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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万里选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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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立浄遠亭

    清景無終極,頻來未屬厭〔一〕:遠山秋後出,茅屋近來添。

    〔一〕“屬厭(yān平聲)”,飽、滿足。同義複詞。厭,亦作饜。(普通以厭爲憎惡義,因飽足而生憎厭,是本義的引伸。)

    凍蠅

    隔窗偶見負暄蠅〔一〕:雙脚挼挲弄曉晴〔二〕;日影欲移先會得〔三〕,————忽然飛落别窗聲〔四〕!

    〔一〕“負暄”,晒太陽取暖。

    〔二〕“挼挲(nuósuō)”,本義是兩手相搓摩。這是蒼蠅停落時兩脚慣作的動作。

    〔三〕“會得”,理解得,感覺到。

    〔四〕“聲”,動詞,猶言作聲、發聲。蒼蠅撞在太陽晒的紙窗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如小鼓輕鳴。體會極爲細心。

    鴉

    穉子相看只笑渠〔一〕,老夫亦復小盧胡〔二〕:一鴉飛立鈎欄角,仔細看來還有鬚!

    〔一〕“穉子”,同“稚子”,兒童。“渠”,他。

    〔二〕“盧胡”,笑貌。《後漢書·應劭傳》:“……掩口盧胡而笑。”

    霜寒轆轤體〔一〕(二首録一)

    滴地酒成凍,喧天鴉訴寒。窗風經怒響,簾日漏温痕。偶爾尋梅去,其如駐屐難〔二〕。沙鷗脚不韈,故故踏冰翻〔三〕!

    〔一〕“轆轤體”,指作律詩時用韻的格式。古韻一度分得細,宋時取其音近可以通押的合併而用。《詩人玉屑》以爲八句中四個韻脚,頭二韻脚用一個韻、次二韻脚用另一韻的,名爲“轆轤格”。隔句遞换的名爲“進退格”。本篇“寒”“難”屬“寒”韻,“痕”“翻”屬“元”韻,隔句换,依其説當爲進退格,而作者呼爲轆轤體(其别篇亦然)。是宋人意見並不一致。未知誰是。

    〔二〕“其如”,其奈。“駐屐”,泛言猶云住脚,但本句着重“屐”字,與下文“襪”呼應。“難”,言其冷得站不住脚。

    〔三〕“故故”,此爲“故意”義(另義爲“屢屢”)。這是羨慕沙鷗之耐冷:人穿着鞋子,脚都凍得站不住,而它連“韈子”都不“穿”,却特特去踩冰,把冰都蹬碎了!

    苦寒(三首録一)

    畏暑長思雪繞身;苦寒却願柳回春〔一〕。晚來斜日無多暖,映着西窗亦可人〔二〕。

    〔一〕“却”,又。

    〔二〕“可人”,語出《禮記·雜記》,本謂“性行”“堪可(可取)”的人。蘇軾詩:“穉竹真可人,霜節已專車。”猶是此義。普通借爲可愛、可喜一類意思。

    雪後十日日暖雪猶未融

    地凍雪起立,簷生冰倒垂:日穿銀笋透〔一〕,風琢玉山欹〔二〕。今曉還差暖〔三〕,清寒退尚遲。生愁便銷去,將底伴吟髭〔四〕?

    〔一〕“銀笋”,即指第二句所寫簷頭倒垂的冰霤————雪化時由簷頭滴流欲下、又遇冷而凍成的冰柱,下細上粗。

    〔二〕“玉山”,即指第一句所寫的積而未化的雪堆。“欹(qī)”,傾斜。

    〔三〕“差暖”,較暖。

    〔四〕“將底”,拿什麽?“吟髭”,作詩的人構思時愛撚弄鬍鬚,所以説吟髭,參看第一二四頁《病後覺衰》注〔八〕。

    兒啼索飯

    飽暖君恩豈不知〔一〕?小兒窮慣只長飢〔二〕;朝朝聽得兒啼處,正是炊粱欲熟時〔三〕!

