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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禅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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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维我佛,雪山悟道,阐五时八教之真经,继承迦叶,鹫岭传心,印四七二三之宗体。少林达磨付法,曹溪大鉴止衣,历代相承诸祖应化,莫不秉我佛之至教,自行化他,日为正行。庆哉!如来人天教主,四生慈父,三界大师,向知国主为治国治人之王,我佛为救人救心之主;凡我僧徒,必竞竞勇奋,难行能行,难忍能忍,救人救心之苦役。

    当知人之处境,有身恶化者,急用改邪归正之法劝导;有心恶化者,急用返妄归真之道加持,斯为佛教僧人,应尽度人天职。且救世莫如救人,救人莫如救心,救心之法,为釜底抽薪之根本大法。何以故?世善由人善,人善由心善,心善则古今后世,此界他方,称为十方之善世界也。

    然世界之善,直指善心,此心虽善,诚未尽善。所以者何?因心为虚空大地之本也,心为天堂地狱之中心,心为富贵功名之乐府,心为贫穷贱役之忧城。心善感善地住,心恶感恶地生,由是善恶歧途,长期往返,莫此为非者。因世间人以心为我之误,故造迷轮转辘而莫知返也。如斯大错,其咎在心。或有问曰:“我人日用中,以何为善心?以何为恶心?”答曰:“身之杀、盗、淫,口之绮言、妄语、两舌、恶口,意之贪、嗔、痴是也。反此,即为善心。”今更言善恶之心,是否错谬者,尚望满世贤达君子、大智高人,万莫指“腹内肉团”为心,亦莫以见闻觉知为心,再莫以“喜怒哀乐”为心,更不以“贤愚利钝”为心,此心皆为非心。若以此心为心者,则有虚空大地种种处所是为吾人着锥之地也。

    欲求不被心迷,不随世转,不入歧境,识心达本者,仰请各人先敬佛教,再信僧伦。因佛法为救心之法,僧师为指心之人。不但自信三宝,再劝一切人恭敬三宝。虽知信三宝之心为成佛之初心,信三宝之人为学佛之善人,能推全世,尽世有此人,尽世有此心,始为信到之初步功夫。心既能信,再谋追心之道,方为返妄归真之途径。妄既能返,邪复何存?真有所归,正何及乎?是知佛教之功,僧伦之德,恐万万世莫言其尽也!世有救沉溺,挽狂澜,正人心,培道德,清世界,乐人民,正由此道去。复请仁人抚心自问,三宝住世,有功乎?有过乎?若碍世者,何至今日耶?若利世者,应尊于其上。

    既知三宝为世界医王,三宝为人民导者,三宝为苦海宝筏,三宝为大夜明灯,三宝为人民眼目,三宝为世界福田,当知三宝如斯重要,岂不舍巨资、捐家财?如谢太傅舍宅为扬州之天宁,王安石施屋为南京之香林,正为弘法度生基础,望人效之于万一也。人能见一佛相,闻一佛声,皆种多生佛种。有见破庙者修之,有闻苦声者救之,斯悉为成佛真种。间有不知因果利害者,伤心害理者,不敬佛,反轻佛,不信僧,反毁僧,甚至于拆庙驱僧,甘栽沉坠远种,深蒙迷本渊薮,如斯之事,正眼观之,终难免其自作自受。要知父母可逆,佛教不可毁;弟兄可辱,僧伦不可欺。舍此则迷本逐末,趋恶弃善,不但人心日下,将恐身入轮回,直使长劫徒增浩叹,悲乎恸哉!来果不忍人心陷溺,三宝式微,谨将参禅救心普说,用晓当机,渴望见即转念,闻即回头,直使无救之因,定感成佛之果,万乞勿以人负言,是为幸也!

    参禅

    参禅一法,非世出世法可比拟,乃菩提达磨大师建树不立语言文字,直指人人明心见性,为立地成佛宗旨,为教外别传顿法。三身四智、十地三乘,一切佛经祖语、有情无情,皆为此禅含摄。诸佛大觉,众生不觉,此禅在不觉以后,居无明间。大力量汉参透此禅者,上明诸佛本觉,下空三细六粗,是名“向上关头”,亦名“最上上乘禅”,更名“出世间禅”,再名“上妙深禅”,复名“祖师禅”。能参此禅者,经过四十一位法身大士之地及五十五位真菩提路、三十七道品等诸阶渐,足为一超直入,顿居一切法门之上。是故用凡夫念,悟诸佛心,诚为不二法门。

    次有初禅,证离生喜乐地,名初禅天;二禅,证定生喜乐地,名二禅天;三禅,证离喜妙乐地,名三禅天;四禅,证舍念清净地,名四禅天。四禅天以上,修空处定,证空处天;修识处定,证识处天;修无所有处定,证无所有处天;修非非想处定,证非想非非想处天。此名四定。前四禅兼四定,故名四禅八定。

    由人间地至他化天,名欲界天;由梵众天至色究竟天,名色界天;由空处天至非非想处天,名无色界天。三界之人,共一生死,同一苦轮,有欲界天之帝释投驴身之苦,有色界天之无闻比丘生堕阿鼻之苦,有无色界天之郁头蓝弗堕牛身虫之苦。始知三界无安,犹如火宅。总之,参宗门禅,成诸佛,共证无生;修世间禅,生诸天,同证有生;其他外道禅,沉空定,不胜枚举。办道者不可不慎其门径,大为要紧。

    救心

    心何以言救?岂不笑天下乎?实由我人于日用中只知有我,不知有心。一向只言心即是我,我即是心,误认身心为一体,更不知有真心,有妄心。故一切处,忘其命来,逼我痴心,替他要面子,摆架子,图他适意,直使他身这里也是我,那里也是我。殊不知将我生生不舍、世世不离之佛心匿他肺腑,藏他肉中。我可怜之痴心,被他不认识我是何面目,是何物件者,很有年代,痛恨极已!

    何不想想,究竟是谁人替你住一百多斤的一副肉担子?行住坐卧,东方看把戏,西边捉兔子,这里谈天,那里作乐。适意者,把我痴心摆在脸上;不适意者,把我痴心放在肚中。一天忙到晚,一夜忙到天亮,只顾你忙,向未回过头来,看看是谁人忙,问问我辛苦吧!你可替我松松肩吧!甚至于令我痴心休息片刻,向未有过。他身有病,我痴心替他设办法,找医生;他身有罪,我痴心替他设救法,求解脱;他身有荣耀,我痴心替他生欢喜,增快乐;他身将死,我痴心替他找下处,忙家务。

    他在世时,向以他为我,未有片刻以我痴心为我。弄到阴间,阎王老子戒尺一拍,大哭流涕,不要他身,定要我心,反委屈我,说一切业是我造的,不关身事,闻之更加气忿填膺。谁知忙到今日,才知我心被他身骗。他身离了我心,不言不语,见有鸟兽哄在一处,只见忙抢打架。呜呼!他倒忙极了了,弄得我住火地、下寒池,苦何可言?悔恨当初,何不自爱?何不知非?如此下去,地狱天堂、牛胎马腹、饿鬼畜生,何能免乎?思之,人身尚由我痴心所造,这些四生六道之杂身壳难道又离得我罢?我痴心既被人身及非人身一骗再骗,将待何时休息?哀哉痛哉!至诚百拜,仰请大德,救我痴心,至此始名救心。

    不懂

    不懂一句,实宗门禅人之惯口吻。然世界一切有相之法,随拈一事,初则不懂,次则可会。因有相可见,见即可知,不懂之处,久之可懂也。类如宗门,问狗子有佛性否?又问庭前柏树子可是佛法否?又问干矢橛是西来大意否?又问百草头是祖师禅否?又问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否?又问父母未生以前,哪个是我本来面目?会么?从上古德公案,问你懂否?果真不懂,殊不足怪。前,世法不懂;次,佛法不懂。直令我汗流浃背,无法可说,其不愧乎!再问现前当下走路的是谁?吃饭的是谁?谅可以懂,何以直如呆瓜?又问说话的这个人是谁?发笑的这个人是谁?问得眼睛直翻。再问要面子的是谁?有本事的是谁?实问得明明是我,但不敢承认是我,好大难!如此数则,何以不懂?岂不急死人吧?又问见爱者,生欢是谁?见恶者,生怒是谁?加倍地不懂,气何如也!

    复特指出各人日用中举止动静,运转施为,语默沉掉,当阳独露之时,正好承当自己,何以又用不懂二字答我?奇哉!奇哉!妙不可言也。复欲令人深懂大法者,人人念佛,即请歇佛片刻。再问一句,才念的这一句佛是哪个念的?再追问,究竟佛是什么人念的?重追,毕竟是谁人念佛?难道佛是别人替你念的么?好大奇!明明念佛,明明不知是谁念的,真正弄得人不懂真不懂。若知而不懂,不同其语;若不知而不懂者,必定要追到真懂,是名大懂。

    放得下

    参禅人,最要放得下,才有禅可参,有心可用。世间事放得下,任我在俗存款被人骗去,任我田被人占去,屋被人拆去,妻子跟别人去,儿女帮人家去,思之,尽去尽好,如此不关我事。古云出家无家,动想乱如麻,诚能放得下,许可看破世界,一切皆空,终无一实。幸得我离尘脱俗,以道念为家庭,以参禅为事业,不但世事不能转我,我能转世,有日发明大事,还可秉佛度世,此为世事放得下也。如是还须立出格志,预防再贡俗念。任是有时想起俗事,不能放下者,必咬定几回牙关,迎头痛击,死打自己一顿,无形将翻的俗念一打即散,赶快佛前焚香发愿,磕响头,任死不回俗家一次,此愿要长发,稍停少顷,痛哉!惭愧!惭愧!才离参禅,就贡出俗念来,是知参禅为救我舍俗成佛之大法。报法之恩,恐粉身难酬万一,斯为俗念放得下也。

    身放得下者,当知身为四大所成,父母脓血所造。有爱身如宝,实臭不可闻,世间任何脏物,莫过于身,九孔为臭气之宅,全身为大臭之源,恶尚不及,何爱之有?今既假此臭皮袋子来办佛道,正是借假修真,何乐不为耶?最要紧,住丛林为上策,丛林为第一头陀,执事剪其习,班首指其非。有棒下其身者,思之,磕头谢谢;有喝震其耳者,正是开我聪慧。要得消业之速,去垢之深,自愿请执事多加棒喝,正是自己不足,请他人助我。最要紧者,如此委屈其身,令身成法器,万不可误会,误会则过加万倍。何以?人助我道,应当谢人,反而怪人,诚大愚之至。必改过前非,痛加自责,坚持规则,细心办道,可免此咎。复思之,丛林办道一天,胜过居山十载,故古人云:“宁在丛林睡觉,不在深山办道。”虽然如是,还须万缘放下始得。

    放不下

    参禅人放不下世界身心者,人在室而心在世,徒增陋劣,毫无进取。要知心被识业关住,识被意惑关住,意被想尘关住,想被身体关住,身被家庭关住,家庭被山河关住,山河被大地关住,大地被虚空关住,虚空被无明关住,无明被不觉关住,不觉被众生关住,众生被迷轮关住。迷轮这一大关,从古至今不知关了多少天地日月、人与非人、大空太空、砖石瓦砾、青菜萝卜、泥巴木头、乌龟脚鱼、天男女等,直关过去无量劫,又关现在无量劫,再关未来无量劫,尽未来际,不知关到何时为止。

