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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讲 二谛与三性:如何安排科学知识?是不是主观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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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上一讲中,我们讨论了佛教的一个主要基本观念————“缘起性空”,及由此观念所牵连到的一些哲学问题,如康德、布拉德利等的想法。佛教的教理最复杂、启发性最大、所牵涉的哲学问题也极多。除“缘起性空”外,还有几个重要问题,我们将陆续讨论。此次先顺“缘起性空”的观念,来看二谛与三性的问题。

    空宗讲二谛,《中论》谓“诸佛依二谛为众生说法”,又颂云“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此亦是说的真、俗二谛(1)。由“缘起性空”即直接可说真、俗二谛。唯识宗建立系统,就缘起法说法之特性,而有三性之说,即“依他起性”“遍计执性”与“圆成实性”(2)。三性其实就是二谛的另一种说法,此义将顺下文说明。

    《中论》直接就缘起性空,没有任何执着,而说真俗二谛。一切的生、灭、常、断、一、异、来、去都是定相。就佛教言,凡是定相都是执着,因此《中论》开首即由反面说“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出(去)”,这就是“八不缘起”,亦即“证无生法忍”。能以体法空证无生法忍,才是菩萨道。因此《中论》所观的缘起法,是观去执后的缘起法,而不是西方所谓的因果性(causality)。这并不表示《中论》不知道俗情有执着,俗情当然有执着,且有执着方可言去执着。当《中论》就着“缘起性空”而说二谛时,即是预设了执着且已将此执着化去。因此若由唯识宗的立场视之,《中论》的二谛就只是二性,即“依他起性”与“圆成实性”,而并未正面表示出第三性(遍计执性)来。“依他起”就是缘起,“圆成实”就是“真实”,即“性空”的观念。《中论》虽未正面表示出“遍计执”,但它化去的就是这个执,正因为有才需要破除。如此,它去执后而言的二谛,实际上就只是一谛,即真谛,亦曰“第一义谛”,总括而言即“缘起性空”这个观念。由“缘起”视之,即是俗谛;由“性空”视之,即是真谛。因此“缘起性空”这个语句是个分析命题,而真、俗二谛,实际上要表示的是“真俗不二”。真谛、俗谛其实是一回事,即“缘起性空”,因此可说真俗不二。僧肇作《不真空论》亦在发挥此义。

    唯识宗除了与二谛相应的二性外,还正面表示了“遍计执性”,故言三性。《中论》虽不言执着,但它所讲的“八不缘起”是已破去了执着的缘起,这表示在未去除执着前是有执着的,即必先已假定了执着的存在。如此,二谛与三性的不同并不能决定空宗与唯识宗的差别,因为二谛与三性所表示的是同一个意思。

    空宗虽强调“真俗不二”,但对一般人而言却真俗是二,因此三论宗的嘉祥吉藏针对一般人的看法而说“于真谛、于俗谛”(3)。“于”是对于的“于”,对一般人而言为真的是“于俗谛”;对菩萨、佛而言为真的是“于真谛”。对菩萨为真的,一般世俗的人或许反认为是虚妄的;而世俗人以为真的,在菩萨眼中却是执着。例如,科学知识就是“于俗谛”,世俗之人很肯定地认此为真,至于佛菩萨所承认的“于真谛”,自科学的立场却视为妄想,如此真、俗显然是二,即“于真谛”与“于俗谛”是二不是一。

    就空宗本身而言,破除执着而言“缘起性空”,就是“真俗不二”。佛菩萨无执着,就着空而观缘起法,就着缘起法无自性而说空,因此真俗二谛在佛菩萨眼中就只是真谛一谛,亦即“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的中道第一义谛。但如此真俗不二既然只是一真谛,那么俗谛,尤其是对一般人而言为真的“于俗谛”,就没有独立的意义。若如上所说,科学知识是“于俗谛”,那么,是否科学知识也当没有独立的意义?若否,那么代表科学知识的“于俗谛”应如何安排?

    言“真俗不二”,而俗谛、于俗谛没有独立的意义,这是佛教内传统的讲法,不仅空宗如此,唯识宗亦是如此(4)。唯识宗仍就着缘起法而说三性,同样是将缘起即“如其为缘起而观之,不增不减”就是空。但唯识宗与空宗当说缘起法时,二者的系统背景并不相同。空宗是泛说缘起法,没有任何的规定,而视“缘起性空”为一普遍的原则,且并未表示出缘起法的归摄处。而唯识宗言缘起法是将缘起法集中收摄于“识”,由此对一切法的存在有一个根源的说明(original interpretation)。第八识阿赖耶识即是一切法的根源(5)。阿赖耶识与第七识、第六识及前五识的总和就是一个完整的识的系统,识的流转变化就成一切缘起法。就此缘起法而说法之特性,有三性之说。