    〔一〕封建士大夫,不事勞動生産,或過剥削生活,或兼求仕禄,以爲是皇帝“賞”他衣飯,所以説“君恩”。參較同時詩人陸游詩:“畊壠(指“種地”,實際是過地主剥削生活)關心事,祠官荷(去聲)主恩。”作者此處則加上“豈不知”的話,已隱然有不然之意見於言外。

    〔二〕“長飢”,猶言經常挨餓。參看陶潛詩:“疇昔苦長飢,投耒去學仕。”又“弱齡逢家乏,老至更長飢。”小兒長飢,已將上句的“飽暖”頌詞推翻;又故作婉言,説:小兒啼飢,不關皇帝事,不過是他“窮慣了”愛哭着索飯吃的緣故罷了。

    〔三〕“炊粱欲熟”,燒飯將好未好之時。又暗用“黄粱夢”的典故:唐《枕中記》傳奇小説記有盧生者,經行邯鄲(地名,在今河北省)道上,在旅舍中遇一道人;盧生自歎窮困,道人授以一枕,囑曰:“枕此,當令子(你)榮適如意。”時旅舍主人正炊黄粱爲飯。盧生就枕,即夢得崔氏富家美女爲妻;中進士,做節度使,立戰功,十年爲相;子孫皆“騰達”;年至八十餘壽考而終,————遂夢醒。醒來見旅舍依然,黄粱猶未蒸熟;還不相信是夢境。這本是道家虚無出世思想,而小説家欲借“夢幻”以否定“功名富貴”的。作者用此,却是以“兒啼索飯”的現實生活來寫他的看破仕途。意思説,宦情本已淡薄的很,再加孩子餓得一哭,簡直完全“夢醒”了!

    寒雀

    百千寒雀下空庭,小集梅梢話晚晴〔一〕;特地作團喧殺我〔二〕,————忽然驚散寂無聲。

    〔一〕天晴則鳥如有好音,可比較白居易詩:“鳥臨窗語報天晴;”陸游詩:“雙鵲飛來噪午晴。”又參看蘇軾詞:“寒雀滿疏籬,争踏芳英(指梅花)落酒卮。”

    〔二〕“作團”,結夥成羣,鬧成一團。

    羣雀喧人,一時驚散,是人們習見習聞的情景,小詩能傳其神。

    和范至能參政寄二絶句〔一〕(録一)

    夢中相見慰相思:玉立長身漆點髭〔二〕。不遣紫宸朝補衮〔三〕,却教雪屋夜哦詩〔四〕!

    〔一〕“范至能”,即同時齊名詩人范成大,作者所最佩服的詩友之一。成大字至能,蘇州人(籍貫有二説:崑山,吴縣)。曾官參知政事。詩格清新,很能反映當時的民生疾苦,以《四時田園雜興》六十首尤有名;愛國詩篇也不少。

    〔二〕“玉立”,兼操行與風標而言,參看《山公啓事》:“征南將軍羊祜,禮儀玉立,可以肅整朝廷。”黄庭堅詩:“丈人玉立氣高寒。”“漆點”,喻黑而光彩。由“點漆”一詞掉轉而來,《晉書·杜乂傳》:“眼如點漆,此神仙人也。”

    〔三〕“紫宸”,唐代宫殿名,《唐會要》:“始御紫宸殿聽政。”此以指朝廷。“朝(zhāo)”,早晨。古代朝會都在清晨。“補衮”,比喻規諫皇帝的過失。《詩·大雅·蒸民》:“衮職有缺,維仲山甫補之。”衮職,指天子,周代天子所服龍衣,名衮衣,故以代稱天子。參看晉張華《尚書令箴》:“補我衮闕(缺)。”

    〔四〕“雪屋”,隱者所居,參看唐鄭谷詩:“烟簑春釣静,雪屋夜棋深。”宋梅堯臣詩:“遥看松竹深,雪屋藏山衲。”王安石詩:“何如雪屋聽窗知。”按范成大不止是詩人,有多方面的才幹,從四川制置使任召回時,陸游(時在范幕)作詩送他,知將大用,寄以很大的期望。回杭後於淳熙五年(一一七八)四月拜官參知政事。但剛剛兩個月,便被奸佞御史借私憾細故而參劾,立即得罪落職罷政。所以作者在此表示他的憤嘅。

    穉子弄冰

    穉子金盆脱曉冰〔一〕,綵絲穿取當銀鉦〔二〕:敲成玉磬穿林響,————忽作玻瓈碎地聲〔三〕!

    〔一〕説銅盆裏面的水經夜凍成一整塊,早起來小兒把它弄脱盆底取下來。

    〔二〕“鉦(zhēng)”,古代樂器名,鑼類,或即用以代稱鑼。

    〔三〕“玻瓈”,亦作玻璃、頗黎,在古時是一種天然的玉類美石的名稱,也叫水玉,不是現代的人造玻璃。唐李賀詩:“羲和(日神)敲日玻瓈聲。”

    古時詩歌裏寫及兒童生活的並不算多,因此這種小詩也頗覺可貴。

    梅花數枝篸兩小瓷瓶雪寒一夜二瓶凍裂剥出二水精瓶梅花在焉蓋冰結而爲此也〔一〕

    何人雙贈水精瓶?梅花數枝瓶底生;瘦枝尚帶折痕在,隔瓶照見透骨明。大枝開盡花如雪,小枝未開更清絶;争從瓶口迸出來,其奈堪看不堪掇〔二〕!人言水精初出萬壑時,欲凝未凝如凍脂;上有江梅花正盛,吹折數枝墮寒鏡〔三〕;玉工割取到人間,琢出瓶子和梅看〔四〕;至今猶有未凝處:瓶裏水珠走來去。————只愁窗外春日紅:瓶子化作“亡是公”〔五〕!

