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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尔·弗兰德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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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特别担心由于这个建议他会相信我的话,即把我那点点所得变成现金,让他带到爱尔兰去作实验。可他极为公正,根本没提出要求,或者我主动给他他也不会接受的。对此他已有所预见,因他补充说他会先用自己的钱去试一下,如发现可以解决生活问题,我过去后再把我的钱加进去,让我们过得像个样子。不过他不先拿点自己的钱试试,是决不会用我一分钱去冒险的。他又向我保证,假如他在爱尔兰一事无成,他就回到我身边,采纳我去弗吉尼亚的计划。

    他极其热情认真,定要先试一下他的计划,我无法阻止。但他保证他到达那里后会尽快告诉我消息,让我知道是否前景如他设想的那样;假如没成功的可能,我就可着手准备另一个航程,他保证说那时他将一心一意同我去美洲。

    我对他只能这样了,我们快快乐乐在一起呆了近一个月,有他在身边我十分高兴,那是我有生以来最为愉快的时候。这期间他又告诉我一些他的生活故事,那的确出人意外,丰富多采,充满冒险事件,足以写成一本历史书————比我见过的任何史书都远更富有生气,不过后面我再找机会多谈谈他。

    我们终于分手了,虽然我很不情愿;他也同样如此,可不得不这样,其不去伦敦的理由非常充分,我后来才更完全明白。

    我告诉他怎样给我写信,尽管我仍保守着那个天大的秘密,即不让他知道我的真名,我是谁,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同样告诉我如何给他写信,他说那样他肯定能收到。

    我们分手后我到了伦敦,但并未直接去我原来的住处,而是由于另一个难以名状的原因在克勒肯威尔附近的“圣琼斯街”————或如人们通常称的“圣琼斯”————租了一个私人的住所。我在这儿完全不受任何人打扰,有时间坐下来好好想一下近7个月来的游荡生活————我竟然到了国外。我怀着无限的欢乐回想着与最后这个丈夫度过的愉快时光,但一段时间后当我发现自己真的怀上了孩子时,这种欢乐便为之大减。

    这可是一件让人困惑的事情,因为我离开丈夫后竟然陷入难处;对于一个无亲无友、没有任何担保人(我是没有担保人的,也无法获得)的外地女人而言,在当时是世上再糟糕不过的事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注意与银行的那个朋友保持联系,或者说他注意与我保持联系,因他每周给我写一封信;尽管我省着钱花,还不需要他给我寄来,但我也常写信让他知道我还活着。我曾把自己的有关情况留在兰开夏郡,以便让这些信能转交给我,而就在我暂住在圣路易时他给我寄来一封非常体贴的信,确切地告诉我他离婚的事进行顺利,虽然遇到一些没想到的困难。

    得知他离婚的事比预想的更麻烦我并非不高兴;我当时不能够嫁给他————我还没傻到明知怀着另一个男人的孩子却要和他结婚,像我知道的有些女人那样去冒险————但我也是不愿失去他的。总之,如果他坚持自己的想法,我一旦好转起来后就决意嫁给他,因我很清楚再也听不到另外那个丈夫的消息了。由于他始终坚持让我和他结婚,向我保证他对这事会很高兴的,或者今后他再也不会提出娶我了,所以只要我能够,只要朋友坚持自己的要求,我就没有任何顾虑和他结婚。他写给我的信是最为亲切体贴的,根据这些信件我有充分理由相信他会坚持自己的要求。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居住的那个房子的人察觉到这点,开始让我引起注意,并极尽礼貌地提示我务必考虑搬走的事。这使我陷入极度的茫然和忧郁之中,因为我确实不知所措。我有钱,但没有朋友,而现在却可能会一手拖累上个孩子,这困难是我从未遇到过的————从我至今的故事中即可看出。

    随着事情的发展我病得很重,因为忧郁脾气的确变得越来越坏。结果证明只是患了疟疾,而我真正担忧的是自己会流产。我不应该说是担忧,确实很高兴流产,可我绝不会竟然想到服用什么东西让自己流产的;瞧,一想到这事我就感到恐惧。

    然而,值得一提的是,女房东建议我请一个接生婆来。我最初有顾虑,不久同意了,但告诉她我不认识任何接生婆,因此把这事交给了她。

    看来这房子的女房东并不像我最初以为的那样,同我的那个女房东一样对于此种情况很陌生,这从下面就可显示出来;她让人请来一个合适的接生婆————就是说适合我的那种。

    这个女人好象对自己的事很有经验,我是说做接生婆;不过她还有另外一种本领,在这方面也像许多女人一样十分在行。女房东已告诉她说我非常忧郁,说她认为这损伤了我身体,有一次当着我的面对接生婆说,“布————夫人,我觉得你很可以帮助解决这个女士的麻烦,所以如果你能为她做点什么的话就请做吧,她真是一个礼貌客气的女人。”然后她走出了房间。

    我真的不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她一走后接生婆就开始很认真地向我解释她的意思。“夫人,”她说,“你好象不明白女房东说的啥。待你明白后,也完全用不着让她知道。

    “她的意思是你目前的处境使你分娩困难,你又不想让人知道。我不需要再多说了,只告诉你,如果你认为有必要把自己的情况适当对我讲————我是不想打听那些事的————那么我也许能帮助你,让你过得安心一些,以免老想着不开心的事。”

    这个好心人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感到亲切,使我充满了新的生机与活力,热血立即沸腾起来;我完全成了另一个人,又吃起了食物,不久便得以好转。她说了许多大意相同的话,一再让我在她面前什么话都可以说,十分认真地答应要保守秘密,然后停了片刻,仿佛等着看看她的话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我会说什么。

    我相当清楚自己需要这样一个女人,所以会接受她提出的帮助。我说我的情况部分是她猜测的那样,部分又不是,因我的确结了婚有个丈夫,尽管他这时离得很远,无法露面。

    她突然打断我,说那毫不关她的事,所以凡是来接受她照顾的女人在她看来都是结了婚的。“每个怀上孩子的女人,”她说,“都有一个父亲。”不管这个父亲是不是丈夫都不关她的事,她只管帮助我度过眼前的困境,不管我是否有丈夫。“因为,夫人,”她说,“有个不能露面的丈夫就等于没有丈夫,因此无论你是妻子还是情妇对我都一样。”

    我很快发现不管我是娼妇还是妻子,在这里都被视为娼妇,于是我对此不予理会。我说事情正像她说的那样,但如果我必须告诉她我的情况,就得如实告知,所以我尽量简短地把事情原委对她讲了一下,最后说:“我之所以把这些事告诉你,夫人,并不因为你先前说的那样你好帮助我,而是因为我并不为会被看见或发现感到难过,因我对此已完全无所谓了;不过我的困难在于我在这个地方一个熟人都没有。”

    “我懂得你的意思,夫人。”她说。“你没有任何担保人,以阻止教区在这种事上通常采取的粗暴行为。也许,”她说,“孩子出生后你还不很知道如何对待他。”“后者,”我说,“没有前者更让我担心。”“瞧,夫人,”接生婆回答,“你敢把自己交到我手里吗?我就住在这个地方,虽然我不打听你的情况,你却可以打听我的。我的名字叫布————,住在这样一条街————”她说出街名。“那儿挂着‘摇篮’招牌。我的职业是专门接生,有很多女人来我家等待分娩。我已经总体向教区作了担保,不让她们为将要降临在我屋檐下的生命受到任何指控。在整个这件事上,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夫人,”她说,“假如你回答了它,那么其余的尽可放心了。”

    我立即明白她是什么想法并告诉了她:“夫人,我想我懂你的意思。感谢上帝,虽然我在这里缺少朋友,但并不缺少必要的钱,尽管我的钱也不是很多。”我最后补充一下,是为了让她别期望过高。“哦,夫人,”她说,“那的确不是小事,没有钱在这种情况下什么也办不成。不过,”她说,“你会看见我并不把任何对你不好的事强加给你或向你提出,什么事你都会事先了解的,这样你就可以选择适合自己的方式,花费多一些或是节约一点都由你看着办。”

    我说她似乎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因此我只是向她提出:由于我有足够的钱,虽然不是很多,她可以先安排一下,以便我尽可能地减少不必要的开支。

    她回答说她会开出两三份账单,我可以随意选择;我便让她这样做。

    次日她把3份账单带来了,以下是复制件:

    英镑先令

    1.3个月住在她家,包括我每周10先令的伙食费600

    2.本月请个保姆,分娩使用的床单110

    3.请个牧师为孩子洗礼,另需请神父和执事110

    4.洗礼时如果我有5个朋友参加,需开一顿晚餐100

    她接生和减少教区的麻烦所需费用330

    她的女佣的照管费010

    计13英镑13先令

    这是第一份账单,第二份账单条款一样:

    英镑先令

    1.3个月住在她家,包括我每周20先令的伙食费等1200

    2.本月请个保姆,分娩使用的床单、织品210

    3.如上所述,请个牧师为孩子洗礼等200

    4.一顿晚餐和糖果的费用303

    如上所述给她的费用505

    一个女佣的照管费100

    计25英镑18先令

    这是第二个档次的账单。她说第三份账单档次更高,那时孩子的父亲或她的朋友们会到来:

