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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跟踪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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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帕奇人这时也马上加入了这项工作。我得知葬礼将在第二天举行。

    旁边建起了一个小草屋,两具尸体停放在里面。温内图正在小屋里,有人向他报告我们回来了,他便走出来。他的样子吓了我一跳。

    他本来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微笑难得浮上他的面庞,大声笑我则从来没有听到过。但尽管严肃,他颇具男性美的线条中却总是含着好意和善良,他的黑眼睛里有时也会闪出热情友好的光呢。他的目光有多少次深沉地落在我身上啊!可这些东西,今天我却丝毫也感受不到了。他的脸变得像石头一样硬,目光阴郁,动作缓慢而沉重。他就是这个样子向我走来,向四周投去忧郁审视的目光;他无力地握握我的手,眼神儿使我的心像被深深地割了一刀一样难受。他问: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来。”

    “凶手在哪儿?”

    “他逃跑了。”

    我只能老实承认,垂下眼睛看地。

    温内图也垂下了眼睛,否则我会看到他的心理活动。良久,他才又问:

    “你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吗?”

    “找到了,他的踪迹还在,他要到这儿来。”

    “你快讲讲!”

    他坐到一块石头上,我也坐下,把真实情况详细地向他做了报告。他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我讲完,又沉默了半晌,才问:

    “这么说你不知道左轮枪的子弹到底打中了凶手没有?”

    “不知道。可我想我根本没有打伤他。”

    他轻轻地点点头,握紧我的手。

    “请你原谅我刚才的问话;‘老铁手’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塞姆-霍肯斯会为他的轻率后悔的。我们将尽快把他救出来。我也和你想得一样:奇奥瓦人会到这儿来的,可事情不会像他们想的那样。明天我们将安葬‘好太阳’和‘丽日’,你愿意参加吗?”

    “如果你不允许我参加,我会非常难过的。”

    “我不仅是允许,而且是请求你参加。你在场可能会使一些白人保全性命。血的法则要求我们杀死许多白人,但你的眼睛像太阳一样,它的光芒能够使坚冰融化,变成抚慰人的清泉。你知道我失去的是谁,请你做我的父亲和妹妹,我请求你,卡尔!”

    一滴泪噙在他眼中,他为此感到羞愧,他不允许自己在他人面前流泪。他匆匆走开了,消失在停放尸体的小屋里。今天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卡尔,从此便一直这样叫我。

    “好太阳”的尸体被固定在他的马上,人们便在旁边堆起土来,直到马不能动了为止。随后,马头上挨了一枪。土堆继续增高,直到盖住尸体。最后,土堆外又垒起层层石块,一直垒到土堆顶部。

    在我的请求之下,为“丽日”建设了另外一个样子的坟墓。我不想看到她就那么直接被土盖上。我们把她的尸体以坐姿安放在一棵树的树干旁,然后在周围堆起石头,堆成一个坚固、中空的金字塔形,树梢儿从塔尖上探出来。

    后来我和温内图为扫墓又去过几次金粒山,两座坟墓一直保存完好。

    葬礼期间温内图还可以表达他对父亲及妹妹之死的悲痛,但以后就得把自己的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了;这一方面是印第安人的习惯,另一方面是出于必要: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奇奥瓦人即将到来这一件事上。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被惨痛的损失所压迫的儿子和兄长了,而是一位要率领他的战士们抗击敌人的进攻、抓住凶手桑特的首领。他像是已胸有成竹,因为葬礼一结束,他就命令阿帕奇人做好出发的准备,把留在谷地里的马匹带到上面来。

    “你为什么做这样一个指示呢?”我问他,“这里的路太不好走了,要把马匹带到这儿来,得费很大力气。”

    “我知道,”他表示肯定,“但还是得这样做,我要以此迷惑奇奥瓦人。他们收留了凶手,所以他们全都得死——全部!”

    说这话时,他的脸上露出斩钉截铁的神情。如果他实行了自己的计划,奇奥瓦人定会大败。我在这件事上有自己的想法:奇奥瓦人当然是我们的敌人,但他们对“好太阳”及其女儿的死没有责任。我有没有胆量劝温内图改变主意呢?也许我会把他的怨气引到我身上。但现在提出这个请求正是时候,空地上正好只有我们两人;阿帕奇人接到命令,立刻就走了,斯通和帕克也同他们一起去了。这样,即使他十分激动,作出使我受到伤害的回答,也不会有人听见。于是我还是说出了刚才提到的那个想法,令我惊奇的是,他没有激动。他虽然用忧郁的大眼睛看着我,但回答得却很平静:

    “我当然应该想到你会说这话。你觉得对敌人退避三舍不是弱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解释道,“这谈不上是退避三舍,我甚至想到了我会俘虏他们所有人。但他们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没有责任,如果让他们为此受惩罚,那是不公正的。”

    “他们收留了凶手,还要到这儿来袭击我们,难道这还不是消灭他们的理由吗?”