    悲乎痛哉!算来算去,皆由“放不下”三字构成,弄得一荡糊涂,乌焦八功。所以者何?识能放下思量,身能放下妄想,虚空能放下大地,砖头能放下泥巴。详细算之:识能放思量,心不可得;妄能放想尘,身不可得;虚空能放大地,世不可得。如此,身、心、世三,全能放下,恐打灯笼找不到一个众生,岂奈放下何?是知“放不下”这三个字,好大本事,能弄得不觉成众生,弄得妄想成身体,弄得虚空成大地,弄得肉身卧荒山,弄得青头变白头,行能弄得坐,走能弄得住。咦!岂不是偌大的迷轮,还能弄得悟否?果能有这大的力量,即谋放得下的方法,就是参禅,赶紧快参“念佛是谁”的这个深禅,任他三十年五十载,以打破迷轮为我参禅休歇处。再进一言,休歇可得,休歇处不可得。

    莫发急

    参禅人学成佛之大法,必立高上志,发宽大愿。幸我今日得入学佛道场,已迟三十年,何不最初早来三十年?思之,已迟过了,对这大法详细计划,深深思忖,既进堂后,要得几年熟规矩与腿子,要得几年身心纯熟,要得几年才会用功,要得几年功夫成熟,要得几年开小悟,要得几年开大悟,从初进堂算到开悟,约得三十年方可办到。假使时间不足,再定三十年。如此办法,始可不发急,不生烦,无退志。

    近时有等参禅上客者,闻说坐香门庭专门了生死,成佛祖之大庙,发心之久,立志之高,来到丛林参上乘禅。由性急之故,今日讨单,明天想进堂,稍迟些时,讨单者即发急曰:“如不准进堂,即往他处歇夏去,或某处过冬去。”跑出跑进,五心不安,一就走,这一个急一发,就使这一副好人格、好心肠依旧昏迷去了。假若有不发急之人,安心静待,既来道场,身心交于常住,性命交于龙天,怎说怎好,此人格、此心肠现作法门好子,后为僧中高人,不过就是遇事不发急,得到将来成佛作祖之大果也。

    “不发急”三字能办成佛之大事,善劝诸师,做何事,发何心,必缓图而后成,否则因招迂曲也。又有久不开悟者发急,他当执事,我当清众发急,哪一天请我执者发急,要知发急二字,为催命鬼,为断佛因,可不慎欤?

    长远心

    参禅人首知禅法非世间法可比,世间法有相,禅法无形。有相法尚得三年五载唯恐会难透彻,任学得好本事,只谋一生之利;无相之禅学何容易,无下手处,无捞摸处,无动脚处,无寻觅处,学此法人请思量看。能有过量知识,明知此法,千佛万祖皆由此法悟。我何人也,在此立坚固志,用铁石心,此法不参明,与参禅拼命,拼死,转身再参。最要紧者,参禅不限时间,不立期约。古人云:“久参有禅,久住有缘。”其意云何?禅之参途深邃,今日耐烦参,即从耐烦中,外缘内妄渐渐休息;明日耐烦参,亦从耐烦中,无明烦恼无形减轻。初不觉知,假使今年如是参,明年如是参,无量劫来业障,譬喻参一时少一劫,参一天少十劫,参一年少百劫,尽此一生参去,再多之业,不难参了。

    因耐久精参,渐至深禅,般若缘熟故也。类如镜面有灰,即用布揩,慢揩也去灰,急揩也去灰,布摆镜面,久之不动,虽不去灰,终不染灰。何以故?我人心镜不大不小,大可以照虚空背后,小可以放邻虚尘中,今用“念佛是谁”这块布,大过虚空,小过微尘,以此一块破布放在镜面,揩得快,灰泥去得快;揩得慢,渣滓去得慢;任是不揩,放在镜上,外使飞尘不入,内使垢秽不生。不揩之利,尚不可尽,况急揩慢揩之功乎?正如我人会参猛参,不会参慢参,再不会参,久久提住,亦是参念。何以故?终未离镜一毫之处,至此不长远心办不到,要长远心方能办到。

    无长远心

    参禅人无长远心,这一句话,粗不尽会,细向自己胸中深审一刻,一头贡出一个上海来,还没想了,苏州又贡出来,又忙苏州,再详细看,这里哥哥,那里兄弟,不知多少,真没有数,恰如唱木头人戏相似。是知心如流水,日夜不息,能令长江水不流动,可做得到,要想妄心刹那休歇,真办不到。所以者何?世有力者,海水能干,江水能断,因有相见,有法可办,断非难事。妄心无体,行止无定,如猴子找毛桃,乱碰乱跳;又如芭蕉,剥一层,又一层,剥了中间空的,何处找芭蕉?又如痴人捞月,这捞那有,东捞西有,捞得要死,一个亮月还浮水面,使命捞了,月难捞起。是知此心早为不善,尚难暂停,何能长远?说了一篇合法譬喻,正比各人肚子内里这个讲话的、发笑的妄心,恐看此书之人,疑是说别人的,就是说我。

    望把万要紧急的事丢下,静坐细思,再问才静坐的是谁?这细思的又是什么?不明白,不懂得。这不明白、不懂的这一点念头切记莫念,定要多参多问,能在虚妄心中活捉我的本来面目,但办最长远心,才能做到。若追心不长,终被不长转去,此参究心,既不长远,可怜又落在不长远妄心窝里。思之,轮回万劫,变牛变马,地狱天堂,经过多少劫才变人,又过多少劫才变鸡,难道不是无长远心办到的否?将这无长远心捉来办道参禅,若捉不住,听他乱窜乱撞,自由自在,殊不可以。思之,我无量劫生死既是他造的,佛教有个善法,即是参念佛是谁,这个善法不但将无长远心活活捉住,任是长远心亦消灭无存。念佛是谁,好大利害,不妨各人试试看。

    应有尽有

    参禅人稍懈者,日用中虚丧光阴,或嗔或喜,全不顾及,亦不知非,知非即改,可无大过。要知此心俱属狂心,狂心体貌者,知理为妄,非理即狂,本无处所,亦无头绪,似空非空,似有非有,力之大而无边,性之狂而无底,自古至今,向无敌者,任是千佛出世,化他不动;罗汉神通,搬他不动。上天堂,下地狱,在所不辞;变黄牛,做乌龟,自由自在。遇缘即应之能,藏形隐迹之术,应有尽有,无美不备。何以故?狂心向有成佛作祖之功,举空夺地之力。有情之人与非人,无情之石与草木逐类现身,同尘应物,大而无碍,小而可安,有时成虚空,有时变大地,经营历史之长,忍耐时间之久,虚空之身虽大,莫大乎狂心;大地之寿虽大,亦莫大乎狂心。思之,狂心之处境真宽,狂心之本事真大。

    人有替他不服气者曰:“有如此之程度,为何叫个狂心?名字真不好听。有不愿闻,不忍不闻者,可请说明一二。”答曰:“就是你的心。”问者渺不自知,即愁眉而气曰:“你知道是我的心否?”答曰:“才为狂心,不服问我,要知不服问我者,是狂心否?若心不狂,不应问我。”

    再问:“如何是不狂之心?”答曰:“这个我不尽知,汝若不明此意,最好赶快到宗门下找参禅的禅和子,自有吩咐。”问者依而行之,一到山门,举头一望,见到“狂心一歇,歇即菩提”八字,当下豁然如桶底落,即时转狂心为正念,才知道无量劫狂到今天,今日才知狂心是我。承认狂心是我的这一位,详细思之曰:“心狂不能知,能知狂者,只有佛教宗门参禅之法,正当我机,不妨做一试验看。”将进禅门,一声喝下如雷吼,一支棒下似山奔,日用中昏天黑地,入地无门,喊天不应。至此不但狂心早飞天外,连一点细心也骇得无处藏身。要知人人心无管束,欲东自东,想西即西,情同野马,日用而不知。今日知狂心,不参禅,不悟道,非狂而何?大地有仁心者,请看此书,万莫言这是和尚作的,没有世俗人的事,诚一篇心血文章,无形置于高阁,可不痛乎?

    直指此法

    参禅人为世间最优最胜,无比无拟之清高上品人格。所以者何?尽世间人与非人类,上至草木丛林,下齐砖石瓦砾,皆具我佛心体。凡人能讲话者,畜能蠕动者,草木能生长者,砖石能不动者,概为佛心,包括所有有情无情,一切诸心,久居如来藏中,故古人云“虚空有尽,我愿无穷,情与无情,同圆种智”是也。世人任何相信,独不信自心;任何能会,独不会参禅。是知各人之心为世间第一大病,任何方法不能治,任何医药不能医,唯佛教宗门参禅一法独医人之心病。且教外别传之真禅,为八万四千法门之上者,类如世间黑暗,任人有翻天的本事,不能去其黑;任有十八变神通,不能去其暗;任你点灯来照,只能照他人,尚不能照自己;任你请人念佛诵经,直使万劫,不能求其亮。唯有一个圆明独露之日光,不假人求,不需灯火,不用神通,直透当阳,圆明朗照。复不用此光,欲求其黑者,亦如前之办法,终不能去,独有一片黑暗,能破光明。

    要知暗病用明药医,明病用暗药医,火病用水药医,饥病用饭药医,寒病用衣药医,穷病用富药医,苦病用乐药医,身病用世药医,心病用禅药医。最要紧者,看病发药,可以药到病除。是知人之心病,任何药不能医,独有参禅这服妙药,一医就好。人世可怜,心病日重一日,不但不医,强加其病,何法令人用此参禅这服妙药,即徒唤奈何。至此可知参禅人为最高上最清净之上品人物也,世何可比么?悲乎!我得医心之妙方,更望天下人服此医病心之圣药,不苦不酸,不妨做一尝试看,思之,只有“莫奈何”一句止之。

    直指此心

    初参禅人,警他用心曰:“我没有看到一个什么心,在哪里用呢?要有心,才可用心。”再警曰:“要好好地用心才对。”

    初参禅者闻之,急得跳脚曰:“我只知吃饭穿衣,除此别无他事,要用心作么?不用心也没有关系。”

    凡初参禅者,同一心理,要知我佛为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专为不了众生开示悟入佛之知见。此语佛言,人敢不信,汝若只穿衣吃饭,别无他事者,岂不佛出世无益于众生乎?

    指曰:“赶快想想,穿衣者谁?吃饭者谁?不喜参者又是谁?”

    这位初心禅者即以手抓头曰:“这个我不会。”

    指者曰:“说不会者是什么?”

    初者曰:“难道这就是我心否?”

    “不但这是你心,你的身也是你心,你做好事也是你心,你做坏事也是你心,你吃饭也是你心,穿衣是你心,讲话是你心,发笑是你心,要好看也是你心,生也是你心,死也是你心,病也是你心,老也是你心,玩耍也是你心,放逸也是你心,爹爹妈妈也是你心,哥哥兄弟也是你心。”

    这位初学者曰:“岂有此理?穿衣吃饭在我身中,说是我心,吗吗糊糊有点相信。若言爹爹妈妈、哥哥弟兄是我心者,我死也不相信。”

    指曰:“这些不信,再指心与你听,天堂地狱是你心,森罗万象是你心,苍蝇蚂蚁是你心,粪窖蛆子也是你心。”初者红起脸来曰:“糟了糟了!不信不信!”