    英镑先令

    1.3个月住在她家,包括伙食费、两间屋子和一个仆住的阁楼3000

    2.本月请个保姆,使用最好的一套床单404

    3.请个牧师为孩子洗礼等210

    4.一顿晚餐,支付给送酒的人的费用600

    给她的费用等1010

    除他们自己的女佣外,另一个女佣的费用010

    计53英镑14先令

    我看着这3份账单笑了,对她说我只认为她的要求是很合理的,从各方面考虑,我毫不怀疑她的膳食条件都不错。

    她说等我看见时就可作出判断的。我告诉她,很遗憾恐怕我只得做她档次最低的顾客。“也许,夫人,”我说,“你会因此不那么欢迎我。”“不,一点不。”她说。“因为如果我在第三种档次中有1份,那么在第二种中就有2份,在第一种中就有4份,而且不管什么档次我得到的份额都一样。但假如你怀疑我对你照顾不好,我可以让你的任何一个朋友来看看你是否受到很好的服侍。”

    接着她对账单的具体细节作了解释。“首先,夫人,”她说,“请注意你在这儿的3个月里生活费不过每周10先令,我敢说你不会对我开的伙食抱怨的。我想,”她说,“你现在的生活也不会更便宜吧?”“对,确实不,”我说,“甚至没有这么便宜,因我每周的房费是6先令,此外还得付不少的伙食费。”

    “那么,夫人,”她说,“假如孩子没能活下来————有时便会这样————牧师那一款项就省下了。假如你没有朋友来,就省下了晚餐费。所以如果把这些款项取掉,夫人,”她说,“你分娩所需的费用不会比平常的生活费超出5英镑3先令。”

    这是我所听到的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所以我带着笑容,说我愿意做她的一名顾客;但我又告诉她自己还有两个多月才生产,也许住在她那里的时间不得不超过3个月,想知道她是否必须要提前让我离开。不会的,她说;她的房子很大,再说她也从来不把任何去分娩的人赶走,除非她们愿意。假如有更多的女人要来分娩,她在邻居中也不会那么不受欢迎,因为如果真有这种情况她能够为20个人提供膳食。

    我发现她在自己这一行里是个相当不错的女人,一句话我答应把自己交给她照料。然后她谈到别的事情,看了看我的住处,说我如何缺少照料和方便的设施,说在她家里是不会受到这种待遇的。我说自己不好意思讲起这事,因自从我怀上孩子感到不适后,女房东看起来很陌生,或至少我这么认为。我担心她会以这样那样的方式侮辱我,因我对自己的情况谈得相当少。

    “啊,亲爱的,”她说,“那位夫人对这些事可一点不陌生,她曾经照料过一些你这种情况的女人,但却无法向教区作出担保。此外,正如你所认为的,她又是那样一个不错的女人。不过既然你要走了,不用去管她,我会让你下次来这儿时显得更好一些,也不会花你更多的钱。”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仍然感谢她,就这样我们分了手。次日早上她给我送来一只烤得热热的鸡和一瓶雪利酒,并让来的女佣告诉我说,我住过去时每天都由她照顾我,直到我离开。

    这真是太好太仁慈,出人意外,我非常乐意地接受了。晚上她又派人来看看我是否需要什么,并让女佣早晨去她那里把午餐端过来。女佣还得到吩咐在早晨离开前给我做些巧克力,中午时她端来了用食用小牛的一整块胸脯做的杂碎,以及一碗汤。她就这样隔着一定的距离照顾我,使我十分高兴,很快好转,因为说实在的,我生病的主要原因还在于自己先前心情不好。

    我像处于同样境地的人通常那样,以为她派来的这个女佣也许是特鲁里街的某个厚颜无耻的荡妇,有着不好的教养,为此我极其不安。所以第一晚上我不让她睡在这房子里,并且密切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好象她是个公开的小偷。

    那位可敬的女人很快猜测到是怎么回事,让女佣带回一张字条,说我可以相信这个女佣是诚实的,无论如何她会为女佣的行为负责,没有可靠的把握她绝不会雇用任何人。我这才感到完全放心,女佣的行为也确实证明了这点,因为在从事家庭服务的姑娘中她是最谦逊、文静和端庄的那种,我随后就发现了。

    一旦我恢复得很好可以出屋时,我就和女佣一起去看那座房子和我将要住的房间。一切都很美观整洁,一句话我没啥可说的,只是对我遇到的情况满意无比;鉴于我所遭遇的悲惨处境,眼前的情况已超出了我的期望。

    也许读者希望我说说,眼下负责照管我的女人所采取的一些令人厌恶的行为是怎么回事,可让世人看到这儿多么轻而易举地就把拖累女人们的私生子处理掉,对于不道德的行为会是多么大的鼓舞。这位端庄的妇女从事着几种活动,如下便是其中一种:如果一个孩子出生,尽管不一定在她家里(她经常被叫到暗中分娩的地方去),她都总是有人准备好出一块硬币就把孩子从她们和教区手头带走;这些孩子如她所说,会受到很好的照顾。她说从自己手里送出去的孩子不少,他们结果会如何我无法想象。

    我多次和她谈起这个问题,而她的理由也是很充分的。她说自己救了许多无辜的羔羊的命————她这么叫那些孩子————不然他们也许已被害死了;她也救了许多女人的命,她们因不幸而绝望,有可能会想到亲手毁掉自己的孩子。我承认她的行为不错,很值得赞扬,只要可怜的孩子们以后落入好人之手,不会被保姆虐待,忽略不管。她回答说自己对此总是很注意,所联系的保姆们个个都是相当好的人,可以信赖。

    我无言以对,不得不说,“夫人,毫无疑问你是做得很好的,而那些人的行为才是主要问题。”她又让我打住,说她对此也极为注意。

    在她所有关于这些问题的谈话中,我发现只有一件事让我有些反感,即有一次谈到我肚里怀的孩子时她说了什么话,好象是如果我愿意她可以尽快帮我除掉身上的累赘;或者用英国人的话说,就是她可以让我服用什么东西使我流产,只要我希望以那种方式去掉自己的麻烦。但我很快让她看出这种想法让我恐惧,说句公道话,她非常明智地不再提说此事,所以我无法说她是真的有意呢还是只把那样的行为作为一种可怕的事提提。她很善于用言词表达,一下明白了我的意思,在我自己作出解释前先对那一行为给予了否定。

    为了尽量不把话扯得太远,这样说吧:我不再住在圣琼斯,而是搬到我新的女管家家————家里的人即这样称呼她————我在这儿的确受到相当好的礼遇,被悉心照料,一切都很不错,我甚至感到吃惊,最初不明白女管家从中能得到什么利益。但后来我发现她声称自己从房客的伙食中根本赚不到钱,她确实也赚不了什么;不过她的利益在所管理的其它项目上,我敢说她在那些方面赚得是够多的。她的生意国内国外都有,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不过都是从隐密的客户身上赚钱,用明白的英国话说就是从妓女身上赚钱。

    我呆在她家里的近4个月当中,住到屋里来的妓女不下12个,我想她在外面的大约还有32个吧。其中有一个的情况和我的一样糟糕,也住在圣琼斯那个老房东家。

    这奇怪地证明了时代在日益加深其邪恶,使我震惊,让我的处境和以前一样不好。我开始讨厌自己住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讨厌那种行当;但我得说在自己呆在那儿的整个期间,我从未看见、也不相信以后会看见任何不体面的行为发生。

    不曾看见一个男人上楼来,除非他是来看望怀孕的女人,并且这时也总有那个老夫人陪着;她不让任何男人碰怀孕的女人,连他的妻子都不行,她让这种管理成为一种荣誉。不管有什么样的借口,她都不允许任何男人睡在这座房子里,即使与他的妻子睡在一起也不行。对此她有自己的说法,即她不在乎在自己房子里有多少孩子出生,不过她会尽力不让一个孩子在这儿怀上。

    也许她这样做显得太过分了一点,不过即使这是一个错误也是为了公正所犯下的错误,因为她以这种方式维护了自己生意上的荣誉————虽然也不过如此————获得了这样的名声:尽管她确实照顾那些变得堕落的女人,但决非是她让她们堕落的。可她所从事的行业仍然并不光彩。

    我在这儿还没分娩的时候,收到那个银行的财产受托人寄来的一封信,里面充满了友好、体贴的话,他迫切希望我回到伦敦。这封信我近两周后才收到,因它先被寄到兰开夏郡,然后再转到我这里。他最后说从法律方面讲自己在一定程度上战胜了妻子,只要我愿意他会履行与我的婚约;此外他还说了许多亲切仁慈和富有感情的话语,假如他知道我的处境就根本不会提出来了,而事实上我也不值得让他那样做。

    我给他回了一封信,注明是从利物浦寄去的,但却让一个信使送去;我说信装在邮件的封套里,交给镇上的一个朋友。我对他得以解脱表示高兴,但对他再婚的合法性产生一些顾虑,说我认为他在作出决定前要非常认真地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因为这对于有他那种见识的男人影响重大,不宜草率行事。所以我最后说不管他作出什么决定我都祝愿他有很好的结果,而没有让他知道我心里的任何想法,也没对他让我去伦敦的建议给予任何回答,只是隐隐提到我打算年末回去————这封信的时期注明是4月份。

    我大约在5月中旬分娩,又生了一个不怕事的小子,我自己的状况也像往常遇到这种事时一样好。作为接生婆的女管家无比灵巧敏捷,远远比我以前遇到过的所有人都能干。

    在我分娩中和分娩后她都给予我无微不至的关照,即使是我母亲也只能做到这样了。让那些行为不太检点的女人都来接受这个灵巧的夫人的照料吧,因为她实在干得太好了,我敢说谁要想达到她那种水平都是不可能的。

    我想分娩大约用了我20天,这时我收到那个银行的朋友寄来的另一封信,他告诉了我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说他获得了与妻子离婚的最终判决,并在某天把判决书送达给她;他对于我就他再婚一事的所有顾虑也有了一个答案,这答案是我无法预料、也是他根本不愿意得到的,因为先前已为自己对他不好感到有些懊悔的妻子,一听到他已达到目的时当晚就非常不幸地自杀了。