    “不,这不是理由,至少对我来说不是。你要犯一个错误,这个错误正是造成所有的红种人部族没落的原因——我很难过。”

    “你指的是什么错误?”

    “就是红种人之间彼此残杀,而不是互相支持,对付共同的敌。人。请允许我说真话!总的来说,红种人和白人,谁更狡猾和聪明呢?”

    “白人。我这么说,因为这是事实。比起我们,白人具有更多的知识和技能。几乎在所有的事情上,他们都在我们之上。”

    “对,我们在你们之上。但你不是一般的印第安人,大神赋予你的才能即使在白人中也是少有的,因此我希望你的想法和其他红种人不同。你的思维很敏锐,你的目光看得很深远,比一个普通的战士看得远得多。战争的斧子有多少次在你们自己中间落下啊!你得明白,这是红种人可怕的慢性自杀。‘好太阳’和‘丽日’不是被红种人,而是被白人杀死的,其中一个凶手逃到奇奥瓦人那里去,说动了他们来攻打你们。你们等着他们准备、抗击,但却不等于你就可以把他们像疯狗一样打死。他们是你们种族的子弟,你好好想一想吧!”

    他静静地听我讲,最后,他把手伸给我,说道:

    “兄弟你是所有红种人的忠实朋友,你提到自杀,这是有道理的。我会照你的愿望行事。我要抓住奇奥瓦人,然后将释放他们,只留下凶手。”

    “抓住他们?这很困难的,他们在人数上肯定占优势。或许,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怎么想到一块儿去了?”

    “把奇奥瓦人引到一个他们没法反抗的地方。”

    “对,这正是我的计划。”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了解这地区,所以我想问你,这儿是不是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

    “能找到,而且一点儿都不远。那是一条很窄的峡谷,样子像一条细长的独木舟。我想把敌人引到那里去。”

    “你觉得能成功吗?”

    “能。那峡谷两侧的岩壁都很陡峭,人无法爬上去;他们一进去,我们就从他们前后两面夹击。如果他们不想被打死,就只能投降。我会饶他们不死,只要桑特到手就作罢。”

    “谢谢你!你这么大度,听得进良言。也许在另一件事上也能像现在这样宽容。”

    “兄弟你指的是什么?”

    “你曾发誓向所有的白人报仇,我请求你不要马上这样做,等到葬礼以后。能告诉我你现在的决定吗?”

    有片刻工夫他看着地面,然后他抬起眼睛看着我,目光明亮。他指指安放尸体的小屋。

    “昨夜我是在死者那里度过的,内心和自己做着斗争。复仇使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我想把所有红种人的战士召集到一起,同他们一道抗击白人。也许我会被打败。但在夜里同自己进行的斗争中我是胜者。”

    “这么说你放弃了这个大胆的念头?”

    “是的。我问了三个自己热爱的人,两个已经死去的,一个活着的。他们劝我放弃这个计划,我决定听从他们的劝告。”

    我问了一个问题,不是用语言,而是用眼睛。他继续说:

    “你想知道我说的是谁吗?我指的三个人是克雷基-佩特拉、‘丽日’和你。我在心里问过了你们三个,得到了三个回答。”

    “是的,如果那两个人还活着,你能够问他们的话,他们给你的建议肯定和我给你的一样。你心中酝酿的计划很伟大,你会是这一计划的实行人,但是……”

    “你不该把我想得、说得这么厉害,”他打断了我的话。“就算一个印第安酋长真的能够成功地把所有部落的战士团结在自己周围,事情也不会进行得那么快,是会耗费人漫长、辛劳的一生的。仅靠一个人,不管他多么伟大,多么有名,也完成不了这一使命;他死后,也许会有人能够继续这一事业。”

    “我很高兴你能够认识到这一点,这是对的。一个人的力量不够,而后继者又很难找到。即使后继有人,红种人反抗白人的斗争恐怕也会以你们的失败告终。”

    “我知道,这场斗争只会加速我们的灭亡。即使我们取得了一时的胜利,白人那么多,他们会不断地派来新的队伍打我们,我们却无法弥补我们的损失。胜利对于我们同失败是一样的。夜里我坐在死者旁边的时候这样告诉自己,我决定放弃我的计划。我只想抓住凶手,想向那些帮助他正向我们靠近的人复仇,但就连这个打算,我也被兄弟你给说服了。现在我的复仇仅限于抓住桑特并惩罚他了,至于奇奥瓦人,就随他们去吧。”