    指者高声厉曰:“架房的蛆子,不但是你的心,正是我的心,你可知道否?”

    初者曰:“这个不要知道。”

    指曰:“你有许多的心,你还不信,我只说其少分。”初心者气得要哭。

    指曰:“不闻佛初悟道,曰:‘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正由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后又曰:‘情与无情,皆有佛性。’难道你就无佛性么?”

    初者问:“佛性是什么?”

    指者曰:“佛性正是你心。”

    初者闻之,喜曰:“我也有佛性?”忽觉悟曰:“莫就是我不信参禅的那个心么?”

    指者曰:“恭喜你!正是正是!”

    弄到今天才信参禅之心是佛性,庆也何如?

    何不信心

    参禅人不信参禅之人开悟,不信自有佛心,更不信心是谁个,自疑曰:若我有心,究在身外,还是身内?还是身中?若有一个身,另有一个心,岂不分成两个?复思之:心在内者,是何人知外面事?心在内,久不受闷否?若心在外,忙东西,忙人事,似有相像,若腹内疼痛,是何知道?难道忙外面,又忙内面?既在外面,从哪里贡进来忙内面?复从哪里贡出来忙外面?实不明了。身内身外之义,真难领会。难道这个心,住内里,忙里头;外面有事,忙外头;中间之血肉筋骨有时或疼或痛,又是何人?贡在肉里忙中间,类如一屋,只住一人,忙屋内,忙屋外,屋墙中间是砖泥做的,是何人贡在墙洞里?由墙中间跑出跑进,无事歇在墙中,我们这个心难道以墙中为安身处么?好大难!每每闻人说“你做事留心”,又“你在这里想心思”,据此看来,一定有个心,不敢不承认没有心。

    若在这个心的意义,是真不知道,由不知道故,只好随人起倒,说有就有,说无可无。深思之,实无办法,诚一憾事也。自此,这一摸索不着,再不闻问,是真可怜。今将心之来因说一譬喻,心如水,业如冷,身如冰,要得去身,必先去业,业去则心忘也;又如要得去冰,必先去冷,冷去则水平也。又如灯光,有柴必有火,有火必有灯,要得去灯,必先去柴,柴去则火熄也。是知身、心、业三,无中内外,人与非人,共同一体。又如虚空,无无明不成虚空,无虚空不成大地,要得去虚空,必先去无明,无明去,大地自去。有情无情由因缘生,由因缘灭,此情与无情之惯习,明眼人看来,人能去虚空,指为奇特事者,必吼而叹曰:“假使最初不被动转,哪有今天?”这大冤枉,悔之愧之!

    不认得我

    参禅人脚跟未曾点地参去,一向在门头户口逞机锋,忙热闹,二六时中开眼忙妄想,闭眼忙梦想。忙妄想时,忙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并不关身事,只知想他不如我,想我胜过他,正想到有趣时,有人喊肉身,这个妄想也不愿顾他,及想到真浓趣时,亦是置身不顾。望世人在这里研究研究看:心既是身,理当身心同一举止,为何喊身而身不动,形同呆子,非要连喊带推,触动这个内当家人耳朵,才忙把身上眼睛替身打开,再在口里代身交谈人事?思之,正想到真浓趣时,实与宗门参禅参到忘身忘体,无二无别。想世间人将这一点趣味可以深深研讨,一旦大事违身,即好找你身中与身同行同坐、同床共睡的这位内当家人,与他商量一刻,可怜肉身,即有重大解脱办法。

    尽天下人并没有人回过头来问曰:“我身得乐,感谢你费心费心,很辛苦你。我身遭难,又恐是你这位内当家人不会干事,弄得我全身挨家伙。”自古至今,任何奇特巧妙之事总有人做,独没有人知道做好事、做逆事,全是肚内住的这位内当家人办的。能可与他商量妥善,苦脑肉身才可敢动敢行,否则稍有冒昧,这位内当家人发起脾气来,直令我可怜肉身安居无地。此之妄想,即是人人内当家人。直到受疲一睡,这内当家人即回旧宅,清查前生今世所作所为旧事,正浓厚时,一遇肉身疲去醒来,又做肉身生活,妄想梦想,专造肉身事业,忙肉身住处。有仁心者,思量思量看!

    拨无因果

    参禅人因日用中向未切实用心,从未放下身心人我,不知参是何人,禅是何物。有我慢参禅之辈与世谤佛之人虚构事实,不是呵佛骂祖,即是妄加自证,云佛是捏造的,法是讹传的,僧是无赖的。自毁自己之人与世不明佛法之辈,加之禅未参透的人,怀此恶见,可以花天酒地,可以肉饭酒茶,只图中饱,任何不顾,如此正是欺佛欺祖,毁自毁他。云佛是捏造的,即毁自因;云法是讹传的,即灭自果。何以故?我人因中有正因佛、缘因佛、了因佛,三佛共住,既拨正因佛,即毁果上之法身佛、报身佛、化身佛。复拨正因法,即毁果上之法身法、报身法、化身法,佛法因果,既已拨毁,何僧果之有?

    悲乎!自己妄作妄为,拨无因果,自害害他,将成无救之因。恐再劝他人,或住三宝之人,做毁三宝之事。要知见一佛相,闻一佛声及三宝声略生少喜,喜佛之心种深植,久之发芽长根,树茎生枝挂叶,即成佛果。反此,云无佛心,即无佛种,无佛种,则生恶种,即长恶芽,恶根恶茎,恶枝恶叶,结成阿鼻与三涂恶果也。不但僧人不明佛法,拨无因果,及世间人、天地日月、风云雷雨、父母长上及有道德之人,应当尊敬,应当孝顺,自是乐因,将感乐果。初则信善,次则敬佛,能在天地日月、风云雷雨、父母长上,生一毫善心,有一毫孝念,始则感福因,终则感佛果。因佛与善同,善与人同,否则若是一切不信,甚至于骂天地,逆父母,亦与拨无因果同科,兴利除弊苦衷不忍言而言之也。

    错大因果

    参禅人守住无慧,不忍受苦无福,无福不能成佛,无慧不能度生。大力量者应当修福,而常静坐参禅,真实修慧,必在闲空修福。有此福因,加此慧种,真为成佛度生大业。间有无知愚人,不会参禅,坐时眼睛一闭,自己识业之明,如石火电光,偶而见之,即高呼我悟。再加梦中随业翻出,或现有人同耳讲话曰:“大光明藏,从自心生。”妄曰:“自此大事可了,心地可明。”再或见佛相,见宝塔,见菩萨,或见自己成佛说法,飞行虚空,等等诸见,惜无明眼人证明,自以为是。未悟言悟,未证言证,未得言得,未有言有,以虚为实,大妄语成,堕阿鼻狱。

    世间最大,莫过于佛因;最深,莫过于佛果。佛所言之法,为成佛大法;佛所行之事,为成佛大事。类如我等闻佛大法,办佛大事,既感佛因,得成佛果,毫无错谬,所修如是因,所感如是果。不料愚人还是愚心,更做愚事,谁知假悟?一言入口,成大妄语,妄以此言教一切人,成大恶人。思之,真悟者,成诸佛;假悟者,下地狱。利害处在何处呢?答曰佛以大法令人成佛,未悟者,妄以假悟自误误人,由是负诸佛心,瞎人天眼,直使一盲引众盲,相牵入火坑,火坑即阿鼻地狱。若犯逆罪,受阿鼻四大劫方出。参禅者,准可苦参一世,或再世,不但小悟不住,大悟更不住,许是大人气量。我有真参实悟,摆到心里,强盗偷不去,水火劫不去,烂不了,腐不了,是真悟人。有日龙天一旦推出,为法为人,有人问曰:“你老人是大彻大悟的人,提拔我吧。”该弘法者曰:“我真苦恼,深禅尚未入门,何敢言悟?”诚对也。

    错小因果

    参禅人首知违犯佛法僧戒及世间圣贤,名错大因果。如世间人不讲因果,不知因果为何物,不必与论。参禅办道之人,要紧第一留心因果。古有年幼比丘笑老比丘诵经如犬吠,说一句无意味语,老僧向年轻者曰:“你笑我诵经如犬吠,我可替你免下地狱,白狗子身,你不能免。”该年轻者痛哭求救,彼曰:“我已赦你不下地狱,白狗子报,我无力赦你。”七日后,年轻者凶死,变白狗身,脱骨如须弥山,杂色狗不计。一日,白狗跟一商人行路,偷商人肉吃,被商人砍断四脚,掷荒野中,后舍利弗持钵饭,以钵饭喂狗,七日夜生大富长者家。已成童子,见舍利弗来,欢喜无量,即出家入道,名字均提。

    又有比丘请开示,问:“大修行人可落因果否?”该长老答曰:“不落因果。”比丘即放肆无比,毁斋破戒,无所不至,后下地狱。该长老因错答一落字,堕野狐身五百世。

    最恶莫过于口,一言送人下地狱,一言令人了生死,欲长免口过,常修福慧者,要久住禅堂,敢保一生不造口过。禅堂最清净,最纯厚,最严格,最公正,不容私语。二六时中,善知识令其严防身过,严防口过,严防意过,真三业清净之佛地。小因果者,举心即因,事成即果;前念即因,后念即果。要知念念因,念念果,万不能在人间错一点小因果,错时不觉,受报方知。你们办到在未错以前留心防范,古云:“谨言慎行,有相应分。”又云:“不怕念起,只怕觉迟;念起即觉,觉即无咎。”果能办到,不但小因果不错,久之或可知因识果也。

    怕错因果

    参禅人首知世出世人怕错因果,这一句话,很有人讲,若真做到怕错因果,不但世间人当然办不到,至我僧家,万不能错因果。真不派错因果之行人,恐刻刻在错因果中。古人云:“举心即错,动念即乖。”这一句金口诚言,我参禅人大多数不但未负起责任来,唯恐不知其所以,再云怕错因果,诚无根据也。类如功德主助钱买瓦,功德主培屋不漏雨、人不漏财之要义,特捐房瓦,用植往因,不怕错因果者,私取助瓦之功德钱拨去买砖,还自计较云,买砖买瓦,皆是替人做功德,或谓钱进山门,福归施主,再或总在庙里用,我不上腰包,谅不错因果。想出多少理由来搪塞买瓦之钱可以买砖,这买砖的师傅实未见到功德主来意,因果错了,还弄出道理来遮盖。诚大谬也!稍有知识者云:“不能买砖,若功德主查出,岂不当下受指责?”再云:“功德主助瓦,必有用意的,不可错乱人家因果报应。”该办事人无钱买砖者,少吃几顿饭,可以省些钱来买砖。若替人家做事,弄得自己错因果,遭恶报,真不合算。此办事人才许是怕错因果,其他以此类推。真怕错因果的人,儒云:守口如守花瓶,防意如防禁城。从始至终,不稍改动。不是太平无事,欢心乐意,讲道德,怕因果,一到委屈违身,或人欺我,或人骗我,或人谤我,或人害我,即脸红咽哽;手一捋,脚一碰,不是腰疼脸肿,即是找人打救命针,贴布膏药,弄得死而复生。谨言慎行乎?怕错因果乎?平时唱高调,何能算事?将有恶因,随感恶果,怕错因果者,是何言欤!