    三性首先是“依他起性”。“依他起”指有所依待而生起,即是缘起。其次是“遍计执性”。此词玄奘译为“遍计所执性”,一般亦简称“遍计执性”。说“遍计执性”是偏就识之“能”而言;说“遍计所执性”是偏重于所执着的相而言。既有所执着的相,当然也有能执着的识,因此二说意义其实相同。在依他而起的缘起法上加以执着,即是“遍计执性”。遍是周遍、遍一切处;计是计量筹度。遍一切缘起法,我们的思考计量都跟上去且加以执着,即成“遍计执”。“遍计执”系就“缘起法”而表现,故先说“依他起性”,一切法都是依他而起,就在这依他而起上自然而有遍计所执性。“遍计所执”是就依他起而执着成的那些定相而说的,如生相、灭相、常相、断相等都是定相,唯识宗称之为“遍计所执”,即是普遍的思量筹度执着“缘起法”而成的相。第三性是“圆成实性”。一切摄归于阿赖耶识上的“缘起法”都有“圆成实性”,就是真实性。玄奘译为“圆成实性”,真谛译为“真实性”(6),二义亦同。真实性就是“缘起性空”所表示的“如性”,将缘起即“如其为缘起而观之,不增不减”,就是无自性、性空,此为一切法的“如性”,也就是“如相”,至此一切法方能圆满、成就、真实。这是一切“缘起法”的“圆成实性”,亦即真实性。“缘起法”的“圆成实性”如何才能表现呢?若有“遍计执”所执成的定相,当然就不能见圆成实,因此要就着“缘起法”之依他起,去除“遍计执”,即显圆成实。三性可总括地以此一句话来表示。

    不论译“圆成实性”或“真实性”,对此两名词都要特别注意,绝不能将之视为实体字(substantial term)以为等同于西方哲学中的reality。西方人分解地表示的reality是有所肯定的,是针对着现象而说的。因此reality是个实体字,实指一个与现象相对的“真实”。例如,柏拉图认为idea才是真实,而sensible world(感性世界)不是真实。依康德的说法,noumena才是超绝的reality(不过不是知识的对象而已),而phenomena则只是appearances。到近代布拉德利、怀特海等人说reality时,仍各有所实指。但佛教所说的“圆成实性”“真实性”却不是如此。真实性就是“缘起法”的实性,就是“实相”“如相”。一讲reality就令人想到有一个本体,其实实相、如相不是本体。佛教是不讲本体的。

    “如”是佛教中一个很特别的观念。布拉德利所说的the immediate this好像近乎“如”,其实仍不是“如”。the immediate this尚未被任何谓词(predicate)分化,即尚未加上判断,但仍是个实体字且有所实指。“如”不是个实体字,“如”就是实相、就是空。佛教“如”“空”这些名词,我称作“抒义字”,它们是“抒缘起法之义(significance)”的,而不是实体字。“如”不是reality,若要翻译成英文,最好用suchness或as such来表示。缘起即“如其为缘起而观之,不增不减”,就是“如”。因此《般若经》言:“实相一相,所谓无相,即是如相。”若如此来理解“缘起法”,才能得圆满、成就、真实之“缘起法”,即得法之“圆成实性”。

    如此说的“缘起法”代表佛教很特殊的思路,平常很难这样了解。一般人往往想得太多,以为“缘起法”定有其自身的定相或定性,或后面定有个第一因或上帝或天道为其根据,由佛教视之,这些都是“常见”“增益见”。一般人或者又认为“缘起法”既无其自身之定性定相,又不以第一因或上帝或天道为根据,则一切法无定准,又没有安排处,就成了空无所有,而落入虚无主义,这又成了“断见”“减损见”。佛教讲“缘起法”是缘起即“如其为缘起而观之,不增不减”,就是“如”、就是“真实性”。这是个很特别的思路,我们首先要把这层意义鉴别清楚。

    其次,我们要说明唯识宗正式提出“遍计执性”,有很重要的意义。空宗的立场是预设了执,但又已将此执着化去,故只言二谛,而不特别标显执着。唯识宗正面表示了执着而明说三性,这也需要仔细地鉴别与理解。