    对于自己与她的死有关一事,他极其充分地表达了他的看法,认为自己根本就没有插手进去,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众所周知他在此事中受到了伤害和虐待。然而他说这件事让他万分痛苦,他在世上已丝毫看不到令人满意的东西,只希望我能去陪陪他,给他以安慰。然后他一再坚持————的确非常强烈————我至少去城里见他一面,从而使他产生一些希望;那时他将进一步和我谈谈。

    我对这个消息大为震惊,开始严肃认真地考虑自己的处境以及我就要分娩的那种难以形容的不幸,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我把自己的情况隐隐向女管家提了一下,因我几天里都显得闷闷不乐,她便一再想知道我遇到了什么麻烦。我曾经常告诉她自己有个丈夫,现在怎么也无法对他说有人向我提婚,所以我真不知道对她说什么。我承认自己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可同时又告诉她我无法对任何一个活着的人说出来。

    几天来她都一再让我告诉她,但我说要让我把这个秘密讲给任何人听都是不可能的。可这不仅没有回答她,反而使她把我缠得更紧。她极力说别人曾把最大的这类秘密告诉过她,而她的责任就是守口如瓶,一旦泄露出去就会把自己给毁了。她问我是否见过她把别人的事泄露出去,我怎么能不相信她呢?她说把我的情况告诉她等于没告诉任何人,她会像死人一样沉默,假如她不能帮助我摆脱困境才真是奇怪呢,而我不把这事说出来就失去了一切可能的帮助或帮助的途径,也使她失去了为我效劳的机会。总之她能说会道,相当具有说服力,你无法对她隐瞒什么。

    所以我决定向她吐露心事,对她讲述了我在兰开夏郡那桩婚姻的经历,我和丈夫如何感到失望,我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然后又分手的,他如何免除我的责任,给我结婚的自由,表明即使他知道我再婚也决不会要求我回到他身边,干涉我的事或把我揭发出来;我因此觉得自己是不受约束的,但又非常害怕去冒险,担心事情一旦暴露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接着我说有人向我提出一桩很好的婚事,并把朋友请我去伦敦的信给她看————他写这些信时怀着怎样深厚的感情————不过我省去了他的名字和他妻子那件悲惨的事,只是说她死了。

    她笑话我对结婚的事有顾虑,说那桩婚姻根本不是婚姻,而是对双方的欺骗;由于我们双方都同意分手,那么婚姻的性质已不存在,其义务也共同解除。她几乎就要提出自己的论点来,总之她说服了我别那样想,而是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办。

    可是又出现了一个主要的大难题,那就是孩子。她说必须把他除掉,而且任何人都绝不可能发现。我知道只要结婚就必然会暴露我有过孩子,因为他不久就会根据我和他谈过之后孩子出生和死亡的时间看出来,那样整个事情都会给毁了。

    一想到要彻底与孩子告别————他也许会被害死,也许会因无人照管和受到虐待被饿死,都一样————我就难过万分,十分恐惧。我希望所有答应摆脱自己孩子的女人————所谓为了体面的原因————都会考虑到“这只是一种谋杀的方式,就是说安全地杀死她们的孩子。

    凡对孩子有所了解的人都明白,我们降临于世上是无助又无能的,既不能为自己提供生活必需品又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缺少它们,而没有了帮助我们必死无疑。这种帮助不仅少不了甘愿帮助的人,无论是母亲还是别人,而且这样的人必须具备两个方面,即关爱和本事,否则一半的孩子出生后会死亡;此外,即使孩子们不缺少吃的,一半以上的人也会成为残废或傻瓜,缺手少腿,也许是白痴。而我毫无疑问,这正是母亲们对自己孩子怀着天生的母爱的部分原因。没有这种天生的母爱她们便无法牺牲自己————这种牺牲是必须的————给予孩子所需要的关爱和不眠的操劳。

    由于孩子的生命需要这种关爱,所以忽略他们就等于杀害他们;再者,把他们交给那些根本没有所需的天生母爱的人去照管,就是对他们的最大忽略。不仅如此,有些情况更加严重,使孩子们遭受灾难,因此那是一种蓄意的凶杀,无论孩子活着还是死了。

    所有这些情况都最为阴暗可怕地呈现在我眼前;因为我与女管家相当随便————现在我已叫她母亲————我便把自己对于此事的一切忧思告诉她,对她说我陷入了怎样的困境。她对此似乎显得要严肃阴沉得多,但由于她在这些事情上已变得麻木起来,根本不可能受到宗教的影响,也不会为凶杀的顾虑所左右,所以她对与关爱有联系的情况同样无动于衷。她问我,在我分娩期间她是否不关心体贴我,没把我当她自己的孩子。我说我承认她是关心体贴我的。“瞧,亲爱的,”她说,“等你走后,你对我算是什么呢?如果你被绞死对我又会怎样呢?你认为没有这样的女人吗————她们以自己的职业谋生,珍惜生命,像孩子们的母亲那样关心他们?是呀,是呀,孩子,”她说,“别害怕。我们自己是如何被带大的呢?你能肯定自己是让母亲带大的吗?然而你看起来又白又胖,孩子。”这个老妇人说,之后抚摸着我的脸。“别担心,孩子。”她继续有些滑稽地说。“我身边没有凶手。我雇请的保姆都是最好的,即使有孩子在她们的手上流产,数量也不会比孩子让母亲带时早产的更多。我们既不缺少关爱又不缺少本事。”

    她问我是否肯定让自己的母亲带大时,可触到了我的痛处;我肯定不是,并因为她的话而直打哆嗦,面色苍白。“无疑,”我心想,“这人不是一个女巫,或者与某个能告诉她我自己都无法知道的事情的精灵谈过话。”我看着她,似乎被吓住了,但又想到她不可能知道我的任何情况,我才不再觉得害怕,开始感到放心,但也是过了好一会儿之后。

    她觉察到我神情不安,可不知这意味什么,便继续大谈我关于孩子因没完全由其母亲带大便等于被害死的看法如何缺乏说服力,极力让我认识到她弄走的那些孩子都受到良好的待遇,好象由他们的母亲带着一样。

    “那或许是真的,母亲,”我说,“不过我的怀疑也有充分的根据。”“那就讲讲看,”她说,“让我听一听。”“唔,首先,”我说,“你要给一点钱让那些人把孩子从他们父母身边带走,孩子活多久就要被照顾多久。瞧,我们知道,母亲,”我说,“那些人都是穷人,如能尽快摆脱受托管的孩子他们才可赚到钱。既然孩子死掉对于他们是再好不过的事,我怎么能不怀疑他们对孩子的生命并非十分担忧呢?

    “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她说。“我告诉你,孩子的生命决定着她们的信誉,她们也像任何母亲一样关心孩子。”

    “啊,母亲,”我说,“只要我能肯定自己的小孩会受到细心照料和公正待遇,我就觉得高兴了;但除非我亲自看见,否则我在这点上是不可能感到满意的,而亲眼看到孩子后一切都会给毁了,就像我目前的处境一样。所以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个美妙的故事!”女管家说。“你会看到孩子也不会看到孩子,你会隐藏起来也会暴露自己。这些事都不可能,亲爱的,所以你甚至必须像这之前的其他小心谨慎的母亲那样,满足于事情一定得有的现状,虽然你并不希望它们如此。”

    我明白她说的小心谨慎的母亲是什么意思,她本来会说小心谨慎的娼妇,但并不想得罪我,因为在这件事上我并非是个娼妇————我合法地结了婚,这还不包括先前那个婚姻所具有的效力。

    然而,即使让我继续这样生活下去,我也不会像从事此种职业的人通常那样显得冷漠无情,我是指变得违背人道,对孩子的安全毫不关心。我一直维护着这种真诚的感情,以至几乎就要放弃我那个银行的朋友,他极力要求我去和他结婚,让我简直没有拒绝的余地。

    最后老女管家带着她通常的自信来到我身边。“瞧,亲爱的,”她说,“我找到一种办法,可以让你能确信自己孩子将会受到很好的待遇,并且照料他的人绝不会认识你。”

    “啊,母亲,”我说,“如果你能这样,那么我愿意永远为你效劳。”“唔,”她说,“你愿意每年花一点钱————比通常付给与我们签订契约的人的钱多一些吗?”“哦,”我说,“完全愿意,只要不暴露我的身份。”“这个,”她说,“你可以放心,因为保姆绝不敢打听你的情况。你每年可以和我一起去看你的孩子一两次,看看他受到的待遇如何,你将为他被送到好人手里、而且没人知道你是谁感到满意。”

    “你为什么认为,”我说,“我去看孩子时能够不让人知道我是他的母亲?你觉得这可能吗?”