    〔一〕“篸”,同簪,用爲插義。“水精”,同水晶。這題目敍梅瓶因水結冰漲裂,將破瓷剥去,剩下冰裹梅枝,還是瓶子的形狀,所以比爲水晶瓶。

    〔二〕“掇”,拾,采,取。

    〔三〕“寒鏡”,比喻水晶涼冷而透明。

    〔四〕“和梅”,連帶梅花。“看”,平聲。

    〔五〕“亡是公”,喻無有。本是漢司馬相如《子虚賦》裏假託的人名。化作“亡是公”,化爲烏有了。

    十二月二十一日迎春

    星淡孤螢月一梳〔一〕,迎春早起正愁予。土牛只解催人老〔二〕,春氣自來何事渠〔三〕?官柳野梅殘雪後〔四〕,金幡玉勝曉光初〔五〕。却思歸跨春山犢,繭栗仍將掛《漢書》〔六〕。

    〔一〕曉星欲没,其光如螢火之微弱。月在下旬漸缺,窄窄如彎梳形狀。參看黄庭堅詩:“月高雲插水晶梳。”

    〔二〕“土牛”,古時立春日以泥作春牛,行“鞭春”的禮儀。《夢粱録》“立春”條:“臨安府進春牛於禁庭。立春前一日,以鎮鼓鑼吹妓樂,迎春牛往府衙前迎春館内;至(立春)日侵晨,郡守率僚佐以綵仗鞭春。街市亦售賣小春牛,花裝欄座,上列百戲人物,春幡雪柳,以相遺贈。”本來含有警示農時的意思。鞭春亦名打春、班春,將土牛打碎,争相拾取,以取豐稔之兆。參看宋何耕《録二叟語》:“立春日,通天下郡邑設土牛而磔(碎裂)之,謂之‘班春’。……黎明,尹率掾屬(地方長官率領屬吏),相與祠(祭)句芒(木神),環牛而鞭之三匝,退而縱民磔牛。民讙譁攫攘(搶取),盡土乃已。俗謂其土歸置之耕、蠶之器上,則繭孳而稼美,故争得之,雖一丸不忍棄。”而《鷄肋編》又記載:“而河東之人乃謂土牛之‘肉’宜蠶,兼辟瘟疫,得少許則懸之帳上,調水以飲小兒,故相競有致損傷者。”這則是極迷信、極不衛生的以土作藥的兒戲、荒謬作法了。“只解”,只會,只能够。

    〔三〕“自來”,自然會到來。“何事渠”,何必要打春費一層手續?“事”,從事。“渠”,它,指打春。

    〔四〕“官柳野梅”,杜甫詩:“市橋官柳細,江路野梅香。”官柳,官家種植的柳樹,《晉書·陶侃傳》記陶侃嘗命諸營種柳,有都尉名夏施,盜官柳栽在自己門前,陶侃一見即認出是武昌西門前柳。是其例。野梅相對於官梅而言;官梅,亦指官衙所植;杜甫詩:“東閣官梅動詩興,還如何遜在揚州。”

    〔五〕“金幡玉勝”,也説作金旛綵勝。古時風俗,立春日剪綵作各種圖案爲旛勝,戴在頭鬢上,男女皆然。《東京夢華録》“立春”條:“宰執親王百官,皆賜金銀幡勝,入賀訖,戴歸私第。”《夢粱録》則説:“懸於幞頭(官僚禮帽)上。”參看辛棄疾詞:“看美人頭上,裊裊春旛。”“曉光初”,説清早就都戴了旛勝過節。

    〔六〕“繭栗”,指牛犢角小如繭栗形。《漢書·郊祀志》注:“牛角之形成如繭,或如栗:言其小。”“掛《漢書》”,《唐書·李密傳》:“以蒲薦(蒲編的墊子)乘牛,掛《漢書》一帙(於)角上,行且讀。”楊素看見了,問:“何書生勤如此?”作者因感於在官中應酬立春節各種俗禮無謂而思歸,神往於掛角讀書的在野生活。

    按以上係(宋孝宗)淳熙五年(戊戌·一一七八)所作,作者在常州任。

    春興

    窗底梅花瓶底老,瓶邊破硯梅邊好。詩人忽然詩興來,如何見硯不見梅?急磨玄圭染霜紙〔一〕,撼落花鬚浮硯水;詩成字字梅樣香,却把春風寄誰子〔二〕?

