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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辛克妈妈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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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斐逊城是密苏里州的州府,同时也是柯洛县的县府,它位于密苏里河右岸一个风景优美的山丘地带,从这里可以俯视到下面奔腾不息的密苏里河和河上热闹繁忙的景象。杰斐逊城的居民那时候比现在少多了,尽管如此,由于它的地理位置、以及由于地区法院定期在这里举行会议,这赋予它一个重要的地位。这里有好几家大饭店,这些饭店价格昂贵,住宿条件还过得去,提供的膳食也还可口。但我放弃了这类下榻的地方,因为我更喜欢去能够结识朴实的普通人的地方,我还知道一个这样的地方,不但花的钱要少得多,而且住得舒适,饭菜的味道非常好。这就是费尔大街15号的辛克妈妈客店。这家客店远近闻名,从淡水湖群到墨西哥海湾、从旧金山到波士顿都知道这家客店。凡是到杰斐逊城来的西部人,如果他路过辛克妈妈客店而不进去或长或短地歇歇脚,听听在场的猎人、捕兽者和非法棚户轮流讲故事,那么他就不算一个真正的西部人。人们通过这些讲述便可以认识美国的西部地区,而不必亲自去寻找这片黑暗和血腥的土地。辛克妈妈客店也由此出了名。

    当我踏入这家从未来过的客店时,已经是晚上了。我把马和枪留在位于密苏里河上游的一个农场里,温内图在那儿等着我回去。他不喜欢城市,所以几天来一直呆在乡下。我打算在城里买些东西,另外我的西服——我特意带来了——也需要修补一下,或者确切地说非得修补不可了。尤其是我的长靴,很多地方都已经开了口,而且不像以前那么服服帖帖的了,尽管我频频把靴筒拼命往上拉,几乎都拉到挨着躯干的地方了,可靴筒却总是往下滑,一直滑到脚面。

    同时,我想在城里做短暂的逗留顺便打听一下老枪手的情况。我们分别时我曾经问过他,我是否有可能再见到他,以及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可以与他重逢。他当时没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不过他告诉我说:

    “如果您哪一次碰巧会密苏里、去杰斐逊城,那么您就去找华莱士银行,您在那里将可以打听到我那时候在哪里。”

    到了这里,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得找找华莱士银行。现在言归正传,当我跨入辛克妈妈客店时已经是晚上了。我看到一间又长又宽的店堂,店堂被好几盏灯照得通亮。这里面大约有20张桌子,其中一半都被人占了,混混杂杂的什么人都有,他们被烟草的浓烟包围着。当中也有几位穿着讲究的绅士,这些人把纸袖口远远地拉到袖子外面,大礼帽戴得很低,压在后脖梗儿上,他们套着漆皮鞋的脚架在桌子上。长相不一、肤色各异的捕兽者和非法棚户穿着形形色色难以形容的衣裳。从漆黑到浅褐色的有色人种,他们的头发或者又浓又密像羊毛一样卷曲着,或者弯弯曲曲的,或者又光滑又平直;他们有的是厚嘴唇,有的是薄嘴唇;有的长着一副塌鼻子,有的鼻子的轮廓或多或少像高加索人。木材伐运工和船工的靴筒拉得高高的,腰带上别着危险的手枪,枪旁边插着的刀闪着寒光。这里还有混血印第安人和其他各种各样的混血儿,他们肤色的深浅也有着细微的差别。

    这期间,身形富态、令人尊敬的辛克妈妈一边来回扫着地,一边热情地招呼客人,使他们没有一个感到缺少什么、她认识她所有的客人,叫得出每一个人的名字。她不时地用和善的目光瞥上某个人一眼,或者鼓起眼睛瞪瞪看样子想挑起争吵的人,并伸出手指恐吓他,暗暗地警告他别胡来。当我落座之后,她走过来,问我要点什么。

    “我可以要一杯啤酒吗,辛克妈妈?”我问道。

    “可以,”她点点头说,“甚至是非常好的啤酒。我喜欢我的客人喝啤酒;啤酒比白兰地好,更有益于健康,更让人满意。白兰地常常让人头脑发狂。您大概是德国人吧,先生?”

    “是的。”

    “因为您要啤酒我才这样想。德国人素来爱喝啤酒,他们这样做很聪明。您以前还从来没有到过我这里吧?”

    “没有,不过今天我想得到您的殷勤招待。您这儿有好一点的床位吗?”

    “我的床都不错!”

    她嘟哝着,同时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我的脸部似乎比其他部位更招她喜欢,因为她补充说:

    “看样子您很久没有换内衣了,不过您的眼睛很好,您要便宜的通铺吗?”