    不错因果

    参禅人能办到不错因果,大事毕矣,实为因错果自错也。要知各人之初因在不觉以前早已错了,既是错因,必感错果。何云今天不错因果?恐早由错因果而来也。何以故?有情无情,同一因果,同一业性,造成五颜六色的因地。造人因,受人果;造天因,受天果;造佛因,受佛果;造地狱因,受地狱果;造饿鬼因,受饿鬼果;造畜生因,受畜生果;造参禅因,受开悟果。故云如是因,如是果。直使山河大地男女人等,如你欢喜干这一行,感这一行果;他欢喜干那一行,感那一行果。

    怎样干法,弄到五颜六色呢?实由最初一念不觉,忙了多少手续。受此人身,在人道中,心喜善事,一喜再喜,喜善因熟,在善心中广加薰习,善业薰成,因善心是欢悦心,是喜乐心,故感天生,其他四生六道之形形色色以此类推。欲得真不错因,定不错果者,只有佛教宗门参禅之士,二六时中,身不住地参,心不住地参,法不住地参,此参未透,正真参中世出世间、虚空大地、有情无情,已绝灭无存,若一毫存,即被一毫转去。举世间人在虚空内,五颜六色看够了,看够了,要想一个好地方游览观光才好,任是东方之琉璃世界,西方之极乐世界,看看玩玩,终有休期。何以?因二世界同在虚空内,共住大地中,类如最好是上海,再次是扬州,要知上海扬州与东西两方,同一处地。莫若宗门之深禅真境,非比喻所可能及;有疑,做一尝试看。

    前因后果

    参禅人不审前因后果,虽努力精参,终难善后者。类如行万里路方可到家,但少一脚,不能进门,直到来生一出头来,撞着碰着,开大悟去。每有人指为利根,非也,因前生已行万里,到家之路,只少一脚,直到今生,故有一闻千悟者,有不参而悟者,譬如将够一脚,即行归家。我等万里到家之路,今日才行,行过十年,还未到家,行了二十年,亦未开悟,不悟,任死行去,此人终有到家消息。拟今日参禅,明日想开悟;今年参禅,明年定要开悟。若不开悟,赶办别事,免在禅堂空过,再或当行单、朝山等等。哎呀!不该来参什么念佛是谁,把人头弄昏了,弄不到一点名堂,这一法怕与我无缘,堂中执事又很来呆,罢了罢了。似此,诚可怜悯者!

    一万里路,未走小半退者,有才动脚退者,有走三五十里退者,有走八九千里退者,有少一脚半脚退者。呜呼!少半脚路,尚难到家;少一脚路,何能到家?诚自欺无疑也。又如在家人前生先作恶,后作善,先作恶,感今世家庭儿女,先不遂心报;前生后作善,感今生后信佛,家庭儿女后好报。前生先作恶,今生先受恶报;前生后作善,今生后受善报。若前生先作恶,今生想先受好报,不能;前生后作善,今生想先受善报,不能。今生信佛,不能减前生恶报;前生作恶,不能减今生善报,故如是因,如是果。又云种麻得麻,种豆得豆。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或有善因感恶果,亦有恶因感善果。因果二字,非参禅开悟不能尽知其少分。呜呼!恶口一言,角长头上;伤人一语,尾生臀际。谅无一人相信,痛哉!

    不倒单

    参禅人奋发道心,勉强用功,不能得力,赶急坐用,短坐不及,放身长坐,能长坐时,身不倚床依枕者,名不倒单。单即床枕,即不倒床是也。究竟不睡,专坐用功,诚效世尊雪山六年之静坐,非细事也。我人痛念生死,不敢虚度光阴,既入禅门,办我大事,何敢贪惜身命,再误因缘?必努力精参,日之不足,继之以夜,稍一打失,行之不足,继之以坐。若功夫能不被妄想拖去,正在二六时中,恒长不间,身心坚久,锻炼纯熟,进止行为,自然心不生烦,身无暴躁。

    明知身被业迁,心随世转已非一生一劫,若再无恒心,何时得离苦境?加倍不许身心妄动,妄动即是业因。今已睹穿世态,识破先因,猛力坚持宗门大法念佛是谁,有此了生脱死大法,不但今世专修,远离杂行,及此生后世尘沙大劫,直至成佛,决以此法为成佛度生之宗体。至成佛后,复更加倍以此大法世世成佛,劫劫度生之心范。是知念佛是谁之法,为诸佛成佛度生之本法。我何人也,其不愧欤?不倒单有三种:有立行三年,或十年不倒单者;有畏恶念恶梦,或畏走身不倒单者;有禅功幽邃,忘其行坐,一坐三年五载者。直使功夫得力,既不知行,何以知坐?若知坐者,非正坐也。六祖云:“生时坐不卧,死时卧不坐,一堆臭骨头,何能作功课?”六祖所云,离坐离卧也。十二头陀,在第十二头陀之长坐不卧是也。

    怕动

    参禅人功夫得力时,如挑千斤担子,久之力难胜任,自逼曰:“非一气挑到家不可。”他逼曰:“用功夫坚持勿懈,懈则别生矛盾。”由是受自逼,复受他逼,过分勉强,直待一肩卸下,再不敢挑。甚至于言这一副担子的话,尚不敢开口,放下即了,悲乎!此之行人,有大多数从此另谋途径者,有一生不闻问者,言被此法空过者,间或谤此法非正法者。可怜伤心!类如因病求药,药将到手,即谤药不灵,自遭死症。又如为宝登山,跋涉奇途,至宝到手,复疑其石,即舍去也。

    由用功得力时,不能耐久挨去,半途休歇,故得力时不谋再进,再进无力。要知得力功夫正是奋勇勤劳,动用参究才有得力分。不过精诚研讨,久之参寻,并非气力劳身也。今既怕动,参禅之动力即止,非参禅人。正是不怕动,才是功夫得力;若怕动,功夫即歇。明知怕动皆由过动而有,虽知过动才有到家希望,怕动即歇途中矣。此途中非二乘声闻缘觉之所,即凡夫根劣之人,薄福无缘之辈。要知最初无明缘行,行即行动,非动莫行。参禅用功,心心参,努力参,是名身心大动。非大动,不能达最初之行动,又名以动弥动,以橛去橛,以妄去妄,以真去真,诚由参禅之动功,达到最初目的,最后关头。

    求静

    参禅人求静,非真参禅。何以?功夫得力时,静不可得,求静为谁?疑情精参,外忘世界,内忘身心,身心世忘,谁动谁静?果知不静,再求静者,非参禅正行。须知禅堂不但止动,尚须止静。止动,则动不关身;止静,则静不关心。心既不关,忘何动静乎?如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正参禅时,有动有静,皆以身心为依止。何以?功夫得力,净戒严持,定力坚固,慧自然生。不存持戒,大戒严持,无心修定,而乱无住,不望发慧,慧力渊深,是知真禅即戒、定、慧。其意云何?止其尘境,即戒;忘其乱心,即定;不染一切,即慧是也。

    住禅堂人不下死心参禅,专在见闻取舍上做生活,一旦退念复萌,即厌喧求静。要知怕闹热,畏人事,深种二乘之种;舍兰若,取寂处,甘入焦芽之门。呜呼痛哉!若人对求静一事不能了解,不能除清,上少一成佛之种,下少一度生之人故,所以诸佛痛恨,菩萨伤心,好好一佛教良材,甘做法门败种。缘觉之路,由求静而去;声闻之人,由怕动而生。大劝住宗下禅和,把定一句念佛是谁,动如是参,静如是参,生如是参,死如是参,直参不舍,许不落二乘窠臼。果能办到,诸佛生欢喜,龙天降吉祥。快哉!快哉!

    爱淡薄

    参禅人身心万不可浮华,不可骄泰,不可我慢,类如食则二粥一饭,衣则任冷任寒。儒教:“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古人云:“饱暖思淫欲,饥寒发道心。”有道禅人,除衣钵外,只有薄被单、破褂裤、心板、便铲、蒲团,安居兰若也好,行脚参方也好,总之多一物多一心,少一物少一念,能少到一物不存,一心不生,是真法器,是真道人。

    近有初浅禅人,三坛戒已,将求一副钵而到手,办高肩担子必多方美貌,弄好背架子,亦贮多物器,间有好牙刷、雪花膏,身口香透,拗蒲团,又带香烟,持佛珠,加唱小调。袍子之黑,小褂之白,动人爱染。黑有污点,白有汗斑,即日新又新,走路则四望邻人,打坐则一心静睡,早茶小点,日为常课,攀缘接待,时有所闻。

    出家如是胡混一生,大好光阴一错再错,道缘再善,真空大空。一日阎王界尺一拍,正看有道者直上青天,无道者深埋地府,阎王虽恶,难收无过之人。胆大惊人,何畏冥途路上?是知浮华者、骄泰者、我慢者,全被一个淡薄禅人拼命逃出,任是美满一生,莫如淡薄一世,望各思之。

    不蓄钱

    参禅人先明只身孤诣,行无伴侣,绝人情,没亲疏,泯人我。如是身能安闲,心得自在,以禅为食,用悦为茶,法为充实之具,喜为满足之余。不但人间粥饭衣服不假他求,自有无价真禅牟尼法宝受用无尽。再云多蓄金钱及所爱美物,有宝而深藏者,有执而不舍者,皆与世俗同一贪爱,禅何参乎?道何办乎?久之必与流俗阿师无异。似此情状,初则下流,次则流下,再想恢复原有僧貌者,岂得能乎?行人既无深禅,谨遵佛制,三衣瓶钵,久住伽蓝,从浅入深,从粗至细,渐登圣地,如是必立大行。

    身不藏钱,手不持钞,可以持银钱戒,可以守清苦行,身如呆儿,心如佛子。何以?既持钱戒,又守清规,再不能弄点好衣服,办点好鞋袜,要苦到底,无一毫差别。不但自守佛制,亦教他人专守佛制,如此行处,走到人间,人要吐舌曰:“此时还有这好僧师,真活佛应世也!”能如是行,佛教可以辉煌,僧众渐有起色,三宝前途无形受益,大非浅鲜。不过望人放下浮华,一律穿破,行佛行,依佛学,久之不改,一生到老,善始全终,诚法门救星,末流导者。再从破落深入禅那,若发明本有佛法,从苦参苦行得来,望尔久住于世,真三宝巨子。

    持午

    参禅人不能持午。持午虽是佛事,并列入沙弥戒过午不饮浆之一戒,唯参禅人生活很重,有午夜忘疲之行,有废寝忘飧之时。若一持午,则道器之身将必挨饿,久饿与道相违,与身不利。由持午之佛事坚不肯改,久之禅不能参,道不能办,直是弃大法而着小乘。持午之利,本在除贪,能一生过午不食,还存人间,能至来世有六十二亿余粮屯集防荒,对于生死依旧从轮而转,无出生死轮回希望。

