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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万里选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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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章江皋二絶句〔一〕

    幸自輕陰好片秋〔二〕,如何餘熱未全休?大江欲近風先冷,平野無邊草亦愁!

    只今秋稼滿江郊,猶記春舡掠屋茅〔三〕。可是北風寒入骨:荻花争作向南梢〔四〕。

    〔一〕“豫章”,今江西南昌市。“江皋(gāo)”,江邊地,此指贛江邊。

    〔二〕“幸自”,本來,原是。“好片秋”,好一片秋光。

    〔三〕“舡(xiāng)”,船。“春舡掠屋茅”,春天裏駕船擦着屋簷而行————水災慘景。

    〔四〕“荻花”,荻似蘆葦而小,亦生水邊,常與蘆並稱或互相代用,不必拘看。蘆荻,《詩經》稱爲“蒹葭”者是。上句“北風”,隱指金國,此句“争作向南梢”,寫連蘆荻也好像心依故國。

    辛卯五月送丘宗卿太博出守秀州二首〔一〕

    馮翊端誰可〔二〕?丘遲肯去麽〔三〕?繭絲臣敢後〔四〕,饑饉帝云何〔五〕?身達當難免〔六〕,能稱未要多〔七〕:但無田里嘆,不必袴襦歌〔八〕。

    老矣渠憐我,超然我愛渠。論詩春雨夜〔九〕,解手藕花初〔一〇〕。夢只江湖去〔一一〕,情知伎倆疎〔一二〕。未應五馬貴〔一三〕、不寄一行書。

    〔一〕“辛卯”,宋孝宗乾道七年(一一七一)。“丘宗卿”,名崈(chóng),江陰人,隆興元年進士。丞相虞允文器重他的才幹,推薦他,並舉以自代。得召見,首次和孝宗趙眘對話,即以直言忤觸。此時係自太常博士出知秀州(今浙江嘉興)。“太博”,太常博士之省。崈後鎮四川、禦江淮,皆有功。《宋史》稱“崈儀狀魁傑,機神英悟,嘗慷慨謂人曰:‘生無以報國,死願爲猛將以滅敵!’其忠義性然也。”

    〔二〕“馮翊(yì)”,漢郡名,其官爲左馮翊,是當時京城近畿“三輔”之一,此因秀州是南宋都城杭州的近郡,所以相比擬。“端”,端的、真個、到底。“誰可”,誰可堪此大任。

    〔三〕“丘遲”,字希範,梁武帝時爲司空從事中郎,出爲永嘉(今浙江永嘉)太守。八歲能文,鍾嶸評其詩爲“點綴映媚,如落花依草。”此以同姓詩人守郡相比。“肯去麽”,不説丘崈爲朝廷所不樂,被摒斥而出守外郡,而轉設問詞,與上“端誰可”都是婉語微諷。

    〔四〕“繭絲”,《國語·晉語》:“趙簡子使尹鐸爲晉陽,請曰:‘以爲繭絲乎?抑爲保障乎?’”注云:“繭絲,賦税。”意謂苛斂民財,如抽絲于繭。“臣敢後”,代丘崈設言:既要我去守秀州(恐怕不是爲了“爲保障”吧),那麽“繭絲”效命,我豈敢後時(遲誤)?宋代地方官,賦税成績是最重要的“考課”,上司催督極嚴。

    〔五〕“饑饉”,年凶歲荒,穀不熟爲饑,蔬不熟爲饉。這句反問最高統治者:可是年荒民苦、繳納不出,這將怎麽辦呢?

    〔六〕此暗用《世説·排調》:“初謝安在東山居布衣時,兄弟已有富貴者,……劉夫人戲謂安曰:‘大丈夫不當如此乎?’謝乃捉鼻曰:‘但恐不免耳!’”