    “你的话使我感到骄傲,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友情。我们两个都相信奇奥瓦人要来,现在要弄清楚他们什么时候到。”

    “今天他们就到,”温内图断言道,仿佛这已经是事实了一般。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呢?”我问他。

    “我是从你讲的情况推断出来的。奇奥瓦人表面上是回村子去了,好引你们去追,可实际上他们是要来这儿。这也就是说他们绕了个远儿,否则昨天就到了。另外他们还因为一些别的事耽搁了时间。”

    “别的事?什么事儿呢?”

    “是塞姆-霍肯斯。他们不会带他来这儿,而是把他送到他们的村子去。他们要等一个合适的地点和时间,派个送信儿的去通知你们就要到了。”

    “啊,你是说,村子里的战士要出来迎战?”

    “是的。你们在河边碰上的敌人本来是要引你们去追他们,但他们要到这儿来,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对付你们了,因此他们派出了一个或者几个送信儿的,好让他们的人从村子里出来迎你们。这之后他们便离开原来的方向,偷偷地取道金粒山,他们会在一个留不下痕迹的地方改变方向。这样的地方一般都不在路边,得特地去找,是很耽误时间的,所以奇奥瓦人不可能昨天就到。现在他们也还没到,但今天肯定会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现在还没到呢?”

    他指指最近的圆形山头儿,山头儿被森林覆盖着,其中有一棵树比其它树都高,那就是金粒山的制高点,谁要是爬到那棵树上,周围的草原可以尽收眼底。

    “我派了个战士到上面去了望,奇奥瓦人一到,他肯定能发现,他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他一发现情况,就会下来向我报告的。”

    “这很好。你觉得他们今天肯定会到吗?”

    “肯定会到,如果他们想在这儿攻击我们,就不能再拖延了。”

    “可奇奥瓦人并不想一直到金粒山啊,他们想在附近给你设一个陷阱,在你们回家的路上突袭你们。”

    “如果你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也许他们会得逞,但既然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他们陷阱的计谋就落空了,我会迫使他们到这里来。我回家的路是向南,他们肯定在那边安营。可我现在要装作向北走,引他们来追我。”

    “他们会追你吗?”

    “肯定会。不管怎样,他们会派出一个探子,以搞清我们是否还在这儿。我们让这个探子平安地回去。怎样迷惑那个探子呢?我下令把马带上来——超过三十匹的马。探子会顺着马的踪迹偷偷跟着。我们去那条充作陷阱的峡谷时他就不会跟着了,他只会跟着我们走一小段,以确定我们是否真的离开了。然后他就会迅速返回,向他们的人报告我们没向南走,而是向北去了。你同意我的推测吗?”

    “同意,这样奇奥瓦人就只好放弃他们设计好的陷阱,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他们会来这儿,并从这儿开始跟踪我们。”

    “他们会的,我相信这一点。我要抓住桑特,他今天就要落到我手里。”

    “你想拿他怎么办?”

    “我请你不要问。他得死,知道这个就够了。”

    “在哪儿?这儿吗?还是你要把他押到石堡去?”

    “还没定。但愿他不是像拉特勒那样的胆小鬼,让人只能快点结果他。我们要离开这里,回头再带着我们的俘虏来。”

    马被带来了。我的哈塔提特拉和塞姆的玛丽也在。我们无法骑在马上,因为路不大好走;每个人都得牵着自己的马走。

    温内图走在前面。他带领我们向北,从空地进入了森林,那里的地势很陡,下面有一片开阔的草地。我们就在这儿上了马,穿过碧绿的原野,骑向前方一座高高耸立、几乎是垂直的岩壁,它被一条细长的峡谷劈成两半儿。温内图指着那边说:

    “这就是我说的陷阱!我们这就过去。”

    “陷阱”这种说法与那条窄窄的通道很相称。两侧的岩壁几乎是直上直下,没有一处能让人攀援。如果奇奥瓦人不小心进到这里面,我们就能把住峡谷两头儿的入口,他们想要反抗的话,简直就是疯了。

    路不是直的,而是一会儿向右,一会儿向左,大概过了一刻钟的工夫,我们到了另一头的出口。我们在那儿下了马,几乎是与此同时,那个在山顶的树上观察奇奥瓦人动向的阿帕奇人匆匆向我们跑了过来。