    便宜的通铺是指跟其他几个人合睡一张床。

    “不,”我回答,“如果我不必睡在公共寝室里,而是能够单独得到一间屋子,那我就太高兴了。别看我的西服破破烂烂的,可我掏得起房钱。”

    “这点我相信,先生。会让您有一间屋子。要是您饿了,这儿有菜单。”

    她递给我菜单,然后走开去取啤酒。这个善良的女人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她就像一个善解人意,和蔼可亲,对人关怀备至的家庭主妇,她的幸福就是看到她周围的人满意。客房的设施也使我感到亲切,在这里就好像是在家一样。我甚至觉得,与其说她像美国人,倒不如说她更像德国人。

    我坐在一张空桌子旁,这张桌子附近有一张长桌子,周围坐满了客人,他们正聊得紧张起劲,他们在互相讲西部地区的冒险故事,这些故事有的是道听途说来的,有的则是他们亲身的经历。有的人在外面度过了漫长而危险的几年之后,偶尔到辛克妈妈这里来一趟,然后又回去继续从事他那耗费精力、但却充满快乐的行当。不久,我便从长桌子周围客人的言谈话语中推测出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一个捕兽者,一个印第安人的密探,一个小贩,一个以陷阱罗网诱惑动物者,以及好几个非法棚户。他们几乎每个人都参加了谈话,而且每人都善于通过讲述自己的经历活跃谈话的气氛。有的人描述了与老费尔汉德、与老戴斯、与桑司——艾尔、以及与我那两个诙谐的老朋友迪克-哈默杜尔和皮特-霍尔贝斯相遇的经历;同时还谈到了老枪手,我的名字也被提到了。有一个人讲到了加拿大的比尔;另一个人则说起了凯曼船长,而讲述者居然是那个便衣警察特里斯柯夫,他把这个海盗船长抓住了,同时遇见了温内图;特里斯柯夫也住在这个客店里。

    辛克妈妈给我斟了两口酒,同时偷偷地对我耳语道:“今天这里特别让人愉快,先生。我太愿意先生们讲这些动人的故事了,因为这样一来所有的人都聚精会神地听故事去了,这里就变得又安静又太平。我认为,这总比他们在这儿互相吵架打闹、打烂我的桌椅和砸碎我的杯子好多了,这也显得有教养一些。”

    几个钟头就这样在讲故事和听故事中不知不觉地过去了。这时,又到了几位新的客人,他们一行六人,吵吵嚷嚷地走了进来,看样子是烈性酒喝得太多,烧得他们有些受不住了。他们东张西望寻找着座位,尽管别的地方有很多空座位,足够他们几个人坐了,可他们还是坐到我的桌子旁。

    我本来极想站起来走开,可他们肯定会认为这是对他们的侮辱;我不想招来一场争吵,就坐着没动。他们要白兰地。辛克妈妈把酒端了上来,可她的招待方式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更愿意看到他们走,而不愿意看到他们来。

    他们不可能是这个城市的居民,因为他们除了随身带着刀和左轮手枪外,还带着步枪。他们看起来像一伙真正好惹是生非的人,况且他们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酒气。我确实需要有很大的克制力才能跟他们在同一张桌子旁坐下去。他们旁若无人地夸着海口,肆无忌惮地大声说话,而且滔滔不绝、没完没了,致使其他人的谈话一句也听不到了。原先笼罩着这里的那种宁静温馨的气氛顿时消失了。

    他们当中叫得最响的是一个粗壮笨拙的家伙,他长着一张獒犬脸,他的四肢和脸部的表情仿佛是木头粗糙地刻出来的。他装腔作势充当另外几个人的头头,不过也看得出来,他们对他毕恭毕敬的,只不过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方式表现罢了。

    他们在谈论他们已经干过以及准备再去干的伟业,谈论他们曾经拥有和已经挥霍掉的一大笔财富,以及无论如何必须尽快地开辟新的财路。他们把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去,辛克妈妈好心地提醒他们喝慢一点儿,可他们却撒起野来,粗暴地威胁说,他们要占据她的酒柜,然后他们自己招待自己,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勇敢的女店主回答说,“我这儿有手枪,谁敢第一个出头强占我的财产,我就让他吃枪子儿!”

    “吃你的枪子儿?”獒犬脸冷笑着说。

    “对,我的!”

    “别拿自己开玩笑啦!你这样一双手只配拿缝衣针,根本不配拿枪。你真相信你能吓住我们?”

    “我相信什么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管怎么说我不怕你们。如果我需要人帮忙的话,这里的先生们就足够啦,他们一定会照顾一个没有抵抗能力的寡妇!”

    “这里的先生就足够啦?”他用嘲笑的口吻把她的话重复了一边,同时从椅子上站起来,挑战性地用目光向周围扫视了一遍,“让他们过来试试,看谁处于不利的地位,是他们还是我!”

    没有人回答他,我当然也没有。他似乎压根儿就没有考虑到我会反抗他,因为他说这番话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也许他觉得我的面孔看起来这么平静、这么温和,所以他认为不值得他劳神把我也算在“他们”之内。我属于那种心里爱琢磨事但脸上表情平淡的人。一个自诩是伟大的心理学家的人有一次用这样一句话向我解释说:如果一个人的心思都用在肚子里了,那么脸上看起来必然是傻呆呆的。这一点自然无须证明。

    那个獒犬脸看到没有人接受他的挑战,他的气焰变得更加嚣张了。

    “这我早就料到啦,没有人敢过来!”他骄横地笑着,“我倒想看看,谁有这个胆子,敢跟托比-斯宾塞较量!我一定把这个家伙的脸拧一个个儿!托比-斯宾塞是我的名字,谁想知道这个托比-斯宾塞是个什么样的家伙,那就来吧!”