    〔七〕“能稱”,能幹、會做官的名聲;《後漢書·樊儵傳》:“夏勤……爲京、宛二縣令、零陵太守,所在有理能稱。”

    〔八〕“袴襦歌”,指《後漢書·廉范傳》所記成都禁止人民夜作,以防火災的事;廉范(字叔度)來爲蜀郡太守,廢舊禁,但嚴使儲水防備,百姓稱便,乃作歌曰:“廉叔度:來何暮!不禁火,民安作;平生無襦今五袴!”説人民生活因此好轉些了。襦,短上衣,即襖(實際特指冬衣,如後世之棉襖是)。作者説,何必博取五袴之歌方爲仁政,只要田間無嘆苦之聲就够了————其實只這也是不可能作到的,所以要求也只好如此提法,而不作虚誇不切之言。比較同時范成大詩:“但得田間無嘆息,何須地上見錢流!”

    〔九〕丘崈能詩,與當時四大家相倡和。(也能詞,和辛棄疾相倡和。)

    〔一〇〕“解手”,分手,離别。“藕花初”,五月時節的風光。

    〔一一〕“江湖”,相對於“朝廷”“廟堂”“城市”而言的、士大夫退隱之地,和“山林”類似。《南史·隱逸傳》:“入廟堂而不出,徇江湖而永歸。”陶潛詩:“良才不隱世,江湖多賤貧。”

    〔一二〕“伎倆”,辦法,手段。這句是向丘説,你很知道我也不是有“做官本領”的人,————不久也會被斥出京的。參看司空圖《休亭歌》:“休休休,莫莫莫,伎倆雖多性靈惡,賴是常教閑處著。”

    〔一三〕“五馬”,指自京出爲太守(州郡地方官)。《漢官儀》説:“漢時朝臣出使爲太守,增一馬(漢制:太守四馬),故曰五馬。”杜甫詩:“人生五馬貴”;下文“不寄一行書”,則全用杜句。

    按以上係(宋孝宗)乾道七年(辛卯·一一七一)所作,作者在杭州國子博士任。

    觀稼

    三年再旱獨堪聞〔一〕?一熟諸村稍作欣〔二〕。老子朝朝弄田水〔三〕:眼看翠浪作黄雲〔四〕。

    〔一〕“三年再旱”,三年間兩逢旱災。“獨”,豈、哪的語氣。

    〔二〕“一熟”指一季收成。

    〔三〕“老子”,作者自稱,猶言“老夫”。“朝朝(zhāo)”,天天。

    〔四〕“翠浪”,指大面積的緑色莊稼爲風所吹,莖葉起伏如水波。參看蘇軾詩:“分畦翠浪走雲陣,刺水緑秧抽稻芽。”“黄雲”,見第三五頁《晚春行田南原》注〔九〕。

    按以上係(宋孝宗)淳熙元年(甲午·一一七四)作者家居所作。

    農家六言

    插秧已蓋田面,疎苗猶逗水光。白鷗飛處極浦〔一〕,黄犢歸時夕陽。

    〔一〕“極浦”,猶言遠浦。《九歌·湘君》:“望涔陽兮極浦”,注:“極,遠也。浦,水涯也。”

    山居

    鬢秃猶云少〔一〕?書多却道窮?柴門疎竹處,茅屋萬山中。幽夢時能憶,閑題底要工〔二〕?不知蟬報夏?————爲復自吟風〔三〕?

    〔一〕“少”,去聲,年少。“秃”,入聲字(在舊體詩中入聲是仄聲;本篇“竹”“屋”等字亦然。前後其他例子,不能備注)。

    〔二〕“閑題”,指作詩、隨便題咏,無關重要。“底要”,何須。“工”,見九頁《立春日有懷二首》注〔七〕。

    〔三〕“不知……?爲復……?”,是兩問語的一種語式,猶云:是……呢?還是……呢?這裏暗暗地把蟬的“吟夏”和人的“閑題”關合到一起,來設疑發問。

    待次臨漳諸公薦之易地毗陵自愧無濟劇才上章丐祠〔一〕

    亦豈真辭禄,誰令自不才〔二〕?更須三釜戀〔三〕,未放兩眉開〔四〕。道我今貧却〔五〕,何朝不飯來〔六〕?商量若爲可〔七〕?————杜宇一聲催〔八〕!