    不过居人间世,余粮福报多多,久远劫来再发大心,办生死事,行参禅法亦有之。根性稍大,与志烈勇者,等不到来世,今生了生死,尚迟三十年,岂到将来耶?宗门禅人参到心境双忘,寝食俱废,不但过午不食,唯恐到早亦不知食。何以?心忘境寂故。再有持午不真之人,午前吃一大肚子饭,防午后饥,每有人言,持午之人吃饭比不持午时还吃得多点,再预备红枣一坛、芝麻膏一罐、锅巴大袋子、面饼小点、桂圆冰糖,留晚腹饥之用,如是持午,增贪心,犯佛戒,以持午为名,实是沽名钓誉,甚至于领供养,收徒弟皈依者众,如此善因,难感善果,早不如开午参禅,寻了生死出路,终保无过。

    打饿七

    参禅人必刻苦翘勤,爱惜体质,无剪爪之功,无片刻之间,吃饭尚嫌打叉,穿衣似觉麻烦,转瞬带住功夫,动脚提起禅念,有此大好光阴,不容刹那空过,毫厘空过,即是苦根。如是克俭克勤,至真至实,方许无过。若心稍嫌屙屎打叉,即不吃饭;屙尿打叉,即不吃茶者,要知动念即乖,何一动再动?大好功夫,全被一动转去。转归何处呢?这一消息,人可知么?答曰:“分别即处,无分别即无处是也。”近有打饿七者,或七天不吃茶饭,或二七、三七、四七不吃茶饭,只是苦其身躯,饿其体肤,无故把苦给肉壳吃作么?若能吃,有身用;不吃,则身难用。久之倾倒无疑也。

    我人何不把我各人的心饿他十天八天,三二十天,能饿得心气断绝,不摇不动,鼻子喊心不应,耳朵喊心不闻,眼睛喊心不见,舌头喊心不尝,手足喊心不动,肉壳喊心不摇。若人能打这个饿七,无边生死被你打了,六道轮回被你打空。我还普劝天下人,在心上打饿七,不但把心饿透,连身也饿得不能动,虚空被你饿昏了,大地被你饿沉了,翻过身来,活过心来,佛祖见我害怕,赞叹曰:“好大的本事!”尽世间人只知在身上打饿七,把身饿得要死,万不料这位师父在心上打饿七,这个七一打,有超佛超祖之力,故我佛祖尚需害怕。

    清素

    参禅人首要三业清净,次则如法修行,若无决择身心,终必得而复失。身业者,禅既真参,身非我有,复何以有他乎?地不可得,杀具安寄?此持名无作圣戒。口业者,四过全蠲,五荤何在?葱韭蒜以无闻,蛋虾子而未嗜,萝卜青菜为无上清斋,黄荠野藿当珍馐妙味,素口之道通矣。意业者,烈马奔腾,唯以意会;狂猿浮动,正约心规。三业澄清,加以清素,一乘理显,更倍光明,此清素为成佛之真清素也。近人吃斋,亦名吃素者。吃素一事,诚大善事,其中有还愿吃斋者,有吃斋到老者。凡吃斋之人,有门头,有传授,终生天处,或生富家。真吃素人,首先归敬三宝,继则严持五戒,此可渐培佛种,深植往因。

    吃素之人,若入先天道、无为门、瑶池门、清净门、大乘门、三杯茶、五支香、九公道等傍门,修学很善,足为世间善人。内有密行,不便公开者,致有印书化世者,亦有受人恭敬买鱼放生者,更有不能稍改门径者,此各外道,多数谤佛教,慢三宝,实为深深遗憾事也。有各门各道之清斋信士,谤之最重者:做和尚入空门,佛教不如我教。如此,皆由主教首领未看佛经,未明佛义,不疑自是外道,反疑佛是空门。若各门各道不谤佛,不毁僧,加敬三宝,转外道成为佛门道友,大劝各道主事人急急大醒,堪为人间宝筏也。

    持戒

    参禅人首知佛将灭度,阿难启曰:“佛在世时,以佛为师,佛灭度后,以何为师?”佛答阿难曰:“我灭度后,汝等以戒为师。”是知圣戒乃佛亲口至嘱,凡我佛子,无不严持净戒,谨守清规。守规则升,犯戒则堕。戒有白衣戒、染衣戒之别。白衣戒者,各种身衣尽皆本色,纵染,亦是红绿间诸杂色,从贪身爱好习惯制之,故在家二众,称白衣戒。染衣戒者,乃青、黄、赤、黑、灰色,世不喜爱之色,出家二众服之,当称上色。近有错乱违犯圣戒者,在家居士间穿灰色,出家比丘多穿白色者。白色为俗服,僧何敢服?甘做佛门逆子,诚为波旬眷属,哭何能止?

    佛在世时,有大自在天王逆佛曰:“汝在世,我魔王无法坏你正法;至佛灭后后五百岁,我魔王着魔子魔女来末法世,坏佛正法,同僧出世,共僧出家,外现僧形,内怀俗行。白衣说法,比丘听经,比丘穿白衣作僧服,居士穿僧服作白衣。”魔王誓欲坏佛正法,我佛闻之,泪下如雨。来果跪求我界僧师,谨守佛规,莫中魔计,改白色为灰衣,改破法为护法。跪请诸上师尊即时立誓,自行化他,灰布衣,粗饭饱,以丛林为家,以规戒为行,化他学佛为事业,戒自奢华为日行,再愿同护如来正法,共守我佛戒规。于身不挂一白丝,于口常谈守佛戒,于意不思白衣美,诚三业清净,是佛真子,何不快乎!

    威仪

    参禅人有三千威仪,八万细行,能行得到,是好僧人。儒云:“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况僧人乎?威仪名无言教,一切众生见即生欢,闻即生喜,生大信念,种大善根。近有不入威仪门,不守佛禁戒者,走路东张西望,喜笑颜开间,有袍披肩上,烟执手中,小帽头加以偏戴,紧身服爱以夏穿。赌钱为失仪之首,贪淫为下堕之门,置佛规于不顾,破圣戒于急忙,地狱火坑只争就到,畜生饿鬼闻等未闻。三途痛苦,破戒僧人何不赶快回头,埋身兰若,常将法水洗涤愆尤,猛发道心,解斯重过?从前之大恶弥天,不够参禅一赦,敬望自知改过,更劝他人,万莫只顾自己除愆,不虑他人造恶。菩萨之道,以自利利他为日常本行,果能办到,为末世芳规,为人天眼目,诸佛欢喜,龙天降祥,九祖得以超升,现眷蒙恩获福。

    威仪这一堂大佛事,行之者,教化天人;难行者,尚称庸鄙。古有二比丘同行化饭,有威仪者,饱而带归;无威仪者,饥难行路。二人同进护法头门,有威仪者,眼观鼻,鼻观心,身心寂静,绝语绝闻,全家只快磕头,如活佛敬;无威仪者,头乱掉,眼乱翻,坐则翘脚,立则倚墙。护法推出曰:“请这位往他处去,我家正做供活佛佛事。”翻大眼睛的这位师父,思之真气死人,曰:“他与我同吃钵饭,你将他当活佛供养,饱而加飧,将我推出,云忙供活佛佛事,无暇顾我。哎呀!我不过少点威仪,弄得我打饿肚,不但饿死人,更加气死人。”试问:有威仪者走到天下,有人恭敬。

    细行

    参禅人最关重要是细行。缺细行,难入那伽;全细行,动行即定。我人由一念不觉,才有无明。无明只行细行,未入名色。今既复本细行,是知心源不远。初学行人不知细行为何物,粗心胆大,语重情伤,皆无细行所致。行走脚不能响,是细行;居止站立,手垂直,身不动,是细行;坐必端直,无诸偏歪,是细行;睡则吉祥卧,不仰卧,不覆卧,不反卧,右手枕头,左手搭膝,是细行;与人讲话,眼看彼胸,言无口水,低声轻语,是细行;做事动脚必轻,动手必稳,是细行。十恶之粗行远离,十善之细行无懈。交语,不可未言先笑,是细行;有事,不可畏头畏尾,是细行;佛戒能持清,是细行;威仪能具足,是细行。

    他人参禅难进步,细行人初参即进步。蚂蚁喊救命,粗心人不能听,细心人能听复能救。四祖闻懒融禅师捉虱子置地,脚跌跛哭,是细行。余一日睡广单,闻声哭喊,下单寻觅,见无脚虱子在地乱碰乱滚,心细足可能闻,非奇特事。佛在世时,一日上忉利天有事,帝释设宴,佛化帝释,身与佛同,一般飞行罗汉,有目连、舍利弗、迦叶、须菩提等,远游天宫,迟回佛处,见佛正宴时,不知何是我佛,不识何是帝释。目连心惊毛竖,即飞身梵天,不见谁个是佛,即远飞九百九十恒河沙佛土,看佛不见,即回商请舍利弗。舍利弗曰:“诸罗汉!请看座上哪个有细行?眼睛不乱翻,定是世尊。”众罗汉齐看,才至佛前,佛呵曰:“神通不如智慧,目连粗心,不如舍利弗细行。”细行,是参禅光风有以夫!

    清规

    参禅人第一要守清规,方能参禅。清规者,公正清严为模范。公能除私曲猥弊,正能除邪谬垢染,清能除粗浊秽污,严能除疲惯懈习,故以清规建丛林,以清规治人格,以清规利人世,以清规成佛祖。规矩不清严,则人随之懈怠;规矩不公正,则人易成流鄙。是知公正清严,为丛林本,为佛祖基,作禅人路,为苦海舟。能守清规之人,身能忍苦,心能耐劳,宁死于清规,不存于浊秽。我人素极昏浊,随业迁流,为图适意,稍加规范,则难挨也。可乎?

    每有人住丛林,应知守规矩是除自己恶习,剪自己业愆,应当严守,不可奔驰。明知规矩为我成好人之法范,是知人能守清规,业障不肯守清规。每有人曰:“我很苦恼,并想守清规,为好人,业障不肯。”咦!岂不成为两个人?能回过头来想想:我要向东,业障向西;我要吃饭,业要吃茶,如此方许业不由主。各人细心审问自心,我要看经即时看经,我要拜佛即便拜佛,并无一毫挡绊,要叫你守清规,何以冤枉业障不守清规?业障若能讲话,再听到说业不由主,我业障即喊:“冤枉!主人委屈我业障啊!”遇事不办,明明是他不肯办,老赖我业障不肯办,岂有此理?业不由主,这个主人醒过来了说:“哦!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情愿守规矩。”从今立大行,发大愿,誓死守清规,决定不随业障转。诚哉是我,不关业障的事。

    忍苦

    参禅人要精参力究,日夜忘疲,任饭不吃,茶不喝,功夫得力,十天二十天用去,不知有饥渴,不知有难过,任病缠身,更不理会。或即立死,不舍功夫,纵气断命终,禅功加紧,若死,紧带功夫死去。再任人毁我是坏人,是破戒人,是新出家人,是大恶人,功夫更加深密。间或有人赞我、爱我、恭敬我、供养我,用功夫人严防打失。何以?逆事可以不打失,顺事时有打失者。又有人诬我为贼、为匪、为奸者,用功夫人万不可随一时恶境牵去;能不牵去,不入烦恼火坑,如是名身外忍苦。