    他伸出攥得紧紧的拳头,再次用目光挑战性地向周围扫视了一圈。是真的被吓住了,还是对这号人感到厌恶?总之,现在依然没有人动一动。这时,他的笑声比刚才更大了,他一边恣意纵笑,一边得意地对他的那伙人叫道:

    “你们瞧瞧,孩子们,斯宾塞只要开口说一句话,他们就吓得魂不附体啦!居然真的没有人站出来,而且他们中间也没有人敢吭一声。据称这些人都是绅士!”

    然而,有一个非法棚户站了起来,从外表上看他似乎是一个农夫,而且是一个强壮的汉子,但不管怎么说,他不一定能够完全敌得过那个流氓。他跨近了几步,说:

    “托比-斯宾塞,如果你以为没有一个人敢走近你,那你可大错特错了。比如说,这儿就有一个敢为辛克妈妈打抱不平的人。”

    “好啊,那就来吧!”那流氓用轻蔑的目光打量着他,“既然你有种,你干吗又站住不动啦?你怎么不再走近一点儿呀?”

    “我这就过来,”对方说,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再一次停了下来。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原来那样自信了。托比-斯宾塞也向前跨了一步,现在他们离得很近了。

    “好!这就是说,你是一个不知道害怕的人?”那流氓问道,“这么一个小家伙,我只需要动用一个手指头就让你失去平衡”

    “要是你行,那就证实一下吧!”

    “证实?马上就证实给你看!”斯宾塞这样恐吓着又朝他还了两步。

    “行,来呀!”对方喊道,然而一边说一边却向后退了两步。

    “站住,你这个大英雄!站在那里不准动,否则我把你何到墙上,叫你永远贴在那上面动弹不得!”

    斯宾塞再次向前移动。非法棚户现在则继续后退,同时靠嘴巴进行自卫:

    “你别以为我们被你给吓住了!”

    “呸!我倒要看看,你是顶得住我还是顶不住!我要把你吊高一点儿,好让人们瞧瞧,辛克妈妈得到了一个多么英勇的保护人!”

    他的话音未落,像闪电般一样迅速的重重的两拳已经落在了对方的肩上。然后他抓住非法棚户的两只胳膊,把它们紧紧地按在他身体的两侧,同时把他推向墙壁,接着,他把他举起来,用他的衣领把他挂到墙上的一个衣钩上。这可不是一般的惊人之技,人们注意到,他在于这件事时简直没有花费一点儿力气。非法棚户挂在墙上不停地乱动着,片刻之后他的牛皮衣的领子撕裂了,他掉到了地上。斯宾塞放开喉咙哈哈大笑,他的那伙同伴也跟着笑;在场的其他人无法再继续保持一脸的严肃,尽管斯宾塞那个流氓压根儿都没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喝彩。就这样斯宾塞用他的笑声送垂头丧气的非法棚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现在大运该光顾我了,因为他终于认为我值得他注意了。他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我,然后向我发问道:

    “您大概也跟对面那位一样,是一位勇敢的绅士吧?”

    “我想不是,先生。”我心平气和地回答说。

    所有的桌子周围的人都敛声屏气注意地听着,看将有什么事发生,也许又会是什么可笑的事。

    “不是吗?”他接着说,“我也觉得您不是英雄!这是您的运气,不然的话,我也会把您挂到钉子上!”

    因为我沉默不语,他训斥我说:

    “您也许不相信我会这样做吧?”

    “我完全愿意相信这一点。”

    “是真的吗?托比-斯宾塞可不是随便任人耍笑的人!”

    很明显,他这是在找茬儿要跟我吵架。我看到辛克妈妈投向我的忧虑的目光,为了让她安心,我客客气气地回答说:

    “我相信,先生,谁拥有这么强的体力,能够一下子把一个男人挂到钉子上,那他就完全没有必要怕被其他人戏弄。”

    他瞧着我的那种凶狠的目光变得温和一些了,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一副几乎是友好的表情,现在他用一种心满意足的语调说:

    “说得对,先生。看来您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家伙。您愿意告诉我,您是干哪一行的吗?”

    “实际上我没有职业,因为刚好是现在我任何事情都没做。”

    “可您必须得当个什么,或者干些什么。难道不是吗?”

    “您说得当然对。我已经在各种事情上都尝试过。”

    “然而一事无成?”

    “可惜是这样!”

    “您最后干的是哪个行当?”

    “我最后在大草原呆过。”

    “在大草原?这么说是猎人喽?难道您会打枪吗?”

    “还可以。”

    “那么骑马呢?”

    “也差不多。”

    “可是我觉得您是那种胆小的人!”