    〔一〕“待次”,等待補官、赴任。“臨漳”,指漳州(今福建漳州)。“毗陵”,常州(今江蘇常州)。這説已有命令出知漳州,尚未到任,又改知常州。“濟劇才”,作事務繁劇的大郡地方官的才幹。“丐祠”,自動請做“祠官”————提舉某道士宫觀,掛虚名,食俸禄,實際不到任,是一種退休狀態。宋朝以這種辦法來處置和朝廷意見不合的臣僚。

    〔二〕這兩句是自責:上章請領祠觀,這還算真辭榮禄嗎?不乾脆棄官,貪戀官俸,自恨“不才”————不長進。“令”,讀平聲如“零”。

    〔三〕“三釜”,《莊子·寓言》:“曾子再仕而心再化,曰:‘吾及親仕,三釜而心樂。後仕三千鍾,不洎(及),吾心悲。’”釜,古量名,以六斗四升爲一釜;古時官俸以米穀計;三釜,微俸。作者説爲了養親,還得顧戀這點俸禄。

    〔四〕承上句説,因此之故,矛盾爲難,愁眉不解。

    〔五〕“貧却”,猶言“窮了”。

    〔六〕這句説:哪一天不是有飯吃來着?何曾餓了肚子?————那麽又何必留戀這點微俸!

    〔七〕“若爲可”,怎樣才好,心裏才過得去。

    〔八〕“杜宇”,子規鳥,其鳴聲如云:“不如歸去!”正在拿不定主張,忽然一聲鳥叫,————問題解決了:還是回家吧!

    釣雪舟倦睡

    予作一小齋,狀似舟,名以釣雪舟。予讀書其間,倦睡;忽一風入户,撩瓶底梅花極香,驚覺,得絶句〔一〕。

    小閣明牕半掩門,看書作睡正昏昏;無端却被梅花惱〔二〕:特地吹香破夢魂〔三〕。

    〔一〕“驚覺(jiào)”,驚醒。

    〔二〕“惱”,猶言撩撥、引惹;實乃言喜歡也。杜甫詩:“江上被花惱不徹。”

    〔三〕“吹香”,發散香氣。是指花自動地噴發香氣,不是指人來吹花。宋王安石詩:“隔屋吹香併是梅”;並參看唐李商隱“桂花吹斷月中香”的句法。

    釣雪舟中霜夜望月〔一〕

    溪邊小立苦待月,月知人意偏遲出。歸來閉户悶不看〔二〕,————忽然飛上千峯端!却登釣雪聊一望:冰輪正掛松梢上。“詩人愛月愛中秋?”有人問儂儂掉頭〔三〕:“一年月色只臘裏,雪汁揩磨霜水洗;八荒萬里一青天〔四〕,碧潭浮出白玉盤〔五〕;更約梅花作渠伴,中秋不是欠此段〔六〕?”

    〔一〕“釣雪舟”,作者的小書齋名,見前詩自序。

    〔二〕“看”,平聲。

    〔三〕“儂”,我,作者自指。“掉頭”,見第五五頁《次日醉歸》注〔七〕。

    〔四〕“八荒”,猶言八極,指八方各至極遠處。《説苑·辨物》:“八荒之内有四海,四海之内有九州。”此極寫青天之廣遠無邊。

    〔五〕“碧潭”,喻青天碧空。李白詩:“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六〕“欠此段”,缺少此段光景————臘月裏的月色既多了雪霜磨洗,又有梅花作伴:格外清冷奇絶。中秋哪得有此?

    按以上係(宋孝宗)淳熙二年(乙未·一一七五)作者家居所作。

    雨夜

    歲晚能無感〔一〕?詩成只獨哦。螢光寒欲淡,秋雨暮偏多。伴老貧無恙〔二〕,留愁酒肯麽〔三〕?吟蟲將落葉〔四〕,爲我拍還歌〔五〕。

    〔一〕“歲晚”,既到秋天,年光已是將晚。

    〔二〕“無恙”,平安無故。貧,直到老年始終和人爲伴————了無變改,亦不離去。

    〔三〕這説酒肯留愁否?————幾杯下肚,愁思皆散。古代詩人總是説酒能解憂,是因爲它能起暫時的興奮、麻醉作用。

    〔四〕“吟蟲”,指蟋蟀等秋蟲。“將”,偕同。讀平聲。

    〔五〕“拍”者,是落葉;“歌”者,是吟蟲。夜雨中落葉時時墜下一片,錚然有聲,好像是在爲吟哦者、歌唱者打拍子。

    秋雨歎十解〔一〕(録五)

    濕侵團扇不能輕,冷逼孤燈分外明。蕉葉半黄荷葉碧:兩家秋雨一家聲。

    厭聽點滴井邊桐,起看空濛一望中〔二〕;横着東山三十里,真珠簾外翠屏風〔三〕!

