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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失意。指貞元十九年,張署自監察御史貶爲郴州臨武縣令。臨武縣即今湖南臨武縣。

    〔二一〕渡遼水:《後漢書·崔駰傳》載:崔駰字亭伯,博學善屬文,爲權臣竇憲主簿,因他致書於憲,指切長短而被疏,出爲長岑(今遼寧瀋陽市東)長。駰不願到遠地去,因棄官回家。李白《單父東樓秋夜送族弟沈之秦》:“屈平憔悴滯江潭,亭伯流離放遼海。”遼水,指遼河流域。

    〔二二〕謫長沙:西漢賈誼事文帝,絳灌、馮敬之屬妬害之,謫長沙王太傅。事見《漢書·賈誼傳》。

    〔二三〕别怨句:謂離别長安。秦城:指長安。

    〔二四〕途窮句:言被貶去郴州。越嶺:指郴州。

    〔二五〕訟庭句:謂如鸞鳳棲於枳棘之中。《後漢書·仇覽傳》:“時考城令河内王涣,署(仇覽)爲主簿。謂覽曰:‘主簿聞陳元之過,不罪而化之,得無少鷹鸇之志邪?’覽曰:‘以爲鷹鸇不若鸞鳳。’涣謝遣曰:‘枳棘非鸞鳳所棲,百里豈大賢之路。’”訟庭:聽訟的公堂。此指縣衙。閑:閉。

    〔二六〕候吏句:謂縣中小吏如麞鹿之粗野。麋(mí):獸名,似鹿而大。(jiā):牝鹿。

    〔二七〕三載句:自貞元十九年癸未至貞元二十一年乙酉爲三年。是年正月,順宗即位,二月,大赦,張署自臨武量移江陵掾,故云“皇恩暢”。

    〔二八〕千年句:謂是年八月憲宗即位。

    〔二九〕朝宗句:謂天下諸侯皆朝京師。朝宗:《詩·小雅·沔》:“沔彼流水,朝宗於海。”謂水之歸海,猶諸侯之朝見天子。駕海:航海。

    〔三〇〕師役句:謂征戰停息。梁溠(zhà):爲架橋於溠水之上。《左傳·莊公四年》:“令尹鬬祈,莫敖屈重,除道梁溠,營軍臨隨。”因楚王死於途中,故楚令尹開直道,作橋於溠水之上,而以軍猝然至隨國。此指永貞元年二月李師古聞順宗即位罷兵事。

    〔三一〕京邑句:謂順宗永貞元年三月,召回謫臣。《通鑑》云:“德宗之末,十年無赦,羣臣以微過譴逐者,皆不復叙用,至是始得量移。壬申,追忠州别駕陸贄、郴州别駕鄭餘慶、杭州刺史韓皋,道州刺史陽誠赴京師。”按張署亦自臨武令量移江陵掾,自江陵掾入爲京兆府司録參軍。貞幹:謂賢才。《通鑑》漢桓帝建和元年“失國之主,其朝豈無貞幹之臣。”貞與楨同,幹與榦同,築垣牆必須楨榦,以喻立國必須賢才。

    〔三二〕南宫句:謂元和二年張署自司録參軍遷爲尚書刑部員外郎。南宫:本南方列宿,漢尚書省象之,所以鄭宏爲尚書令,取前後裨益於政者,著《南宫故事》。渥洼:良馬。《漢書·武帝本紀》:元鼎四年秋“馬生渥洼水中,作《寶鼎》、《天馬》之歌”。注:“李斐曰:南陽新野有暴利長,當武帝時遭刑,屯田燉煌界,數於此水旁,見羣野馬中有奇異者,與凡馬異,來飲此水。利長先作土人,持勒靽於水旁。後馬玩習久之,代土人持勒靽,收得其馬獻之。欲神異此馬,云從水中出。”此以神馬比張署。

    〔三三〕梓:良木。《尚書·梓材》:“若作梓材。”

    〔三四〕驥中驊:謂馬中的驊騮,亦是駿馬。按:驊與上句梓,皆以比張署是賢才。

    〔三五〕歘刺句:謂張署自員外出爲虔州刺史。苗人地:虔州屬江南道,古三苗之地。

    〔三六〕仍逾句:謂虔州僻遠,路過贛石。贛石:即今贛江之十八灘。據《陳書·高祖紀》載:南康贛石,舊有二十四灘,灘多巨石,行者以爲難。隋唐時虔州,宋改爲贛州,屬江西省,故治即今江西贛縣。

    〔三七〕禮容句:謂自己佩帶琕琫飾的刀。《詩·大雅·公劉》:“鞞琫容刀。”鞞(bǐng):朱熹注:“鞞,刀鞘也。琫(běng):刀上飾也。”

    〔三八〕戍備句:謂士兵亦皆戎裝帶盔。戍:軍隊防守。錏鍜(yā xiá):頭鎧。

    〔三九〕寵即句:謂張署仍是舊日郎官的品級。

    〔四〇〕威從句:謂又有新的太守權威。指爲虔州太守。

    〔四一〕建旟句:唐制,州刺史建旟。《周禮·司常》:“州里建旟。”“鳥隼爲旟。”謂旗上畫鳥隼。鷙鳥:即鳥隼。注:“鳥隼,象其勇捷也。”翻:謂旌旗飄動。

    〔四二〕負弩句:謂縣令負弩矢先驅。文蛇:謂縣令建旐。《周禮·司命》:“縣鄙建旐。”“龜蛇爲旐。”注:“龜蛇,象其扞難辟害也。”

    〔四三〕册府句:《周禮·大宗伯》:“以九儀之命,正邦國之位。……八命作牧。”注:“謂侯伯有功德者,加命,得專征伐於諸侯。鄭司農云:一州之牧。王之三公亦八命。”册府:内府,王府。

    〔四四〕中闈句:謂張署的夫人亦居尊位,而戴六個珈的高貴首飾。中闈:猶言内室。《詩·君子偕老》:“君子偕老,副笄六珈。”毛傳:“珈,笄飾之最盛者。”世綵堂本注云:“韓吏部作張公墓誌云:娶河東柳氏子,則公蓋與張爲親,故言及中闈也。”

    〔四五〕肯隨句:謂張署肯如胡質一樣正直。胡質:《三國志·胡質傳》注引《晉陽秋》曰:“質爲荆州刺史,其子威自京都來省之。告歸,質賜其絹一匹,威跪曰:大人清白,不審於何得此絹?質曰:是吾俸禄之餘。故以爲汝糧耳。其父子清慎如此。”矯:《博雅》:“直也。”《漢書·成帝紀》:“民彌惰怠,何以矯之。”注:“矯,正也。”

    〔四六〕方惡句:謂惡嫌馬融的奢侈。《後漢書·馬融傳》:融善鼓琴,好吹笛,達生任性,不拘儒者之節,居宇器服,多存侈飾。常坐高堂,施絳紗帳,前授生徒,後列女樂,弟子以次相傳,鮮有入其室者。桓帝時,爲南郡太守,大將軍梁冀諷有司奏融在郡貪濁,免官。

    〔四七〕褒德句:謂嘉奬張署之德由虔州刺史遷澧州(故治在今湖南澧縣)刺史。符:《漢書·文帝紀》:“二年九月,初與郡守爲銅虎符、竹使符。”注:“師古曰:與郡守爲符者,謂各分其半,右留京師,左以與之。”换符,即是調任。

    〔四八〕懷仁句:謂張署赴澧州任,虔州人懷其仁惠,遮道挽留他。《後漢書·寇恂傳》:寇恂嘗爲潁川太守,後從光武擊潁川賊,既平,百姓遮道曰:“願從陛下復借寇君一年。”乃留恂。《新唐書·地理志》:澧州澧陽郡,上,屬山南道。

    〔四九〕俗嫌二句:謂張署入覲皇帝之晚。龍節:《周禮·司徒·掌節》:“凡邦國之使節:山國用虎節,土國用人節,澤國用龍節,皆金也。”注:“使節,使卿大夫聘於天子諸侯行道所執之信也。”介圭:《詩·大雅·韓奕》:“以其介圭,入覲於王。”介圭,大圭。賒:遠,晚。

    〔五〇〕禹貢二句:謂張署到任後對朝廷依禮貢獻。《禹貢》:《尚書》篇名,其中言各州對朝廷的賦貢。《禹貢》云:“苞匭菁茅。”注:“苞,橘柚;匭,匣。”謂荆州所貢之物有橘、柚、菁及茅。澧州唐屬江南西道,即荆州之地,土貢有柑橘,故云。周官:《周禮·秋官·掌客》:“凡諸侯之禮,……上公,車米胝生牢,牢十車,車秉有五藪。車禾眡死牢,牢十車,車三秅。”注:“車米,載米之車也。”《聘禮》曰:“十斗曰斛,十六斗曰藪,十藪曰秉,每車秉有五藪,則二十四斛也。”《聘禮》又云:“四秉曰筥,十筥曰稯,十稯曰秅,每車三秅,則三十稯也。”

    〔五一〕雄風二句:概言澧州的形勢,謂澧州的偉大氣勢可吞七澤,奇異的物産遠控三巴。七澤:司馬相如《子虚賦》:“臣聞楚有七澤,嘗見其一,未睹其餘也。臣之所見,蓋特其小小者耳,名曰雲夢。”三巴:《華陽國志》:“劉璋改永寧爲巴郡,以固陵爲巴東,徙龐羲爲巴西太守,是爲三巴。”按:劉璋永寧郡,今爲四川巴縣以東至忠縣地。固陵郡,今爲雲陽奉節等縣地。巴西郡,今爲閬中縣地。唐分屬山南東道及山南西道。此二道與江西南道相接,故曰控三巴。

    〔五二〕程懸句:謂法明而街市的禁令寬大。程:法。貰(shì):《漢書·文三王傳》:“得見貰赦。”注:“師古曰:貰謂寬其罪。”

    〔五三〕不應句:謂百姓不憂苛刻的剥削。竭澤:即竭澤而漁。喻不留餘地。《説苑·權謀》:“焚林而田,得獸雖多,而明年無復也。乾澤而漁,得魚雖多,而明年無復也。”

    〔五四〕寧復句:謂百姓不再有枯槁之歎。《詩經·大雅·召旻》:“如彼歲旱,草不潰茂,如彼棲苴。”傳:“苴,水中浮草也。”箋云:“王無恩惠於天下,天下之人,如旱歲之草,皆枯槁無潤澤,如樹上之棲苴。”