    “他们来了!”他报告道,“我想数数他们有多少人,但很难数,他们不是一个接一个地骑,而且离得非常运。”

    “他们是向谷地去吗?”温内图问。

    “不是,他们在外面草原上停下了,在灌木丛间扎了营。然后有一个战士离开了队伍,他是走着的,我看他向谷地摸了过来。”

    “这是探子。我们还有时间设陷阱。卡尔你带斯通、帕克和我的十二个战士向左绕山转过去。只要见到一棵大桦树,就进林子,绕着山转过去。林子里的地势是先缓缓上升,到那边又下降。你一到去金粒山的那条峡谷的延长部分,就沿着峡谷向下走,很快就到了我们把马留下的地方。余下的路你就都认得了。要注意,不能在开阔的谷地里走,必须时时藏在旁边的林子里。好,到那边你就藏在林子里,我们这条峡谷的入口就在那儿。你会看见敌人的探子,但不要惊动他,他们的大队人马随后就到,你让他们进入峡谷。”

    “原来这就是你的计划,”我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你留在这儿把守陷阱的出口,我按照你所说的绕到金粒山的山脚下,在那儿等候敌人,然后悄悄跟着他们,直到他们进入陷阱,对吗?”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只要我的兄弟没让敌人发现,我们就一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会小心的。你对我还有什么指示吗?”

    “没有了,其他的事就都交给你了。”

    “如果我们成功了,把他们包围起来了,那么谁来和他们交手呢?”

    “温内图。‘老铁手’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如果敌人发现了我们,想掉头逃跑,你得注意不能让他们冲出峡谷。现在你们得动作快点儿,已经快过下午了,奇奥瓦人不会等到明天的,今天天黑以前他们一定会跟上我们。”

    太阳已经快走完它一天的路程,再过一个多小时夜晚就要降临,我和迪克、威尔以及派给我们的阿帕奇人一起上了路。

    走了近一刻钟的工夫,我们看到了那棵桦树,便钻进树林,里面的地势确实像温内图描述的那样。穿过林子,我们就到了谷地,还有我们的马匹逗留过的地点,对面正是那条通往空地及两座新坟的峡谷。

    我们在树下停住,坐下来。在这儿,只要奇奥瓦人来,我们就能看到他们,还不用担心被他们发现,因为,他们不会往我们藏身的地方来,会沿着峡谷走。

    阿帕奇人沉默不语,斯通和帕克轻声地交谈着。照我听来,他们都坚信奇奥瓦人和桑特一定会落入我们手中。我不太有把握:顶多还有二十分钟天就要黑了,可奇奥瓦人还没有来,我想,也许第二天早上才会有个结果,尤其是敌人派来的探子,也连个影子都看不见。我们所在的树林里已经黑下来了。

    斯通和帕克的窃窃私语已经停止了,一阵风掠过树梢,发出单调的沙沙声;或者更确切地说,那是一种绵绵不断的微弱气息。这时我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正在林间柔软的地面上掠过。我更加仔细地谛听着——是的,是有什么在动——那是什么呢?四只脚的动物不可能敢于走到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难道是一条蛇吗?不,也不会。我迅速转过身,趴在地上,这样能看得更清楚。这一举动做得正是时候,我看到一个大概本来就在我身后的黑乎乎的东西,这会儿正在树木之间爬开去。我跳起来就追。半明半暗之中,一个黑色的犹如投影一般的东西就在我面前,我伸手去抓,抓住了一个什么东西。

    “我们走!”一个惊恐的人声喊道,我抓在手里的东西又滑脱了。黑影消失了,我站住,侧耳倾听。我的伙伴们看到了我的举动,也听到了那一声喊叫,全都起来问我出了什么事。

    “别出声!”我制止了他们,继续倾听,却听不到什么了。

    那个人监视了我们;而且,从他用英语喊叫看来,他是个白人,很可能就是桑特本人,除了他,奇奥瓦人那里没有其他白人。虽然天黑了,可我一定得去追他。

    “你们就在这儿等我回来!”我对手下人命令道,然后就离开了他们。

    我该朝什么方向追是毫无疑问的;草原——奇奥瓦人在那里,那人肯定要跑到他们那里去,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减慢他逃跑的速度,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得让他害怕。于是我喊道:

    “站住,要不我就开枪了!”