    老子愁來只苦吟,一吟一嘆爲秋霖;居人只道秋霖苦,不道行人泥更深。

    曉起窮忙作麽生〔四〕?雨中安否問秋英〔五〕:枯荷倒盡饒渠着〔六〕,滴損蘭花太薄情!

    不是簷聲不放眠〔七〕,只將愁思壓衰年〔八〕。道他滴瀝渾無賴〔九〕,————不到侯門舞袖邊〔一〇〕!

    〔一〕“解”,樂曲的段落名稱。古時詩、樂合一,所以樂府辭每一篇中所分的若干段也稱爲“解”。今作者意謂《秋雨歎》十章絶句爲一整篇,而以每一絶句作爲一解,故曰“十解”。

    〔二〕蘇軾詩:“山色空濛雨亦奇。”

    〔三〕“真珠”,即珍珠。真珠簾,喻雨景遮山,好像眼前掛上了一道珠簾;而山在簾外,就彷彿翠屏風一樣了。

    〔四〕“作麽(去聲)生”,當時口語,意即“怎麽着”或“怎麽樣”;“作麽”,即今“怎麽”。“生”,語助無義。

    〔五〕“秋英”,秋花。

    〔六〕“饒渠着”,且自由他去,姑且莫論。“着”,爲表假設、縱使的語氣。

    〔七〕“簷聲”,簷頭滴雨之聲。“不放眠”,不讓人睡,不教人睡着。

    〔八〕“思”,讀去聲,名詞。“壓”,欺。“衰年”,指上了年紀的人。

    〔九〕“渾”,全然,簡直是。“無賴”,大至狡詐、惡劣、强横,小至頑皮、淘氣,都可説無賴。此爲前一義。

    〔一〇〕“侯門”,貴族、大官僚之家。按此詩可比較范成大詩:“茸氈帳下玉杯寬,香裏吹笙醉裏看(平聲):風雪過門無入處,却投窮巷覓袁安(大雪天閉門忍飢僵卧者)!”雨雪寒冷,只會欺侮窮人,侯門富室,歌舞正歡,連覺也不覺得。

    劉村渡二首

    隔岸輕舟不可呼,小橋獨木有如無。落松滿地金釵瘦〔一〕,遠樹黏天菌子孤〔二〕。

    曠野風從脚底生,遠峯頂與額般平:何人知道誠齋叟,獨著駝裘破雨行〔三〕!

    〔一〕“金釵”,喻松針。古代髮釵分二股,松針亦多兩針根端相連,形狀相似。

    〔二〕“黏天”,指連天————遠望地平線際,好像和天空接上了。“菌子”,喻遠看樹木,不辨枝柯,但見一團,其形如菌。

    〔三〕“誠齋叟”,作者自稱。“破”,衝破;“破雨”,猶言冒雨衝風。按此篇可與北宋崔鷃看人作畫詩:“霜落石林江氣清,隔江猶見暮山横。箇中只欠崔夫子,滿帽秋風信馬行!”合看,情事不同,而意境略類。

    晚歸遇雨

    略略煙痕草許低〔一〕,初初雨影傘先知。溪回谷轉愁無路,————忽有梅花一兩枝〔二〕。

    〔一〕“煙痕”,指雨中春草初生時的淡緑色,暗用韓愈詩:“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遥看近却無”的意思。“許”,如此,這麽樣的。

    〔二〕以上兩句可比較同時陸游詩:“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按以上係(宋孝宗)淳熙三年(丙申·一一七六)所作,作者在家。

    晚春即事二絶(録一)

    樹頭吹得葉冥冥〔一〕,三日顛風不小停。只是向來枯樹子〔二〕,知他那得許多青?