    “这要根据情况而定。人们只应该在必要的场合下显示自己的勇气,否则就是炫耀自己。”

    “这么说是对的!您听着,我已经开始喜欢上您啦。您是一个谦虚的人,而且是一个用得着的人。要是我知道,您不是一个十足的生手,那么……”

    “那么……”我问,因为他没有把这句话完全说完。

    “那么我会问,您是否有兴趣跟我们走。”

    “上哪儿?”

    “去西部。您愿意一同去吗?”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必须得首先知道,你们去什么地方,你们想在那里干什么。”

    “好吧,这么做也是对的,而且很理智。我们想前往科罗拉多,去圣路易斯公园那边,大致如此。也许,您已经到过一次那里吧?”

    “是的。”

    “怎么样?很远吗?这让我简直都无法相信!您熟悉佛穆——卡斯卡德地区吗?”

    “不熟悉。”

    “我们想去那里。那上面的公园里近来又发现了大量的金子,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

    “你们想去挖金子?”

    “……是……是……是吧!”他拖拖拉拉地说。

    “要是你们什么都找不到呢?”

    “可是其他人已经找到一些了,”他耸耸肩膀回答。“人们不需要直接去挖也能找到些什么。”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想播种,就想收获。

    “我们即使什么都找不到也用不着您来操心,”为了引起我的兴趣他继续说道。他说带我一起去是认真的,因为他带去的伙伴越多,他的生意肯定干得越好。他大概认为我是一个可以充分利用的人,而且利用完了就可以一脚踢开。“我们都确信,我们将会获得很好的收益,因为我们身边有一个懂行的人。”

    “一个地质学家?”

    “他比地质学家还要强,他具备挖掘黄金所需要的全部知识和经验。他是军衔最高的一位军官,也就是说,他是将军。我告诉您的这个情况您不会怀疑吧?”

    “将军?”我问,同时在我头脑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道格拉斯。他参加过许多战役,后来对矿山进行了非常深入的科学研究,他的研究成果使我们确信,我们将找到很多金子。怎么样,您有兴趣吗?”

    如果他真想去挖金子,那他应该特别小心谨慎才对,他一定会避免在这里、当着这么多目击者的面谈及此事。所以,他可能有其他的打算,而且,他们将要干的事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由此人们还可以知道,这个“将军”也准是他们一伙的。他仍然以道格拉斯的名字出现,而没有使用其他的名字,这是他的一种疏忽,我对于他的这种疏忽几乎无法理解。

    “不,先生,我对此没有兴趣。”我回答说。

    “为什么没兴趣?”

    “很简单,因为我不喜欢这种事情。”

    “为什么你不喜欢这种事情?”

    他原先那种友好的表情渐渐消失了,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变成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因为它不符合我的爱好。”

    “那么你有什么样的爱好呢,先生?”

    “被认为是诚实的那一类。”

    “见鬼去吧!你大概是想说我不诚实吧?”

    在其他的客人中,有几位也站了起来,他们估计紧接着肯定会发生争吵,他们想看清楚一些。

    “我才不关心你的诚实呢,你也不要关心我的爱好。”我坐着镇静地说,同时一直用敏锐的目光盯着他,“咱们相互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还是不要互相打搅吧!”

    “不打搅?你侮辱了我,现在我必须让你看看托比-斯宾塞究竟是什么人!”

    “你根本不需要让我看。”

    “怎么?你已经知道了?”

    “是啊,因为你跟我都是一样的人,也就是说,我们都是辛克妈妈的客人,作为客人就应该懂得遵守规矩。一个人若想要别人对自己有礼貌,自己的言行举止也应该要让别人满意。”

    “哼,那么你究竟想怎样对待我呢?”

    “像你理应得到的那样对待你。我并没有邀请你坐到我旁边,这里的座位有的是,足够你坐的。我也没有要求你跟我说话。在我被你拉入谈话后,我客客气气、恰如其分地回答你提出的问题。你的计划、你的打算根本不关我的痛痒;不过,因为你刚才问我,是否愿意跟你一起去科罗拉多,所以我心平气和地告诉了你,我对此不感兴趣。”

    “你刚才谈到了有关诚实的问题,小子!这我绝对不能容忍!”

    “不能容忍?哼!我认为,一个诚实的人应该能够心平气和地听别人谈论诚实的问题,而不应该一听就发火。”

    “喂,你说话可要当心!这又是侮辱,这种侮辱我……”

    他的话被女店主打断了,女店主请求他保持安静。他向她挥起了胳膊。

    “您别冒险,辛克妈妈!”我请求她说,“我已经习惯自己照顾自己,而且我一向是自己保护自己的。”

    我的话使那流氓火冒三丈,他冲着我吼道:

    “你自己保护自己?好吧,现在你就保护自己吧!这一拳是为了你对我的侮辱!”