    〔五五〕蹀躞:馬行貌。騶:騎馬前導的小吏。句意謂出行時有小吏前導。

    〔五六〕籠銅:鼓聲。句意謂聞鼓聲則坐堂治事。

    〔五七〕染毫:濡筆。素:帛。句意謂作書用的是東國的帛。

    〔五八〕濡印句:謂蓋印用的是錦州的丹砂。錦溪:錦州。在今湖南麻陽縣西四里。《本草》:“丹砂,多出蠻洞錦州界。”

    〔五九〕貨積句:言貨積之多,市場繁榮。

    〔六〇〕人歸句:謂流人皆歸,土地盡耕。畬(shē):燒火種田。即焚燒田地裏的草木,用草木灰作肥料耕種。

    〔六一〕吴歈(yú):吴歌。折柳:即折楊柳曲名。

    〔六二〕楚舞:楚人的舞蹈。芭:巫所持的香草。《楚辭·禮魂》:“成禮兮會鼓,傳芭兮代舞。”傳芭,人執香草,互相傳遞,古祀神飲福,相與娱樂之事。以上二句謂人民樂業,歌舞昇平。

    〔六三〕隱几:倚着几案。松爲曲:以松爲曲几。

    〔六四〕傾樽句:謂以石作汙樽。汙(wā):今作窊,凹陷。石作汙,以石作窊樽。《禮記·禮運》:“汙尊而抔飲。”注:“汙尊,鑿地爲尊也。”按此以石爲汙尊。

    〔六五〕寒初二句:謂澧州氣候温暖,秋季橘柚繁榮,而初夏即進食枇杷。薦:進。此二句述澧州氣候。

    〔六六〕祀變二句:謂張署使當地的土俗改變。荆巫句:謂荆楚用巫祀之俗,今已變化。風移句:謂喪禮用髽的土風也改移了。《禮記·檀弓》:“魯婦人之髽而弔也,自敗於臺駘始也。”《左傳·襄公四年》:“冬十月,邾人莒人伐鄫,臧紇救鄫,侵邾,敗於狐駘,國人逆喪者皆髽,魯於是乎始髽。”注:“髽,麻髮合結也。遭喪者多,故不能備凶服,髽而已。”

    〔六七〕施愷悌:謂施行愷悌之教。《詩經·大雅·旱麓》:“豈弟君子。”豈弟即愷悌,樂易也。(見《蓼蕭》傳)箋云:“以有樂易之德施於民。”

    〔六八〕正奇衺(xié):謂糾正邪惡的行爲。《周禮·地官·比長》:“有辠奇衺,則相及。”謂五家有罪惡則連及。衺,惡也。以上自“未竟遷喬樂”至此,皆叙張署出爲郴州臨武令及遷爲虔、澧二州刺史的經歷和政績。

    〔六九〕慕友句:謂愛慕張署而自慚不堪與之齊名。連璧:謂如一雙美玉。此以美玉比人之德才。

    〔七〇〕言姻句:講到婚姻則喜兩家有葭莩之親。葭莩:蘆中薄膜。《漢書·中山靖王傳》:“今羣臣非有葭莩之親。”注:“師古曰:葭,蘆也。莩者,其筩中白皮至薄者也。”後稱親屬爲葭莩,本此。張爲柳家女婿,見上“中闈盛六珈”注。

    〔七一〕沉埋二句:謂自己遭貶而沉埋流落。

    〔七二〕腰恒折:謂經常折腰。折腰,拜。手盡叉:謂總要叉手。叉手,拱手。王維《能禪師碑銘》:“思布髮以奉迎,願叉手而作禮。”

    〔七三〕敢辭句:謂不敢辭於恥汙之地。

    〔七四〕唯恐句:只怕增加罪過。瘕(jiǎ):病。

    〔七五〕善幻句:謂被善變化的人所迷惑。

    〔七六〕齊諧:謂遭俳優者所嘲笑。《莊子·逍遥游》:“齊諧者,志怪者也。”注:“姓齊名諧,人姓名也。亦言書名也。齊國有此俳諧之書也。”柏塗(chá):《漢書·東方朔傳》:郭舍人妄爲諧語曰:“令壺齟,老柏塗,伊優亞,狋吽牙。”

    〔七七〕東門句:謂自己如甯戚的窮困。《離騷》:“甯戚之謳歌兮,齊桓聞以該輔。”王逸注:“甯戚修德不用,退爲商賈,宿齊東門外,桓公夜出,甯戚方飯牛,叩角而商歌,桓公聞之,知其賢,舉用爲客卿,備輔佐也。”又《吕氏春秋·舉難》:“甯戚欲干齊桓公,窮困無以自進,於是爲商旅將任車以至齊,暮宿於郭門之外。桓公郊迎客,夜開門,辟任車,爝火甚盛,從者甚衆。甯戚飯牛居車下,望桓公而悲,擊牛角疾歌。桓公聞之,撫其僕之手曰:異哉,之歌者非常人也,命後車載之。”

    〔七八〕中散句:謂似嵇康的懶散。晉嵇康爲中散大夫,山濤爲吏部郎,舉康自代。康乃致濤絶交書,書中云:“性復多蝨,爬搔無已。”

    〔七九〕馬檛:《左傳·文公十三年》:“士會乃行,繞朝贈之以策。”注:“策,馬檛。臨别授之馬檛,並展示己所策以展情。”檛,馬杖。以上二句謂所見的是猿戲,所聞的是馬鞭之聲。

    〔八〇〕渚行二句:謂水邊林下皆遇鳥獸之妖,使人生病。孽(niè):妖孽。一作蠥。《説文》:“衣服歌謡草木之怪謂之妖,禽獸蟲蝗之怪謂之蠥。”《漢書·五行志》云:凡草物之類謂之妖,蟲豸之類謂之孽,及六畜謂之旤,及人謂之痾。痾,病貌。(cuó):一作瘥,病也。

    〔八一〕同病二句:謂憂愁如病,亦能傷人;新聲哀厲,似可慰意。厲:急。姱(kuā):好貌。

    〔八二〕豈知二句:意謂誰料千仞之墜落只是因爲一毫的差錯。當指參加永貞革新、貶永州事。

    〔八三〕守道句:謂保守着原則甘心永絶仕宦。

    〔八四〕明心句:爲了明白心迹却想自殺。(yā):刎。

    〔八五〕貯愁二句:謂含着愁聽夜雨,帶着淚看殘花。葩(pā):花。

    〔八六〕梟族句:常聽到的是梟鳥的聒噪。梟(xiāo):鳥名,俗名貓頭鷹。

    〔八七〕豺羣句:常見到的都是成羣齜牙咧嘴的豺狼。呀:張口貌。

    〔八八〕岸蘆句:蘆葦中有毒蜃亂翻。蜃:蛤類,古書中以爲蛟龍之屬。

    〔八九〕磎竹句:竹叢裏有狂牛打架。磎(xī):同谿。犘(má):牛名。《廣韻》:“犘牛,重千斤,出巴中。”

    〔九〇〕野鶩二句:謂或看人射野鳥,或與人同扠魚。弋:箭射。扠:用叉子刺取。

    〔九一〕瘴氛二句:謂南方潮濕怕逢瘴氣,野燒要生熱病。訛火:野火。亟:急。煆(yā):《廣韻》:“火氣。”《玉篇》:“熱也。”

    〔九二〕耳静句:謂聽蟻聲而心煩。《晉書·殷仲堪傳》:“仲堪父嘗患耳聰,聞牀下蟻動,謂之牛鬬。”耳静:猶言耳聰。

    〔九三〕魂驚句:謂見怒蛙而心驚。

    〔九四〕風枝四句:寫秋冬景物蕭瑟之狀。風枝:凌風的樹枝。陳葉:舊葉。霜蔓:經霜的瓜藤。綖(yán):延引。蕸(xiá):荷葉。《爾雅·釋草》:“荷,芙蕖,其莖茄,其葉蕸。”

    〔九五〕莊舃:《史記·陳軫傳》:“越人莊舃仕楚執珪,有傾而病。楚王曰:‘舃故越之鄙細人也,今仕楚執珪,富貴矣,亦思越不?’中謝對曰:‘凡人之思故,在其病也。彼思越則越聲,不思越則楚聲。使人往聽之,猶尚越聲也。’”此以莊舃自比,言思鄉。

    〔九六〕遯世:隱遯。《易·乾》:“遯世無悶。”眭(suī)夸:《北史·隱逸傳》:“眭夸一名旭,趙郡高邑人也。……高尚不仕,寄情丘壑。”

    〔九七〕漁舍二句:謂漁民用草代瓦蓋屋頂,村外以古木爲橋,横卧水上。茨:覆,蓋。槎(chá):水中浮木。

    〔九八〕禦寒句:謂用罽做被子以防寒。禦寒:防寒。衾:被子。罽(jì):用毛做成的氈子一類的物品。

    〔九九〕挹水句:謂用椰子殼當勺舀水。挹水:舀水。椰:常緑喬木,果實叫椰子。

    〔一〇〇〕窗蠹句:謂窗子蠹空處成爲蝎子窩。潛:隱藏。蝎:蝎子,一種節肢動物,下腮爲鉗形,四足,尾端有毒鈎。

    〔一〇一〕甍涎句:謂屋棟上爬滿了蝸牛。甍(méng):屋脊。涎:蝸涎。蝸分泌的一種黏液。綴:連。蝸:蝸牛。

    〔一〇二〕竇:洞。此指泉眼。藥:芍藥。宗元又有《戲題階前芍藥》詩。笆:竹籬。

    〔一〇三〕槲(hú):木槲花,南方所有,多生於古樹朽壤中。按此指槲寄生,是顯花植物寄生於櫸栗枝上者,長僅三四尺,幹淡黄緑色,柔軟,每隔三四寸有節,節間歧出小枝,每枝二葉,早春開淡黄色小花,實黄褐色,其所寄生之樹,甚受其害。

    〔一〇四〕蟲:指水母。《嶺表録異》:水母蝦爲目。水母者,閩人謂之,渾然凝潔,大如覆帽,腹如懸絮,有口而無目,常有蝦隨之,食其涎,浮涎水上,人或取之,則歘然而没,乃蝦有所見耳。按:水母即海蜇,大者徑尺餘,狀如張繖,其薄皮俗稱海蜇皮。繖之邊緣,有耳及目,以司感覺。常浮游水面,衆蝦附之,以爲棲息,古稱水母目蝦,謂其以蝦爲目,實非。以上皆説永州氣候、物産、生活之異。