    〔一〕“玄圭”,指墨。宋陳師道謝人惠墨詩:“解囊賜玄圭。”玄,言墨色黑;圭,言墨形狀似圭。(一種玉器名稱,《書經·禹貢》:“禹錫玄圭。”)宋何薳《春渚紀聞》:“東魯陳相作方圭樣,銘之曰:‘洙泗之珍’,佳墨也。”即是此種形式。“霜紙”,喻紙之潔白。《事物紺珠》:“凝霜紙出黟縣。”

    〔二〕“誰子”,誰人。

    細雨

    孤悶無言獨倚門,梅花細雨欲黄昏。可憐簷滴不脱灑〔一〕:點點何曾離舊痕〔二〕!

    〔一〕“脱灑”,超逸,豁達,大方,不沾滯拘迂。“脱”字在此是入聲借作平聲字。

    〔二〕這寫簷端的雨溜,滴到地上,總是落在一個凹窪内。但這又正是寫人的“孤悶”,心情的“不脱灑”,恰似簷溜點點都落在一處痕跡上。

    觀小兒戲打春牛

    小兒着鞭鞭土牛,學翁打春先打頭〔一〕。黄牛黄蹄白雙角,牧童緑蓑笠青篛〔二〕;今年土脈應雨膏〔三〕,去年不似今年樂。兒聞年登喜不飢〔四〕,牛聞年登愁不肥〔五〕。麥穗即看雲作帚〔六〕,稻米亦復珠盈斗。大田耕盡却耕山〔七〕,黄牛從此何時閑〔八〕!

    〔一〕“學翁”,模仿爸爸的作法。“打春”,見第一〇八頁《十二月二十一日迎春》注〔二〕。

    〔二〕“牧童”,指泥塑春牛傍邊照例有一個牧童形貌的句芒神像,作爲陪伴;《澠水燕談録》:“俚語以牧童爲‘芒兒’。”正可互證。“篛”,同“箬”,竹皮。“笠青篛”,青篛笠的倒裝;笠是竹編雨帽。古代每年立春的土牛和句芒,其服制顔色等都隨年份而有所變化。其詳見《鷄肋編》。

    〔三〕“應雨膏”,言土脈因雨而肥潤。《詩·曹風·下泉》:“芃芃黍苗,陰雨膏(動詞,去聲)之。”所以後來把及時的甘霖好雨稱爲膏雨(如俗語説“春雨貴如油”)。土地肥沃也叫膏壤,土壤的滋潤性叫土膏。

    〔四〕“年登”,此指年景有收成的兆頭。

    〔五〕牛因年景好、農事忙、工作多,所以愁不得肥。

    〔六〕“雲作帚”,大片的熟麥比擬爲黄雲(見第三五頁《晚春行田南原》注〔九〕)。帚又是每個麥穗肥大的比擬。雲作帚,極力形容麥子長得好。下句以珠比稻米。

    〔七〕“大田”,平原之田。“却”,再。“耕山”,耕山田,如梯田之類。

    〔八〕按作者另有《江山道中蠶麥大熟》三首之二寫道:“黄雲割露幾肩歸,紫玉炊香一飯肥。却破麥田秧晚稻,未教水牯卧斜暉。”可以合看。

    夜坐(二首録一)

    繡簾無力護東風,燭影何曾正當紅〔一〕。獸炭貂裘猶道冷〔二〕,————梅花不易玉霜中〔三〕!

    〔一〕“正當(dàng)”,猶言真個的、正式的。今俗語多作“正經(經字上聲,或亦作正緊)”。這句寫天寒風大,蠟燭光色都顯得黯淡不紅了。比較杜甫詩“爐存火不紅”句意。

    〔二〕“獸炭”,把炭屑和成泥,作成獸形,燃燒用以温酒,叫作獸炭;晉人羊琇想出這種刁鑽作法,於是洛下豪貴人家們争相仿效。這是當時統治階級的窮奢極侈的腐朽生活之一例。“貂裘”,貂皮袍,貴重的皮衣,封建大官僚地主們的冬服。

    〔三〕“不易”,就是口語裏的“不容易”的意思。“玉霜”,言霜潔白如玉,並見出寒冷意味。

    燭下和雪折梅〔一〕

    梅兄衝雪來相見,雪片滿鬚仍滿面;一生梅瘦今却肥〔二〕,————是雪是梅渾不辨〔三〕。唤來燈下細看渠〔四〕,不知真個有雪無?————只見玉顔流汗珠,汗珠滿面滴到鬚〔五〕!