    他挥动着拳头向我打来。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下子抓起一个啤酒杯迎着他的拳头扔去。他没有打中我,他那一击被杯子挡住了,杯子立刻碎了。就在这一刹那,我腾地跳起来,从下面对着那家伙的下已猛击一拳,尽管他的身体又粗又壮又重,却被我打得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他撞翻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然后跌倒在地上。

    他被收拾了。接着,我又把目光对准了他的同伙。这帮人立即疯狂地大喊大叫着向我展开了攻击。我对准他们中间的两个人左右开弓一拳一个,把那两个家伙打倒;然后,我双拳同时出击,正中第三个人的心窝,他用走了调的声音大叫一声,人马上缩成了一团;最后两个家伙见状惊慌失措地退了回去。

    这时候斯宾塞又吃力地站了起来,重新打起精神。他的一只手被玻璃碴儿划破了,正淌着血;从他的嘴里流出的血更多,他在挨我那一拳时把自己的舌头咬破了。他把血吐到我身上,咆哮着:

    “狗杂种,你的死期到了!好小子,连自己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却居然敢向托比-斯宾塞大打出手!我要……”

    “住手!马上把手从皮带上拿下来!”我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因为他的手已经握在手枪上。趁他一愣神儿,我一下子拔出自己的手枪,瞄准了他。

    “不,我就把手放在皮带上!”他大发雷霆,“让我的子弹把你……”

    “再说一遍:离开武器,不然我就开枪啦!”我再次打断他的话厉声喝道。

    他还是抽出了手枪。我瞄准他拿枪的手;他大叫一声,垂下。了手,他的枪跌落到地上。

    “举起手来快点儿!你们全部都举起手来!谁不听从命令就让他吃枪子儿!”我这时命令道。

    “举起手来!”在西部是一句危险的话。谁首先把枪拿到手,谁就占据了优势。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就不能顾惜对手。如果一个人说“举起手来!”,对方不马上服从命令,那么前者一定会开枪,这一点人人皆知。那六个家伙自然也知道这条规则,所以他们立刻举起了胳膊。我乘机把我的第二枚手枪抽出来,把枪管始终对准他们。我警告他们说;

    “一直举着手,直到咱们的事情了结!我还有11颗子弹。辛克妈妈,把这些家伙的长枪、短枪和刀统统拿走!明天早上再给他们送去,或者让他们自己来取。现在再把他们的口袋的钱搜出来!把他们该交的酒钱扣出来,还有斯宾塞打碎的杯子钱;然后让他们赶快滚蛋。”辛克妈妈马上着手执行我的指示。这场面看起来实在有些滑稽,六个男人举着手站在桌子周围一动也不敢动。他们到底是哪一类人,通过他们拥有的财产就可以一目了然,因为从他们身上只能找出几个美分支付酒钱。当女店主把自己应该得到的钱收好后,我说:

    “现在打开门,辛克妈妈,让他们出去!到了外面他们才可以把胳膊放下来,早一点儿都不行,不然的话,我就开枪,即使是在最后一刻!”

    门被打开了,他们举着手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去。走在最后的是斯宾塞。在他迈出最后一步之前,他突然转过身来,半吼叫半咬牙切齿地恐吓说:

    “再见!下回一定让你举胳膊,狗杂种!”

    紧张的气氛现在松弛下来,可以听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那些好好先生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辛克妈妈又给我拿来了啤酒,她握着我的手说:

    “我应该谢谢您,先生!您使我摆脱了这些人的纠缠,不然的话,谁知道他们还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只有您敢这么做!您应该得到我这里最好的房间。不过,您可要小心这些人!他们下一回遇见您肯定会袭击您。”

    “呸!我不怕他们。”

    “您可别满不在乎,这些恶棍不是从前面来,而是从后面袭击您。”

    后来我看到,人们纷纷向她询问我的事,可是,她不可能向他们提供有关我的详细情况。他们大概想知道我是谁,然而我没有理由跟他们结交。我在这里最多只住两三天,我不想在杰斐逊城停留更长的时间。

    当我来到分配给我的房间时,我看出辛克妈妈遵守了自己的诺言,我住的房间又舒适又干净,我正是希望能够住这样的房子。我睡得比原来想象的好得多,因为一个西部人第一次重新回到一个封闭的房间里睡觉时,一般都很难合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我刻意打扮了一下自己,以使自己有一个较好的外部形象,然后我就去寻找华莱士银行,好打听一下老枪手的下落。我急切地想知道,他与这家银行是什么关系以及人家会怎样答复我。

    从辛克妈妈那里出来我没有走多远,因为这家银行就在同一条街上。我走进办公室打听华莱士先生,他们要我报出自己的姓名;因为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怎么样,所以我宁愿不讲。当人家不认识你时,这样做常常要稳妥一些。我在四处漂泊中获得过许多利益,这都归功于人们不知道我是谁。

    “告诉华莱士,我是老枪手的一个熟人!”

    我刚一说出老枪手的名字,所有的职员都把脑袋转过来看着我。人们按照我的请求为我作了通报,然后我被带进一间屋子,里面只有一位先生坐在写字台前,我进去时他站了起来。他是一个北方伦,长着一张相当讨人喜欢的脸,中等年纪。他用疑惑并且充满期待的目光望着我,自我介绍说:

    “我叫华莱士,先生。”

    “人们叫我老铁手。”

    “啊,衷心欢迎您,请坐,先生!我听说过许多有关您的善举。您自然是刚刚才到杰斐逊城的喽?”