    “噢,”她说,“假如你暴露了身份,那么保姆可就太傻了,以后没人理会她的。假如她主动提及此事,她就会失掉你付给她的钱,孩子也会被从她那里带走。”

    我对此十分满意。于是第二周便从哈福德或它附近带来了一个乡下妇女,她得到10英镑钱后将把孩子完全从我们手中带走。但如果我每年另外多付给她5英镑,那么只要我们愿意她就必须随时把孩子带到女管家家,或者我们去她那里看望孩子,见一见她是怎样照料孩子的。

    这个妇女看起来非常健康可信,她丈夫虽是个雇农,但她的衣着相当不错,整个看起来都很好。我怀着沉重的心情把孩子交给她,泪水直流。我已去过哈福德并看了她和她的住家,极为喜欢。我答应如果她善待孩子我会给她一些很好的东西,所以她一听就知道我是孩子的母亲。但她好象一点不碍事,根本不打听我的情况,因此我感到自己很安全。总之我同意让她带走孩子,给了她10英镑————就是说我给了女管家,女管家当面把钱转交给她;她答应决不会把孩子退回来,或者为自己养育了孩子来要求得到更多东西。不过我答应假如她悉心照料孩子,我每次去看他都会再给她点什么。这样我并不一定得付那5英镑钱,只是答应了女管家我会那样做。这样我在某种意义上如释重负,尽管并非完全满意,但在当时的处境下那可是所能想到的最便利的办法。

    接着我开始用更加亲切友好的口吻给银行的朋友写信,尤其是大约在7月份我给他寄去一封信,说我打算8月份的什么时候回到城里。他以所能想象出的最热烈的言词给我回了信,很希望我及时通知他,以便在我旅行两天之后他能接到我。这使我感到无礼的困惑,不知如何回答。我一时决定乘公共驿车去西切斯特,只为了让自己满足于从那儿返回,这样他就会看见我真的又坐驿车回来了;因为我心里有一种猜疑,尽管毫无根据,唯恐他会以为我实际上不在乡下。

    我极力说服自己别那样想,但是没用,那种印象对于我太强烈了,无法抗拒。而我想去乡下的新的打算最终还会起到另外一个作用:可以很好地蒙住老女管家的眼睛,把我所有其它的事情都彻底掩盖起来,因为她一点也不知道我新的情人住在伦敦还是兰开夏郡;我告诉她我的决定时,她完全相信在兰开夏郡。

    我决心作这样的旅行后便告诉了她,并让一开始就照顾我的女佣去为我在车上占一个位子。她本来会叫我同意让女佣一直把我陪到最后一站,再自己坐车回去,但我说服她那样会不方便。她告诉我,待我走后她不会设法给我写信的,因为她明显看出我对孩子十分疼爱,必然会给她写信,回到城里时也会去看她。我向她保证会的,然后离开了,很高兴摆脱了这样一座房子,无论我在这儿的食宿多么不错。

    我并没有乘这辆车到达终点站,而是到了柴郡一个叫斯托的地方,在这儿我不仅什么事也没有,而且根本不认识镇上的任何人。但我明白一个人只要衣兜里装着钱处处都自在,所以我就在这儿住了两三天,看见时机到了便在另一辆驿车里找到座位,回到了伦敦,并给我那位先生寄去一封信,说我将在某天到达斯托尼-斯特拉福德,车夫说他要在那里住下来。

    碰巧我乘的是一辆临时驿车,专门被雇来送一些将去爱尔兰的绅士到西切斯特的;它此时在返回,所以并不一定要像普通驿车那样准时赶到某个地点。这样礼拜天他只好呆着,因此有了时间出去准备准备,否则他是不会这样的。

    我那位先生在很短的时间内才得到我的消息,来不及当晚赶到斯托尼-斯特拉福德和我见面,而是次日早上在一个叫布里克希尔的地方见到了我,那时我们正要进入镇里。

    我承认自己很高兴看见他,因我一晚上都觉得有点失望。他到达的那副模样更是让我欢喜有加,因他带来了一辆相当漂亮的(绅士)马车和4匹马,并有一个佣人陪着。

    他立即把我从那辆公共驿车上带下去,它停在布里克希尔的一家客栈里;他把自己的车也停在了这家客栈,然后订了餐。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因我打算继续赶路的。他说不那样,我需要途中休息一下,而这家客栈很不错,虽然此地只是一个小镇。所以这晚不管怎样我们都不再走了。

    我也没怎么坚持要让他走,因他打老远来接我,还那么破费,我也得对他有所顺从才算合理。于是我对此便不再苛求了。

    吃过饭后我们像外地人通常那样走出去看看镇子和教堂,观光一下田野和乡村,去教堂是店主带的路。我注意到自己那位银行的先生打听了许多关于牧师的情况,立即看出他一定会提出结婚,而他真的很快就提出来了;一句话,我是不会拒绝他的,坦率地说我处于那样的境地根本不宜拒绝,毫无理由再去冒险。

    我正怀着这些想法时————这也不过是片刻的时间————注意到店主把他带到一边对他耳语什么,话说得非常小声,我只听到:“先生,如果你需要————”其余的我听不清了,不过好象大意是:“先生,如果你需要一位牧师,我在附近有个朋友可以为你效劳,并且会按照你的心愿做得隐秘一些。”我那位先生大声地回答以便让我听见:“很好,我想是需要的。”

    我刚一回到客栈他就突然向我讲出无法让人抗拒的话来,说由于他幸运地遇上了我,由于一切事情都同时发生了,所以假如我能够就在这儿把事情办了,他就会很快得到幸福。“你是啥意思?”我问,脸有点发红。“什么,在一家客栈,在途中!上帝保佑我们吧。”我说。“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哦,我能够说得很不错的。”他说。“我是专门来这样说的,我会让你看到我做了什么。”说罢他掏出一大卷纸。“你把我吓住了。”我说。“这都是些什么呀?”“别害怕,亲爱的。”他说,吻我。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随便地叫我亲爱的,然后他又说:“别害怕,你会看见这都是些啥东西。”接着他把纸张全部打开。首先是他与妻子的离婚证或离婚判决书,以及她做娼妇的充分证据。然后是她所在教区的牧师和堂区俗人委员们出具的证书,证明她已被埋葬,并宣告了她死亡的情况。此外还有验尸官出具给审理她案子的陪审团的证明,以及陪审团的裁决,称她为“精神失常”。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满意,尽管顺便说一下,假如他对我彻底了解的话,就会知道我并没有太多的顾忌,没有他那些文件我也会接受他的。不过我仍然尽量仔细地看了一遍它们,说这的确是够清楚明白的,不过他用不着把它们都带来,时间有的是。唔,他说,对于我也许时间有的是,但对于他却只有眼前这个时间。

    另外还有一些卷着的纸,我问他是什么。“啊,是的,”他说,“我正想让你提出这个问题。”于是他取出一只绿皮革小盒,从中拿出一只精美的钻石戒子给我。我无法拒绝,即使我想那样做,因为他已把它戴到了我的手指上;我只好对他行了一个屈膝礼。之后他又取出一只戒子。“这个,”他说,“是在另一个场合用的。”说罢他把它放入衣袋。“哦,不过给我看看吧。”我微笑着说。“我猜测到那是什么,我想你是疯了。”“我要是没这样做才疯了呢。”他说,仍不把它给我看,而我又极想看到,便说道:“嗨,快让我瞧瞧吧。”“别忙,”他说,“你先看看这个。”他又拿起那卷纸并念起来,看呀!那是我们两人的结婚证。“唉,”我说,“你精神不正常了吗?你一提出结婚我就让步,或决心不拒绝,当然让你无比满意了。”“你最后说的肯定不错。”他说。“但你也许有误解。”我说。“不,不,”他说,“我一定不要被拒绝,我不能够受到拒绝。”然后他开始强烈地吻我,让我无法摆脱。

    屋里有一张床,我们走过去,再次热切地谈论起来。最后他突然抱住我,和我一起倒在床上,仍然紧紧地抱住我不放,但丝毫没有失礼的举动,一再恳求说服我同意嫁给他,说他对我怀着怎样的感情,发誓如果我不答应他就不放开,所以我最后说道:“瞧,我看你真是决不愿意被拒绝了。”“不愿意,不愿意,”他说,“我一定不要被拒绝,我不会被拒绝,我不能够受到拒绝。”“啊,啊,”我说,轻轻吻他一下,“那么你不会被拒绝的,让我起来吧。”

    他见我那么亲切地表示同意了,欣喜若狂,使我一时觉得他认为我同意结婚,不愿等到举行婚礼的时候。可是我误解了他,因他只是牵住我的手把我又拉起来,然后吻了我两三下,感谢我那么亲切地答应了他,高兴万分,以至我看见他眼里含着泪水。

    我把身子转开背着他,因我的眼里也充满了泪水;我请他允许我回到自己房间呆一会儿。在过去24年来,如果我对那令人憎恶的生活真正有所悔悟的话,就是在此时。“啊,人是多么的幸运,”我说,“他们无法看到彼此的心思!假如我一开始就嫁给如此诚实可靠和如此富有感情的男人该多么幸福啊!”