    〔一〕“和雪”,連雪,帶着雪。

    〔二〕“一生”,猶言向來、歷來。

    〔三〕“渾”,全然。

    〔四〕“唤來”,唤近前來,實即謂將梅花折來。“看”,平聲。

    〔五〕此句和第二句兩次提到的“鬚”,是指梅花蕊很長,有點像鬚,俗亦稱爲“花鬚”,所以作此有趣的想像擬喻。

    郡中上元燈减舊例三之二而又迎送使客〔一〕(七首録四)

    紅錦芙蓉碧牡丹〔二〕:今番燈火减前番。雪泥没膝霜風緊,————也有遊人看上元。

    北使纔歸南使來〔三〕:前船未送後舡催〔四〕。元宵行樂年年事,————兒女嗔人夜不回〔五〕。

    兒時行樂幾時愁?老去情懷嬾出遊。巿上人家重時節:典釵賣釧買燈毬〔六〕。

    村裏風回巿裏聲〔七〕,月中人看雪中燈。滿城只道歡猶少,不道譙門冷似冰〔八〕。

    〔一〕“上元”,正月十五日燈節。燈節本是在新春歲首,人民自己歡樂的節日,統治階級却藉機會窮奢極侈,自圖享樂,苦害百姓。“使客”,指當時宋、金兩國在“和議”的局面下照例互相派遣的賀年、節(及皇帝生辰)的使臣,每年要往來八次,供應騷擾,人民負擔極重,地方官也苦於應酬不暇,極爲煩惱。據記載,宋往金,帶禮物金器一千兩、銀器一萬兩、綵段一千匹,香茶、藥料、果子、錢帛、雜物等不計其數;來使在路上要賜御筵四次,每次費錢一萬八千五百貫,僅此一項即達五十九萬貫,其他供應尚不在内。這一題目,上元减燈例至三停去二,“而又”迎送使客,言下有無限事故内容在。

    〔二〕“芙蓉”“牡丹”,指花形的綵燈。

    〔三〕“北使”,從金國來的賀年使臣;“南使”,宋朝派往金國的使臣。

    〔四〕“舡(xiāng)”,船。以上兩句譏諷使臣往來無謂騷擾之意在於言外。

    〔五〕借兒女孩童埋怨爸爸不回家帶他們看燈過節而抒發自己的作地方官侍候使臣的憤慨煩惱。“嗔(chēn)”,斥責,報怨。

    〔六〕這句反映了當時民生凋敝、尚且不得已陪伴統治階級强行尋樂鋪張浪費的風氣。“釧(chuàn)”,鐲子類裝飾品。杜甫詩:“家家賣釵釧。”

    〔七〕“風回”句,説風將城市裏的節日諠譁聲音傳送到村鄉裏————也沾染上了一些歡騰氣味,但言外正見骨子裏是冷落蕭條的。

    〔八〕“譙(qiáo)門”,古代建築,上爲樓、下爲門,以守望敵人、列兵屯住的處所。這句説,醉生夢死的人們正嫌元宵節還不够熱鬧,可是這時誰能想起還有守禦警戒的戰士們在寒宵中過着冷似冰的生活呢?

    按以上係(宋孝宗)淳熙六年(己亥·一一七九)春日所作,作者常州任將滿。又按以上自《晚春即事》詩至此在本集中是爲《荆溪集》部分。

    將近許市望見虎邱〔一〕

    許巿人家遠樹前,虎邱山色夕陽邊。石橋分水入别港〔二〕,茅屋垂楊仍釣船〔三〕。

    〔一〕“許市”,地名,在無錫、蘇州之間,望亭東南。“虎邱”,山名,在蘇州西北、閶門之外,以風景著稱。

    〔二〕“别”字入聲借作平聲,與第一一〇頁《細雨》“脱”字同。“入”字用仄聲,所以下句第五字用平聲“仍”字以救之(《細雨》用“離”字同)。這也是一種拗體的格式。

    〔三〕“仍”,更有,再加上。

    晨炊白昇山俗傳葛仙翁于此白日昇天,故名。〔一〕

    千峯爲我旋生姸〔二〕,我爲千峯一灑然。雲掠石崖啼鳥樹,雨添山澗落花泉。心知僮僕多飢色,目斷茅簷半穗煙〔三〕。只道晨炊食無肉,竹根斤筍兩三錢〔四〕。

    〔一〕“白昇山”,在浙江餘杭之南。“葛仙翁”,指晉葛洪。所謂“俗傳”,當然是迷信。

    〔二〕“旋”,見第九七頁《城頭秋望》注〔二〕。此有“特意”之意。“姸”,美好,嫵媚。

    〔三〕“目斷”,猶言望穿雙眼,十分盼望、等待之詞。此寫飢甚,望早飯快些作好。

    〔四〕“斤筍兩三錢”,每斤筍才值兩三個銅錢,極賤。————不是更有味嗎,何必要吃肉呢?