    几秒钟之后,为了使威胁显得更有力,我又开了两枪。这样做不是错误,反正我们已经暴露了。现在我估计那逃跑的人由于害怕钻进了树林深处,这样他逃得快不了,林子里已经全黑了。我要抢在他前面,便沿着尚有光线的树林边缘向前急赶。我想以这种方式向下跑过整个谷地,到谷地与草原交接的地方藏起来。那人到了那儿,肯定要从我旁边经过,那我就能抓住他。

    我的计划不错,但却没能实行,正当我拐过挡住我去路的一处灌木丛时,面前出现了人和马匹,我赶快躲到树林中去。

    奇奥瓦人就在那丛灌木后扎了营,为什么呢——这并不难猜出来。

    他们本来是停在外面草原上,并派出了一个探子;很快我就得知,这个探子要做的事情并不难。由于桑特已经熟悉这个地方了,便由奇奥瓦人先一步去侦查,一旦发现温内图他们来了,就回来报告。可是当大队人马到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于是他们就又派了一个战士,而且不必担心有什么危险,因为一有危险,不管怎样桑特也会回来通知印第安人的。于是第二个探子进了峡谷,走了他认为合适的一段距离,没有发现敌人,便回来报告。由于在谷地里过夜比在开阔的草原上好,奇奥瓦人便决定前进到谷地边上。在这儿是不会错过桑特的,虽然他们不能生火,但他经过这里的时候,肯定能发现他们。

    既然如此,我们今天是不可能抓获他们了。假如桑特很聪明,猜出了我们的意图,那我们明天没准儿也抓不住他们。

    怎么办呢?我是回到我的岗位去,等着看奇奥瓦人明早是否进入我们的陷阱呢,还是去找温内图,向他报告我的发现,让他再做一个新的部署呢?还有第三种做法,但对我很危险,即留在这儿。如果能知道桑特回来他们作出什么样的决定,对我们来说是非常有价值的。我要是能监视他们就好了!但这样我冒的风险太大:桑特一定确信我是跟着他的,这可能会导致我被他们抓住。但我还是决定,只要有一点成功的可能性,我就要试一试。前面说过,为了不被发现,奇奥瓦人没有生火,这对他们是个掩护,但同时也掩护了我。

    树下有很高的岩块,上面长满苔藓,周围长着一些厥类植物。也许我可以躲在这么一块岩石后面。

    大多数印第安人还在忙着拴马,使它们不致跑开,暴露营地。其他人在林子边上或坐或卧,有个声音在下命令,那是首领,我猜他会一直呆在那个地方的。我得到那边去,即使可能性不大。

    我向那个方向匍匐过去。我用不着掩护,周围都很黑,大部分印第安人都在我要到的那地方的对面,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了我的目标。那里有两块并排的大岩石,一块又长又高,另一块矮一些。肯定不会有人到那上面去找偷听的人。我从那块较矮的岩石爬到高的那块上,平着趴下来。这样,我身在两米多高的地方,十分安全,恐怕不会有哪个红种人会想到要爬到这上面来。

    一直忙着拴马的印第安人现在也过来了,有的躺下,有的坐下。首领所在的地方又发出几个命令,我没听懂,因为奇奥瓦人的语言对我来说是陌生的。接着就有好几个红种人离开了,一定是去站岗的。我发现,他们只去守营地靠近谷地的那一边,而不守森林这一边。这对我很有利,这样等我离开的时候,就不会撞上哨兵。

    营地上的人彼此交谈着,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让我听清每一个字,只可惜我听不懂。我要是能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该多好啊!所以,我今后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会我可能与之打交道的人的语言。温内图掌握十六种印第安人的语言,因此是我最好的老师。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去侦查一个营地,却又听不懂那儿的人在说些什么这种情况,哪怕只能听懂一部分。

    我大概在岩石上守了十分钟的样子,这时传来了一个哨兵的喊声,接着就听到了我期待已久的一声回答:

    “是我,桑特。你们到山谷来了?”

    “是的。我的白人兄弟可以继续往前走了,你马上就会看到我们的战士。”

    这些话我能听懂,因为和桑特说话只能用夹杂着印第安语的英语,这些我也会的。他过来后,首领把他叫到身边,说:

    “你离开的时间比我们说好的长多了,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原因吧。”

    “比你们想的还重要。你们到这儿多久了?”

    “还不到你们白人所说的半小时。”

    “你们应该呆在外面草原上!这儿不保险。”

    “我们没呆在那儿,在这儿扎营更好,我们也认为,在这儿不会有什么危险,否则你早就回来通知我们了。”

    “恰恰相反,我之所以那么久回不来,就是因为我们在这儿极其危险,我需要更长的时间把情况摸得更清楚些。现在我知道的就是,‘老铁手’在这儿。”

    “这我相信。你看见他了吗?”