    “不,我昨天就到这里了。”

    “什么?没有马上来找我?您在什么地方住的,先生?”

    “住在辛克妈妈那里,就在这儿附近。”

    “我认识她,一个正直诚实的女人,不过她的旅店不适合像老铁手这样一位先生!”

    “啊,我住在那里感到棒极了,我很满意。”

    “是啊,因为您已经习惯不管什么天气都在野外露宿,所以您的要求不高。不过,当您一旦来到一个文明的地方时,您必须得好好休养一下,补充一下您的身心健康所缺少的东西。”

    “正是为了这种健康的缘故,我不想有太大的差别,先生。”

    “可能吧!但我希望您接受我的邀请,当您在这里逗留期间住到我家里!”

    “请原谅,我只能满怀感激之情谢绝您的邀请。我可能明天就离开这里;另外,我喜欢完全保持独立和行动自由,如果我住在您那里,就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了。再说我答应过老枪手先生不给您添麻烦。”

    “为什么呢?”

    “您对他十分了解吗?”

    “我对他的了解胜过其他任何人;我甚至愿意告诉您,我们互相有亲戚关系。”

    “那好啦!他请求过我,不要查问他的情况。如果我住在你那里,我可能会注意到什么,或者说,我也许会猜到什么不需要我知道的东西。”

    “嗯,”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条理由和您想保持独立的理由我自然得认可;我不想强求您;不过,我非常欢迎您去,这点我想坦率地告诉您。”

    “谢谢,华莱士先生!我拜访您的原因仅仅是想打听一下,您是否知道老枪手先生现在大概在什么地方。”

    “他去了猎苑,首先是到圣路易斯的猎苑。”

    “啊!他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

    “三天前。”

    “那么我还能够赶上他。”

    “您想上山吗?您打算去找他?”

    “是的,温内图跟我一起骑马去。”

    “温内图也去?这太让我高兴啦!我们一直极其为老枪手担心。如果我们知道有这样两个男人在他的身边,我们就可以放心多了。你们已经救过一次他的性命,为此我感谢……”

    “哦,请别再说啦!”我打断了他赞扬的话语,“我已经说过,我不想识破他的秘密;不过,也许我可以得知,他那时是否在特雷特堡找到了他要找的丹-埃特尔斯?”

    “没有。埃特尔斯根本没有到过那里。”

    “这么说,那是‘将军’的一个谎言?”

    “是的。”

    恰逢此时,一个职员走进来,他出示一张证券,同时问道,是否应该兑付。

    “五千美元支票,小石城格林伍德银行,”华莱士念道,“没问题,可以付款。”

    那个职员走了。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从我们的窗旁走了过去;我看到了他,银行家也看到了他。

    “天哪!”我脱d喊道,“那是‘将军’!”

    “什么?您认为他是‘将军’?就是那个把老枪手毫无必要地打发到特雷特堡的‘将军’?”

    “是的。”

    “他从这儿经过,如此看来他似乎到过我的银行。请允许我去查问一下,他到这里来想干什么!”

    “我必须得看看他去哪里了!”

    我连忙跑出去,可是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一直追到下一个十字路口,但仍然没有看到他。不过,这并没有让我感到有多失望,因为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只是他一旦发现了我,我必须得提防他阴险地从背后攻击我。当我回到华莱士那里时,我得知,将军到过银行,那张支票就是他拿来的。当然,没有人认识他。

    因为我不想住在华莱士那里,于是他邀请我至少跟他共进早餐。我受到他如此友好的接待,终于被感动了,由此,我一直呆到吃中饭。等吃完中饭后我又被挽留了很久,眼看着晚饭又被端上来了。差不多快九点时,我才踏上归途回到辛克妈妈那里。

    女店主很生我的气,因为我离开这么久。她告诉我,她今天特意为我烤制了一些吃的东西;由于我没回来,结果被特里斯柯夫先生吃了。昨天的客人有一部分又来到这里,并且再一次展开了热烈的交谈。

    经过打听我得知,托比-斯宾塞在我离开之后马上叫人把武器取走了。我坐在能够看到门口的地方,因此,当两个男人进来时,我是最先看到他们的人之一,这两个人马上把所有在场者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从他们的外型来看,引起极大的注意也是很自然的事。

    他们其中一个又矮又胖,而另一个则又高又瘦。矮胖子没有胡子,脸被晒得黑黑的。瘦高个儿的脸同样被太阳晒得变了色,而且连他身上的全部养分似乎也被太阳吸收了;因为他的胡子稀稀拉拉的,只有几根;它们从他的面颊、下巴和上嘴唇垂到胸部,使他看起来就像他的胡子被蛀虫蛀过,因而才变稀疏的。更加引人注目的是这两个人的穿着。他们从头到脚全是黄绿色。又短又肥的黄绿色上衣,又短又肥的黄绿色裤子,黄绿色的鞋罩,黄绿色的领带,黄绿色的手套,黄绿色的帽子,帽子有两个帽檐,前面一个,后面一个,就像东方人的钢盔那种样式。他们只差一副单镜片眼镜了,假如他们的眼睛上再嵌上一个镜片,那么他们完全可以宣称自己是发明家或者是当今纨绔子弟的老祖宗,尤其是他们的手中还拿着非常粗笨的黄绿色的雨伞。