    小舟晚興(四首録二)

    蒻篷舊屋雨聲乾〔一〕,蘆新簷暖日眠〔二〕。枕底席邊俱緑水,脚根頭上兩青天。

    人在非晴非雨天,船行不浪不風間。坐來堪喜————還堪恨:看得南山失北山!

    〔一〕“蒻(ruò)篷”,蒲席所編製的船篷。蒲蒻,蒲子未老時極爲柔軟,編爲席,細軟可愛,叫作蒻席。

    〔二〕“蘆”,當作籚(fèi),粗竹;《玉篇》:“籧,篨也;江東人謂之籚。”(見《簡齋詩集》胡注《正誤》所引)這裏指船上篷————是所謂“屋子”,所以“房簷”也是子作的。

    宿潭石步

    三更無月天正黑,電光一掣隨霹靂;雨穿天心落篷脊〔一〕,急風横吹斜更直。疎篷穿漏濕床席,波聲打枕一紙隔〔二〕:夢中驚起眠不得,攬衣危坐三嘆息〔三〕!行路艱難非不歷,平生不曾似今夕。天公嚇客惡作劇〔四〕,不相關白出不測〔五〕。收風拾雨猝無策〔六〕,如何乞得東方白〔七〕?垂頭縮脚正偪仄〔八〕,————忽然頭上復一滴!

    〔一〕“篷”,船篷。

    〔二〕上句説頭上的水,這句説身下的水。船底波聲汹汹,人卧船中,覺得僅如隔一張薄紙,極寫切近挨身的感覺。

    〔三〕“危坐”,端坐。

    〔四〕“嚇客”,嚇人。“客”字常常是代“人”字的仄聲字,“人”在旅途中固然正好,即不着重旅途一義時亦可用“客”字相代。

    〔五〕“關白”,關照一下,通知一聲。出漢王褒《僮約》。

    〔六〕説倉卒之下,無計使風停雨止,束手受困。

    〔七〕“乞得東方白”,巴到、盼到天亮。

    〔八〕“偪(bī)仄”,地方窄隘不能舒展動轉,引伸爲一切窘迫的形容。

    春盡感興〔一〕

    春事怱怱掠眼過〔二〕,落花寂寂奈愁何!故人南北音書少,野渡東西芳草多〔三〕。筍借一風争作竹〔四〕,燕分數子别成窠。青燈白酒長亭夜〔五〕,不勝孤舟兀緑波〔六〕?

    〔一〕“興”,去聲。“感興”,猶言感懷。

    〔二〕“春事”,猶言春光、花事。“過”,平聲。“掠眼過”,過眼即逝,極言其快。

    〔三〕《楚辭·招隱士》:“王孫遊兮不歸,芳草生兮萋萋。”唐李商隱文:“見芳草則怨王孫之不歸。”因此詩中常常因芳草聯想到離情。此處則隱喻自己之尚未歸去。

    〔四〕一番風過,筍都很快地拔地而起、長成新竹。“借”,憑藉其力量。

    〔五〕“長亭”,路途中的驛站、休憩之所;也指旅店。《白帖》:“十里一長亭,五里一短亭。”唐王昌齡詩:“送客短長亭。”這句説旅中飲酒遣夜。

    〔六〕“兀”,摇兀,顛簸;此爲形容小船在水中摇擺飄蕩。

    插秧歌

    田夫抛秧田婦接,小兒拔秧大兒插;笠是兜鍪簑是甲〔一〕,雨從頭上濕到胛〔二〕。唤渠朝餐歇半霎〔三〕,低頭折腰只不答〔四〕,————“秧根未牢蒔未匝〔五〕,照管鵝兒與鶵鴨〔六〕。”

    〔一〕“兜鍪(móu)”,古時的胄,俗名頭盔,戰士所戴的金屬冠,以防護頭部。“甲”,鎧甲。

    〔二〕“胛”,肩背部分。

    〔三〕“朝(zhāo)餐”,早飯。“霎”,本義是短暫的小陣雨,通用以指極短時間。

    〔四〕“折腰”,把腰彎得成九十度角的樣子。“只不答”,指不肯馬上停下來吃飯去,————口中却另有話説。

    〔五〕“蒔(shí)”,把秧分成許多小束,分别均匀插植,叫做蒔;因此所分的每一小束也叫蒔。“匝(za入聲)”,周遍爲匝,此指秧蒔剛插上,尚未能生發挺勁。

    〔六〕“照管”,管看着,隄防着————不讓它來作踐。

    午憩(二首録一)

    嫩緑桐陰夾道遮,爛紅野果壓枝斜〔一〕。日烘細草香無價,————況有三枝兩朵花!