    〔一〕“冥冥”,形花木被春風吹得令人發生寂寞之感。參看杜甫詩:“風吹客衣日杲杲,樹攪離思(去聲)花冥冥。”

    〔二〕“枯樹子”,意即枯樹。“子”無義,只是語助,不可作“種籽”解。如當時禪宗語録所説的“庭前柏樹子”,即言柏樹。

    按以上係(宋孝宗)淳熙四年(丁酉·一一七七)春日作,作者家居。又按所有以上詩,在本集中爲《江湖集》部分。

    丁酉四月十日之官毗陵舟行阻風宿椆陂江口〔一〕(二首録一)

    蟲聲兩岸不堪聞,把燭銷愁且一尊〔二〕。誰宿此船愁似我?————船篷猶帶燭烟痕。

    〔一〕“丁酉”,宋孝宗淳熙四年(一一七七)。“之”,往。“毗陵”,江蘇常州。“椆”,(zhōu,或chōu,或diāo),椆陂江亦作“周陂江”,距作者家鄉不遠。

    〔二〕“一尊”,一杯,特指酒而言。按這裏的“愁”,不是離懷别緖,而是又要去作官,滿心不願意。

    玉山道中〔一〕

    村北村南水響齊,巷頭巷尾樹陰低。青山自負無塵色〔二〕,盡日殷勤照碧溪。

    〔一〕“玉山”,縣名,在江西上饒東北。縣境有懷玉山。

    〔二〕作者又出仕,所謂“抗塵容而走俗狀”(《北山移文》語),是爲“有塵俗之色”。而青山自負並無塵色,詩人想像是爲笑人出仕之意,人爲有愧於山了。下言盡日照溪,何等示傲,相形之下,人越發感到羞媿,連照溪見影都感覺没有顔面了。參看孔稚圭《北山移文》:“於是南嶽獻嘲,北壟騰笑;列壑争譏,攢峯竦誚。”

    過招賢渡(四首録二)

    余昔歲歸舟經此,水涸舟膠〔一〕,旅情甚惡。

    一江故作兩江分,立殺呼船隔岸人〔二〕。柳上青蟲寧許劣〔三〕!————垂絲到地却回身。

    岸上行人莫嘆勞,長年三老政呼號〔四〕;也知灘惡船難上〔五〕,————仰踏桅竿卧着篙〔六〕!

    〔一〕“舟膠”,船被滯於淺水,不能行動,俗話:“擱淺。”按此詩作於招賢渡,地在浙江常山、衢縣之間。

    〔二〕“立殺”,站煞,等煞。

    〔三〕“寧許劣”,怎麽那樣頑皮淘氣!“青蟲”如北京所呼“弔死鬼”之類,常吐絲懸掛枝下。

    〔四〕“長(zhǎng)年三老”,船上的梢工、篙工。“政”,同“正”。“號(háo)”平聲,大聲喊叫,此指篙工用力時口中呼喊以助勁助勢。

    〔五〕“灘”,水淺溜急的險處,或兼有沙石、暗礁等梗阻。“也知”,説,知是知道————呼起下文的語氣。

    〔六〕此句上面省去“可是却不料”“竟然至於”等意的一部分語詞,與上句“也知”暗爲呼應。作者詩中這樣的例子最多,忽略了就失去其生動活潑的語氣。仰踏、卧着,極力寫水灘之難上、篙工之費力。“着篙”,猶言“下篙”。

    暮立荷橋

    欲問紅蕖幾莟開〔一〕,忽驚浴罷夕陽催;也知今夕來差晚〔二〕,————猶勝窮忙不到來!