    〔一〇五〕嗄(shà):聲敗而變。《老子》:“終日號而嗌不嗄。”饒醉:多醉。皻:(zhā)鼻上皰。按:紅暈似瘡浮起著鼻上的名酒皻,俗所謂酒糟鼻子。

    〔一〇六〕曳捶:曳箠。箠,擊馬策。艾豭(jiā):老的牝豕。豭,俗作猳。

    〔一〇七〕看(kān):見。能(lái):《爾雅·釋魚》:“鼈,三足,能。”是三隻脚的鼈。謂能形似鼈。訝:驚奇。鷨(huá):《廣韻》:鷨,鳥名,似雉。

    〔一〇八〕誰采:誰能采,即己不能采之意。中原菽:《詩經·小雅·小宛》:“中原有菽,庶民采之。”菽:豆。巾:《周禮·春官·巾車》:“巾車下大夫二人。”注:“巾猶衣也。”疏:“謂玉金象革等以衣飾其車,故訓巾猶衣也。”下澤車:即短轂車。《後漢書·馬援傳》:“(馬援)從容爲官屬曰:吾從弟少游,常哀吾慷慨多大志,曰:士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澤車,御款段馬。”注:“周禮曰:車人爲車,行澤者欲短轂,行山者欲長轂,短轂則利,長轂則安也。”

    〔一〇九〕俚兒:野孩子。苦筍:一種竹筍。傖(cāng)父:楚人别種。又粗俗人稱傖夫或傖父。酸樝(zhā):即山樝,樝樹的果實,紅色有白點,味酸,可以吃。

    〔一一〇〕勸策二句:謂策杖而行,以茶當酒。

    〔一一一〕道流二句:謂與道士、和尚來往聚會。徵:召。會:聚。

    〔一一二〕香飯句:謂舂菰米煮飯。菰(gū):草名,生在淺水中,莖名茭白,果實叫菰米,都可以吃。

    〔一一三〕珍蔬句:謂折五茄做菜。五茄:藥名,《本草》云:葉可作蔬菜食。世綵堂本注:“《筆墨閒録》云:子厚長韻(按謂排律),屬對最精,如以死地對生涯,中原菽對下澤車,右言對左轄,皆的對,至於香飯炊菰米,珍蔬折五茄,假菰爲孤獨之孤,以對五也。”

    〔一一四〕方期句:謂剛思飲茶。《宋録》曰:“新安王子鸞,豫章王子尚詣雲濟道人於八公山。濟設茶茗,尚味之曰:此甘露也,何言茶茗。”一説:謂纔欲學佛。

    〔一一五〕更欲句:謂更想飲酒。《抱朴子·袪惑》:“項曼都修道山中,忽遊紫府,飲流霞一杯酒,忽思家,爲上帝所斥,河東呼爲斥仙人。”一説,又想修仙。

    〔一一六〕屋鼠二句:謂屋中的老鼠任它打洞,林裏的猴子任它拏取。從:任。

    〔一一七〕春衫句:謂用白紵來裁剪春衫。白紵:細而潔白的夏布。

    〔一一八〕朝帽句:謂把烏紗朝帽掛起來不戴。烏紗:帽名,唐代的官服。

    〔一一九〕恢恢網:句謂善惡天必有報。《老子》:“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一二〇〕肅肅罝(jū):謂賢才當得起用。《詩經·周南·兔罝》:“肅肅兔罝。”詩意言文王之時,賢才衆多,雖罝兔之野人,而其才可用也。罝,兔網。

    〔一二一〕衰榮二句:謂人事榮衰時變如蓂莢的生落,如月之盈缺。《宋書·符瑞志》:“蓂莢一名歷莢。堯時有草夾階而生,每月朔日生一莢,至望日落一莢。又如月之盈虧。月中有蝦蟆,故以蝦蟆代指月。月十五而盈,過十五則缺。”

    〔一二二〕溝邊柳:謂飄零路邊。隴上笳:謂聲音悲涼,如聞隴上笳聲。二句暗寓自己的遭遇和心情。

    〔一二三〕共思句:謂與張署共想離别之處。《楚辭·九歌·湘君》:“捐余玦兮江中,遺余佩兮澧浦。”王逸注:“言己雖見放逐,常思念君,設欲遠去,猶捐玦佩置於水涯,冀君求己,示有還意。”澧浦:澧州。以張署爲澧州刺史,故及之。

    〔一二四〕千騎句:謂遥想張署常有千騎相擁而行。緺(guā):綬,紫青色。《後漢書·輿服志》注:“緺綬,其色青紫。”“緺,青紫色。”《史記·滑稽列傳》:“(東郭先生)拜爲二千石,佩青緺,出宫門,行謝主人。”按:漢十有二州,每州刺史一人……成帝更爲牧,秩二千石。建武十八年,復爲刺史。張署爲刺史,故佩緺。以上自“慕友慚連璧”至此,皆自叙貶黜後的生活和心情。

    【評箋】 清·金武祥評曰:“《柳子厚同劉二十八述舊言情八十韻》,韻愈險,而詞愈工,氣愈勝,最爲長律中奇作。稱柳詩者,未有及之者也。劉夢得《歷陽書事七十韻》,亦足旗鼓相當。”(《粟香隨筆》三筆卷一)

    苦竹橋〔一〕

    危橋屬幽徑,繚繞穿疎林〔二〕。迸籜分苦節,輕筠抱虚心〔三〕。俯瞰涓涓流,仰聆蕭蕭吟〔四〕。差池下煙日,嘲鳴山禽〔五〕。諒無要津用,棲息有餘陰〔六〕。

    〔一〕此詩是《巽公院五詠》之五。巽公:指僧重巽,居永州龍興寺。宗元有《酬巽上人以竹間自採新茶見贈酬之以詩》,又有《送巽上人赴中丞叔父召序》。苦竹:桿矮小,節較它竹爲長,四月中生筍,味苦不中食。晉戴凱之《竹譜》、元李衎《竹譜詳録》卷三《竹品》均載此竹。李白《勞勞亭》詩:“苦竹寒聲動秋月。”白居易《琵琶行》詩:“黄盧苦竹繞宅生。”均指此竹。苦竹橋,是苦竹間的橋。

    〔二〕危橋二句:謂高橋連接着幽深的小路,小路曲折地穿過疎竹林。危:高。屬:連。

    〔三〕迸籜二句:謂竹有堅節外見,亦有空心内含。籜(tuò):竹筍外一層層的筍皮。筍長成竹,其所脱之皮曰籜,俗謂之筍殼。迸:裂。筠(yún):竹皮。《禮·禮器》:“其在人也,如竹箭之有筠也,如松柏之有心也。”《疏》:“筠是竹青皮。”虚心:空心。

    〔四〕涓涓流:緩流的水。仰聆:仰聽。蕭蕭吟,謂風吹竹葉聲。

    〔五〕差池:不齊貌,形容苦竹的枝葉。謂竹間見煙日下沉。嘲(zhāo zhā):鳥聲細碎。謂竹上聞禽聲雜亂。

    〔六〕諒無二句:謂實在無渡川之用,只可以爲棲息者提供陰涼。諒:實在。津:渡口。要津,重要渡口。餘陰:指竹葉的蔭覆。詩以竹自喻。

    以上永州詩。

    汨羅遇風〔一〕

    南來不作楚臣悲〔二〕,重入脩門自有期〔三〕。爲報春風汨羅道,莫將波浪枉明時〔四〕。

    〔一〕元和十年(八一五)正月,憲宗詔宗元入京,自永州水路北行至汨羅江作。韓愈《柳子厚墓誌銘》:“元和中,嘗例召至京師。”《資治通鑑》卷二百三十九:“元和十年,王叔文之黨坐謫官者,凡十年不量移,執政有憐其才欲漸進之者,悉召至京師。”汨(mì)羅:汨水,又稱汨羅江,發源於湖南省東北部幕阜山,流經湘陰縣入湘水。戰國時楚國愛國詩人屈原投此江而死。

    〔二〕南來句:謂當初雖南貶永州,並未像屈原那樣悲不欲生。南來:指永貞元年(八〇五)宗元貶永州。楚臣:指屈原。屈原被逐,抑鬱悲憤,投江自殺。

    〔三〕重入句:謂始終堅信召回有日。脩門:戰國楚都郢的城門。《楚辭·招魂》:“魂兮歸來,入脩門些。”注:“脩門,郢城門也。”此以脩門指唐京師長安。

    〔四〕爲報二句:謂爲我告訴汨羅江上的春風説:莫興波浪,誤我行程,辜負聖明時代。爲報:爲我告知。春:謂還朝季節。宗元二月至長安(見《詔追赴都二月至灞亭上》詩),則此時爲正月或二月初。“風”字扣題,下啓“波浪”。道:説。枉:枉然,辜負。明時:聖明時代。這是宗元貶官以來第一首快詩。

    善謔驛和劉夢得酹淳于先生〔一〕

    水上鵠已去,庭中鳥又鳴〔二〕。辭因使楚重,名爲救齊成〔三〕。荒壠遽千古,羽觴難再傾〔四〕。劉伶今日意,異代是同聲〔五〕。

    〔一〕元和十年(八一五)正月,柳宗元、劉禹錫應召同赴京,途襄陽,過淳于髠墓,禹錫作《題淳于髠墓》詩:“生爲齊贅壻,死作楚先賢。應以客卿葬,故臨官道邊。寓言本多興,放意能合權。我有一石酒,置君墳樹前。”宗元作此詩和之。善謔驛:世綵堂本孫汝聽注:“驛在襄州之南,即淳于髠放鵠之所,今訛爲善謔驛。”劉夢得:劉禹錫字夢得。酹(lèi):以酒澆地,表示祭奠。淳于先生:淳于髠(kūn):戰國齊人,其事載《史記》卷七十四、卷一百二十六。

    〔二〕水上二句:《史記·滑稽列傳》:“齊王使淳于髠獻鵠於楚。出邑門,道飛其鵠,徒揭空籠,造詐成辭,往見楚王曰:‘齊王使臣來獻鵠,過於水上,不忍鵠之渴,出而飲之,去我飛亡。吾欲刺腹絞頸而死,恐人之議吾王以鳥獸之故令士自傷殺也。鵠,毛物,多相類者,吾欲買而代之,是不信而欺吾王也。欲赴佗國奔亡,痛吾兩主使不通。故來服過,叩頭受罪大王。’楚王曰:‘善,齊王有信士若此哉!’厚賜之,財倍鵠在也。”又載:“齊威王之時喜隱,好爲淫樂長夜之飲,沈緬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亂,諸侯並侵,國且危亡,在於旦暮,左右莫敢諫。淳于髠説之以隱曰:‘國中有大鳥,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鳴,王知此鳥何也?’王曰:‘此鳥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於是乃朝諸縣令長七十二人,賞一人,誅一人,奮兵而出。諸侯振驚,皆還齊侵地,威行三十六年。”庭:原本作“亭”,據訓詁本改。

