可置疑地告诉我们,这种环境的性质对里面提供的教育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终于有一天,阿尔昆退出了查理大帝的宫廷,回到图尔修道院。 注36 就教育方面的立场而言,他不久便成了一个我们今天所谓的极端保守派。从前的开明精神在他身上消失了。他的学生几乎完全禁止阅读异教作者的读物。最后,在那种主教座堂学校里发生了另一场重大变化。此前一个时期,主教座堂学校被修道院学校的光彩盖过,如今,从查理大帝的时代开始,它逐步占了上风。比起隐修院和修道院来,主教座堂及其神职人员与外界的关系要密切得多。他们更多地接触到世俗的关注,更多地接触到世俗的情境。我们很快便再有机会来探讨这一点,因为大学就是从主教座堂学校这里演化而来的。

    至此,我们已经考察了这种新的教育体系包括哪些部分,又是如何确立起来的。现在,我们不妨再来看看,在这种体系里传授的教育内容是什么。且让我们从容器转向内容,从器官转向其功能。我们不得不避而不谈堂区学校,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我们都几乎对此一无所知。这样,我们才能更集中地来谈主教座堂学校,尤其是作为其典范的宫廷学校。因为只有这些学校与我们力图回溯其历史的中等教育有所关联。我们对宫廷学校了解得挺多,因为阿尔昆总结其教育理论的著作一直留存至今。 注37 由于主教座堂学校只不过是照搬了宫廷学校中实施的各种细节,因此我们也就等于是在描述当时的整个教育体系。

    这种教育的首要特征,就在于它是百科全书式的,或者说它力求成为百科全书式的。它的目标不在于以特定数量的知识门类教育学生,而是要以人类学识的总体教育学生。一旦教会的地位稳固下来(也就是从6世纪初开始),我们就看到出现了一批特殊的著作家,他们都为自己设下了这样一项任务:将古代学问的一切成果搜集在一起,归入某种汇编,浓缩成尽可能精练的一卷。早在波伊提乌(公元525年去世) 注38 那里,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尝试。但波伊提乌首先是一位辩证法学者,所以他的影响要充分发挥出来,得一直等到辩证法研究蔚为兴盛的时候,也就是经院哲学时期。只有到了那个时期,波伊提乌的声名才传播开来,主要是借助了卡西奥多鲁斯的著作(562年完成)。 注39 卡西奥多鲁斯的作品《论七艺》(De septem artibus )涵括了当时的全部学问,但是,能够更充分地揭示这种百科全书性质的作品,还得算是塞维利亚的伊西多尔,一位7世纪著作家,公元636年去世。他的作品 《词源学》(De originibus )假托是研究语词的来源,实际上是要把古代希腊罗马时期拥有的所有知识做一次总括。他从语词转向了事物,从而以词源学研究为名,探究了学问的所有门类,所有关于人的学科,从最低级的开始一直往上走,从文法到医学、法学、自然史,一直到神学。 注40 正是这些著作,尤其是上述两部,是整个中世纪时期的经典。中世纪时期的教育自始至终都在使用这些著作,对它们做出评论和注释。一直到15世纪,它们还拥有形形色色的仿效之作,但这些都只不过是复制了最初的模式。教师只限于从这些基本著作里的随便一本当中借取对一个主题的某些现成阐释,甚至连话都是原样照搬。莫尼埃(Monnier)曾经拿阿尔昆的教学著作与《词源学》中的相应部分做过整段整段的比较,发现它们经常是逐字逐句分毫不差。他们对于原创性这个概念是这样的陌生,以至做起文抄公来毫无顾忌。在这些书里,他们仿佛看到了一股共同的智慧之源,就像是一处集体的宝藏,不属于哪一个具体的人的专有财产,人人都可以自由地加以利用。

    另外,还有一种趋势,在普遍性和持久性上毫不逊色,也与基督教思想根本特征的有关方面有着明确的必然联系。人们可能首先想要搞清楚,这种趋势是否来自基督教对待知识统一性与真理统一性的态度。基督教本性上采取的这种态度,即便不能说是一清二楚的,至少也是比较鲜明的。对于基督教来说,真理并不是由许多特殊真理所组成的多重体或总体被给定的一个抽象专名。真理本质上是一个统一体,因为它是上帝之言,而上帝就是一。正好像道德真理完全包含在圣经这一部书中,对于基督教思想家来说,下面的推论想必也是完全自然的:尘世的真理,知识的真理,也必然有着同样的统一性,能够表达在一部书里,一部摘编 注41 在凡俗领域所起到的作用,就相当于圣经在神圣领域所起到的作用。