    〔一〕“紅蕖”,紅芙蕖,紅蓮。“幾莟(hǎn)”,猶言幾朵。莟同菡,菡萏即荷花。

    〔二〕“差晚”,較晚。由此句可見每夕必來。

    秋涼晚步

    秋氣堪悲未必然〔一〕,輕寒政是可人天〔二〕:緑池落盡紅蕖却〔三〕,荷葉猶開最小錢〔四〕。

    〔一〕宋玉《九辯》:“悲哉秋之爲氣也!”封建士大夫往往因秋生悲感,所謂“秋士悲”。這是時代和階級的感情反映。作者提出不同的意見。

    〔二〕“政”,同“正”。“可人天”,可人意的天氣。

    〔三〕“落却紅蕖盡”或“盡落却紅蕖”的倒裝。落却,落掉,指花凋謝。

    〔四〕“錢”,古代貨幣用銅錢,其形圓,故用爲比。

    按以上係(宋孝宗)淳熙四年(丁酉·一一七七)夏日以次所作,作者赴官常州任。

    雪霽出城

    梅於雪後較多花,草亦晴初忽幾芽。河凍落痕餘一寸:殘冰閣在柳根沙〔一〕。

    〔一〕這兩句寫雪後景物,冬季結冰時原來河面較高,到冰將融時,河面低了,因此原來的殘冰比現時水面高出一寸左右,尚掛在岸邊樹下成爲痕跡,清切如畫,凡是留心過這種景物的都會感到作者寫得好。“閣”,即擱。“沙”,南方泛稱水邊、水中的地爲沙,如岸沙、洲沙。(吴中謂水中可田之地爲沙,見蘇軾詩自注。)

    春暖郡圃散策〔一〕(三首録一)

    春禽處處講新聲,細草欣欣賀嫩晴。曲折遍穿花底路,莫令一步作虚行〔二〕。

    〔一〕“郡圃”,此指常州官衙後園。“散策”,猶言散步、閒走。

    〔二〕“令”,讀平聲。這説聽禽、踏草、看花,縱情欣賞,一步有一步的樂趣,都不放過。按詩中“講”字“賀”字用法都别有意趣。

    休日登城〔一〕

    休日登城愛他休日更新晴,忍却春寒上古城〔二〕:廢壘荒廬無一好〔三〕,————春來微徑總堪行。

    〔一〕“休日”,古代官吏每十天給假一日。也叫作“休沐日”,好像現代的“星期日”。

    〔二〕“忍却”,忍耐着。

    〔三〕“無一好”,本來無一美好可觀之處。

    浄遠亭午望〔一〕

    城外春光染遠山,池中嫩水漲微瀾。回身小却深簷裏〔二〕,————野鴨雙浮欲近欄〔三〕。

    竹逕殊疎欠補栽,蘭芽欲吐未全開。初暄乍冷飛猶倦:一蝶新從底處來〔四〕?

    〔一〕“浄遠亭”,常州郡圃中的亭子。

    〔二〕“小却”,稍退,微藏。

    〔三〕人隱身於較幽處,野鴨不知,遂游近亭欄邊來。這寫作者的體貼用心,不忍驚動水禽,見其游近,因而心喜。這和所謂“物我相得”“物我兩忘”都貌似而實異,别有情趣。

    〔四〕“底處”,何處。

    讀嚴子陵傳〔一〕

    客星何補漢中興〔二〕?空有清風冷似冰〔三〕!早遣阿瞞移漢鼎〔四〕,人間何處有嚴陵〔五〕?

    〔一〕“《嚴子陵傳》”,指《後漢書·嚴光傳》。嚴光,字子陵,本姓莊,避漢明帝劉莊諱改“嚴”。一名遵。餘姚人。少時與劉秀同學;劉秀做了皇帝(後漢光武帝),嚴光改變姓名,隱居不見,披羊裘釣於澤中。劉秀思念他,尋訪得之,三請而後才來;除官諫議大夫,堅辭不就,歸隱富春山,耕釣以終其身。後人稱其垂釣處爲嚴陵瀨(在浙江桐廬以南浙江水濱,俗名收縴埠)。

    〔二〕“客星”,據史書記載:嚴光既至,劉秀即日造訪,嚴光卧而不起。劉秀入室撫其腹,以相邀勸。後來兩人敍舊,因共卧息,嚴光將一隻脚放在劉秀腹上。明日,太史(官名)奏言有“客星犯御座甚急!(説據“天象”,一顆忽然出現的新星侵犯帝座星。)”劉秀笑道:“朕與故人嚴子陵共卧耳!”西漢從高祖劉邦至孺子嬰,爲王莽所篡,建號曰“新”。劉秀(劉邦九世孫)重建漢(東漢,也稱後漢),所以叫“中興”,猶言再興。