    〔三〕使楚:見上注。救齊:《史記·滑稽列傳》載:“威王八年,楚大發兵加齊。齊王使淳于髠之趙請救兵,齎金百斤,車馬十駟。淳于髠仰天大笑,冠纓索絶。王曰:‘先生少之乎?’髠曰:‘何敢!’王曰:‘笑豈有説乎?’髠曰:‘今者臣從東方來,見道傍有穰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祝曰:“甌窶滿篝,汙邪滿車,五穀蕃熟,穰穰滿家。”臣見其所持者狹而所欲者奢,故笑之。’於是齊威王乃益齎黄金千鎰,白璧十雙,車馬百駟。髠辭而行,至趙。趙王與之精兵十萬,革車千乘。楚聞之,夜引兵而去。”以上四句叙淳于髠以善於寓言應變有功於國,揚名當世。

    〔四〕荒壠二句:既指諫齊威王夜飲事,又和禹錫詩末二句,謂淳于髠久已作古,不能再飲酒。荒壠:指淳于髠的墳墓。羽觴:酒杯。《史記·滑稽列傳》:“(楚兵退)威王大悦,置酒後宫,召髠賜之酒。問曰:‘先生能飲幾何而醉?’對曰:‘臣飲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曰:‘先生飲一斗而醉,惡能飲一石哉?其説可得聞乎?’髠曰:‘……若乃州閭之會,男女雜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壺,……髠竊樂此,飲可八斗而醉二參。日暮酒闌,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舃交錯,杯盤狼藉,堂上燭滅,主人留髠而送客。羅襦襟解,微聞薌澤。當此之時,髠心最歡,能飲一石。故曰酒極則亂,樂極則悲,萬事盡然。言不可極,極之而衰。’以諷諫焉。齊王曰:‘善。’乃罷長夜之飲。”

    〔五〕劉伶二句:謂禹錫置酒於墓前,意在引淳于髠爲同調。劉伶:字伯倫,西晉人,嗜酒而遺形骸,著《酒德頌》。伶雖縱酒,但機應不差。澹默少言,不妄交游,與阮籍、嵇康爲友。參見《晉書·劉伶傳》。此以劉伶比劉禹錫。異代:不同時代。同聲:志趣相合。全詩概括淳于髠其人,稱其滑稽善寓言及忠心爲國。忠心爲國也是宗元、禹錫的品格,可説與淳于髠是異代同聲。然淳于髠以有大功於國,而名垂千古;則宗元、禹錫却以參加永貞革新而貶謫十年,相比之下,自然對淳于髠以才爲君用産生羡慕之情。二人題詩蓋由此而發,不可看作文字游戲。

    詔追赴都二月至灞亭上〔一〕

    十一年前南渡客,四千里外北歸人〔二〕。詔書許逐陽和至,驛路開花處處新〔三〕。

    〔一〕元和十年(八一五)二月應詔赴京作。詔:皇帝的詔令。追:猶召也。《管子》卷第十七《七臣七主》:“馳車充國者,追寇之馬也。”注:“追,猶召也。言馳車所以召寇。”都:京城。灞亭:亭名。唐長安京兆府萬年縣東二十里有灞水,上有灞橋(見《元和郡縣圖志》卷一)。《三輔黄圖》云:“灞橋在長安東,跨水作橋。漢人送客至此橋,折柳贈别。”唐人因之,灞亭建于河畔橋側。

    〔二〕十一二句:十一年前,永貞元年(八〇五)九月,貶宗元邵州刺史,未至,十一月道貶永州司馬(見《舊唐書》卷十四《憲宗紀》);元和十年(八一五)正月召赴長安,首尾十一年。南渡客:貶永州,南經洞庭,溯湘江,故稱南渡。四千里外:《舊唐書》卷四十《地理志三》:“江南西道永州,在京師南三千二百七十四里。”言四千里係粗舉之數。北歸:指回長安。

    〔三〕詔書二句:謂皇帝詔書允許我於陽和二月抵達京都,官道上正到處開着鮮豔的春花。許:允許。逐:《説文》:“逐,追也。”此作伴隨解。陽和:二月暖氣。《史記·秦始皇本紀》:“二十九年,登之罘,刻石:‘維二十九年,時在仲春,陽和方起。皇帝東游,巡登之罘。’”驛路:官道。

    奉酬楊侍郎丈因送八叔拾遺戲贈詔追南來諸賓二首(選第二首)〔一〕

    一生判却歸休,謂著南冠到頭〔二〕。冶長雖解縲紲,無由得見東周〔三〕。

    〔一〕楊侍郎:楊於陵,字達夫,弘農(今河南靈寶縣)人,元和五年入爲吏部侍郎,元和九年改兵部侍郎,元和十一年貶桂陽。事見《舊唐書·楊於陵傳》。元和十年二月,宗元被召回京,三月出爲柳州,此詩乃二、三月間作於長安。八叔拾遺:陳景雲《柳集點勘》云:“拾遺名歸厚,字貞一,行八,侍郎於陵之族叔。元和七年自拾遺貶國子主簿,晚歷典大州,大和中卒。”詔追南來諸賓:見《汨羅遇風》、《詔追赴都二月至灞亭上》詩。

    〔二〕一生二句:謂原以爲貶永州永無歸日。判却:拚着。歸休:謂歸而休息,指罷官閑居,廢置不用。謂著:只説要戴。南冠:楚人之冠。《左傳·成公九年》:“晉侯觀於軍府,見鍾儀,問之曰:‘南冠而縶者誰也?’有司對曰:‘鄭人所獻楚囚也。’”後作爲羈囚之代稱。

    〔三〕冶長二句:謂我等雖被召回,但無由去見楊憑。冶長:公冶長,孔子弟子、女壻。縲紲(lěi xié):拘繫囚犯的繩索。《論語·公冶長》:“子謂公冶長,‘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時公冶長在獄中。解縲紲,釋罪。此指諸人被召回。東周:周平王遷都洛邑(今河南洛陽),史稱東周,又稱洛邑爲東周。楊憑於元和四年己丑貶臨賀尉,繼遷餘杭長史,七年壬辰自外入爲王傅居洛陽。柳宗元是時爲永州司馬,作詩五十韻以獻之,有“高居遷鼎邑”之句。此詩“東周”蓋指楊憑。宗元娶楊凝女,爲憑從子壻。

    以上自永赴京途中及至京詩。

    再上湘江〔一〕

    好在湘江水〔二〕,今朝又上來。不知從此去,更遣幾年迴〔三〕?

    〔一〕湘江:又稱湘水。發源於唐嶺南道桂州全義縣(今廣西興安縣)陽朔山。北流經江南西道永州陵零縣(今湖南縣名)、祁陽縣(今湖南縣名)、衡州衡陽縣(今湖南衡陽市)、潭州長沙縣(今湖南長沙市)、岳州湘陰縣(今湖南縣名),入青草湖,即洞庭湖。參見《元和郡縣圖志》卷三十七嶺南道四桂州及卷二十九江南道五永州、衡州、潭州,及卷二十七江南道三岳州。宗元永貞元年貶永州,入洞庭,溯湘江而至永州。元和十年春奉詔回京,同年三月又出爲柳州刺史,又溯湘江。《舊唐書》卷十五《憲宗紀》元和十年三月:“以虔州司馬韓泰爲漳州刺史,永州司馬柳宗元爲柳州刺史,饒州司馬韓曄爲汀州刺史,朗州司馬劉禹錫爲播州刺史,台州司馬陳諫爲封州刺史。”又《資治通鑑》卷二百三十九載元和十年:“王叔文之黨,坐貶官者,凡十年不量移,執政有欲進之者,悉召至京師,諫官争言其不可,上與武元衡亦惡之。三月乙酉,皆以爲遠州刺史,官雖進而地益遠。永州司馬柳宗元爲柳州刺史。”

    〔二〕好在:存問之辭,猶言安穩。

    〔三〕去:往,謂離此赴柳州。遣:派。幾年迴:何年回來。

    長沙驛前南樓感舊〔一〕

    海鶴一爲别,存亡三十秋〔二〕。今來數行淚,獨上驛南樓〔三〕。

    〔一〕元和十年(八一五)赴柳州途中作於長沙。長沙:今湖南長沙市,唐屬江南西道潭州。驛(yì):驛站,古代供傳送公文的人休息和更换車馬之所。漢制,三十里置驛。唐凡三十里置驛,驛有長,共有驛一千六百三十九。感舊:感懷舊事。

    〔二〕海鶴二句:宗元自注云:“昔與德公别於此。”海鶴:世綵堂本孫汝聽注曰:“海鶴以譬德公。”德公,未詳其人。存亡:德公已故去,自己尚生存。三十秋:三十年。宗元此時四十三歲,上溯三十年當爲唐德宗興元元年(七八四)。若“三十”舉其整數,亦在興元元年左右。宗元父柳鎮曾爲鄂岳沔都團練判官。宗元《先侍御史府君神道表》云:“遷殿中侍御史,爲鄂岳沔都團練判官。元戎大攘狡虜,增地進律,作《夏口破虜頌》。”《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九:“興元元年正月,李希烈以夏口上流要地,使其驍將董侍募死士七千襲鄂州。刺史李兼偃旗卧鼓,閉門以待之。侍撤屋材以焚門,兼帥士卒出戰,大破之。上以兼爲鄂岳沔都團練使。”則柳鎮爲李兼判官,是時宗元十三歲,當隨父在任,因有長沙之行。此二句意謂,三十年前與德公分手於此,德公即作古人。

    〔三〕獨上:承上文“别”、“亡”二字。

    衡陽與夢得分路贈别〔一〕

    十年憔悴到秦京,誰料翻爲嶺外行〔二〕。伏波故道風煙在,翁仲遺墟草樹平〔三〕。直以慵疏招物議〔四〕,休將文字占時名〔五〕。今朝不用臨河别,垂淚千行便濯纓〔六〕。

    〔一〕元和十年(八一五)三月,柳宗元出爲柳州刺史,劉禹錫出爲連州刺史,一路南行,至衡州衡陽縣(今湖南衡陽市)分手時作。《舊唐書·柳宗元傳》:“元和十年,例移爲柳州刺史。時朗州司馬劉禹錫得播州刺史,制書下,宗元謂所親曰:‘禹錫有母年高,今爲郡蠻方,西南絶域,往復萬里,如何與母偕行?如母子異方,便爲永訣。吾於禹錫爲執友,胡忍見其若是?’即草章奏,請以柳州授禹錫,自往播州。會裴度亦奏其事,禹錫終易連州。”劉禹錫《重至衡陽傷柳儀曹詩》小序云:“元和乙未歲,與故人柳子厚臨湘水爲别,柳浮舟適柳州,余登陸赴連州。後五年,予從故道出桂嶺,至前别處,而君殁於南中,因賦詩以投弔。”詩有云:“憶昨與故人,湘江岸頭别。我馬映林嘶,君帆轉山滅。”則衡陽分路乃宗元溯湘江赴柳州,劉禹錫由陸路赴連州。