    “看见了。”

    “我们要抓住他,把他带到被他打碎了膝盖的首长那里去。在刑柱上处死他。他在哪儿?”

    看来奇奥瓦人并不想把我们引到他们的村子去,而是认为我们会去找温内图。

    “你们能不能抓住他,还是很难说的事呢。”桑特解释道。“敌人知道我们要来,他们甚至已经知道你们来了,他们肯定派出了探子。”

    “呸!他们知道这个吗?”那奇奥瓦人惊奇地问。“那我们就不能偷袭他们了!”

    “可不是嘛。”桑特肯定道。

    “也就是说,我们一进攻就会发生战斗,就得流血,温内图和‘老铁手’两个每人都能以一当十。”

    “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不要大战一场,流好多血。我知道我们怎样将他们控制住。”

    “如果你知道,那就告诉我们!”

    “我们只需要巧妙地利用一下他们给我们设下的陷阱。”

    “他们给我们设下了一个陷阱?是怎么回事?”

    “他们想把我们引入一条十分狭窄的峡谷,在那儿把我们抓住;那儿根本没有地方让我们反抗。”

    “哦!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吗?”

    “是的。”

    “你认识那条峡谷吗?”

    “我到过那儿了。”

    “告诉我你是怎么弄清楚的!”

    “我冒了很大的险。”桑特进入了正题。“我要是被人发现了,肯定得上刑柱。幸亏事情还算顺利,我这次能成功,是因为对坟墓那里的地形比较熟悉。”

    “坟墓?这么说温内图把死人埋在这儿了,正像我们猜测的那样?”

    “是的,这对我非常有利,这件事转移了阿帕奇人的注意力。我估计他们就在上面空地那里,所以就非常小心,没在开阔的谷地上逗留,一直在树林的斜坡上。就在峡谷的入口处,那些家伙把他们的马留下了。要上去而又不走峡谷,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还是做到了。到了上边我还得加倍小心,把我所有的聪明都用上。我本来认为,接近空地而又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但是阿帕奇人的眼睛和耳朵全都用在葬礼上了,于是我壮起胆子一直到了空地边的一块岩石后面。在那儿我什么都能看见。”

    “你非常勇敢。”

    “我自己也这么觉着。还是接着听吧!坟墓合上以后,温内图就派人去带马。”

    “带到那上边去吗?这里头肯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可不是。他们希望我们看到他们和马匹,然后跟着他们上去,这样我们就被带到陷阱里去了。”

    “你为什么这么猜想呢?”

    “这不是我猜的,我知道,我听见了。”

    “从谁那儿听来的?”

    “温内图。他的人被派去牵马了以后,就剩下他和‘老铁手’两个人了。他们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听见了他们两人说的话。”

    “哦嗬!奇迹出现了!温内图说话被人偷听了去,而且毫无察觉!因为他的脑子没放在我们这儿,全都放在他的父亲和妹妹身上了。”

    “哪里!他的脑子也用在我们身上呢!一个探子被他派到山上的制高点去了,就在一棵树上盯着,看我们什么时候来。”

    “他发现我们了吗?”

    “有这种可能。你看,我先来一步有多好!由于是一个人,我躲过了探子的眼睛。”

    “是的,你干得很聪明。讲下去!”

    “阿帕奇人把马带来后,没过多久,他们就离开了空地,从另一边下到谷地里去。穿过谷地,就到了一条又窄又长的峡谷,峡谷两侧的岩壁人爬不上去,他们正是要把我们引到那里去。”

    “温内图大概是想把入口和出口都堵住吧?”

    “可不是。”

    “为了这个目的他得把他的人分开,一半人穿过峡谷,到另一头儿等我们。另一半人留在原地藏起来,我们到后就跟着我们。温内图的这个计划可不聪明,他没想到我们从留下的人的踪迹之中就能猜到一切,然后就会小心不落入他们的圈套。”

    “哦,那些家伙可比你想的狡猾!那另一半人没有留下来,而是同样穿过了峡谷。”

    “呸!这样他们怎么能从两面包围我们呢?”

    “我当时也很纳闷儿。只存在一种可能性:这另一半人走另一条路回到峡谷的入口处,想绕到我们的背后。”

    “你发现这条路了吗?”奇奥瓦人追问道。

    “发现了。”桑特点点头。“我先溜进了峡谷,虽然那很危险,可我得看看那儿是什么样。我不能走完整个峡谷,否则会撞上留在后面的敌人。干是我很快就掉头回来了。还没等我出峡谷,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幸好路上有好多大石头,我还来得及藏到石头后面去。一个阿帕奇人过去了,但是没看见我。”

    “这会不会是被派到山顶上去的那个探子?”