    有人打我身痛者,有人骂我难受者,腿子难熬者,即放放腿子,或下位子,站站跪跪,穿脱衣服,亦是免去痛苦。执事有意委曲,或打或骂,或毁或赞,赶快提紧功夫,不随身境转去。有功夫不易做上者,即用锥刺手股,或大腿;若寮房冲盹,用绳扣头悬其上者;有眼忽翻者,起打自己一耳光子;有头忽掉者,即咬牙撞头数下;有易冲盹难醒者,即死跑,或磕响头制之;有忽讲话者,即顿足捶胸一顿者;有功夫打失一次者,即用脚打自己脸一顿者;有功夫得力者,即大惭愧;有功夫进步者,即努力猛参。万不可有顺境适身,稍生喜意;逆境违身,即起大嗔;此皆随身心转。能够不离身心,不住身心,如此,则功夫成熟而后可。

    耐烦

    参禅人切宜恒心远固,不得碰着即退。要知参禅事大无可比,任世间一切千万重要,莫如参禅重要。何以故?尽世间人向外驰求,参禅人向内奔走。但走非脚走,非身走,非心走,只是提起这一句念佛是谁,心心参,刻刻参,绵绵参,密密参。走路一脚,有二尺多远,为一步;参禅绵密,一针之空,尚不能有,有则世间生也。不但一有,毫厘之有皆不可有,是为参禅行处。如此之行,必耐烦行。何以?如人行至荆棘林中,虎豹群中,粪屎堆中,女众人中,此处向所未行,亦未到过。今既猛进,一任平心静气,尚难直行,是知外路之难,内心之急,不是嗔火炎炎,即是愤怒不已。如此之路,加以如此之行,真不敢行,不愿再行者。办道之人必做到非行不可而后是。其中巧妙者,必先明心之处境是逍遥的,是适意的,是自在的,是快乐的,所以六道轮回之窠臼皆如此也。

    今行旧路,贪恋不舍人世者,已非今日也,直到今天,只是来过一回,尚未回过一次。大家看看,今拟原路回归,原路之路渺不自见,是知此路虽然来过一次,时间很久,顿尔全忘,再想回家,不知去向。有一妙法,即念佛是谁;有一苦行,即耐烦二字。我人今天欲想归家,抱定一句忍中忍,耐中耐。忍之久而纯,耐之久而熟,耐烦既久,已成习惯,叫他做别事不会,唯耐烦一事,熟加惯会。如此行处,大地不够行,虚空更不够行,一行即了。先用耐行,后用心行,再用法行,到此一拳打破无明,一脚踢翻识臼,自此家庭不离大路,大路尽是家庭,快也何如!

    戒贪

    参禅人顿修戒定慧,即灭贪嗔痴,并不离参,而另去除贪等习。真道心人,身边褂裤无换的,口中日食无余的,袜子无底,鞋子无跟,袍子补上加补,帽子破了又破,远观即乞丐者,近看是参禅人,此人是僧中宝,是人中尊。若能淡薄其身,坚固其志,还要一身到老无改变,无中止,只进无懈,只空无有,诚于事无心,于理无心,真道人心也。近有学道者,好蒲团,毛边子,望过复留心再看;竹心板,光滑的,擦过复认真再拭。竹垫子可做枕头,棕蒲团可当床睡,钵盂一个嫌丑,戒牒一张嫌薄,眼若明珠,可带眼镜,圆领围颈,又挂毛巾;黄鞋最喜泰州,牙粉莫若上海,满身屎做,盖之以香,满脸生毛,有胡即光。如此贪身之美,谁识粪成?果能看破肉形,舍而不顾,斯大丈夫也。

    真有心于道之人,有禅可参之士,明知我心屡受尘染,致有身形,今既披缁,岂敢再随身转?否则牛胎马腹,亿万斯年;地狱天堂,长期迷缚。出期之日,恐在驴年。赶急舍去迷身家具,好蒲团送人,竹垫枕蠲去;钵盂戒牒为挂单之具,好丑再不愿闻;眼镜毛巾即速送俗人;牙粉香皂快埋粪窖;汗身臭而不闻,破落僧而不顾,黄履褂裤,黑色能穿;脱离俗习,剪去浮华。自此以后,除其贪种,根茎何生?一肩破烂衣单,阅者当称道者;两脚奔归兰若,首执赞若菩萨。禅堂住下,回忆当初,即脸酸牙露曰:今日得到今天,是我安身立命,当头一劈,贪鬼死亡,回头做个好人,世称有道之士,何乐而不为乎?

    戒嗔

    参禅人首知嗔怒为伤身害命之渊府,并不费大事。见人与我不利,闻人与我有害,即恶言一句,眼珠一翻,大脸一红,始做嗔怒生活。有语言争吵者,有拳打脚踢者,有送官加刑者,有互相结恨者。这一趟生活做了,弄得日夜不安,做梦还是打架,可怜累到来世。心狠者,即怀“一见仇人即弄死”;心弱者,即怀“他若害我,赶快躲好”。二人到了来世,恶者如猫子,弱者如老鼠,见面即死。又如兔子,见狗子即死;又如羊子,见老虎即死;又如虫子,遇雀子即死;又如鱼虾,遇人即死;又如猪子,将大即死;又如仇人,遇害即死。好伤心!

    一世人生几十年,能有一次吵、一回闹,扛一回丧,打一回架,出一恶言,喉咙稍大点,脸上稍红点,眼睛鼓出点,这样一次二次就能造到无边恶业。今生不能忏了,就要弄到来世,他不能逃你的手,你不能饶他的命。呜呼!造业稍大点,畜生饿鬼,万劫无期;业再大点,阿鼻诸狱,何日回头?悲乎!跪劝同仁,急将大地人与非人当我过去父母、未来诸佛,有此办法,信我劝者,我敢保你无过。向后见了仇人,赶快向仇人碰响头;听到害我者,急忙向害我者痛哭曰:“我是你的逆子,求我父母赦我一次,改过前非。”如此办法,害我者见我一哭,即不便害,自此今生后世更加亲密。人能将冤亲作父母孝,作诸佛敬,此是除嗔根本办法。要知嗔是伤人毒箭,嗔是断人慧命,嗔是杀人利斧,嗔是地狱火车。真要除嗔,只有参禅,如釜底抽薪办法。除此而外,尽是扬汤止沸,行人大须拣择。

    戒淫

    参禅人要知身为淫本。古人云:皆因淫欲,而正性命。爱欲为因,爱命为果。欲因爱生,命因欲有。佛经亲嘱,何敢稍违?大凡办道行人,防淫如防火,防爱如防贼,火不防即成灰烬,贼不防悉为贼有,大关我人生命财产。命即法身慧命,财即七圣功德财,诚非细事。参禅得力时,有问曰:“既能得力,何防之有?”是知功夫得力,不防淫而淫自净。有防淫念,难做功夫。中下行人参禅用功,防淫尚防不胜防,犯淫何止一犯再犯?有防淫之念,未称得力功夫,再若犯淫,自称法门罪辈。防淫之形态者,三业未动,已具淫心;七恶奔驰,淫池水溢。

    见女色,动淫心,过可能赦;见男色,动淫念,逆罪难逃。有触摩身手者,有口吻彼口者,有私送爱物者,有私订淫约者,有淫人口者,有淫坐股者,有勒逼淫者,有互爱淫者。独男色互淫罪与七逆同科,判处阿鼻四大劫罪。僧与女淫,判处阿鼻一大劫罪,逆淫亦四大劫罪。世间人云:“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况僧人乎?世间一夫一妻为正淫无过,若有一时半刻二妻,为邪淫,有过;若一妻一夫是正淫无过,若一妻有一时半刻二夫,为邪淫,有过。守戒僧人,邪淫正淫,一律持净,稍有不清,时至即下三途受罪。果能想淫戒持清,不稍违犯者,只有参禅一法,根本铲除。何以?禅正参时,绝人我相,何物为淫物乎?禅能参透,先断生死命根,不但淫根淫种俱绝,连下淫种之地彻底掀扬,小则成罗汉,中则成菩萨,大则成诸佛是也。

    禅法

    参禅人最要紧者先明禅旨,再晓参情。我人日用中,诸佛与众生只隔一个妄想。有心成众生,离心成诸佛,此禅正在诸佛心后,众生心前,诸佛与众生只隔一禅字。佛生之间,禅居当中,禅关未开,乃众生界。十方有情无情被这一禅关关住,禅关打破,成诸佛界,十方佛祖、菩萨祖师,一肩共荷,一体承当,故宗门参禅,以念佛是谁为敲禅门瓦子。今生不开,敲今生;来世不开,敲来世。生生世世不办人间事,不行第二法,专门死守这个禅关,一日敲开,笑煞释迦老子,喜坏护法龙天。回忆前时,大哭流涕,悲喜交集。

    又禅为定乱间一张薄纸,禅为迷悟间一毫尘滓,禅为佛生间一点垢浊,禅为净垢间一块拭布,禅为佛魔间一支宝剑,禅为苦海慈舟,禅为病者妙药,禅为冥途火炬,禅为了生死大法,禅为剿涅槃窠巢,禅为成佛大路,禅为破虚空利斧,禅为沉大地蛮石,禅灭贪嗔痴,禅扫人我见,禅生十方佛,禅说尘沙法,禅养清净僧。要知三世诸佛、诸大菩萨、历代祖师、古今善知识,概从此禅生。迷此禅者成众生,悟此禅者成诸佛。又东西佛祖住此禅中,十方大地住此禅中,十方法界住此禅中,十方虚空住此禅中,森罗万象住此禅中。禅之大,包虚空;禅之深,居佛祖;禅之广,居众生。人能闻一禅字,见一禅字,说一禅字,皆种佛种。故经云:“一称南无佛,皆已成佛道。”即此义也。

    修杂行

    参禅人守住一门做功夫。何以?专办此事,尽此一生尚不容易办好,何能这一头,那一头?正要如老鼠啮棺材,抱住一处啮,今天也啮,明天也啮,今生也啮,来世也啮,久之耐烦,一日啮通,如吃口么斋的受用,如此方称好手。若东边啮不通,即向西边啮;底下啮不通,又向盖上啮,任你啮了三十年;还是一个破皮烂肉的整棺材。正啮时心思烦恼,忍饥受饿,跳起脚来啮,翘起屁股来啮,啮晕倒了,终不能通,何苦痴之类!

    如人说拜佛好,即便拜佛;人说念佛好,即便念佛;人说看经好,即便看经;人说参禅好,即便参禅;人说朝山好,即便朝山。终是随人口转,或是随人脚转,直许空过光阴,正是法门胡混。怎样不空过?怎样不胡混?试问拜佛者谁?懂吧!看经者谁?念佛者谁?参禅者谁?朝山者谁?懂吧!能悟拜佛者,能悟看经者,能悟念佛者,能悟参禅者,能悟朝山者,如此行处,能转一切,不被一切转,此名不空过,亦名不胡混。若修一切杂行,必悟心修,不可迷心修。悟心修杂行,成六度万行;迷心修杂行,成轮回生死。果悟心修,可不过问,若迷心修者,赶快投入宗门,将心修悟,再修杂行,可也。有问云:“何为迷心?何为悟心?”答曰:“凡所有心,皆称迷心;心本无生,始称悟心。”行人大需仔细。

    求神通

    参禅人直参不歇,参通自了。正参时,不得有心等悟,不得求玄妙,不得嫌法不灵,不得生烦恼,不得生欢喜,不得生畏惧,不得求神通。每有人学法求通,拟将神通学好,可以保国家,可以保富贵,可以游他方,可以报仇怨,可以保长寿,可以保发达,可以谋事业,可以免人欺,如此皆称愚见。何以故?神鬼遍地尽有,一求可通,但终非己有。

    如唐时有大耳三藏来京,称有神通。南阳慧忠国师比时在朝,即问大耳三藏曰:“闻三藏有神通,是否?”