    〔二〕十年二句:謂十年被貶,有幸召回,没想到反而逐出更荒遠的五嶺之外。十年:永貞元年(八〇五)貶宗元永州司馬、禹錫朗州司馬,元和十年(八一五)俱召回,計十年。秦京:唐京城長安,舊屬秦,故云。翻:反。嶺外:五嶺之南,柳州、連州皆在嶺南。

    〔三〕伏波二句:虚寫嶺南蕭條之景。伏波:漢將軍名號,漢武帝時路博德、東漢光武帝時馬援,皆爲伏波將軍。漢武帝元鼎五年(前一一二)四月,南越(今廣東省和廣西壯族自治區一帶)王相吕嘉反,武帝遣軍討伐,伏波將軍路博德出桂陽,下湟水。次年,南越平,斬吕嘉首級。事見《漢書·武帝紀》。又東漢光武帝建武中,交阯(今越南河内市東北)女子徵側反,佔嶺南六十餘城,自立爲王,光武帝拜馬援爲伏波將軍,南征交阯,斬徵側,受封新息侯。事見《後漢書·馬援傳》。故道:曾經過的路。翁仲:謂墓前石人。《三國志·魏書·明帝紀》:“魏明帝景初元年注:‘大發銅,鑄作銅人二,號曰翁仲,列坐于司馬門外。’”後稱銅像或墓道石像爲翁仲。何焯云:“沈佺期《渡南海入龍編詩》:‘尉佗曾馭國,翁仲久游泉。’亦以翁仲爲嶺外事,但檢之不得其原。皇甫録《近峰聞略》云:‘阮翁仲安南人,身長三丈二尺,氣質端勇,事秦始皇,守臨洮,聲振匈奴,秦範其像,置司馬門外,匈奴使來見之,猶以爲生。’惜不載所出何書。出桂陽,下湟水,正連州地,題云‘分路’,則‘翁仲’句乃適柳之路也。”(《義門讀書記》)遺墟:指墓地。平:長滿。

    〔四〕直以句:謂只因參與王叔文新政而遭迫害。直以:只因。慵疏:懶散疏忽,反語,實指鋭意改革。物議:衆人的議論。《南齊書·王儉傳》:“少有宰相之志,物議咸相推許。”此指政敵的攻擊迫害。

    〔五〕休將句:謂不要以文學據有當時的名聲。文字:詩文等文學作品。占(zhàn):有,據有。

    〔六〕今朝二句:《文選》李陵《與蘇武》:“臨河濯長纓,念子悵悠悠。”李詩以在河邊濯纓表示惜别之情,宗元反用其意,謂今日不必作臨河之别,因爲垂淚成河已可濯纓。極寫此别之傷痛。

    【附録】

    劉禹錫《再授連州至衡州酬柳柳州贈别》:去國十年同赴召,渡湘千里又分歧。重臨事異黄丞相,三黜名慚柳士師。歸目併隨迴鴈盡,愁腸正遇斷猿時。桂江東過連山下,相望長吟《有所思》。

    【評箋】 清·何焯云:“路既分而彼此相望,不忍遽行,唯有風烟草樹,黯然欲絶也。”(《唐詩鼓吹》批語卷一)

    重别夢得〔一〕

    二十年來萬事同〔二〕,今朝歧路忽西東。皇恩若許歸田去,晚歲當爲鄰舍翁〔三〕。

    〔一〕成詩之日同《衡陽與夢得分路贈别》,見該詩注〔一〕。

    〔二〕萬事同:謂經歷相同。貞元九年(七九三),宗元、禹錫同榜進士;貞元二十一年(八〇五),同參與王叔文新政,同被貶爲遠州司馬;元和十年(八一五)二月,同應召抵京,三月,同放爲遠州刺史。經歷相同已有二十三年,此舉其成數曰“二十年”。

    〔三〕皇恩二句:謂將來若許歸隱,晚年也要結爲鄰居。

    【附録】

    劉禹錫答詩:弱冠同懷長者憂,臨歧回想盡悠悠。耦耕若便遺身世,黄髮相看萬事休。

    嶺南江行〔一〕

    瘴江南去入雲煙,望盡黄茆是海邊〔二〕。山腹雨晴添象迹,潭心日暖長蛟涎〔三〕。射工巧伺游人影,颶母偏驚旅客船〔四〕。從此憂來非一事,豈容華髮待流年〔五〕?

    〔一〕元和十年(八一五)赴柳州刺史任,過五嶺後作。嶺:五嶺,大庾、始安、臨賀、桂陽、揭陽。一説大庾、騎田、都龐、萌渚、越城爲五嶺。均見《漢書·張耳傳》注。嶺南,五嶺之南。宗元貶柳州,屬嶺南東道。江:蓋指桂林以南的洛清江。因爲柳宗元此行先至桂林,然後赴柳州。

    〔二〕瘴江二句:謂江水南流入海。瘴(zhàng):古指南方能傳染疾疫的濕熱之氣。瘴江,有瘴氣的江,此指柳江或潭水。入雲煙:江水遠流到天邊煙靄雲氣之中。黄茆(máo):即黄茅,多年生草,葉狹長,莖下有白粉,秋開白花成穗,其端有黄毛,故名。海:南海。

    〔三〕山腹:山腰。象迹:大象的足迹。潭心:潭水中。蛟:相傳爲龍的一種,一説爲無角之龍。涎(xián):口水。蛟涎,蛟龍口水。孫汝聽注:“南方池塘溝港中往往有蛟,或於長江内吐涎。人爲涎制不得去,遂投江中。”一説蛟即水蛭,蛟涎爲水蛭所分泌的黏液。孫光憲《北夢瑣言》:“蛟形如螞蝗,即水蛭也。蛟沫腥黏,掉尾纏人而噬其血。”李商隱《酬令狐郎中》詩:“象卉分疆近,蛟涎浸岸腥。”蛟涎究爲何物,姑存疑。

    〔四〕射工二句:謂異物可畏,氣候惡劣。射工:傳説的毒蟲名。《詩經·小雅·何人斯》:“爲鬼爲蜮。”陸璣《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下:“蜮,一名射影。南人將入水,先以瓦石投水中令水濁,然後入。”張華《博物志》二:“江南山谿中有射工蟲,甲蟲之類也。長一、二寸,口中有弩形,以氣射人影,隨所著處發瘡,不治則殺人。”巧伺:善於窺伺。游人:岸邊過路人。颶:海上大風。颶母,颶風前天空出現的彩雲。李肇《國史補》下:“南海,……海風四面而至,名曰颶風。颶風將至,則多虹蜺,名曰颶母。然三五十年始一見。”劉恂《嶺表録異》上:“南海秋夏間,或雲物慘然,則其暈如虹,長六七尺,比候,則颶風發,故呼爲颶母。”客:宗元自謂。

    〔五〕從此二句:謂此來柳州令人憂慮之事甚多,當努力爲政,不可使歲月空流逝。華髮:白髮。流年:歲月如流,故曰流年。一説:此去柳州,憂危之事甚多,華髮之人,豈能永年。

    【評箋】 明·廖文炳云:“此叙嶺南風物異于中國,寓遷謫之愁也。言瘴江向南,直抵雲烟之際,一望皆是海邊矣。雨晴則象出,日煖則蛟遊,射工之伺影,颶母之驚人,皆南方風物之異者。是以所愁非一端,而華髮不待流年耳。”(《唐詩鼓吹註解》卷一)

    清·紀昀云:“雖亦寫眼前現景,而較元白所叙風土,有仙凡之别。此由骨韻之不同。五六舊説借比小人,殊穿鑿。”(《瀛奎律髓刊誤》卷四)

    章士釗云:“子厚謫永十年,謫柳四年,雖同一謫也,而子厚之志趣與舉止,前後互異。蓋司馬爲冗職閒曹,於履職字民,都無甚責任可言。……至拜柳州刺史,則吐言頓異,以明職責迥乎不同。……彼將於柳一展平生抱負,而竭力爲國家泯絶華夷遠邇之迹,不難想見。何以證之?彼在柳州有七律二首,其一云:‘瘴江南去入雲煙,……’在末一聯,表逹一己志願。蓋‘從此憂來非一事’云者,謂整理瘴江,而提高其文化準程,需要種種行政工作,而身被痞疾,誠恐年華之不我與,因以‘豈容華髮待流年’一語卒成之。”(《柳文指要》下·卷五)

    以上自京赴柳途中作。

    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一〕

    城上高樓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二〕。驚風亂颭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牆〔三〕。嶺樹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腸〔四〕。共來百越文身地,猶自音書滯一鄉〔五〕。

    〔一〕元和十年(八一五)初至柳州刺史任作。漳州:唐屬江南道,治龍溪縣,即今福建龍溪縣。汀州:唐屬江南道,治長汀縣,即今幅建長汀縣。封州:唐屬嶺南道,治封川縣,即今廣東封川縣。連州:唐屬嶺南道,治陽山縣。即今廣東連縣。四州刺史皆永貞元年與宗元同貶之“八司馬”中人,元和十年二月召至京師,三月同出爲遠州剌史,漳州刺史韓泰,汀州刺史韓曄,封州刺史陳諫,連州刺史劉禹鍚。

    〔二〕城上二句:寫登上城樓,望到極處,海天相連,自己的茫茫之感也就充滿了遼闊的空間。大荒:遼闊荒遠的空間。海天:柳州近海,而稱天爲海天。查慎行云:“起勢極高,與少陵‘花近高樓’同一手法。”(《瀛奎律髓》卷四)沈德潛云:“從登城起,有百端交集之感。”(《唐詩别裁集》卷十五)

    〔三〕驚風二句:寫近景,而兼有比意。屈原以芙蓉、薜荔等香草比君子,宗元用以比自己及四州同志横遭迫害。驚風:狂風。颭(zhǎn):吹動。芙蓉:荷花。薜荔(bì lì):蔓生香草,倚牆樹而上生,又名木蓮。屈原《離騷》:“擥木根以結茝兮,貫薜荔之落蕊。”注:“薜荔,香草也,緣木而生。”沈德潛云:“‘驚風’、‘密雨’,言在此而意不在此。《嶺南江行》詩中‘射工’、‘颶母’亦然。”(《唐詩别裁集》卷十五)

    〔四〕嶺樹二句:寫遠景,一仰視,一俯視,上實下虚,以駢偶之辭運單行之氣。重(chóng):重叠。江:指柳江。九回腸:即明喻柳江彎曲,又暗喻愁思鬱結。司馬遷《報任安書》:“腸一日而九回。”