    〔一〕“壓”,入聲字。“斜”,和上句的“遮”,都和“花”字押韻,屬“麻”韻。

    度小橋

    危橋度中半〔一〕,深溪動人心〔二〕。欲返業至此〔三〕,將進眩下臨〔四〕。已涉尚回顧〔五〕,溪水知幾深?誰能大此橋〔六〕,以安往來人?

    〔一〕“危橋”,危有“在高而懼”的意思,所以生出險義。在“危樓”“危亭”等詞中,着重其高義。在此則着重其險而可懼義(橋極窄小),不一定和高度有關。“度中半”,指度橋走到橋半腰。

    〔二〕“動人心”,使人心驚。

    〔三〕“業”,已然。

    〔四〕“眩下臨”,因下臨深水而駭怕得眼眩,俗語説“眼暈”。參看唐王勃文:“飛閣流丹,下臨無地。”極言閣之高,從閣上往下看竟看不到地。臨,居高而俯視其下的意思。

    〔五〕上一聯寫走至橋半腰、進退兩難的恐懼心情。此寫既已度過的心理,已度尚回頭顧望,想想當時在橋上之險,更令人駭怕。“涉”,步行渡淺水。此借爲“度”“過”義。

    〔六〕“大”,動詞,指把橋改建,使它加寬加穩。

    四月四日午初出浙東界入信州永豐界〔一〕

    外面千峯合,中間一逕通;日光自摇水,天静本無風;村酒渟春緑〔二〕,林花倦午紅。莫欺山堠子,————知我入江東〔三〕。

    〔一〕“信州”,州治在今江西上饒縣。參看注〔三〕。

    〔二〕“渟(tíng)”,水静止不動爲渟。這裏用以寫酒杯滿灩的意味。“緑”,古代酒清澈則發碧色。

    〔三〕“山堠(hòu)子”,古代道旁紀里程的小堡子,五里設隻堠,十里設雙堠。“入江東”,是極曲折的意思:作者以爲,連山堠子也不贊成他離家去作官;要想瞞着它,可是它却早看到眼裏,記得清楚:你不是去過江東、剛剛回來的嗎!

    宿靈鷲禪寺(二首録一)

    初疑夜雨忽朝晴!————乃是山泉終夜鳴。流到前溪無半語,————在山做得許多聲〔一〕!

    〔一〕此寫山泉在山時因水路曲阻,衝激作響;及流出山下,水路寬平,遂無一點聲音。以此來諷刺當時的士大夫,未做官時有許多“高論”,一旦有了地位,依然和其他官僚一樣,了無建樹。可比較作者《讀陳蕃傳》詩:“仲舉高談亦壯哉!白頭狼狽只堪哀。枉教一室塵如積,————天下何曾掃得來?”

    晨炊玉田聞鸎觀鷺

    曉寒顧影惜金衣〔一〕,着意聽時不肯啼。飛入柳陰多去處〔二〕,數聲只許落花知。

    清溪欲下影先翻〔三〕,隻鷺還將雙鷺看〔四〕。緑玉脛長聊試淺〔五〕,素瓊裳冷不禁寒〔六〕。

    〔一〕此首寫鸎(黄鶯),所以説“金衣”,唐玄宗(李隆基)在宫苑中見黄鶯,呼爲“金衣公子”,即指其黄色翎羽(見《開天遺事》)。“顧影”,欣賞自己的影像。“惜”,愛憐。

    〔二〕“柳陰多去處”,柳陰多(濃密)的地方。

    〔三〕“清溪欲下”,指鷺要飛下溪水中去。“影先翻”,指看的人未見真鷺,先看見水中鷺影。“翻”,飛。而在此又雙關倒影的意思。

    〔四〕“將”,平聲;當作,如同。這寫鷺和影子成爲一雙。“看”,讀平聲。

    〔五〕“緑玉”,喻寫鷺的緑腿。“淺”,淺水。

    〔六〕“素瓊”,白玉,喻寫鷺的白羽。

    過石磨嶺嶺皆創爲田直至其頂

    翠帶千鐶束翠巒〔一〕,青梯萬級搭青天〔二〕。長淮見説田生棘〔三〕,此地都將嶺作田!