    除了这种意识,还有一项原因想必对我们正要理解的现象发挥了重要作用。我们已经看到,对于基督教来说,教育的目标并不在于培养这样或那样的具体技能,而是在于形塑整体上的心智。同样,为了形塑作为整体的心智,也就需要有作为整体的知识。不完整的教育只能塑造出不完整的才智,而无法触及人类思想的根本。教育行为要想发挥切实的功效,就不能完全偏于一隅,不能只把目光放在某些特定的方面,而应该涵括整体上的才智,任何方面都绝不能舍弃。一句话,在基督教看来,教学必须起到教育的作用。而除非教学是百科全书式的,否则它就无法起到教育的作用。这种观念我们在现代教育理论家那里能够读到,但在我们的教育观念的演进过程中,它其实是贯穿始终的观念。我绝不是宣称现代学者只不过是把一个老掉牙的观念又给翻了出来,远不是这样。即使这个观念从那时候起就有了,那时的它也只是以一种非常含混、非常模糊、非常缺乏自觉意识的形式存在着的。我们还会有机会看一看,它是沿着什么样的道路发展而来的,是沿着什么样的道路逐步变得具体并有所转化的。我们也必须注意到,它已经逐渐黯淡下来了。但重要的是要指明,在这个观念之后出现的所有教育发展当中,都蕴含着这个观念。我们很快就会看到,大学是如何以一种新的形式,使这个观念变为现实的。

    但是,这种百科全书式的教育,究竟包括哪些东西呢?又是怎样组织在一起的呢?

    整个人类知识被分成七大门类,或者是七个基本学科。它们就是所谓的“自由七艺”(septem artes liberales),卡西奥多鲁斯的巨著就用这作为书名。这种七分法可以追溯到古代希腊罗马时代晚期。在6世纪初的卡佩拉那里,我们第一次看见了这种说法。 注42 但到了中世纪,它已经不再是哪一个个人的一时之见了。它成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制度。在数百年间,它一直都是教育的根基。就这样,在当时人的眼里,它带上了几分神秘的色彩。七门技艺被比附于智慧的七根支柱,七大行星,七项德性。 注43 人们相信,七这个数目本身就有某种神秘的意涵。

    七项技艺的地位并不都一样。它们被分成了两类,各自对教育的重要性也是很不一样的。中世纪始终一丝不苟地将这两类区别开来。

    首先有三门学科,文法、修辞和辩证法,组成了当时所称的“三科”(trivium)。这个词的命运多变,起源是这样的。在罗马时期,它们被称作“常规知识”(trivialis scientia),也就是教文法的老师所教授的基础内容。它是日常知识,是属于平民的,贩夫走卒皆有所用。或许这也是一种暗指,因为事实上这些初级学校一般坐落在通衢之地(triviis)。但一旦“trivium”这个词进入了日常用语,它的起源就被淡忘了。人们认为它专指基础教育的三分体系,就意味着一种包括三个知识门类、三条途径的教育。结果便是为了指称不包含在“三科”中的其他四项技艺,就使用了“四艺”的表述。四艺包括几何、算术、天文与音乐。

    这两组技艺之间的区别不仅在于所包括的学科的数量,还有一点深刻的区别,在于这两组中所教授的学科的性质。三科旨在教导心智和有关心智本身的东西,也就是说在它思考和表达自己的时候所遵从的法则,也就是它为了能够正确地思考和表达自己应该遵从的规则。实际上,这就是文法、修辞和辩证法的目标。所以说,由三门课组成的必修课程完全是形式方面的内容。它所涉及的完全是推理的一般形式,从对事物的具体应用中抽取出的抽象,甚至是比思想更为形式化的东西,也就是语言。因此,三科的技艺也被称作是“交谈技艺”(artes sermonicinales)或“逻辑学”(logica)。与此相反,四艺所包括的都是与事物有关的知识门类。它的作用在于促成对外在现实以及主宰这些现实的法则的理解,包括数字的法则,空间的法则,关于星宿的法则,以及主宰声音的法则。因此,它所包含的技艺就被称作“实际技艺”(artes reales)或“物理学”(physica)。所以,三科与四艺有着两种相当不同的取向:一个是面向人类的心智,另一个则是面向实在世界中的事物。第一种的作用在于采用一种一般的方式来形塑才智,让它看到自己的正常状况和姿态;而第二种的目标则在于装备它,滋养它。显而易见,在此我们已经看到了两大知识门类之间的那种对立,日后我们还将遇到它们为了占据首要地位而展开的竞争:一方是涉及关于人的真理的人文学科,另一方则是自然科学。这样我们就有了两种教育:一种是古典教育,另一种是实科(Realschulen)教育,也称作专科教育。所以说,“三科”“四艺”,这些初看起来如此古旧、距我们如此遥远的词语,其实是被找来指涉一些我们今天还以某种方式使用的观念和提出的问题的。找到它们的古老形态是多有意思啊!单凭这一点,我们就不太可能过分注重我们今天发现它们所有的那种偶然的、暂时的面目,实际上,这种面目常常使我们看不到它们所表达的那些现实的真实面目。