    〔五〕共來二句:點題。百越:即“百粤”,指南方少數民族及其居地。古史言春秋越國被楚滅後,其種族散處嶺南濱海之地。文身:古時南方少數民族習俗。《淮南子·原道訓》:“九疑之南,陸事寡而水事衆,於是民人被髮文身,以象鱗蟲。”注:“文身,刻畫其體,内(納)默(墨)其中,爲蛟龍之狀以入水,蛟龍不害也。”音書:消息和書信。滯:不通。

    【評箋】 明·廖文炳云:“此子厚登城樓懷四人而作。首言登樓遠望,海闊連天,愁思與之瀰漫,不可紀極也。三四句惟驚風,故云‘亂颭’,惟細(密)雨,故云‘斜侵’,有風雨蕭條,觸物興懷意。至‘嶺樹重遮’,‘江流曲轉’,益重相思之感矣。當時‘共來百越’,意謂易於相見,今反音問疎隔,將何以慰所思哉?”(《唐詩鼓吹註解》卷一)

    清·何焯云:“吴喬云:中四句皆寓比意。‘驚風’、‘密雨’喻小人,‘芙蓉’、‘薜荔’喻君子。‘亂颭’、‘斜侵’則傾倒中傷之狀,‘嶺樹’句喻君門之遠,‘江流’句喻臣心之苦。皆逐臣憂思煩亂之詞。”(《義門讀書記》評語)

    清·紀昀云:“一起意境闊遠,倒攝四州,有神無迹。通篇情景俱包得起。三四賦中之比,不露痕迹,舊説謂借寓震撼危疑之意,好不着相。”(《瀛奎律髓刊誤》卷四)

    清·方東樹云:“六句登樓,二句寄人。一氣揮斥,細大情景分明。”(《昭昧詹言》卷十八中唐諸家)

    古東門行〔一〕

    漢家三十六將軍,東方靁動横陣雲〔二〕。鷄鳴函谷客如霧,貌同心異不可數〔三〕。赤丸夜語飛電光,徼巡司隸眠如羊〔四〕。當街一叱百吏走,馮敬胸中函匕首〔五〕。凶徒側耳潛愜心,悍臣破膽皆杜口〔六〕。魏王卧内藏兵符,子西掩袂真無辜〔七〕。羗胡轂下一朝起,敵國舟中非所擬〔八〕。安陵誰辨削礪功,韓國詎明深井里〔九〕。絶斷骨那下補,萬金寵贈不如土〔一〇〕。

    〔一〕元和十年(八一五)作於柳州。東門行:樂府舊題,瑟調曲名,《宋書·樂志》三歸入《大曲》。鮑照樂府詩有《代東門行》。本詩記武元衡于元和十年六月遇害事,元衡家長安靖安里,將朝,出里東門,有賊自暗中突出射之,從者散走,遂遇害,故以《古東門行》名篇。

    〔二〕漢家二句:暗指元衡遇刺乃由平藩鎮引起。章士釗云:“詩以漢七國之變起興,三十六將軍者,謂周亞夫將三十六將軍往擊吴楚也。”(《柳文指要》下卷十二)漢景帝三年(前一五四),吴楚等七國反,拜周亞夫爲太尉,將三十六將軍討之。靁:雷,《説文》亦作“靁”。陣雲:戰陣如雲。世綵堂本韓醇注:“先是,王承宗拒命,上怒,削其官爵,討之。會淄青、盧龍數表請赦,乃詔浣雪,畀以故地。及元濟反,承宗與李師道上書請宥,使人白事中書,元衡叱去。承宗怒,與師道謀殺元衡。故此詩首引七國事,謂元衡之變亦起於削地也。”

    〔三〕鷄鳴二句:借孟嘗君養客事,暗指李師道、王承宗以不軌之心收養異能之人,啓下文行刺。章士釗云:“此用孟嘗君事,影王承宗李師道密遣刺客入關。”(《柳文指要》下·卷十二)客:食客。如霧、不可數:極言食客之多。心異:指有異心。據《史記·孟嘗君列傳》載:孟嘗君使秦,秦昭王以爲相,秦人間之,昭王囚孟嘗君。孟嘗君得脱,夜半至函谷關。關法,鷄鳴而出客,孟嘗君恐秦追兵至,有客能爲鷄鳴,引鷄盡鳴。關開,孟嘗君遂得出。

    〔四〕赤丸二句:謂刺客準備行刺,巡街官員不盡職而眠如羊。章士釗云:“此謂羣賊受贜報讎,相與探丸。”(《柳文指要》下·卷十二)《漢書·酷吏傳·尹賞傳》:“長安中姦猾浸多,閭里少年羣輩殺吏,受賕報讎,相與探丸爲彈,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者斫文吏,白者主治喪。城中薄暮塵起,剽劫行者,死傷横道,枹鼓不絶。”飛電光:指兵刃閃光。徼(jiào)巡:巡邏檢查。《漢書·百官公卿表上》:“中尉,秦官,掌徼循京師。”注:“徼,謂遮繞也。”司隸:官名。漢武帝征和四年(前八十九),初置司隸校尉,領兵千餘人,捕巫蠱,督大奸猾。後罷所領兵,使察三輔、三河、弘農七郡。哀帝時改稱司隸。見《漢書·百官公卿表上》。《新唐書·百官志四上》:“左右街使,掌分察六街徼巡。”

    〔五〕當街二句:謂賊始一呼,徒御皆駭走,遂害元衡。叱:呼喝。走:跑。馮敬:《漢書·賈誼傳》上疏陳諸侯王爲害於國曰:“動一親戚,天下圜視而起,陛下之臣雖有悍如馮敬者,適啓其口,匕首已陷其匈矣。”注:“始欲發言節制諸侯王,則爲刺客所殺。”如淳注曰:“馮敬,馮無擇子,名忠直,爲御史大夫,奏淮南厲王誅之。”《舊唐書·武元衡傳》:“元衡宅在静安里(静,《新唐書》作靖),九年(“九”乃“十”之誤,見《通鑑》)六月三日,將朝,出里東門,有暗中叱使滅燭者,導騎訶之,賊射之中肩。又有匿樹陰突出者,以棓擊元衡左股,其徒馭已爲賊所格奔逸,賊乃持元衡馬,東南行十餘步害之,批其顱骨懷去。及衆呼偕至,持火照之,見元衡已踣於血中,即元衡宅東北隅牆之外。時夜漏未盡,陌上多朝騎及行人,鋪卒連呼十餘里,皆云賊殺宰相,聲達朝堂,百官恟恟,未知死者誰也。須臾,元衡馬走至,遇人始辨知。”

    〔六〕凶徒二句:謂王承宗輩暗自歡心,而朝臣恐懼不敢言。章士釗云:“凶徒指王承宗輩,悍臣謂聞變勸帝罷兵者。”(《柳文指要》下·卷十二)愜心:滿意。悍臣:本指强臣。杜口:閉口不言。《通鑑》元和十年載:元衡遇刺,“京城大駭”,“朝士未曉不敢出門,上或御殿久之,班猶未齊。”

    〔七〕魏王二句:謂賊人謀殺宰相,而朝堂竟無覺察。《史記·信陵君列傳》載:魏安釐王二十年,秦兵圍趙都邯鄲,趙請救於魏,魏王使將軍晉鄙將十萬衆救趙,持兩端以觀望。侯生謂信陵君曰:聞晉鄙之兵符在王卧内,公子誠一開口請如姬竊之,如姬必許諾,則得虎符。袂(mèi):衣袖。《左傳·哀公十六年》載:白公殺子西、子期于朝而劫惠王,子西以袂掩面而死。

    〔八〕羗胡二句:謂不料禍起於國君身側。《漢書·司馬相如傳》:相如上疏諫武帝田獵曰:“今陛下好陵險阻,射猛獸,卒然遇逸才之獸,駭不存之地,犯屬車之清塵,輿不及還轅,人不暇施巧,雖有烏獲逢蒙之技不能用,枯木朽株,盡爲難矣。是胡越起於轂下,而羌夷接軫也,豈不殆哉。”敵國舟中:《史記·孫子吴起列傳》:魏武侯嗣文侯之位,浮西河而下,中流顧而謂吴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國之寶也。”吴起對曰:“在德不在險,……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盡爲敵國也。”

    〔九〕安陵二句:謂元衡遇刺,初不知爲誰指使,卒吏不敢窮捕,後下詔懸賞,乃得。安陵:《史記·梁孝王世家》褚先生曰:袁盎等入見太后:“太后言欲立梁王,梁王即終,欲誰立?”太后曰:“吾復立帝子。”袁盎等以宋宣公不立正,生禍事諫之,太后乃解説,即使梁王歸就國。而梁王聞其議出於袁盎諸大臣所,怨望,使人來殺袁盎。袁盎被刺於安陵郭門外,劍著身。視其劍,新治。問長安中削厲工,工曰:“梁郎某子來治此劍。”以此知而發覺之,發使者捕逐之。按:“功”當作“工”,削礪工,即鍛工。深井里:《史記·刺客列傳》:戰國時聶政,軹深井里人。濮陽嚴仲子因與韓相俠累有隙,欲訪刺客殺之,至齊,以禮求聶政。聶政乃勇士,爲避仇,隱爲狗屠,感嚴仲子知己之恩,而西至濮陽刺殺俠累,爲免累及其姊,自皮面,抉眼,自屠出腸而死。韓取聶政屍暴於市,無人識之。懸賞千金,仍無人知。政姊榮聞之,疑爲其弟政,如韓觀之,果其弟,伏尸哭極哀,曰:“是軹深井里所謂聶政者也,……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絶蹤。”卒悲哀而死政旁。按:袁盎、俠累之死,皆能速得刺客,而武元衡遇刺,捕賊不力。《新唐書·武元衡傳》載元衡遇刺:“詔金吾、府縣大索,或傳言曰:‘無搜我,賊窮必亂。’又投書於道曰:‘毋急我,我先殺汝。’故吏卒不窮捕。兵部侍郎許孟容言於帝曰:‘國相横屍路隅而盜不獲,爲朝廷辱。’帝乃下詔:‘能得賊者賞錢千萬,授五品官。與賊謀及舍賊能自言者亦賞。有不如詔,族之。’積錢東西市以募告者。於是左神策將軍王士則、左威衞將軍王士平以賊聞,捕得張晏等十八人,言爲承宗所遣,皆斬之。逾月,東都防禦使吕元膺執淄青留邸賊門察、訾嘉珍,自言始謀殺元衡者,會晏先發,故藉以之告師道而竊其賞,帝密誅之。”