    这当然会把所有的目光引向他们。虽然他们这副打扮——把这副打扮称为一种伪装可能更好一些,但我还是马上认出他们是我的老朋友。我想寻开心,让他们大吃一惊,于是我连人带椅子都转了过去,使他们看不到我的脸。他们没有想到跟大家打招呼,他们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屈尊这样做。他们认为也没有必要小声说话。他们用目光向周围一扫,然后那个胖子在一张空桌子前停了下来,他问谨小慎微缓慢地踉在他后面的瘦子:

    “你觉得怎么样,皮特老浣熊,咱们要不要在这个四条腿的东西旁边安营扎寨?”

    “如果你认为这里适合我们,那么我不反对,老迪克。”瘦高个回答说。

    “好!那咱们就坐到这里吧!”

    他们坐了下来。女店主走到他们跟前,问他们需要什么。

    “您就是这个喝酒睡觉的地方的女主人吗,夫人?”迪克-哈默杜尔打听道。

    “是的,您也许打算在我这里过夜吧,先生?”

    “我们想不想在这里过夜这完全无所谓,我们已经有一间小屋,我们住在小屋里。您这里有什么喝的东西吗?”

    “有各种各样的白兰地。我特别向您推荐薄荷——藏茵香白兰地汽酒,这种酒棒极了。”

    “说来说去都是白兰地,我们不喝烧酒。难道您这里没有啤酒吗?”

    “有啊,甚至是非常好的啤酒。”

    “那么来两罐啤酒,要满上;罐子必须是大的。”

    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哈默杜尔端起大啤酒罐,一口气喝光了。皮特-霍尔贝斯见状也把他的啤酒倾杯饮尽。

    “你觉得怎么样,皮特,咱们要不要再让人给咱们斟一杯?”

    “如果你认为,迪克,咱们不会被酒淹死的话,那么我不反对。这比大草原的水好喝多了。”

    他们的罐子又被斟满了,直到现在他们才拿出一点儿时间把这家客店的店堂和在座的客人浏览一番。迪克的目光首先落在便衣警察特里斯柯夫身上,这位警察正用惊讶和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这两个人。

    “哎呀,我的天哪!”迪克叫道,“皮特老浣熊,你朝那张长餐桌看一下,你认识坐在右边角落里的那位先生吗?他正冲着咱们笑哪,就好像咱们是他的老丈人或者其他什么亲戚似的!”

    “如果你认为我认识他,亲爱的迪克,那么我不想反对。”

    “他不就是那个当时老盯着海盗的警察吗?来,咱们吓唬吓唬他!”

    他们匆匆向长桌子走去。特里斯柯夫也欣喜若狂地迎着他们走来。昨天他讲“凯曼船长”的故事时我注意观察过他,他有一张久经风霜、被太阳晒成深褐色的脸,尽管如此,他绝对不会给人留下一个西部人的印象;他那聪颖的面容,他那机智、明亮、敏锐的目光,表明了他的果敢、从容和目的坚定。他本来不打算首先跟这两个西部人打招呼,他想看看自己是否还能够被他们认出来。迪克-哈默杜尔和皮特-霍尔贝斯——他昨天刚刚谈到过他们俩——原来也在这里,在辛克妈妈这儿!毫无疑问,这是一件令人高兴的大事。坐在长桌子周围的人都纷纷跟他们握手;不言而喻,他们必须得放弃他们原先的座位,坐到老熟人和新结识的朋友中间来。

    “我们昨天刚谈到过你们,”特里斯柯夫说,“我讲述了咱们当时的经历。你们可别感到奇怪,你们已经成了这里这些先生非常喜爱和熟悉的人了。我们是否可以知道,你们后来的情况怎么样了?那次咱们目击了对凯曼船长、‘阿德米拉小姐’以及他们的同伙处决后,我不得不在纽约跟你们分手。”

    “我们后来的情况怎么样?很好啊。”哈默杜尔口答道,“我们直奔醅地区,到了那里我们当然立即寻找我们的藏身之处。从那时候起,我们又经历了许多事情,并且有了几个赢利的猎区。我们的钱袋越来越满,我们都不知道这么多的钱该往哪里放了。”

    “您真让人羡慕,哈默杜尔先生!”

    “让人羡慕,特里斯柯夫先生?您别说蠢话啦!如果一个人有这么多钱却什么也干不了,那这些钱又有什么用哪!在荒凉的西部地区我拿这些钱币、支票和汇票能干什么呢,嗯?”

    “那就去东部,在那里尽情地享受生活!”