    该三藏即答:“是。”

    “请问你知我心在何处?”

    三藏答曰:“大师为一朝国师,岂可在天津桥上看把戏?”

    国师思之,答曰:“是。”

    国师复入那伽定,问三藏,三藏哑口无对。国师斥曰:“你这野狐精,来混唐朝,逐出!”

    试问:已有神通之人还被逐出,我等盲修瞎炼求神通者,吃了多少苦,花了多少钱,尚难一时到手;任是到手神通,尚不保其长久。思之,赶快参禅,将求神通之功夫与资本,来求参禅,将来很有希望。又言开大悟人,应当有神通,明神通没有,暗神通总有;若真没有神通,说开大悟,人不相信。试问:世间以法利生,未闻以神通利生。罗汉有神通,尚不住世;菩萨以法利生,常住世间。又前代诸祖多数有通,唯自不言某有神通。大乘人以神通一法为当机滞货,不能行销,小乘人以神通为称奇稀有,诚未识机教关键也。

    最易

    参禅人要知何法为行人最易行之法,何法为行人最难行之法,若难与易不能识别者,终被难易转去。何以故?尽世间法非学三年五年,不可出师。作篇文章,尚需十载寒窗,一方铁砚,方可达到作文章地位,其他任何一切技艺,万没有不学即会。最易,吃饭皆易,尚得十分八分钟时间;屙屎最易,亦得三二分钟时间;伸手最易,仍要一伸时间;动脚最易,亦得一动时间。人世每言学佛最易,更得相当时间。又言念佛最易,到受用时,念到死后尚难料及生西与否。

    举世出世,一切学佛,真莫易于参禅。有参禅一天开悟者,有参禅一时开悟者,有将参悟者,有预参悟者,有不参悟者,最易目的,一悟即了,了即成佛。或有不真参者,必迟悟之;真参者,立时可悟。所以者何?尽世间法,学可以会,不学不会;唯参禅一法,不学可以有,不学可以会。一切学向世间学,唯参禅向自心学。此参禅心,人与非人心、情与无情心悉同一心。参与造,不出当人一心。参则成佛,造则成生;参则空心,造则有身;参则统空情与无情,造则业归众生轮转。要知参心,久之渐空;造心,久之渐有。空则成诸佛,有则成众生,是知一切可不问心,独参禅一法不能离心。

    真好

    参禅人必先拣择法之利钝,法之好丑,利法悟心,钝法忙世;好法参禅,丑法造业。行人万不可不慎其途路,最初一脚动错,惑南为北,到西向东,故万里程途重在最初一步。类如我家在北方,最初一脚向南移动,许你走到驴年,无到家时节,终忙走路,定难到家。遇有参禅识者问曰:“先生行路,慌忙火急,似迷路者么?”该行者答曰:“正想到家,已走了三十年,还在途中,急如星火。”该参禅者问曰:“你真想回家么?”答曰:“真想。”该参禅者即教以参禅之法,盘坐闭眼,心不想路,亦不想家。良久,一时豁然曰:“快哉!参禅一法真好!真正好极了!何以?世间之路,走错万里,还退万里,才归原处。这坐少许,不退万里,立即到家。”始知宗门有途中不离家舍,家舍即是途中明证。因世间人虽迷家万里,终未出门一步之便宜。

    任人谤佛,谤得骇人,谁知自己是未来佛;任人毁法,谁知大法是明自己心法;任人慢僧,谁知僧人是将来指我学佛恩人。不过信者早点成佛,谤者迟点成佛。有问曰:“迟多少时成佛呢?”答曰:“人若谤三宝,造阿鼻业,以非非想天八万大劫为阿鼻一日一夜,其他之业,与堕时间稍少劫数。”该问者曰:“我从今向后不敢谤佛法僧,还要急急学佛法僧。何以?若造这点恶业,一堕下去,没有出时。不但我今天大发惭愧,决志参禅,更劝我亲戚故旧及满天下人回头醒醒,看好世界是百花做的,终不长久,不多时即谢了。好家庭、好儿女、好功名,更是朝霜暮露,即时身非我有,何况其他?只有真参禅,是真好事。何以真好呢?要知禅参,一悟直到诸佛家里去,叫我生东方,生西方,我一定不去。与佛同肩,与佛同坐,世间哪有这个好?诚好无可比。”

    直接

    参禅人这一法不动脚可以了,了即悟道归家之了也。不行路也可了,不挑担子也可了,挑重担子也可了,恶人善人也可了,智人愚人也可了,做大官做老爷也可了,做种田人做商人也可了,大男小女也可了,老幼贫贱也可了,挑粪桶卖瓜子也可了,出家在家也可了,不肯了也可了,肯了更可了,吃饭也可了,屙尿也可了,杀人的也可了,救人的也可了,谤三宝也可了,信三宝也可了,此为有情了道。虚空也可了,大地也可了,砖石瓦砾也可了,草木丛林也可了,泥巴狗尿也可了,此为无情了道。再曰:有情了道,人可以信;无情了道,人真难信。我说:信者成诸佛,不信成众生。若云不信无情成佛,有情成佛,我可信否?试问:你是有情一份子,你可信你成佛么?你若信你成佛,顽空即可成佛;你尚不信你成佛,砖头瓦块成佛,你当然不信,并没有奇特。明明是佛,明明与佛同体,与佛同心,睁眼硬硬不信,岂奈迷何?

    若人能识得眼见是何人,耳听是何人,身动是何人,想心思是何人,做大梦是何人,思之不是何人,就是我也。想你也是我,我也是我,死在土内,可以说是我吧?早上讲话是我,晚上埋土内可是我么?咦!据这样说,讲话是我,埋土不能说不是我吧?哎呀!真弄不通。若把他摆下来,更难弄通。思之复思之,世间事弄不通,可以置之;我自己事如弄不通,将来还不是埋土中么?何敢承当是我,难道我睡土中吗?我的事,益想益发急,闻参禅人可知得一点,去问问吧。一到,即问:“将来把我埋在土中,请问哪个是我呢?”该参禅人答曰:“你要找你的真我吧?”答曰:“是。”该参禅人即令问者坐下,眼睛闭好,问曰:“不思善。”停半时,又问:“善念有否?”答:“无。”再问曰:“不思恶。”停半时,又问曰:“还有恶念否?”答曰:“无。”乃曰:“善恶不思,正恁么时,是你本来面目。”该问者曰:“悟了!悟了!”赞曰:“参禅这一法,真直接,真直接!”

    好胜

    参禅人只顾真参,只忙努力功夫,打失时,用头触柱,或用头碰地,眼泪挂脸上不止,才有参禅面目。若不在本参上忙功夫,专在功夫外逞好胜,你高我低,你能我不能,如此是真空过。类如坐香,人坐冲盹,我坐鼓劲;人跑香低头,我跑香端正;人站敲脚,我站壁直;人睡伸脚,我卧吉祥;人一天讲句巴话,我长天不开口;人行路掉头,我行路威仪;人犯规矩受罚,我守规矩修行;人见人行礼,我见人直撞;人多请开示,我未请一次;人睡大觉,我不倒单;人吃四顿,我吃三飧;人喜出坡,我喜静坐。此人格虽强胜,终非道人资格。此好胜之心,有在道心上要清高,有在人我上逞胜负,亦不能全是,又不能尽非。若全是,则无开悟机会;若尽非,虽好胜,亦在道场中好胜,并在道人众中好胜。所以,只可好参,不可好胜,才是真好胜人。

    明知天上最大莫过于天王,天王最大莫过于死,人之最大莫过于生,生之最大莫过于死。任他天上人间最强最胜,最英最雄,终莫大于生死。既知生死二字之重大,超人间,超天上,若在天上人间,比强比胜,非出格丈夫也。必须远离人间,空谷深山,或阿兰若,专办生死大事,一日将此大事办好,诚世无拟比者。此生死事,任你修何法门,想了生死,只为间接,独有参禅一法首当其机,直许直接。参禅之法无别大用,只有明心性,了生死,成佛祖,度众生,是参禅正用。舍参禅外,直称第二法门。

    想度人

    参禅人禅未参熟,凳未坐热,功夫尚不会用,强称禅师者,自称了脱者,自言开悟者,觉得自己既已明了,心想度人。有问曰:“你说你明了,我问你一句,曰:‘一天几碗饭,是哪个吃的?’”想度人这一位眼睛直翻,脸上血红,形同菜色,口水直吞,再若追问,正许立身无地。自思之,自己被人一问,弄得不能开口,幸未再追,若再追问,我真要溜,简直站不住了。思之,一天吃到晚的饭,还不知吃饭的是谁,岂不连自己正是一个大凡夫!敢言度众生,好大惭愧。赶急把度人心放下,度人事丢开,专门先将自己大事办好再酌。

    才将被人弄得不能开口这一回事,想想从何处下手呢?想起某处参禅,可是办此一事么?即束装来阿兰若处,将进山门,被执事一吼曰“初参”,再吼曰“半吊”,吼得魂飞天外,好害怕!这样一看,将来把我弄得什么样子,脚抖抖战。思之,见执事吼半吊,吼初参,这还有我开的口么?住下不久,随请开示,善知识问曰:“哪里来的?”将要开口,即打下,再追问:“哪里来的?”答曰:“小庙来的。”又问:“是脚走来的?是头走来的?”再不敢答。忽忆从前有人问我“饭是何人吃”的意思相同,即任棒任喝,在所不辞。一日,将鞋当乌龟怕,急忙丢下,从此得有小消息,即劝诸人曰:“天下人何苦埋在情爱坑中?哪日得脱世间情枷爱锁,哀请一同到宗门下参禅,了脱生死,何不快乎!”

    怕苦事

    参禅人要学菩萨行。菩萨行者,举世间人行不到的,菩萨能行到;任何忍不下的,菩萨能忍得下。何以故?有菩萨心之人,以世间人为我父母,为未来诸佛。有人打我,菩萨即言父母打我,我应当受,父母骂我,我应当闻。不但打我骂我,众生父母有病,要眼睛,赶快设办法,不令别人知道,轻将眼珠抠出,用好纸包紧,亲送大地父母处,替父母烧好,送父母吃。父母即大骂曰:“混账!弄这一点,吃得很有味的,赶快再弄一点来。”菩萨即欢欢喜喜地又弄出一个眼珠,依前办法,送父母吃。父母怒曰:“这是一个大鱼鳞壳子,也与我吃吧!”即举手就打,死打一顿,菩萨跪曰:“请父母息怒,若是鱼鳞壳子,令我眼瞎;若是眼珠,令我眼明。”言毕,两眼还如故复明。

    有人栽曰:“我钱是你偷的吧?”菩萨曰:“是的。”有小孩失脚淹死,问曰:“这小孩是你丢下水的吧?”菩萨曰:“是的。”又请你替我拾狗屎吧?菩萨即去拾狗屎。“半夜请你偷些钱可吧?”菩萨回曰:“这个我不会,你要多少钱,我替你化,可以多化一点。”因为菩萨做强盗、偷银钱,大犯佛戒,又种恶种。如住禅堂,或当行单,一请就去,不得稍迟。何敢不去?世人不能做,菩萨能做;世人不能行,菩萨能行;世人不能忍,菩萨能忍。我等三坛大戒受过,即是菩萨,任死不生一念怨心,任死不生一念退心,苦到无处再苦,更加大苦,正我行道处,即是难行能行,难忍能忍。若是菩萨,行不能行,忍不能忍,菩萨之名不可有。有则滥厕僧伦,得无良善结果也。嗟夫!