    “很有可能。”

    “那么他看见我们来了,要赶着去报告温内图。你能及时藏起来,真是太好了!然后你是怎么做的?”

    “我考虑,”桑特解释道。“如果敌人想绕到我们背后,那最容易的做法就是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找一个合适的地点藏起来等我们。这会是在哪儿呢?肯定是在我们所在的这个谷地里,而且是在它的后半部分,那条峡谷的入口就在那儿的右侧。如果阿帕奇人藏在那儿的树林里,我们来时他们肯定能看到,而又不被我们发现,能一直跟我们到陷阱那里,然后切断我们的退路。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我想得对,他们就会到这儿来,所以我就回到这里来了。”

    “那你找到他们了吗?”

    “没有立刻找到,因为我比他们到的早。但我等的时间不长,他们就来了。”

    “谁?你看清楚了吗?数他们有多少人了吗?”

    “是‘老铁手’、另外两个白人以及十个左右的阿帕奇人。”

    “这么说守在峡谷出口处的是温内图和他带领的那部分人。”那奇奥瓦人推断道。

    “是这样。”桑特表示肯定。“那些家伙停下来了。我在这一天里已经冒了那么多险,而且都成功了,所以这次我也敢摸到他们近旁去偷听他们的谈话。”

    “他们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老铁手’和那两个白人伙伴倒是小声儿说话来着,可等我离他们近得足以听见的时候,他们偏偏停下不说了。阿帕奇人都很安静,‘老铁手’也一言不发。我离他近极了,简直都能用手碰到他。他要是知道了,不定多生气呢!”

    这话桑特倒是说对了,我很生气,简直气坏了!他就在我身后,我甚至揪住了他衣服的一角儿,可还是让他给溜了!倒霉,实在是太倒霉了!假如我逮住了他,事情的发展就会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也许我的生活之路就会改变。人的命运似乎往往是由短短的一个瞬间决定的——可能就那么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一个疏忽、情况的一点变化。但也仅仅是‘似乎’而已——世界那伟大的引领者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孩子,没有他的意志,太阳不会东升西落,蝴蝶也不会在花丛间翩翩飞舞。

    尽管很生气,但我在这儿偷听到了这么多东西,桑特在我们那儿却一无所获,至少这给了我一点安慰。

    “你离那条狗那么近吗?”奇奥瓦人惊奇地叫道。“快说,你离开的时候,‘老铁手’还在那儿吗?”

    “我希望是这样。”

    “只是希望吗?这么说他也有可能离开那儿了?我想,他是要等我们去的吧?”

    “他本来是想这样的,但现在他可能要放弃这个打算了。”

    “出于什么原因呢?”

    “他知道自已被监视了。”

    “噢!他怎么会知道的呢?”

    “这全都怪地上一个倒霉的坑。”桑特解释道。“我想悄悄溜走,就转过身。我得让身体的重量都落在手上,结果地面很软,我的右手伸到了一个坑里,弄出了响声,让‘老铁手’听见了。他立刻转过身来,当然就看见我了,因为我跳起来准备逃跑的时候,他的动作和我一样快,差一点就把我抓住了,他一把揪住了我的衣襟,我又挣脱出来,蹿到一边去了。他喊着让我站住,要不就开枪,但我可不会干这种蠢事,而是继续向林子深处钻,那里很黑,比较安全。我就在那里躲着,直到危险过去了才出来。”

    “他手下的人怎么办了?”

    “他们很可能想去追我,但是他命令他们等着他回来,然后就离开了。有那么一会儿我还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过后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说不定他已经到了这儿,正在什么地方监视我们呢。”

    “不可能!”桑特说,“他不可能看到我向哪个方向去,肯定是回到原地去了。我在林子里等了足够长的时间,然后才溜出来,在开阔地上能跑得快些。后来就听见你的岗哨冲我喊,我才知道你们到这里来了。”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红种人的首领已经了解了他想知道的一切,现在像是正在思考。过了一阵,他又发话了。

    “从我听你说的看来,一切都和我们估计的不同。假如我们能够成功地偷袭他们,那不用我们流一滴血,就能把他们攥到手心里,不论是死是活。可现在他们已经在等着我们了。‘老铁手’发现了你,那么他已经知道他们的计划暴露了,因此一定会非常谨慎的。我们最好离开这里。”

    “离开?”桑特喊起来,“你怎么想得出来!这么几个阿帕奇人你就害怕了吗?”