    然后我心里想到:“我是一个多么可恶的家伙!这位无辜的先生将受到我怎样的伤害!他简直没有想到自己摆脱了一个娼妇,又投入另一个娼妇的怀抱!他将娶的人曾经与自己两个兄弟睡过觉,还与其中一个生了3个孩子!她出生在新门监狱,母亲就是个娼妇,现在又是一个被流放的贼!她与13个男人睡过觉,自从和他见面后还生了一个孩子!可怜的先生!”我说。“他会怎么办呢?”我经过这番自责后,又这样想到:“唉,如果我必须做他的妻子,如果上帝乐意对我恩赐,我会真心实意地做他妻子的,我会爱他,以无愧于他对我的那种异常强烈的感情。我会为自己对他造成的看不见的伤害,给他作出能够看见的补偿。”

    他急着等我从屋子里出去,但发现我一时出来不了,便走下楼和店主谈牧师的事去了。

    店主是个过份殷勤但没有坏心的人,他已让人去叫来牧师,所以当我的先生谈到叫牧师来时,他说:“先生,我朋友就在屋里,”没再说别的就让他们走到一起。我的先生来到牧师身边,问他是否愿意冒险为两个彼此同意的外地人主持婚礼。牧师说那位什么先生已对他说了有关情况,说他希望这决不是阴暗的勾当,他看起来也是个严肃认真的绅士;又由于他认为女士并非是个姑娘,所以需要有朋友们的认可。“为了使你没有任何怀疑,”我的先生说,“读读这份证书吧。”说着他取出结婚证。“这下我满意了。”牧师说。“女士在哪里呢?”“你很快就会看见她。”我的先生说。

    说完这话后他来到楼上,这时我已走出自己房间,他说牧师就在下面,牧师看了结婚证后便可放心大胆、真心诚意地为我们主持婚礼了。“不过他要见你。”我的先生说,问我是否愿意让他上来。

    “时间还早呢,”我说,“不是在明天早上吗?”“唉,”他说,“亲爱的,他好象担心你是否是某个从自己父母那里被偷偷弄走的姑娘,我向他保证我们都到了可以自己作主的年龄,他因此要求见你。”“唔,”我说,“你们想咋办都行。”于是他们把牧师带了上来,他是那种乐观正直的绅士。他似乎得知我们是在那儿偶然遇见的,我坐的一辆切斯特的驿车过来,我的先生则坐他自己的马车在这儿遇上我;昨晚我们本来会在斯托尼-斯特拉福德碰上,但他已走不了那么远。“瞧,先生,”牧师说,“凡坏事都有好的一面。失望的是你,先生,”他对我的先生说,“我可是碰上了好运,因为如果你们在斯托尼-斯特拉福德遇见,我可就没这份荣幸为你们主持婚礼了。老板,你有《祈祷书》吗?”

    我好象被吓了一跳。“先生,”我说,“你是啥意思?什么,在一家客栈里结婚,并且是在晚上!”“夫人,”牧师说,“如果你要在教堂里结婚也行,不过我向你保证你的婚礼在这儿和在教堂举行一样可靠。教规并没有要求我们必须在教堂举行,而时间在此事上根本没什么影响,我们的君王还在自己房间里举行婚礼呢,并且也是在晚上8点或10点。”

    我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被说服,装出只愿意在教堂举行婚礼的样子。但那完全是做出的怪相,最后我似乎被说服,因此店主以及他妻子和女儿被叫了上来。店主充当神父和教堂执事等等,我们就这样结了婚,极为快活,虽然我承认自己心中仍怀着先前那种自责,不时发出深深的叹息————新郎注意到这点,极力鼓励我,以为(可怜的人)我为自己如此匆忙地走出的一步还感到有点犹豫。

    我们那晚过得非常开心,但在客栈里一切都严格保守着秘密,没一个佣人知道婚礼的事,因为女店主和她女儿照顾着我,不让任何女佣上楼来。我称她女儿为女傧相,次日早上我请人叫来一个商店的经理,给这个年轻女子买了一副装饰用的精美花结,是镇上能买到的最好的一种。我发现这是一个出产花边饰带的镇子,就给她母亲买了一副装饰头部用的饰带。

    店主把此事办得很周密仔细,一个原因就是他不想让教区的牧师听说这个婚礼,但尽管这样仍有人听说了,以致次日一大早便传来了教堂的钟声,我们的窗户下还响起该镇所能提供的音乐。可是店主大胆地对人说我们来这儿前就结了婚的,只因为我们是他以前的客人,想在他的客栈里吃一顿婚礼晚餐。

    第二天我们怎么也不想起床,因为,一句话,我们由于早上被钟声打扰,这之前也许睡眠不足,感到太困了,一直睡到差不多12点钟。

    我请女店主让人别再在镇上放音乐敲钟声了,她去把这事办得很好,让我们十分安静;可是几个异常的行人又使我好一阵子都欢喜不起来。我们住的这座房子的大屋面向街上,由于天气温暖宜人,我便走到屋子的一头,打开窗户站在旁边呼吸空气————此时我突然看见3个先生骑着马过来,并进入了正好与我们相邻的一家客栈。

    这3人中的第二个人竟然是我兰开夏郡的那个丈夫,对此是不用掩饰的,我也一点疑问都没有。我被吓得要死,一生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惊恐,真希望钻到地里去;我的血都凉了,仿佛打起一阵寒颤来。唉,我对于情况是否真的如此确实毫无疑问,我认识他的衣服,他的马,还有他那张面容。

    我产生的第一个反应是旁边的丈夫并没看到我神情不安,这使我很高兴。那几个先生进入房子后不久,便像人们通常那样来到屋子的窗旁,不过你可以肯定我的窗户是关着的。然而我情不自禁地去偷看他们,又看见他了,听到他叫一个佣人把他需要的什么东西拿去,从而得到了所有可能得到的他并非是别人的可怕证据。

    我随后关心的是想知道他去那儿干什么,但这无法办到。有时我想象到一件让人害怕的事,有时又想象到另一件事;有时我想到他已发现了我,会来斥责我忘恩负义,不守信用;然后我又想到他会上楼来侮辱我。我就这样产生了无数他从未有过的想法,他也不可能会有,除非魔鬼把情况泄露给他。

    我在近两小时里始终都惊恐不安,几乎一直盯着他们逗留的那家客栈的窗户和门口。终于我听见他们客栈的过道里响起一阵剧烈的骚动声,便跑到窗口,十分满意地看到那3个男人全都又出来了,并向西面奔去。假如他们是往伦敦方向去的,我又会陷入恐慌之中,担心再次遇见他,让他认出来;不过他是往相反方向去的,这才使我放心了。

    我们决定次日离开,但大约在晚上6点时街上又是一阵剧烈的骚动,有些人像发疯了一般骑着马猛冲,让我们感到震惊。而这不过是人们追捕3个拦路强盗时在发出叫喊,这些强盗在邓斯特尔山附近抢劫了两辆马车和一些旅客。好象还传出消息说,有人看见他们曾在布里克希尔的某座房子里,即那几个先生呆过的那座房子。

    那座房子立即被包围搜查,不过有足够的证据表明那几位先生3个多小时前就离开了。由于人群围聚在那里,我们很快便听说了消息,而我真正关心的却是另一个方面。我立即告诉那座房子的人说,我敢说那几个先生都是诚实的人,因为我认识其中一位就非常诚实,在兰开夏郡有着不错的地位。

    有人马上把我的话带给了前来追捕的警察,他来到我身边亲自听见我说后才算满意。我向他保证自己站在窗旁时看见了那3个先生,后来又看见他们在吃饭的那间屋子的窗旁,并且看见他们骑马离开;我让他确信自己认识其中一位是某某人,说那位先生在兰开夏郡有着相当不错的社会地位和不容置疑的名声,而我正是从那儿踏上旅程的。

    我讲述情况的确信的态度使那一群人打住了,警察也很满意,立即让大家散开,对人们说不是那几个人,他得知他们都是非常诚实的先生,于是大家才回去了。此事的真相我并不清楚,只是确知有马车在邓斯特尔山遭到抢劫,560英镑钱被抢走,此外一些总在那条路上穿行的饰带商也遭到袭击。至于那3个先生,以后再作说明吧。

    唔,这一惊吓让我们又多呆了一天,虽然丈夫说在发生抢劫的事后旅行总是最安全的,因为窃贼们让大家受到惊吓后必定已逃得远远的了。可我仍然感到不安,的确主要是担心那个老相识还在路上并可能会碰见我。

    那一连4天是我一生中最为快乐的日子。这期间我纯粹就是一个新娘,刚嫁给的丈夫极力在每件事上都让我感到舒心。啊,假如我的这种生活能够持续下去,那么过去的一切烦恼都将怎样被遗忘,将来的不幸也可怎样被避免!但我过去的生活肮脏到极点,只能靠自己有生之年和来世进行补偿了。

    我们第5天离开,店主注意到我不放心,就亲自和儿子以及3个真诚的同乡骑上马,并暗中带着不错的火器跟在我们的马车后面,一直把我们安全地送到邓斯特布尔为止。

    在邓斯特布尔我们把他们款待得再好不过了,这花费了我丈夫10或12先令钱,他还为这几个男人耽搁了时间另外给了点东西,可店主自己什么也不要。

    我这样做的结果是最令人满意的,因为假如我没举行婚礼来到伦敦,那么第一晚我要么必须接受他的款待,要么告诉他我在整个伦敦市没任何熟人可以在第一晚给一个可怜的新娘和她丈夫提供住处。但现在我毫无顾虑地直接跟着他回到家里,并在那儿立即拥有了一座家具齐备的房子和经济状况相当好的丈夫,所以假如我懂得怎样生活的话,我的未来将会是非常幸福的。我也有了闲暇考虑自己将来可能过上的那种生活的真正价值。这样的生活与我过去那种放荡的生活多么不同,富有美德而且持重端庄的生活比我们所谓的追求享乐的生活要幸福多少啊!