    〔一〕“鐶”,即“環”字。古時的腰帶,本有環孔,也叫帶銙。後來演變,用飾物將帶裝飾成若干“格”狀,每一“格”仍沿一鐶之名。《隋書·禮儀志》:“侯王貴臣多服九環帶,惟天子帶加十三環,以爲差異。”《麈史》:“今帶止用九胯:四方、五圓,乃九環之遺制;胯且留一眼,號曰‘古眼’,古環象也。”這裏以山田的畦區喻爲帶鐶。“千鐶”,寫其長,如千鐶寶帶束在山腰。此是就横下裏看。

    〔二〕此是就縱下裏看,正寫山間梯田的級次。“搭”,搭度,搭到,搭接。

    〔三〕“長淮”,淮河,南宋和金國的交界。“見説”,猶言承告知,即聽得説之意。“棘”,野生的小酸棗樹,叢木,有粗刺。“田生棘”,寫一片荒蕪之象。南宋時代淮河一帶大片地區戰後皆淪爲荒地,景象極爲淒慘;史稱乾道六年江淮東路農田荒蕪四十萬畝以上。

    四月十三日度鄱陽湖湖心一山曰康郎山,其狀如蛭浮水上。〔一〕

    泊舟番君湖〔二〕,風雨至夜半。求濟敢自必〔三〕?苟安固所願;孤愁知無益,暫忍復永歎。夜入忽自睡,倦極不知旦;舟人呼我起,順風不容緩。半篙已湖心〔四〕,一葉恰鏡面〔五〕;仰見雲衣開〔六〕,側視帆腹滿〔七〕;天如瑠璃鐘〔八〕,下覆水晶椀;波光金汁瀉,日影銀柱貫〔九〕。康山杯中蛭,廬阜帆前幔〔一〇〕。豁然地無蔕〔一一〕,渺若海不岸;是身若虚空,御氣遊汗漫〔一二〕。初憂觸危濤〔一三〕,不意拾奇觀〔一四〕。近歲六暄涼〔一五〕,此水三往返:未涉每不寧,既濟輒復玩〔一六〕。游倦當自歸〔一七〕,非爲猿鶴怨〔一八〕。

    〔一〕“四月十三日”,是淳熙五年(戊戌·一一七八)的事。“鄱(pó)陽湖”,在江西北境,長江之南,我國著名大湖之一。“康郎山”,本名抗浪山,亦稱康山。“蛭(zhì或diè)”,蠕形動物,環蟲類,體形扁長,吸食人畜血液。

    〔二〕“番(pó)君湖”,即鄱陽湖。漢吴芮爲番陽(縣名,秦置)令,得民心,封番君。漢時改稱其地爲鄱陽;鄱陽湖古名彭蠡、彭澤,隋代始從鄱陽得今名。鄱陽縣即在鄱陽湖東岸。

    〔三〕“求濟”,想要平安渡過。“敢”,豈敢,哪敢。“自必”,自以爲必定能辦到、能如所願。必,動詞,本義是專執定見;此爲意料必然的意思。

    〔四〕“半篙”句,謂淺淺地將篙一點,船已到湖心,言雨後風停,水漲易行。

    〔五〕“一葉”,喻小舟漂浮。“鏡面”,喻平静的湖面,可以反映倒影。

    〔六〕“雲衣”,指雲。暗用李白詩“雲想衣裳花想容”句意,而創造“雲衣”一詞。

    〔七〕“帆腹”,船帆得風,漲滿如飽腹。————是順風得駛的現象。

    〔八〕“瑠璃”,古傳大秦國(羅馬帝國)出産五色琉璃,中國以爲寶石;此以喻晴天的碧空如青琉璃一般可愛。“鐘”,古代銅製樂器,形略如覆盂;此以喻人仰看天空、見其當中頂高而周邊下垂(接近地平線),如鐘形覆蓋。所以下句説“下覆”。參看蘇軾詩:“下視九萬里,……屬此琉璃鐘。”“水晶椀(碗)”,喻明浄的大湖如水碗。

    〔九〕雲開,日光從隙縫下射,如一道銀柱。

    〔一〇〕“廬阜”,江西九江巿南的廬山。此句説遠望廬山,與帆前的一面幔帳相似。

    〔一一〕“地無蔕”,蔕同蒂,果與枝相連處。地無蒂,喻寫人飄在大湖之上,覺得整個大地都像浮起來動盪、如同没有了根蒂的繫連處一樣。下句句法同本句;“渺若”即“渺然”,“若”不作“似”解。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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