    〔一〇〕絶(rǎng)二句:謂人死不能再生,從優寵贈也不如入土爲安。:《説文》:“肥貌。”舊注:“秦、晉謂肌曰。”“”或作“臙”,“臙”當作“咽”。那下:猶言那處。“下”字一作“可”。萬金寵贈,《舊唐書·武元衡傳》載:元衡遇害,憲宗“惋慟者久之,爲之再不食,册贈司徒,贈賻布帛五百匹,粟四百石,輟朝五日,謚曰忠愍。”章士釗云:“那下者,如唐律言兩下相殺之下,猶言那處也。末句謂即從優寵贈,也不如入土爲安。”(《柳文指要》下·卷十二)

    【評箋】 宋·劉克莊云:“子厚《古東門行》,夢得《靖安佳人怨》,皆爲武元衡作也。柳云:‘當街一叱百吏走,馮敬胸中函匕首。凶徒側耳潛愜心,悍臣破膽皆杜口。’猶有嫉惡憫忠之意。”(《後村詩話》後集卷二)

    章士釗云:《古東門行》沈雄頓挫,神似昌谷,爲中唐出色當行之體裁,子厚特偶爾乘興爲之,非其本質如是也。中如“赤丸夜語飛電光,徼巡司隸眠如羊”一韻,隱含鬼氣,咄咄逼人,尤爲酷肖長吉。

    又云:全篇語語用事,幾同爲事類作賦,看不出作者真實用意,然大體不出表同情於受害人,如“子西掩袂真無辜”,及“絶臙斷骨那下補”等句尤顯。論者謂子厚幸災樂禍,鄙意殊不敢謂然。

    又云:全篇氣象萬千,祇表弔歎而不及其他,獨末一句略帶陽秋,微欠莊重,不免爲白璧之瑕爾。(《柳文指要》下,通要之部卷十二)

    别舍弟宗一〔一〕

    零落殘魂倍黯然,雙垂别淚越江邊〔二〕。一身去國六千里,萬死投荒十二年〔三〕。桂嶺瘴來雲似墨,洞庭春盡水如天〔四〕。欲知此後相思夢,長在荆門郢樹煙〔五〕。

    〔一〕元和十一年(八一六)作於柳州。宗一,宗元從弟。宗元無胞弟,從弟見於集中者有宗一、宗直、宗玄。宗元徙柳州,從弟宗直、宗一隨從。不久,宗直病故。一年後,宗一别宗元往荆州一帶,宗元作此詩傷别。

    〔二〕零落:本指花、葉飄落。此指自身遭貶、漂泊。黯然:傷心貌。江淹《别賦》:“黯然銷魂者,唯别而已矣。”此化用其意,已遭貶而又離别,故倍覺傷悲。雙:宗一與己。越:柳州古屬南越。越江,柳江。

    〔三〕一身二句:謂遭貶之路遠年深。去國:離國都。六千里:《元和郡縣圖志》卷三十七江南道柳州:“北至上都四千二百四十五里。”誇張爲六千里。投荒:流放至邊地。十二年:宗元於永貞元年(八〇五)貶永州,元和十年詔還京,同年七月復出任柳州刺史。十二年,則元和十一年(八一六)作也。

    〔四〕桂嶺二句:上句寫自己所在地。下句寫行者宗一所往之處。桂嶺:在今廣西壯族自治區賀縣東北,此指柳州附近之山。瘴:南方傳染疾病的害氣。洞庭:洞庭湖,宗一往荆門必經洞庭。

    〔五〕荆門:山名。《元和郡縣圖志》闕卷逸文卷一:山南道峽州宜都縣:“荆門山,在縣西北五十里。”又荆門即江陵府(荆州),唐貞元間一度置荆門縣。見《讀史方輿紀要》卷七十七《荆門州》條。郢(yǐng):春秋楚國國都,故址在唐荆州(即今湖北江陵縣西北),與唐峽州宜都縣接壤。荆門郢樹,指宗一此去所居之地,黄季剛先生曰:“‘煙’是湊韻,本應作‘邊’,以與第二句韻脚重,故用‘煙’字爲之。”

    【評箋】 宋·葛立方云:“柳子厚可謂一世窮人矣。永貞之初,得一禮部郎,席不暖,即斥去爲永州司馬,在貶所歷十一年。至憲宗元和十年,例召至京師,喜而成詠,所謂‘投荒垂一紀,新詔下荆扉’;又云‘十一年前南渡客,四千里外北歸人’是也。既至都,乃復不得用。以柳州去,由永至京,已四千里;自京徂柳,又復六千,往返殆萬里矣。故贈劉夢得詩云:‘十年憔悴到秦京,誰料翻爲嶺外行。’贈宗一詩云:‘一身去國六千里,萬死投荒十二年。’是也。嗚呼!子厚之窮極矣。”(《韻語陽秋》卷十一)

    種柳戲題〔一〕

    柳州柳刺史,種柳柳江邊〔二〕。談笑爲故事,推移成昔年〔三〕。垂陰當覆地,聳幹會參天〔四〕。好作思人樹,慚無惠化傳〔五〕。

    〔一〕此詩及以下爲柳州詩。

    〔二〕柳江:繞州城西、南、東而過。

    〔三〕談笑二句:謂以此爲談笑的故事,由於時間推遷而成爲史迹。故事:掌故。昔年:往年,歷史。

    〔四〕垂陰二句:設想此時所種之柳將來定會長成。垂陰:柳條下垂成陰。當:應當。聳幹:聳立的樹幹。會:能够,一定能。

    〔五〕好作二句:謂後人或許會因此樹而思念及我,可我却慚愧没有仁政留傳。思人樹:周代召公奭曾在甘棠樹下聽訟,後人思念他,也連帶愛其樹。《史記·燕召公世家》:“太史公曰:‘召公奭可謂仁矣!甘棠且思之,況其人乎?’”惠化:爲人稱道的仁政和教化。《三國志·魏志·盧毓傳》:“遷安平、廣平太守,所在有惠化。”傳(chuán):流傳。

    與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華親故〔一〕

    海畔尖山似劍鋩,秋來處處割愁腸〔二〕。若爲化得身千億,散上峰頭望故鄉〔三〕?

    〔一〕浩初上人:見《送僧浩初序》。京華:京師。親故:親戚,故舊。

    〔二〕海畔二句:謂柳州山峰尖削峭立有如劍鋒,秋來看它,處處像割我心腸。劍鋩(máng):劍尖。蘇軾云:“僕自東武適文登,並海行數日,道傍諸峰,真若劍鋩。誦柳子厚詩,知海山多爾耶。”(《東坡題跋》卷二)又蘇軾《白鶴峰新居欲成,夜過西鄰翟秀才》詩有“割愁還有劍鋩山”句,自注云:“柳子厚云:‘海上尖峰若劍鋩,秋來處處割愁腸。’皆嶺南詩也。”

    〔三〕若爲:怎能。化得:變成。散:分散。此詩抒思鄉之情,比喻新穎,構思奇特。

    【評箋】 宋·陸游云:“柳子厚詩云:‘海上尖山似劍鋩,秋來處處割愁腸。’東坡用之云:‘割愁還有劍鋩山。’或謂可言‘割愁腸’,不可但言‘割愁’。亡兄仲高云:晉張望詩曰:‘愁來不可割。’此割愁二字出處也。”(《老學庵筆記》卷二)

    柳州峒氓〔一〕

    郡城南下接通津,異服殊音不可親〔二〕。青箬裹鹽歸峒客,緑荷包飯趁虚人〔三〕。鵝毛禦臘縫山罽,鷄骨占年拜水神〔四〕。愁向公庭問重譯,欲投章甫作文身〔五〕。

    〔一〕峒:與“洞”通,山穴。氓:同“民”。

    〔二〕郡:秦置郡,唐置州,玄宗天寶年間一度改州爲郡,後復爲州。郡城,州城,唐柳州治馬平縣。津:渡口。柳江過柳州,曲折而南。異服殊音:謂柳州土人衣著、言語皆與中原不同。不可親:難以親近。

    〔三〕青箬二句:謂柳人用荷葉包飯當乾糧趕集,買鹽用竹皮包裹歸家。箬(ruò):竹皮。虚:集市。參見《童區寄傳》注。趁虚,趕集。

    〔四〕臘:周代年終祭神曰臘,漢臘祭在十二月,故稱爲臘月。臘月最冷,防寒稱禦臘。罽(jì):毛織品。《漢書·東方朔傳》:“木土衣綺繡,狗馬被繢罽。”注:“罽,織毛也。”世綵堂本孫汝聽云:“邕管溪洞不産絲纊,民多以木棉、茆花、鵝毛爲被。家家養鵝,二月至十月擘取耎毳,積以禦寒。”鷄骨占年:古代嶺南占卜之法。《史記·武帝紀》元封元年:“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臺無壇,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鷄卜。上信之,越祠鷄卜始用焉。”《正義》:“鷄卜法用鷄一,狗一,生,祝願訖,即殺鷄狗煮熟,又祭,獨取鷄兩眼骨,上自有孔裂,似人物形則吉,不足則凶。今嶺南猶行此法也。”占年:卜年景吉凶。水神:南方多水,又種水稻,故祭水神。以上四句俱寫風土之異。

    〔五〕重(chóng)譯:輾轉翻譯。《漢書·平帝紀》元始元年:“越裳氏重譯獻白雉一,黑雉二。”注:“譯謂傳言也。道路絶遠,風俗殊隔,故累譯而後乃通。”章甫:古冠名,士人所戴。《儀禮·士冠禮》:“章甫,殷道也。”注:“章,明也。殷質,言以明丈夫也。”文身:皮膚上刺花紋。《莊子·逍遥遊》:“宋人資章甫而適諸越,越人斷髮文身,無所用之。”何焯云:“後四句,言歷歲踰時,漸安夷俗,竊衣食以全性命,顧終己不召,亦將老爲峒氓,無復結綬彈冠之望也。‘欲投章甫作文身’,言吾當遂以居夷老矣,豈復計其不可親乎?首尾反覆呼應,語不多而哀怨已至。”(《義門讀書記》評語)

    【評箋】 明·廖文炳云:“子厚見柳州人異俗乖,風土淺陋,故寓自傷之意。首言自郡城而之廣南,皆通津也。其異言異服已難與相親矣。彼歸峒者裹鹽,趁墟者包飯,鵝毛以禦臘,鷄骨以占年,皆峒俗之陋者,不幸謫居此地,是以愁問重譯,‘欲投章甫’而作文身之氓耳。”(《唐詩鼓吹註解》卷一)

    清·紀昀云:“全以鮮脆勝,三四如畫。”(《瀛奎律髓刊誤》卷四)