    啊,假如这种特殊的生活方式持续下去,或者假如我从享受那种生活的时候就明白自己偿到了它的真正甜蜜,假如我没有陷入必然成为美德祸根的贫困之中,那么我该多么幸福,不仅此刻而且也许永远!因为我这样生活着时,的确为过去的一切生活感到忏悔。我不无憎恶地回顾着那种生活,或许真可以说为此憎恶我自己。我常常回想到自己巴思的那个情人如何受到上帝之手的打击后而忏悔,将我抛弃,拒绝再见到我,尽管他对我怀着深深的爱。而我则受着最糟糕的魔鬼————贫困————的驱使,回到邪恶的勾当里,利用人们所谓的漂亮脸蛋来减轻我的贫困,利用美丽的外表让自己走向罪恶。

    可有些诱惑是人性无力抵抗的,很少人知道如果自己必须面临同样的处境会是怎样一种情况。正如贪婪是一切邪恶的祸根,贫困也是最为糟糕的陷阱。但我没有亲自体验之前是不能说出这番话的。

    我和这个丈夫极其平静地生活着,他是一个温和、明智而持重的男人,品性端正,谦虚真诚,在生意上勤奋而公正。他的生意范围不大,过一般的生活其收入绰绰有余。我并非说要拥有马车和仆从,如世人所说要崭露头角,我也不期望或渴望这样;我憎恨过去那种轻浮放肆的生活,宁愿我们两人现在过上隐居节俭的日子。我不与任何人来往,不去串门,一心照顾好家庭,报答我的丈夫,这种生活使我觉得快乐。

    我们一直这样过了5年舒适满足的生活,却突然遭到一只几乎看不见的手的打击,我所有的幸福被彻底摧毁,我的生活状况又被完全改变,再次成为往日那样。

    我丈夫曾把一笔钱托付给他的一个同事,这笔钱对于我们来说太多了,我们简直不能失去它;可是这个同事却没保管好,造成了损失,让我丈夫受到极其沉重的打击。不过假如他有勇气别将自己的不幸压抑在心里,那么这种损失就算不了什么。我说他的信誉不错,他很容易挽回损失;而在挫折面前消沉下去只会使负担成倍增加,可能会因此而死的人必然有这样的结果。

    然而安慰丈夫是徒劳无益的,他所受到的伤害太深,像刀子一样直刺他的命脉。他变得越来越忧郁沮丧,从此毫无生气,最终去世。我预见到这一打击,心情十分压抑,因为我清楚地看到如果他死去我就完了。

    我和他只生了两个孩子,现在我已48岁,开始超过生育的年龄,我想假如他还活着我也不会再生的。

    我现在的确处于一种忧郁消沉的状态,在有些方面比过去更糟。首先是我已过了繁花似锦的年龄,不可能再期望有人要求我做他的情人,那个让人惬意的日子已经结束了一段时间,而我的毁灭也只是过去的生活所表现出的结果。最为糟糕的是,我在活着的人中变得最最沮丧消沉。我曾鼓励过丈夫,在他遭受挫折时极力让他振作起来,可是我却无法让自己振作;我曾告诉他人遭受了困难必须要勇敢地去承受住压力,而我却缺少这种精神。

    我的情况确实可悲,我完全没有一个朋友,得不到任何帮助。丈夫所遭受的损失使他的经济状况大为降低,虽然我的确没有欠债,但我不难预料现在剩下的一点钱不会维持多久,每天都得把一些用到生活上,不久便会花光。这时我眼里只有极度的悲哀,这种情景栩栩如生地呈现在我脑里,似乎真的到来了一般,尽管还隔着一些时候。另外我的担忧又使自己的痛苦成倍增加,我想象着用来买一条面包的每一块6便士钱都是我在世上最后的钱了,明天我就会没有吃的,被饿死。

    我陷入这种危难之中,没有人能帮助我,没有任何朋友给我安慰或建议。我坐在那儿日夜地哭泣,深受折磨,痛苦地绞着双手,有时像个疯女人一样胡言乱语。的确我常常为这并未影响到我的理性感到吃惊,因为我想入非非得很厉害,以致时而幻想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就这样忧忧郁郁地生活了两年,不断花掉仅有的一点钱,不断为自己悲哀的处境哭泣,可以说那只是在流血而死,没有丝毫获得帮助的希望或可能。我已哭得太久太多,把眼泪都哭干了;我开始变得绝望,因为自己迅速地贫困起来。

    为了减轻一点负担我把房子处理掉,而去寄宿。为了降低生活标准,我把多数东西都卖掉,这样衣兜里又多了一点钱————我靠它生活了近一年,无比节约,尽量俭省地维持生计。但是当展望未来时,我仍然为不可避免地将会到来的贫穷和不幸感到沉重。啊,让读到这里的人都认真想想那种可悲的处境吧,想想人们在缺少朋友和面包时会进行怎样的抗争;他们当然不会想到节省自己手头仅有的东西,而会想到仰望上天寻求帮助,想到智者的祈祷:“别让我贫穷,以免我去偷盗。”

    让他们记住人面临贫困时就是受到可怕的诱惑之时,所有抵抗的力量都被夺走了。贫穷会使你感到窘迫,你的心灵会因忧伤而绝望,这时你能做什么呢?那是在一天晚上,可以说我已奄奄一息,我想说我是精神错乱了也的确不假;我仿佛受到不知什么精灵的驱使,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何去做————我把自己打扮好(我还有相当不错的衣服),走了出去。我十分肯定自己外出时是毫无目的的,既不知道也没考虑去哪里或做什么,只是被魔鬼用他的诱饵引到了外面。毫无疑问,我就这样被他带到了一个地方,不知自己要到哪里去或去干啥。

    我漫无目标地四处游荡,走过里登霍尔街的一家药店,看见柜台前面的一张凳子上放着一个用白布包着的小包裹。在包裹的那边站着一个背朝它的女佣,她抬头望着商店的上方,药剂师的徒弟————我认为他是————正站在那儿的柜台上,也是背朝着门口,手里拿着一支蜡烛,望着架子上端在伸手取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们两人都忙着手中的事,商店里再没别人。

    这就是诱饵,是魔鬼设下的陷阱,他好象在对我说话,怂恿我,因我还记得并且永远不会忘记,那声音仿佛是从我肩后面发出的:“把包裹拿走,要快,马上拿走。”话刚说出我就走进商店,背朝着女佣,似乎我是站在那儿等路车的。我把手放在后面,拿起包裹就带走了,女佣和另外那个人或任何其他人都没发觉。

    我在做这件事的整个过程中所怀有的那种恐惧无法表达。离开时我根本不敢跑,也简直没有勇气加快步子。我的确穿过了街,沿着遇到的第一个转弯处走下去,心想它是进入芬切尔其街的一条路。我由此穿过去,又转身穿过了许多道路和弯处,以致无法弄清是哪条路或我在走向哪里。我感觉不到脚下走过的地面,离危险越远我走得越快,直到最后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在某扇门旁的一张小凳上坐下,这才发现我来到了比林斯门的泰晤士河街。我休息片刻后继续往前走,觉得身上的血十分火热,心仿佛突然受了惊吓一样怦怦直跳。总之我感到非常惊恐,不知道去哪里或做什么。

    我急切地往各处走了很远的路,给累坏了,才开始考虑起来,朝我的住处走去,大约晚上9点钟赶到。

    那包裹是做什么用的或者为什么放在我看见的那个地方,我不得而知,可我打开它时发现里面有一套分娩用的衣物,相当不错,几乎是新的,饰带很精美。有一只容量为一品脱的银制小汤碗,一只小银杯和6只调羹,另外有些其它衣物,一件完好的儿童罩衣,3张丝织手帕,那只杯里和一张纸里有18先令6便士钱。

    我打开这些东西时始终感到极其恐惧和害怕,尽管我一点危险也没有,那种心情无法形容。我坐下来大声哭叫道:“上帝啊,我现在成了什么啦?一个贼!唉,下次我就会被抓住,送到新门监狱去,被判处死刑!”之后我又哭了很久,我敢肯定,虽然自己很穷,但如果我由于害怕有了那个胆量,我当然是会把东西再送回去的,但这种想法一会儿后便消失了。噢,那晚我上床睡觉,几乎没怎么睡着,心里老想着这件可怕的事,整夜以及次日整天都不知我说了啥或做了啥。然后我急于想听说关于丢失那些东西的什么消息,想了解情况如何,不管东西是穷人的还是富人的。“也许,”我说,“会是某个像我一样的穷寡妇,她把这些东西包好准备拿去卖掉,为自己和一个穷孩子买回一点面包,而现在由于得不到本来可以买回的一点食物正挨着饿,他们心都碎了。”在随后的三四天里这一想法比任何事情都让我感到难过。

    但是我自己的不幸把这一切想法压制下去,眼见我自己将会挨饿————这种情景每天越来越可怕地呈现在我面前————我的心也渐渐麻木起来。我心情尤其沉重的是自己本来已经改过自新,如我所希望的已经为所有过去的邪恶行为忏悔,并且还过了几年端庄持重的隐居生活,可现在因陷入极度贫困之中我的身心竟被迫又来到毁灭之门。有两三次我跪在地上,极力祈求上帝解救我,而我只能说自己的祈求毫无希望。我不知所措,身外的一切无不可怕,身内的一切无不阴暗。我回想着自己过去的生活,好象并没有忏悔过;上天现在开始惩罚我,要让我变得像以前那么邪恶可耻。

    假如我就此打住,也许我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忏悔者,但我身内有一个邪恶的顾问,他不断怂恿我以最恶劣的手段解救自己。所以一天晚上他又以同样可恶的刺激引诱我,说“把包裹拿走”,让我又出去看会找到什么。

    我现在白天出去,不知要游荡到哪里,也不知要寻找什么,这时魔鬼在我的路上设下了一个实在可怕的陷阱,这样的陷阱我以前或以后都未遇到过。我穿过阿德斯门街时,见一个幼儿刚从一所舞蹈学校出来,正独自回家。怂恿我的家伙像个真正的魔鬼,让我去进攻这个无辜的孩子。我和小孩说话,她也和我咿咿呀呀地说着,我便牵住她的手领着她来到一条通往巴塞洛缪院的铺有石头的小巷,并把她领进那儿。孩子说那不是她回家的路,我说:“是的,好孩子,是这条路,我会把你带回家去。”孩子戴了一条有金珠子的小项链,我眼睛盯住它,来到小巷的暗处我弯下身子,假装把孩子松了的木底鞋系紧,同时取走她的项链,而她并没有感觉到;然后我又领着她继续往前走。瞧,魔鬼这时让我在阴暗的巷里把孩子杀了,以免她哭叫,但我一想到这就害怕,不愿那样做。于是我让孩子转过身又回去,说那不是她回家的路。孩子说她会回去的,这时我走进巴塞洛缪院,再转入另一条通往长巷的路,来到查特豪斯院并进入圣约翰街,接着穿过去来到史密斯菲尔德,沿切克巷进入菲尔德巷到了霍波恩桥,并混在通常经过那儿的人群中,这时便不可能被发现了。这样我在世上又迈出了第二步越轨的行为。