    〔三〕“清風”,用唐權德輿《嚴子陵釣臺》:“潛驅東漢風,日使薄者醇;焉用佐天下,持此報故人;……柰何清風後,擾擾論屈伸?……”指嚴光的清高的風節。而其下加以“冷似冰”三字,諷刺之意已見。

    〔四〕“阿瞞”,曹操的小名。“鼎”,指古代傳國的寶器。傳説夏禹曾鑄九鼎,成湯遷之於商邑,周武王遷之於洛邑,秦得國而取之,失其一。後因稱封建皇帝立都、建國爲“定鼎”,國運爲“鼎運”,奪國篡位爲“移鼎”(見《後漢書·孔融傳·論》)。“移漢鼎”,猶言奪漢之國。曹操挾獻帝,自爲丞相,其子曹丕正式篡漢爲魏。古代史論家以爲篡迹雖在曹丕,篡心實始曹操。“漢鼎”,見《漢書·吾丘壽王傳》:汾陽得寶鼎,羣臣皆賀得周鼎,獨壽王以爲非周;皇帝問他,他答曰:“鼎爲周出,故名曰周鼎;今天祚有德,而寶鼎自出:此天之所以與漢,乃漢鼎,非周鼎也。”“早遣”,假設語氣,若早使、如果早教。這個“早”,是指如果曹氏篡漢事件在嚴光生時就發生,不是早幾年、早一點的“早”。

    〔五〕按嚴光鄙夷劉秀做皇帝,堅決不爲封建統治者服務,隱居老死,本無可指摘,歷來詩人題嚴陵釣臺的,多是備極景仰,在當時説來,也用不着非議。作者却這樣不贊成,並非是一般詩家好作“翻案”詩以立異聳聽的習氣,實是結合當時國家危急存亡之際、竟有一班士大夫忍心置不聞問、以“高蹈”自命的情況,而加以尖鋭諷刺,猶如説:若國都亡了,看你們這般“高人”還往哪裏隱居垂釣去?南宋士大夫,形形色色,醜態不一,而這一類人物也是其中一部分,如文及翁在《賀新涼》詞中所描寫的“借問孤山林處士,但掉頭、笑指梅花蕊。天下事,可知矣!”作者正是對這些“但掉頭笑指梅花蕊”的全無心肝者痛下針砭,並不是真有所不滿於漢代嚴光的意思。

    書齋夜坐(二首録一)

    書齋夜坐酒力欺人正作眠〔一〕,夢中得句忽醒然〔二〕:寒生更點當當裏〔三〕,雨在梅花蔌蔌邊〔四〕。

    〔一〕這説因酒醉而睡着。

    〔二〕“忽”,入聲字,屬仄。“醒”,讀平聲如“星”。

    〔三〕“更(gēng)點”,古時夜裏報時刻的有更鼓、更漏,也有巡邏打更的人,敲鑼、擊梆而行;點,指一種敲擊銅樂器或此樂器的聲音,韓愈詩:“鷄三號,更五點。”一夜分爲五更(即甲、乙、丙、丁、戊“五夜”),一更分爲五點。“當當”,即“噹噹”,擬聲字。

    〔四〕“蔌蔌(sù)”,狀聲字,詩中多用爲落花聲,此則兼狀雨聲。

    水仙花(四首録二)

    韻絶香仍絶〔一〕,花清月未清〔二〕。天仙不行地〔三〕,且借水爲名。

    開處誰爲伴?蕭然不可親〔四〕。雪宫孤弄影,水殿四無人〔五〕。

    〔一〕“韻”,風韻,韻致,不庸俗,不浮艷。“絶”,極。“仍”,更,亦。

    〔二〕此言花、月相比時,連月也算不得清,極言水仙花之清。

    〔三〕道家説法:居天上的仙人爲天仙,居人世的而得道的爲地仙或地行仙。此指水仙花不植於土,但以清泉供養,所以説“不行地”。

    〔四〕“親”,狎褻。

    〔五〕“雪宫”“水殿”,擬水仙爲仙子,故又擬其居處,以寫其清境。“孤弄影”“四無人”,即申説其“蕭然”、其“不可親”。

    夜坐

    背壁青燈勸讀書〔一〕,窺窗素月唤看渠〔二〕。向來諸老端何似?未必千年便不如〔三〕。春後春前雙雪鬢,江南江北一茅廬〔四〕。只愁夜飲無供給,————小雨新肥半圃蔬〔五〕。