    首先看“依他起性”。“依他起性”是正面地说,唯识宗又反面地解释“依他起性”为“生无自性性”(7),即一切“缘起法”的生起显现都没有自性。《中论》言“诸法不自生,亦不自他生,不共不无因,是故知无生”也是破“生”,也表示“生”这个观念悖理、不可理解。反观平常我们由经验立场所说的“生”,“生”这个观念所指为何?“生”其实是指不出来的。借用罗素的名词来说,“生”不是个“指示词”(denoting term)(8)。一般的观念如牛、马等是指示词,可以实指出一个对象。虽然我们可以在思想中形构成一个“生”的观念,但在现实世界中,“生”不能如牛马般实指出一个对象。生是个状态,是在时间的演化过程中的一种状态,此种表示状态的观念我们仍可借用罗素的词语说它是“不完整的符号”(incomplete symbol)。完整符号即是指示词,可用A、B、C、D等符号来代替,但不能取消。不完整符号则表示它是可以化去的。我们形成“生”这个观念的背景其实是描述的(descriptive),我们将某种状态描述出来以形成一个观念,因而有“生”这个观念。若“生”是个有自性的概念,就是个完整的符号,是有所实指的指示词,那就不能化去。但“生”是描述一种状态、为不完整的符号,因此可以化掉,如此“生”就没有自性,故曰“生无自性性”。“依他起性”即指“因缘生起”,故直接就“生”而言。一切法既是有所依待而生起,就破除了“生”的观念,故“依他起性”即是“生无自性性”。

    其次是“遍计执性”。反面说的“遍计执性”是“相无自性性”。“相”也不是实体字,因此不能理解成mode或form之类的实字。其实“相”就是康德所谓的“决定”(determination)。康德由范畴处说决定,范畴应用到感性(sensibility)上,对感性所给予的对象加以决定,这就是范畴的“超越的决定”(transcendental determination)。每一个超越的决定就成一个“相”,即佛教所说的相。例如,实体范畴(category of substance)应用至感性所给的对象上,其超越的决定作用所决定的相就是常住相(permanence),用佛教的名词来表示就是“常相”。再如用因果范畴(category of causality)来做超越的决定,则所成的相就是因果相(cause and effect)。又如将交互范畴(category of community)运用到对象上,所决定出的就是共在相(coexistence)。共在相不同于因果相。共在相是横的,如我与你共在、我们与世界共在。有共在相我们才能将全部现象视为一个整体而形成“世界”的观念。因果相是纵贯的。康德由十二个范畴作超越的决定所显示的那些相,在佛教中就是由“遍计执”所执成的相。康德所说的感触直觉的先验形式即时间、空间也都是执成的相。这并不是比附,其义理是如此。相既然来自“遍计执”,当然是虚妄的,因此没有谛性,故“遍计执性”即是“相无自性性”。

    当然康德并不称感性的先验形式即时间、空间与知性的法则性概念即范畴为执着,因为他承认科学知识,并且要使现实世界、科学知识可说明、可理解。但依佛教言,科学知识就是执着,由执着而成。以前的学问总是两种知识相对照,在儒家亦有德行之知与见闻之知的分别,见闻之知就是经验知识,德行之知才能完全没有执着。莱布尼茨也承认有confused perception与clear perception两种知识。前者是与时间、空间、物质成分等相连的经验知识、科学知识,其作用在表象世界;后者则指数学等纯粹的形式知识,其作用在表象上帝。confused意为混浊或混暗,因为其中含有物质成分(material elements)。康德顺十七、十八世纪之发展而只承认科学知识。当然他也提出了智的直觉(intellectual intuition)与感触直觉(sensible intuition)相对,但他又说智的直觉只属于上帝,因此我们人类就只有一种知识,即科学知识。康德在此没有想到科学知识其实是执着。当科学知识和智的直觉相对比时,科学知识就是执着。顺西方的传统他们并不将科学知识和智的直觉相对比,因此也不会想到执着这类词语。但依中国的佛教传统,这种知识正是执着,是遍计执所成。因此在三性中,“依他起性”不可去,因一切法皆是因缘生起;“圆成实性”是“胜义无自性性”,即是空、如、实相,当然更不可去;要去除的只有“遍计执性”,因为顺传统的观点视“遍计执”完全为虚妄而无谛性,故三性即是二谛,而非三谛。

    但我们已说过,科学知识即属“遍计执”,而科学知识也有相当的真理性、谛性,如此,则“遍计执”亦不应完全只是虚妄,也应有相当的谛性。这是我们在现代有进于传统的看法。三论宗的“于俗谛”没有独立的意义,如此就无法安排科学知识。当然传统佛教也无意说明科学知识,因其目的在求解脱,而不在说明知识;但我们在现代就需要重新考虑“遍计执”是否也有相当的谛性这个问题。这并不是说所有的“遍计执”都有谛性,而是说有一些执确是有相当的谛性,如科学知识。例如,康德认为范畴的超越决定所决定的相,都是成就经验、科学知识,使经验、科学知识可能的条件,若这些确属“遍计执”的范围,那么“遍计执性”不是也应有相当的谛性吗?

    “遍计执”属于识的范围,“依他起”也属于识的范围,这是指染依他。在唯识宗中有两种“依他起”,即染污依他与清净依他。人生而即有的感性、知性就是属于识而非属于智者的。识本身就是染污的,即所谓的“染八识”。但唯识宗又言识要转化,转识成智后所呈现的是清净依他,由智而言的识亦转成了“净八识”。“依他起”仍是“依他起”,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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