    想到这个战利品我最初的一切想法都不存在了,我有过的那些念头也很快消失;贫穷使得我的心肠硬起来,自身的窘迫让我对其它任何事情都不顾了。上一件事并没让我有多大的担心,因为我根本没有伤害那个可怜的孩子,我只是认为孩子的父母粗心大意,让那可怜的羔羊独自回家,而我好好地谴责了他们一下,这将会教他们下次更加小心一些。

    那一串珠子大约值12或14英镑。我想它先前可能是那个母亲的,因孩子戴着太大了,但也许虚荣的母亲要让孩子在舞蹈学校显得很高贵,就把它给孩子戴上。无疑她还让一个女佣去照顾孩子的,可女佣像一个不负责任的轻佻女子,也许与某个碰见的小子勾搭上了,让可怜的小孩到处乱走,最后落到我的手中。

    然而我并没有给孩子造成任何伤害,甚至没有吓住她,因为我自己的心肠还不是很硬,可以说只是做了因贫穷不得不做的事情。

    这以后我又多次冒险,但是我在此种行为上还是个新手,只知道按照魔鬼的指令去做,而他的确也很少不积极胆大的。有一次冒险太幸运了。当时我正在黄昏中穿过“三王廷”尽头旁的罗姆巴德街,忽然有个人像闪电一般从我身边跑过,并把手中的一个包裹正好抛在我后面,而我站着靠在小巷转弯处的一座房子的角落那儿。他把包裹丢下后便说道,“上帝保佑你,夫人,让它在那儿放一下吧,”然后跑走了。在他后面又跑上来两个人,这时有个没戴帽的小伙子立即大喊道:“站住,小偷!”眼看人们就要追上后面那两个家伙,盗贼只得丢下已偷到的东西,并且其中一个还被捉住,只是另一个跑掉了。

    我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直到人们把捉住的可怜家伙和追到的东西拖回来。他们很满意既弄回了赃物又捉住了小偷,就这样从我身边经过,因我似乎只是一个站在那里等人群离开的人。

    有一两次我问是怎么回事,可没人回答我,我也不紧缠着他们问。等人群都走过以后我才赶紧转过身,拿起身后的东西走开了。我做这件事确实没有先前那样感到忧虑不安,因为这些东西不是我偷的,而是它们被偷后落到我手里的。我带着东西回到住处,里面有一块黑色的上等光亮绸和一块丝绒,后者只是一块约11码的丝绒的一部分,前者是一整块近50码的绸子。被抢劫的看来是一家绸布店。我说被抢劫是因为人们丢失的物品相当多,我想丝绸大约达六七块吧。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弄到这么多东西的,但由于我只是掠夺了盗贼,所以我一点顾虑也没有就拿走了它们,并为此非常高兴。

    我至今运气很好,又作了几次冒险,虽然获得的赃物不多但却很成功。可是我每天都担惊受怕,唯恐什么灾祸会降临到我头上,最终使我必然被绞死。我的这种感觉太强烈了,不可忽视,它阻止我去采取行动,尽管这些行动也许会非常安全;但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做,好多天来它都诱惑着我。我经常走到城镇周围的一些村子里去,想看看路上是否会遇到什么。走过斯特普尼附近的一座房子时,我看见窗台上有两只戒子,一只是钻石小戒另一只是普通的金戒,肯定是某个粗心的女士放在那里的;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或许在自己洗手的时候才会明白。

    我几次从窗子旁走过去,看是否能发现屋里有没有人,我一个人也没有看见,可仍然不能确信。我马上又想到敲一下窗玻璃,好象想和某人说话的样子,如果里面有人他们必定会来到窗边,那时我就告诉他们把戒子拿开,因为我发现有两个可疑的家伙注意到它们。这是一个机灵的想法。我敲了一两下窗,没人过来,我便猛推一下方形的玻璃,轻轻把它打破,取出两枚戒子后赶紧离开了。钻戒大约价值3英镑,另一枚大约9先令。

    我现在不知如何卖掉手头的物品,尤其是那两块丝绸。我很不情愿为了一点钱就把它们处理掉,像可怜不幸的盗贼通常那样,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也许偷到一件值钱的东西,却不得不很便宜地把它卖掉。但我决心不这样做,无论采取什么措施,然而我也不很清楚该怎么办。最后我决定去找那个老女管家,再次把我的情况告诉给她。我尽最大努力每年为我的小儿子准时付给了她5英镑,可是最后只得终止了。不过我给她写过一封信,告诉她我的经济状况越来越糟糕,丈夫去世了,我无法再继续支付下去,恳求不要让可怜的孩子由于母亲不幸遭受太多的苦。

    于是我去拜访了她,发现她仍然干着老行当,只是生意没有以前那么兴旺了。某个绅士曾经因为自己女儿被悄悄弄走而控告她,因她好象参与进去。她差点被绞死,而为此花费的钱也几乎把她给毁了,所以她房子的家具很简陋,并且干那一行的声誉也不如从前。可是她仍然如人们所说站立起来,又由于她是一个闲不住的女人,手头还留有一些公债,她便转而成了当铺老板,过得很不错。

    她十分客气地接待了我,带着通常的那种乐于助人的态度对我说,她不会因为我的处境更差而对我不那么尊重。她说尽管我不能为孩子支付钱,但她仍让他受到很好的照顾,那个带他的女人也很安心,所以我在能够更好地为孩子尽点力之前用不着担忧。

    我对她说我没有多少钱了,不过有一些值钱的东西————如果她能告诉我如何把它们变成钱的话。她问是些什么。我取出那串金珠,说是丈夫送我的一件礼物;然后我把两包丝绸给她看,说是从爱尔兰带回来的,我随身带到了城里。我又给她看了那枚小钻戒。至于那一小包盘子和调羹,我自己先前已设法处理。至于我分娩用的衣物,她提出自己买下来,相信那曾是我的东西。她说自己做了当铺老板,可以把它们作为我交给她的典当物替我卖掉,并很快找来适当的代理人;由于东西在她手头,他们毫无顾虑地买走了,还出了个好价钱。

    我现在开始想到这个必要的女人在我处境不佳的时候也许能帮点忙,让我做个什么事情,因假如能够得到任何体面正当的工作我都是乐意去做的,但她又无法弄到体面正当的工作。如果我再年轻些或许她能帮助我,不过我打消了那种生活的念头,过了50岁的人早都不适合了,而我正是到了这样的年龄,并告诉了她。

    她最后让我到她家里去住,直至我找到什么事做为止,这也花不了我多少钱,我便欣然接受。现在我日子轻松了一点,开始考虑如何让人把我和最后那个丈夫生的小儿子带走,她也轻易办好了此事,只安排让我每年付5英镑————如果我能够付的话。这对我是个极大的帮助,所以我好一阵子都没有去干最近开始的那种邪恶勾当;我很愿意找到工作做,但如果没有任何熟人你是很难办到的。

    然而我终于找到了一些缝纫活,为女士的床垫和裙子之类的东西做些缝纫。我很喜欢这工作,干得相当努力,我就这样开始了生活。可是煞费苦心的魔鬼决心让我继续听他的使唤,不断驱使我出去走走,就是说看是否能像过去那样遇到什么情况。

    一天晚上我盲目地听从他的召唤,在街上绕了很大一圈,但什么收获也没有。我不就此满足,第二天晚上又出去,在经过一家啤酒店时我看见里面紧靠街边的一个小间的门开着,桌上放着一只银制大酒杯,这种东西在当时的酒店里用得很多。好象有些人刚才在那儿喝过酒,粗心的服务生忘记把它拿开。

    我坦然地走进那个小间,把银制酒杯放到凳子的角处,在它面前坐下来,用脚碰碰地面。一个服务生立即走过来,我要了一品脱热啤酒,因天气冷。他快步走了,我听见他走下酒窖去取啤酒的声音。这时又来了一个服务生,大声问:“要啤酒吗?”我显得忧郁地说:“是的,那个服务生已为我取一品脱啤酒去了。”

    我坐在那儿时听见酒店里的女老板说:“5号间的人都走了吗?”她说的是我坐进去的那间,只听服务生回答:“嗯。”“谁把酒杯拿开了?”女人问。“是我,”另一个服务生说,“在那儿。”他好象指另一个酒杯,那是他从另一小间里误拿过去的,或者要么一定就是这家伙忘了他并没有拿进去————他当然没有的。

    我听到这一切时满意极了,因为清楚地看到他们并没有发现酒杯不在,而是断定它已被拿走。于是我喝完酒,要求买单,出去时说:“小心你的餐具,孩子。”我指的是他端来让我喝酒用的一品脱量的银杯。服务生说:“是的,夫人,非常感谢。”然后我走了。

    我回到女管家的家,想着该试探一下她了,以便假如我不得已被暴露出来,她或许可以给我些帮助。在家里呆了一会儿后我才有了和她谈话的机会,就对她说我在这世上有一个最为重要的秘密要告诉她,只要她很尊重我,不对外人讲。她说她已经忠诚地为我保守了一个秘密,为什么我要怀疑她再保守一个呢?我便告诉她自己遇到一个世上最奇怪的事,而我自己一点那样的意图也没有。我把酒杯的事原原本本对她讲了。“你把它带走了吗,亲爱的?”她问。“当然带走了。”我说,把杯子拿给她看。“可是我现在该咋办?”我问。“必须把它送回去吗?”