    “你别想侮辱我,”那奇奥瓦人加重语气说道。“我不是害怕。如果我既能用流血的办法,也能用不流血的办法把敌人捏在手心里,那我就选择第二种。每个聪明的战士都会这么做。”

    “你是说,我们可以在撤回去的路上抓住那些白人和阿帕奇人?”

    “是的,他们会跟踪我们的。”

    “这可不一定。”

    “一定。温内图要向你报仇,而且他知道你在我们这儿;所以他片刻都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现在就动身,直接向我们的村子走,我已经把塞姆-霍肯斯送去了。”

    “现在就走?我不答应。要是你们酋长知道你并不是出于无奈,就把到手的好机会又放掉了,他会说些什么呢?你想想吧!”

    这告诫对首领起了作用,他听了之后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桑特看出了这一点,便继续说:

    “是的,如果按照你的新计划行动,那我们就没必要留在这儿了;我们要做的只不过是利用一下给我们设下的陷阱,这样就能偷袭阿帕奇人了。”

    “哦?该怎么做呢?”

    “他们分成了两部分,我们就将这两部分各个击破,我们根本就不会被包围。”

    “那我们就得先袭击‘老铁手’带的那一部分,你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我知道‘老铁手’和他的人在哪儿,可以带你们去。奇奥瓦人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行动起来像蛇一样轻,没人能听见。我们把那三个白人和阿帕奇人包围起来,然后以一个信号为令,向他们发动袭击,他们一个也跑不了。不等他们来得及反抗,我们就已经杀掉他们了。然后我们再去突袭温内图。”

    “哦!哦!哦!”有几个听众表示着赞同,桑特的建议很称他们的心意。

    他们的首领没有这么快就下结论,不过考虑了一阵之后,他还是说:

    “如果我们小心行动,是能够成功的。我们什么时候去进攻温内图呢?也是今天夜里吗?”

    “不,明天早上再去。”桑特解释道。“抓到他对我也很重要,所以进攻一定在白天。我们也像阿帕奇人一样兵分两路,我连夜带一半人到峡谷去,天一亮就继续向前,到峡谷尽头接受温内图的进攻,他肯定认为‘老铁手’带着人在我们背后。另一半人和我在天刚亮时去找‘老铁手’返回谷地的路。我确信那条路肯定先穿过森林,然后绕过山脚,通向温内图所在的峡谷出口。温内图肯定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峡谷内部,会发现我们的另一半人。他想不到我们其余的人会从背后向他靠近。这样一来,他们就被我们包围了,就像他们想对我们做的那样。他只有十五个人,或者稍微多一点儿;他要是不想全军覆没,就只能投降。这就是我的计划。”

    “如果能像你设想的那样,那这就是个好计划。”首领点点头。

    “这么说你同意了?”桑特忙问。

    “是的,我要活捉温内图,把他带到酋长那儿去,没别的。有了你这个计划,我们用不着等更长的时间,就能达到目的了。”

    “那就别再耽搁,赶快行动吧!”

    “要在一片漆黑的林子里包围‘老铁手’,又不能让他察觉,这很困难。我要挑一些最善于潜行的战士。”

    他开始念选中的人的名字,我不能再等,必须返回我们的人那儿去了,否则奇奥瓦人一出发,我就来不及向他们发出警报了。我从高的那块石头上滑到低的那块石头上,又滑到地上,悄悄溜掉了。过了前面提到过的那片灌木丛,我出了林子,来到星光照耀下的空地上,然后便在谷地中向上跑,直跑到我们的人所在的高度。我穿过林子的边缘,很顺利地遇到了焦急地等待着我的伙伴们。

    “是谁?”听见我的脚步声,迪克-斯通问道。“是您吗,先生?”

    “是我。”我答道。

    “您跑到哪儿去了,这么长时间?那会儿在这儿的是不是个奇奥瓦人的探子?偶然撞上我们的?”

    “不,那是桑特。”

    “老天!是桑特?而我们没逮住他!这个凶手自己跑到我们手头儿来,我们却不伸手抓!这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的事儿还多着呢。我现在没时间给你们讲,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以后你们会知道的。”

    “离开这儿?为什么?”

    “奇奥瓦人要来袭击我们。”

    “您说的是真的,先生?”威尔插话道。

    “当然。我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要先到这儿来消灭我们,然后明天早上去进攻温内图。我们的计划让他们知道了,所以得赶快走!”

    “去哪儿?”

    “去找温内图。”

    “穿过那么黑的森林吗?这下可要把脑袋撞出大包来了。”

    “把眼睛放到手里!现在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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