    好,现在我们已经概括了这两组基本分类的特征,还需要确定它们在教育中各自所享有的地位。

    尽管尊重宗教确实是七艺共同的目标,尽管人们觉得它们具有统一性,但要说三科和四艺在学术生活里发挥的作用是同等的重要,可远非事实。四艺是一种“奢侈之物”(de luxe),也就是可有可无的课程,是为专家和内行之类一小撮精英而准备的。至于这种地位是如何形成的,可以看看其中包括的这四门学科是怎样被人理解和运用的,就不难说明了。在人们的心目中,它们在一定程度上还属于神秘的技艺,与巫师的那些技艺相仿。比如说,算术的目标是要发现数字的神秘属性。所以我们会发现,阿尔昆同其他人一样,也效仿塞维利亚的伊西多尔赋予这些数字以寓意。有些数字是凶兆,另有些数字则是吉兆。数字三和六是破解自然界一切秘密的钥匙,任何人只要洞察它们隐秘的意涵,就会从它们那里得到完善的知识。这种学问是阿尔昆最着迷的:“说到这事儿时,他只是喃喃自语,不过,他也总是喋喋不休。”他甚至还把其中的某些教给了查理大帝,后者闻之大为惊讶。 注44 占星术的情况与此完全一样。又是阿尔昆,把占星术界定成研究星宿,研究星宿的属性以及力量。也就是说,他依然承认星宿对人间事件有所影响。彗星被认为是长胡子的星,宣示发生了某些关系重大的事件,比如改朝换代、瘟疫流行之类。最后,中世纪的人之所以会着迷于有关音乐的科学研究,原因之一就在于它为他们的想象力开启了神秘莫测的广袤视界。在他们想来,和声律必然能够说明宇宙的和谐、四季的和谐、人的灵魂的不同部分之间的和谐,或者是灵魂与身体的统一所产生的和谐。可以说有重重的神秘笼罩着这些研究,显然它们不适于在学校里公开地传授。它们不能成为一门公共必修课的主题,只能由极少数内行来探讨。

    就这样,在当时的研究中,三科(文法、修辞与辩证法)单独构成了所谓规范科目,充当了主教座堂学校与修道院学校里教授的基本内容。而我们已经看到,三科的知识完全是形式性的;它们的视线完全指向人。由此可以推出,即便在那个时候,教育确实倾向于成为百科全书式的东西,但在现实中,它的这种百科全书式的性质也只是表现为形形色色的纯形式研究体系。至于是什么产生了这种形式主义,结论是不难得出的。自此之后,人们所理解的教育目标就是用空泛之论,用根本的和基础的原则来训练头脑,而不考虑后者可能会有的各式各样的具体应用方式。而要实现这个目标,似乎唯一的途径就是让人类反思自己的本性,对自己有所把握、有所自觉。自然科学也不是不能服务于同样的目标。但是,出于我们将要考察的一些原因,对于自然科学在这个方面所能发挥的作用,人们只是经过很长时间以后才开始认识到。只有与人类有关的研究才能够真正有助于塑造人,这在数百年的时间里,似乎一直是条不言自明的道理。因此,我们得出一个重要的结论:教育的形态起初之所以会完全是形式性的,这一过程中自有其逻辑上的必然性。不难想象,要想根除这种与生俱来的形式主义,此后将会面临多么大的困难。实际上,我们将会看到它从一种形式主义过渡到另一种形式主义(因为形式主义也有许多种类型),而不能成功地摆脱它,有时候甚至还为情势所迫,使最初的这种趋势愈演愈烈,以至这个问题至今依然悬而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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