    柳州二月榕葉落盡偶題〔一〕

    宦情羈思共悽悽〔二〕,春半如秋意轉迷〔三〕。山城過雨百花盡,榕葉滿庭鶯亂啼〔四〕。

    〔一〕榕:南方木名,常緑,枝能生根,其陰極廣。晉嵇含《南方草木狀》卷中云:“榕樹,南海桂林多植之,葉如木麻,實如冬青。以其不材,故能久而無傷,其蔭十畝,故人以爲息焉。而又枝條既繁,葉又茂細,軟條如藤,垂下漸漸及地,藤稍入地,便生根節,或一大株有根四五處。”

    〔二〕宦情:仕宦之情。羈思(sī):羈旅之思,即遠放柳州的心情。悽悽:悲傷。

    〔三〕春半句:謂柳州二月宛如秋天的景象,使詩人感到迷惑。

    〔四〕山城二句:謂花盡葉落如秋,而鶯聲歷亂,則又是春也。

    【評箋】 清·宋長白云:“閩、粤之間,其樹榕有大葉細葉二種,紛披輪囷,細枝着地,遇水即生,亦異品也。前人取爲詩料,始於柳子厚:‘榕葉滿庭鶯亂啼。’蘇子瞻有‘卧聞榕葉響長廊’,楊誠齋有‘榕葉梢頭訪古臺’,程雪樓有‘老榕能識舊花驄’,湯臨川有‘榕樹蕭蕭倒掛啼’,此外無有專咏者。”(《柳亭詩話》卷二十三)

    登柳州峨山〔一〕

    荒山秋日午,獨上意悠悠〔二〕。如何望鄉處,西北是融州〔三〕?

    〔一〕峨山:在柳州。《柳州山水近治可游者記》:“峨山在野中,無麓,峨水出焉,東流入於潯水。”

    〔二〕悠悠:長遠貌,此喻情意茫茫。

    〔三〕如何二句:謂北望只見融州,不見長安。鄉:宗元河東(今山西永濟縣)人,而實居長安。此指長安。融州:在柳州北,治所即今廣西壯族自治區融水苗族自治縣。《元和郡縣圖志》卷三十七嶺南道柳州:“北至融州陸路二百二十三里,水路三百八十里。”

    酬曹侍御過象縣見寄〔一〕

    破額山前碧玉流,騷人遥駐木蘭舟〔二〕。春風無限瀟湘意,欲採蘋花不自由〔三〕。

    〔一〕酬:酬答,回贈。侍御:唐殿中侍御史及監察御史皆稱侍御。曹侍御,未詳何人,當是宗元在京舊友。象縣:唐縣名,屬嶺南道柳州,即今廣西壯族自治區象縣。《元和郡縣圖志》卷三十七嶺南道柳州:“象縣:陳於今縣南四十五里置象郡,隋開皇九年廢郡爲縣。龍朔三年爲賊所爇,乾封二年復置。總章元年割屬柳州。”見寄:猶言蒙寄,指曹的原韻。

    〔二〕破額二句:切題“曹侍御過象縣見寄”,謂曹侍御駐舟江上,遥念投荒的我,而不能走訪,只能以詩寄問。破額山:當是象縣沿江的山。碧玉:形容江水碧緑如玉,此指流經柳州和象縣的柳江。騷人:屈原曾作《離騷》,後以騷人指代詩人,此指曹侍御。駐:停。木蘭:木名,又名杜蘭,林蘭,狀如楠樹,質似柏而微疏,造船或構房所用的貴重建築材料,晚春先葉開花。花、皮可入藥。參見《本草綱目》卷三十四。木蘭舟,以木蘭爲舟。

    〔三〕春風二句:意謂無限相思而不能相見,就想採蘋花以贈故人。亦不可能,極寫不堪的心情。柳惲《江南春》詩句云:“汀洲採白蘋,日暖江南春。洞庭有歸客,瀟湘逢故人。”

    【評箋】 清·沈德潛云:“欲採蘋花相贈,尚牽制不能自由,何以爲情乎?言外有欲以忠心獻之於君而末由意,與《上蕭翰林書》同意,而詞特微婉。”(《唐詩别裁集》卷二十)

    得盧衡州書因以詩寄〔一〕

    臨蒸且莫歎炎方,爲報秋來鴈幾行〔二〕。林邑東迴山似戟,牂牁南下水如湯〔三〕。蒹葭淅瀝含秋霧,橘柚玲瓏透夕陽〔四〕。非是白蘋洲畔客,還將遠意問瀟湘〔五〕。

    〔一〕衡州:今湖南衡陽市。盧衡州,未詳其人,當是宗元京師舊友,出守衡州。

    〔二〕臨蒸:衡陽舊名。《元和郡縣圖志》卷二十九江南道衡州:“衡陽縣,本漢酃縣地,吴分置臨蒸縣,屬衡山郡,縣仍屬焉。縣城東傍湘江,北背蒸水。”炎方:炎熱的南方。鴈幾行:衡陽有迴鴈峰,傳説秋鴈南飛至此而止。又古人以秋鴈指代寄書信。

    〔三〕林邑二句:謂柳州爲荒遠之地,遠不如衡州。林邑:《南史·林邑國傳》:“林邑國,本漢日南郡象林縣,古越裳界也。伏波將軍馬援開南境,置此縣,其地從廣可六百里。城去海百二十里,去日南南界四百餘里,北接九德郡。其南界水,步道二百餘里,有西國夷亦稱王,馬援所植二銅柱,表漢家界處也。”《讀史方輿紀要》卷一百十二《廣西·安南等國附考》:“占城,東距海,西抵雲南,南接真臘,北連安南。東北至廣州,東行順風可半月程;至崖州,可七日程。古越裳氏界,秦爲象郡林邑縣,漢改象林縣,屬日南郡。後漢末,邑人區連者因中原喪亂,殺縣令稱林邑國王。……唐武德六年遣使入貢。……唐元和初,入寇驩、愛等州,安南都護張丹擊破之,遂棄林邑,徙國於占城。”按:漢日南郡即今越南廣治。牂牁(zāng kē):水名。“牁”亦作“柯”。《漢書·武帝紀》元鼎五年:“南越王相吕嘉反。……越馳義侯遺别將巴蜀罪人發夜郎兵,下牂柯江,咸會番禺。”注:“番禺,即今之廣州。”唐廣州即今廣東廣州市。牂柯江流抵廣州,而今爲何名,則説法不一。水如湯:極言水熱。

    〔四〕蒹葭二句:寫柳州之景。蒹葭:見上《自衡陽移桂十餘本植零陵所住精舍》詩注。淅瀝:風聲。柚(yòu):果木名,橘屬,今稱柚子。

    〔五〕非是二句:化用柳惲詩句,以寄托思念故人却無由相見之情。南朝人柳惲字文暢,河東解人,善賦詩,曾任吴興太守,其《江南曲》云:“汀洲採白蘋,日暖江南春。洞庭有歸客,瀟湘逢故人。故人何不返,春華復應晚。不道新知樂,且言行路遠。”以採蘋起興,抒寫春日懷友之情。柳惲此詩頗著名。宗元與柳惲同鄉、同姓、同爲太守,而盧衡州亦在“瀟湘”,故化用柳惲詩句以達情。

    【評箋】 明·廖文炳云:“首句是慰盧君,言君居此,莫嗟炎熱之方。余因雁書時至,而覺山利如戟,水流如湯,雨滴蒹葭,日映橘柚,皆動吾以遐思也。念昔柳惲爲治地道,貶吴興太守,猶非絶境。今余所居非地,聊述貶謫之意而問之盧衡州耳。”(《唐詩鼓吹註解》卷一)

    清·何焯云:“‘蒹葭淅瀝含秋霧’一聯,‘霧’《鼓吹》作‘雨’,秋雨即蒹葭之聲,夕陽即橘柚之色也。細按之,作‘霧’爲是,乃嶺外風景,遇霧多,見日晚也。‘非是白蘋洲畔客’二句,注中當并引‘洞庭有歸客,瀟湘逢故人’二句,落句乃顯。”(《義門讀書記》評語)

    清·紀昀云:“一説謂盧以衡州爲炎,其地猶雁所到;若我所居,則林邑牱(牂牁)之間,更爲遠矣。於理較通,而不免多一轉折。存以備考。六句如畫。”(《瀛奎律髓刊誤》卷四)

    柳州城西北隅種甘樹〔一〕

    手種黄甘二百株,春來新葉徧城隅〔二〕。方同楚客憐皇樹,不學荆州利木奴〔三〕。幾歲開花聞噴雪,何人摘實見垂珠〔四〕?若教坐待成林日,滋味還堪養老夫〔五〕。

    〔一〕隅(yú):角落。《詩經·邶風·静女》:“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甘:通“柑”。《初學記》卷二十八《果木部·甘》引周處《風土記》:“甘,橘之屬,滋味甜美特異者也。”

    〔二〕手種二句:點題。

    〔三〕方同二句:謂種柑樹原因是同屈原一樣愛這天地間的美樹,並非學李衡種柑求利。方:並。楚客:指屈原。憐:愛。屈原《橘頌》贊揚橘樹美德並以橘自比,首四句爲“后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王逸注云:“言皇天后土,生美橘樹,異於衆木,來服習南土,便其風氣。屈原自喻才德如橘樹,亦異於衆也。”荆州:指三國時李衡,荆州襄陽人。利木奴:《太平御覽》卷九六六《果部三》引《襄陽記》曰:李衡爲丹陽太守,每欲治家,妻輒不聽。衡密遣人於武陵龍陽洲上作宅種柑千樹。臨死,勑兒曰:汝母惡吾治家,故窮如是,吾州里有千頭木奴,不責汝衣食,歲止一匹絹亦足用矣。及衡甘成,歲得絹數千匹。奴,奴僕。木奴,柑爲樹而非人,故曰木奴。利木奴,言以木奴謀利。

    〔四〕幾歲二句:想象將來柑樹開花結實時不知自己是否還在柳州。噴雪:柑花色白如雪。《初學記》卷二十八《果木部·橘九》引周李元操《園中雜詠·橘樹詩》:“白華如霰雪,朱實似懸金。”垂珠:柑結果黄紅而圓,若珍珠之垂。

    〔五〕若教二句:謂如果到柑長成結果時仍不召我回朝,柑的美味還可以供我品嘗食用。

    【評箋】 元·方回云:“‘后皇嘉樹’,屈原語也。摘出二字以對‘木奴’,奇甚。終篇字字縝密。”(《瀛奎律髓》卷二十七著題類)

    清·何焯云:“‘滋味還堪養老夫’,結句正見北歸無復望矣。悲咽以諧傳之。”(《義門讀書記》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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