    〔一〕“背”義有二:爲物(如幔帳)所隔;靠倚而立。此爲後一義。將燈擬人格,不以燈爲照讀,而覺其爲勸人讀書。

    〔二〕“唤看渠”,唤,和上句“勸”意略同,猶言引誘人、招邀人。看,讀平聲。渠,他。

    〔三〕“向來諸老”,指所讀書中記敍的古人、或書之著者。“端”,到底,究竟。“千年”,指時至讀書者已在千年之後。兩句意謂古人畢竟到何境界?自己豈便真趕不上他們嗎?

    〔四〕“茅廬”,隱者所居草屋。

    〔五〕“肥”,動詞,指雨滋潤植物,生長得好。參看杜甫詩“紅綻雨肥梅”的字法,蘇軾詩“雨中擷園蔬”、徐寅詩“南園夜雨長秋蔬”等句意。這首詩是作者以極婉蓄的語式感懷國事、自撫抱負的作品。

    新柳

    柳條百尺拂銀塘〔一〕,且莫深青只淺黄〔二〕。未必柳條能蘸水〔三〕,————水中柳影引他長〔四〕!

    〔一〕“拂”,輕輕挨着,如拂拭狀。“銀塘”,喻塘水之清之美。

    〔二〕楊柳初生葉時色嫩緑帶黄,最美;及作深緑色,便蒼老减韻,而春亦晚矣。所以詩人叮囑柳條,願它總是淺黄時候。

    〔三〕“蘸(zhàn)”,剛剛挨水,入水不多。“柳條蘸水”,寫其長,垂至水面。

    〔四〕岸上柳條和水中柳影幾乎相接,好像聯成一條,顯得加倍地長了。

    春曉(三首録二)

    拂花紅露濺春衣,柳外春禽睡未知。天借晴光與桃李〔一〕,更將剩彩弄游絲。

    一年生活是三春〔二〕,二月春光儘十分。不必開窗索花笑〔三〕,隔窗花影也欣欣!

    〔一〕“與”,給予。

    〔二〕“生活”,這裏猶言好時光、快活的時候。“三春”,春季的三個月時光。

    〔三〕“索花笑”,用杜甫詩“巡檐索共梅花笑”的字意。索,須。説對花而喜。

    上巳〔一〕(三首録一)

    正是春光最盛時:桃花枝映李花枝。鞦韆日暮人歸盡,只有春風弄綵旗〔二〕。

    〔一〕“上巳”,見第六〇頁《過秀溪長句》注〔一〕。

    〔二〕“綵旗”,唐、宋時風俗,在上巳、寒食、清明這一季節時,婦女盪鞦韆爲戲;《開天遺事》:“天寶宫中至寒食節,競豎鞦韆,令宫嬪戲笑以爲宴樂。”鞦韆架是活的,可以隨時搭架、拆卸,上插綵旗爲飾,————鞦韆的兩隻柱就是兩根旗竿。參看白居易寒食詩:“新晴幾處縛鞦韆”;杜牧詩:“楚鄉寒食橘花時,野渡臨風駐綵旗”;陸游詩:“鞦韆旗下一春忙。”“弄”,猶言拂盪,作者另一首詩云:“春風也解嫌蕭索,自送鞦韆不要人。”略同此意。

    寒食雨作〔一〕

    寒食雨作雙燕衝簾報禁烟〔二〕,唤驚晝夢聳詩肩〔三〕。晚寒政與花爲地〔四〕,曉雨能令水作天〔五〕。桃李海棠聊病眼〔六〕,清明寒食又來年〔七〕。老來不辦琱新句〔八〕,報答風光且一篇。

    〔一〕“寒食”,見第三八頁《寒食上塚》注〔一〕及第八四頁《清明雨寒》注〔二〕。

    〔二〕“禁烟”,猶言禁火,指當時寒食節風俗,不點火作飯,家家喫預先作好的熟食物過節,————所以也叫“熟食日”。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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