    “送回去!”她说。“哈,如果你想去新门监狱的话。”“唉,”我说,“他们不会可鄙得不让我再把东西送回去吧?”“你不了解那些人,孩子。”她说。“他们不仅会把你送到新门监狱而且会把你绞死,根本不考虑你还回去是如何诚实。他们也许还会把损失的所有酒杯的账单拿来让你付清。”“那我该怎么办呢?”我问。“瞧,”她说,“既然你已那么巧妙地把它偷走,你就得把它留下,现在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另外,孩子,”她说,“你不是比他们更需要酒杯吗?我倒希望你每周都捡到一次这样的便宜。”

    这使我对女管家有了新的看法,自从她变成当铺老板后,她周围便有了一种人,他们一个也不像我过去在那儿遇见的人那样诚实。

    我到那儿不久便更清楚地发现这点,因不时看到人们带来一些剑柄、调羹、叉子、酒杯和所有这类物品,它们不是被典当而是完全卖掉。她什么也不问就全部买下,并且我从她的谈话中知道都买得很便宜。

    我还发现她在干这一行时总是把买来的餐具熔化掉,这样就不会引起怀疑。一天上午她来对我说她要熔化东西了,如果我愿意她就把我的酒杯也放进去,这样任何人都不会看见。我说非常愿意,于是她就称了杯子,并且按最高的银价付给我钱,而我发现她对别的顾客并不是这样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干活时感到极为忧愁,她问我怎么回事。我说自己心情很沉重,手中的活不多,难以维持生活,不知如何是好。她笑起来,说我必须再出去试试运气,也许又会碰上一件餐具。“啊,母亲!”我说。“我对那个不是很懂行,如果被抓住就彻底完了。”她说,“我可以帮助你找一个女师傅,她会把你教得像她一样机敏灵巧。”这个建议使我不寒而栗,因为我至今在那些人中既没任何同伙又没一个熟人。但是我的一切端庄与畏惧都被她征服,很快我就在这个同伙的帮助下变成一个像“娼妓扒手”一样厚颜无耻、机敏老练的贼————不过如果她名不虚传的话,我是干得不及她一半漂亮的。

    她帮我引荐的那个同伙从事3种勾当,即冒充顾客进商店扒窃,偷窃商店的图书和人们的钱夹,从女士身旁偷走金表。最后这一种她相当老练,没有任何女人干得像她那么完美漂亮过。我很喜欢第一种和最后一种,跟她学了一段时间,就像副手跟着助产士学一样是没一点报酬的。

    她最后让我去实际偷窃。她把手艺教给了我,我有几次非常巧妙地从她自己身旁取下了手表。终于她让我看到可以行窃的对象,是一个怀着孩子的年轻女士,她戴了一只可爱的手表。我们将在她走出教堂时采取行动。她走到女士一边,来到石梯处时假装跌倒,猛地撞到女士身上,使女士大为惊恐,两人都尖叫起来。就在她撞着女士的那一刻我抓住后者的手表,由于抓的方式很到位,她一震惊就把表钩拉了出去,而她却毫无感觉。我得手后赶紧离开,让我的师傅和那个女士渐渐从惊恐中恢复过来,一会儿后她才发现手表不见了。“啊,”我的同伙说,“我敢说是那些家伙把我推倒的;这位女士怎么先前没发现自己的手表不见了呢,那样我们也许会抓住他们。”

    她把此事应付得太好了,没人怀疑她;我比她提前整整一小时回到家里。手表的确很不错,上面还有不少小饰物,女管家给了我们20英镑,我得到一半。这样我便成了一名十足的盗贼,心肠硬起来,根本不再考虑什么良心或正派的事————我从未想到自己竟可能堕落到此种程度。

    因此,最初借助不可抵抗的贫穷将我推入这种邪恶勾当的魔鬼,现在又使我堕落到非同寻常的地步,我甚至在并不十分贫困时也同样行窃。因我此时已有了干活的路子,懂得如何运用手里的缝纫针,所以我本来很可以靠诚实劳动获得生计的。

    我得说,假如当初我感到自己将面临可悲的处境时遇到这样的工作机会————瞧,就是遇到一个靠工作获得生计的机会,我都绝不会干上那种邪恶的勾当,或者与现在那伙坏人为伍。但是不断的偷窃使我变得麻木不仁,胆大包天;我干了很长时间都从没被抓住过,所以就越是显得那样。总之我和新同伙一起不断犯罪,很久没被发现,以致我们不仅越来越大胆而且越来越有钱,曾经手头有过21只金表。

    我记得有一天我比平常更严肃一点,加之我发现自己的钱已不少,有近200英镑现金属于我的,我便强烈地感到————无疑是受着什么善良的精神影响,如果有这种精神的话————既然最初我是受了贫穷的刺激,在苦难的驱使下采取这些可怕的手段,那么眼见自己的苦难已得到缓解,我还可以通过工作维持生计,银行里还存有不少的钱供我生活,为什么不应该在自己处境好转时洗手不干了呢?我不能指望总是会逃脱的,而我一旦被当场捉住就完蛋了。

    如果我听从了这一神圣的暗示————不管它来自于谁————这无疑是幸运的时刻,此时我仍然有意安安心心过日子。但是我的命运已被确定成另一番模样,把我拉下水的魔鬼从不罢手,他紧紧地抓住我不让我回头。我是因为贫穷走上犯罪的,现在贪婪又不让我脱身,直到我再也无法回头了。对于理性让我罢手所提出的论据,贪婪插话说:“干下去吧。你一直运气不错,干到有了四五百英镑再罢手吧,那时你不用工作都能安安心心地生活了。”

    我就这样再次落入魔鬼的手掌,仿佛被他用魔力紧紧抓住不放,我无力逃出圈子以外,直至被卷入迷宫一般的巨大不幸之中,根本无法脱身。

    然而这些想法对我产生了影响,使我行动更加小心,连我的师傅们自己也没那么谨慎过。我的同伙————我这样叫她(我应该叫她师傅)————和她的另一个徒弟是最先遇到不幸的。她们在寻求想偷的东西时,曾试图偷窃奇普塞德的一个亚麻织品零售商,但是被一个眼尖的雇用工抓住,另外还发现她们身上有两块麻纱。

    这足以把她们送进新门监狱,在那儿她们又不幸让人记起她们以前犯下的罪行。她们还受到其它两个控告,并且事实确凿,她们两个都被判处死刑。但她们都辩护说自己怀有孩子,并立即得到认可,虽然我的师傅们和我一样并没怀上孩子。

    我经常去看望她们,安慰她们,心想下一次就该轮到我了。但是这个地点极为可怕,想到它就是我不幸地出生和母亲受苦的地方,我难以忍受,因此不再去看她们了。

    啊,只要我能从她们的灾祸中得到警告,我仍然是幸运的,因为我至此自由自在,没有受到任何指控;但是我却做不到,我还没尽到自己的本份呢。

    我的同伙由于有了惯犯的污名被处死了。那个初犯得到宽容,缓期执行,不过在狱中被饿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她的名字进入他们所谓的“巡回赦免”的行列,她才得以出狱。

    同伙可怕的榜样让我极为恐惧,我好一阵子都未出门。但是一天晚上,只听见从女管家家的邻居那里传来叫喊声:“着火了。”女管家向外面望去————我们都没睡觉————立即大声说某某女士的房顶全是一片火光,情况确实如此。这时她推了我一下。“瞧,孩子,”她说,“那儿有个难得的机会,火离得这么近,你可以在街上挤满人群前先赶到那儿。”她马上给我暗示。“去吧,孩子,”她说,“到那座房子去,跑进房里对那个女士或你见到的任何人说你是从某某夫人那里去帮助他们的。”她是指街上方自己的某个熟人。

    我跑了过去,来到着火的房子,发现人们乱着一团————这是毫无疑问的。我冲进屋时见到一个女佣,说:“唉呀!好心人,这件悲惨的事是怎么引起的?你女主人呢?她安全吗?孩子们在哪里?我是从某夫人那儿来帮助你们的。”女佣跑开了。“夫人,夫人,”她用最大的声音尖叫着,“这儿有个从某位夫人那里来帮助我们的女士。”可怜的女主人已经有些不知所措,胳膊下夹着一包东西,带着两个小孩向我走来。“夫人,”我说,“让我把可怜的孩子带到那位夫人那里去吧,她很希望你把他们送过去,她会照顾好这两个可怜的小宝贝的。”于是我从她手中接过一个孩子,她把另一个也举起来让我抱着。“啊,看在上帝份上,帮我把他们带走吧。哦,谢谢她的好意。”“你还有什么东西要送到安全地方吗,夫人?”我问。“她会替你保管好的。”“啊,亲爱的!”她说。“上帝保佑她!请把这包餐具也带给她吧。唔,她是一个好女人!唉,我们给彻底毁了,完蛋了!”说罢她发疯一般从我身边跑开,女佣们紧跟着她跑去,我则带着两个小孩和包裹离开。

    我一来到街上就看见另一个女人向我走来。“唉!”她说,“夫人,”带着同情的语调,“你孩子会掉下去的。唉,唉,事情真糟糕,让我来帮你吧。”她立即抓住我手中的包要替我拿。“不,”我说,“如果你要帮我,就牵住这孩子的手把他带到街的上端去,我会和你一起过去,并且为此会让你满意的。”

    我这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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