    怕规矩

    参禅人先有守清规之志,方可安住丛林。要知规矩二字关系颇大,意义很深。何以故?能得清规谨守,许是僧中行人,少一差池,即摈出寺外。又天无浊而清,地无清而浊,皆有天地规矩。云退日明,雷声电至,亦称空中规矩。人间规矩者,将生则嫩,渐长即壮,病重即死,业识中阴,依旧来生。再生之人,人不能识。情同树木,将春即花,至夏即叶,在秋即果,在冬即枯,茎根在土,以继来春。再春之花,人喜如旧。物质清规者,坛瓮瓦盆皆依规矩,砖石木物尽规矩成。无规矩,地想盖天;无规矩,宾将轻主;无规矩,国法懈纲;无规矩,家难就范;无规矩,寺僧无倚;无规矩,习恶难除;无规矩,身心不静;无规矩,不能守法;无规矩,不能参禅。

    喜规矩人,初则称好人,次则称善人,再则称贤人,进则称圣人。怕规矩人,初则恨执事,次则厌丛林,再则退道心,进则做歹人。清规一法,天地虽大,不能逃清规;日月虽明,不能违清规。山河树木依规矩成,瓦砾砖石依规矩作。雷有雷的规矩,电有电的规矩;风云虽跃,不能出规矩外。愿我同门转怕规矩为爱规矩,将规矩一法想出多少好处来。自欢喜曰:无规矩,不能成佛祖;无规矩,不能成好人;无规矩,不能成贤圣;无规矩,不能了生死。真心发愿,重立死行,自今天始,至成佛终,有人讲我规矩,我向他碰响头;有人委屈我,我向他多礼拜;任是打死我,我不回手;任是骂死我,我不回口;任在守清规死,不在犯规矩生。唯恐久而生畏者,即在佛前烧香磕头发愿,我若向后不守规矩、怕规矩者,即请韦驮菩萨谴责我,将我化为泥土而后已。

    喜交游

    参禅人有一坐三十年铁志,可以办道。此一法无长远心,无耐烦心,无向上心,无坚固心,不能参禅。何以故?如人钻木取火,益急益好,再精再妙,一口气将木钻热,一鼓劲钻出微烟,一勇猛火出烧木,火出木即成灰,灰烬将无他事,此钻木出火与参禅一致。又如磨镜,初则抗手,次则将平,再则灰尽,进则尘净光生。不料未明参禅行止之人,参禅得力,一参再参,禅功深着,稍一迟懈,即生闷厌,或向人谈心,或找人讲话,甚至于想到他处交谈,或到九华会友,或往普陀找人。交游之心一动,办道之身随之俱动,能在未动以前稍加觉念,或可不动。

    觉念之法者,先从内心忽生烦恼,即快着力,猛提功夫;一提不止,再提功夫,总以妄念歇清为止。再觉有少烦妄微动,即加呵曰:“业障鬼!外面有什么好?无量劫玩到今天,四生六道转到今天,好不知惭愧!”向后决志不移,任我父母师长生死存亡,概非我事。这一重呵,烦念当下瓦解,找烦恼影子都找不到。如此重呵,不能久歇者,即痛打自己耳巴子,或到佛前碰响头,必定深加忏悔发愿,交游之心应即歇清。凡有恶念、淫念、嗔念、溜念将起动时,必用呵法,痛呵自己;后用打法,痛打自己;再用忏法,痛忏自己。呵、打、忏三法能用,则办道参禅当有办法。既有办法,望行道人痛加力办,万不可随烦恼鬼拖入火坑。参禅人大需慎重!

    打同参

    参禅人立志孤高,迥绝人世,只身孤诣,以道为侣者,才是参禅人行履。无始劫来攀情扯爱,极恶深交,致使改头换面不知凡几。直到今天再随情欲转去,辜负佛祖父母师长,何脸见人?尚对不起自己,至是以道为我至亲,以禅为我至友,其他不但不顾,加以远离。非远离,不能脱爱染窠臼;非真参,不能绝生死幽巢。与人讲一句有益的话,尚与道违,无益之语岂可得乎?古有慈明等结伴一同参汾阳昭祖,将至门外,被浇一顿冷水,立即私溜二三个。至晚,汾阳弄荤菜一席,各人默然不食,独慈明一人,听其指吃则吃。次早一跑,只剩慈明一人。汾阳曰:“我用一席水饭祭走这些孤魂野鬼,只留一个人在。”若照这样,打同参尚不能同行大法,同了生死,同开道场,同行度世,何称同参?半点委屈一受,各顾各人性命,任何不顾,悲乎!不过逞一时热闹而已,终是空过光阴,真与道违也。

    近今之世,打同参者,你爱我之人格,我喜你之清严,午夜商谈,深为合意。即二人发愿,写血表,立愿书,同在佛前发弘誓愿,或生死不离,或你死我死,或同患难,或同参禅;血表化后,你的戒牒归我收,我的愿书归你收,情深义厚,出入同行。一进禅堂,或当行单,见到你与他亲,我生嫉妒;或你要朝山,我要拜海。先是言语不和,次则人情稍疏,再则你交我的戒牒,我还你的愿文,甚至于你一拳,我一脚。呜呼!这好同参,恐一年未到。嗟夫!何愚之甚!参禅正要断情绝爱,道尚难办,何能污情染爱,禅岂能参乎?至嘱有志之人、知识之士,万莫有此愚弄,唐丧光阴不浅。

    走俗家

    参禅人身要远尘脱俗,心要别井离家,方能办参禅事。稍一差迟,自则落情网,他则受牵连。古人云:“正用心时,忽思父之身像,即用刀刺父身体;再想母之孤苦,即用火烧母头颅。”此义云何?当知禅心真净,不染一尘。偶将父母情身置净心中,冥感父母,疼痛如刀刺火烧。故古人思儿回家,即咬指待,儿忽心痛,回问母曰:“儿何心痛?”母曰:“乃我咬指,想你归家,故令汝心痛即回。”诚是此则乃二十四孝中一段也。是知心念俗家父母,尚令双亲感受痛苦,况堂堂僧相,威仪皇皇,为世人敬爱,为僧人讥嫌,岂可不顾僧仪违犯,不顾父母痛苦乎?

    近有参禅未久,俗念未忘,禅参得意,顿尔全蠲,忽然稍懈,俗境逼来,念父母,眼流痛泪,想儿女,情惨伤心,手足之亲,朋友之爱,滚滚催来,直令肉团人身将成僵尸。至再思之,不能再住,告假不准,即便溜单,至出无门,唯窜狗洞,一肩云水,喘气难行,坐下思维,哎呀哎呀!错了错了!才用得力,何故私逃?将出外时,这里看心板,那里抹草鞋,似觉不能前去,至此进退维谷之间,尽可回来销假,许是好人,至生至死,不离禅堂。若出悠悠,天涯远别,要想再来发心久住,恐今世今生无此力量。呜呼!痛思之!参禅之人不但俗家妄想不能打,任是僧家妄想,亦不能打,可保安全。

    喜诗偈

    参禅人要想了生死,成佛祖,必死心一处,始有道办。若一曝十寒,朝勤夕懈,想了生死,只许骗骗自己。人之习惯,长年不动,则身难闷,或潇洒长堤,或一日一新,方可置身乐境;稍有违身之物,或有负重之事,即趣斯愁域。直到行不可,不行不可之处境,行则身难安适,不行衣食难求,屈身之处,无日无之,好可怜!世人执身为我者,当宜爱之。唯我办道行人,应以身非我,何苦不能吃?何事不能行?独我参禅学子以道为人,以参为心之士,尚不能务正业,闲观俗典,闷看儒书,深可惜也!

    每有见“念佛是谁”四字作大篇文章,或喜吟诗,或欢作偈,些小行动,大与道违。任是文章成锦,终是僧人,僧人喜务俗事,可乎?直饶诗高杜甫,许是诗人,终非僧事。作偈胜东坡之美,等韵若李白之深,“俗比诗章为翰墨,僧家作偈动人愁”。笔端将下,有若反掌禅机,意韵奇沤,何似吹毛悟处,南奔北访,总是诗僧,午夜推敲,空吃佛饭。此病之源,皆由参禅人不知生死为何物,不知参禅为何事,根本尚未弄清,欲得真参实究,可乎?本分行人,僧事可以行,可以勤行,直行不歇,方称好僧。俗事不可行,人劝我行,任死不行。请问:欢喜作诗、作偈、作文章成歌赋之禅者,可知惭愧否?能知羞耻乎?自此发愿,一生到老,勤学高僧,不学诗僧。

    用外道功

    参禅人务宜死守禅法,不会参,不肯参,不能参,不愿参者,千万不离本参。如何是本参?本参者,世人有此参,非人有此参,僧人有此参,愿参有此参;不愿参有此参,实因人人本具此参,个个未离此参。不参是本参,参更是本参;未悟是本参,悟后是本参;初参是本参,老参是本参;皆由人人本具此心,本具此性,故行道禅人正具本参。各人之心如是,本参之义亦如是,是名根本参。

    近有禅人,明知参禅为法门上,为诸乘最,自觉无力参禅,还用从前外道功夫,可怜无形舍大乘,拾小乘;弃佛因地,取世因地。参禅之人何以出此一错呢?由参禅人不知参禅底蕴,故不敢深用佛学,益学益空。今见到了,哎呀!在俗家时每闻人言“僧家是空门”,不知空的,有何用处?我今天若用俗功,似觉有力,更觉有味;若用禅功,这也扫了,那也丢了,弄得色身一点不住,弄得妄心一点不着,果真是空的,还是用自己功夫,真靠得住。你虽如是,舍正道,拾外道,外道生天,天寿尽时还要投人身、猪羊之身;正道成佛,永脱生死,永出轮回。望做外道人比较比较看。再则外道功夫,俗人用有功,僧人用有过。何以有过呢?出家参禅了生死,外道功夫加生死,非过而何?

    蓄钱物

    参禅人先知世空则身空,身空则心空,心空则及第真空,即参禅人正行正见。身外废物,赶急舍去,如私有田地屋宇、金银七宝、贵重各物,又俗之儿女妻室、僧之小庙市房及园林池沼,幻世万物,一舍干净。身外舍尽,再舍自身;世爱之美物,如丝绫绸缎、金银首饰、毛衣鸭衣、皮衣驼绒、胶皮靴、大领衣、卫生衫、卫生裤、紫白绿色、内外衣服、毛巾手巾、平顶冠、观音斗、小帽头、洋袜吊带、荤酒赌钱、各烟女色,一律禁绝;只有一身,外无一物,身各衣履,一律灰色,并无二色。衣履行装破烂,大个补丁,小个补丁,补上加补,破上加破,一补再补,补到任何衣服置大路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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