    “谢谢!但那里有什么可享受的?难道让我坐到一家饭馆里,把菜单上的莱全部吃一遍?可是那些食物没有一样是在野外用营火烘熟的,而全是在炉膛里烤制的。难道让我去音乐厅欣赏音乐?可在那里我不但会被拥挤不堪的人群压个半死,还不得不吞下整个地球上最污浊的空气,我的良好的耳朵也会陷入被那些鼓声和号声毁坏的危险之中。我们的上帝在野外以原始森林的沙沙声和荒野里那些神秘的声音,为每一个有听觉的人提供的音乐会,是你们的小提琴和大鼓永远无法与之相媲美的。难道我该坐到一家剧院里,让笼罩在那里的麝香和广蕾香的气味刺激着我的鼻子,让演出的节目损害我的健康?因为我肯定会由此笑病了或者气病了。难道让我租一套房子,风吹不着,雨点儿也打不着?难道让我躺到一张床上,既看不到无边无际的天空,也看不到星星和云彩?难道让我里在羽绒被里,使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拔了一半毛的鸟?不!让你们的东部地区连同那些享受都滚开吧!椎一的和真正的享受我认为是在西部,在未开发的西部地区,而且这种享受人们不必花费一分钱。因此,在那里既不需要金子,也不需要钱。您可以想象一下,当一个人成了阔佬,可他的财富却不能给他带来丝毫的享受和好处,那该是多么令人恼火的事啊!于是,我们开始考虑,我们该用这笔用不着的钱做什么。我们绞尽脑汁考虑了好几个月,直到有一天皮特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一个棒极了的主意。是不是,皮特,老浣熊?”

    “嗯,如果你真的认为,那个主意很棒,那么我愿意赞同你的看法。你指的是我的老姑妈吗?”

    “她是不是你的老姑妈这完全无关紧要,不过这个想法将得到实施。皮特-霍尔贝斯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他是由一位老姑妈带大的。可是他从她身边跑掉了,因为她教育他的方式方法让他感到非常痛苦。我想你们大家可能都会同意这样一点,即有一些内心的感受人们是无法消除的,特别是当人们天天用棍棒和耳光逼着你一再重温这些感受的时候。这类痛苦的感受皮特-霍尔贝斯只有通过逃跑才能够摆脱掉。因为以他一个年轻人的智慧认为,老姑妈的教育手段太过分了,他的身体的某些敏感部位已经无法承受。但现在他终于理解了,他甚至认为他本该再多挨些揍。如今他不再觉得那位好心的老姑妈是母老虎了,他觉得她是一位充满爱心的仙女,她用棍棒改造他的外表是为了他内心的幸福。这种信念唤起了他对她的感激之情,同时也使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即查询一下老姑妈是否还健在。如果她已经死了,那么她的后代也许还活着,因为除了这个侄子之外她还有自己的孩子,他们接受的是同样的教育,是按同样的办法被带大的,现在他们完全应该成为幸福的人。我们想帮助他们实现这种幸福。如果我们能够找到老姑妈,就让老姑妈得到我们的钱,我把我自己的钱也给她,因为我不需要钱,至于她是我的姑妈还是他的姑妈,这完全无所谓。现在你们知道了吧,为什么你们会在临近东部的地方见到我们。我们到这里是想寻找皮特-霍尔贝斯的那位善良的仙女。我们当然不可以穿着我们在原始森林里到处乱跑时的那身装束出现在这样一个女人的眼前,于是我们去掉绑腿,脱下打着补丁的猎装,换上了这身漂亮的绿衣裳,因为绿衣裳可以使我们回忆起大草原和茂盛的森林的颜色。”

    “要是你们找不到姑妈呢,先生?”特里斯柯夫问。

    “那我们就找她的孩子,并把这笔钱交给他们。”

    “要是他们现在也死了呢?”

    “死了?胡说!他们还活着!按照这样的原则教育出来的孩子具有顽强的生命力,不这么容易死。”

    “这么说,你们大概随身带着这笔钱了吧?”

    “是啊。”

    “不过,是不是保管好了呢,哈默杜尔先生?我这样问是因为我知道有一些西部男人在钱的问题上常常表现得毫无戒心。”

    “有没有戒心这完全无所谓;我们把钱保管得很好,就连最狡猾的骗子也不可能得到这笔钱。”

    他跟皮特-霍尔贝斯一样,身上挎着一个黄绿色的袋子,他用手拍拍袋子说:

    “我们总随身携带着这个袋子,我们的财产就装在袋子里面,夜里我们把袋子枕在脑袋下面。我们把我们的财产换成了相当多的可靠的支票和汇票,支票和汇票是由小石城的格林伍德银行开具的,任何一家银行都可以支付全部钱款。在这里,您往这儿瞧,我愿意给您看看!”

    当他提到小石城的格林伍德银行时,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将军”,他今天在华莱士银行出示了一张这家银行开具的支票。迪克-哈默杜尔解开袋子,伸手取出一个皮夹子,然后他用一把小钥匙打开皮夹子。

    “钱藏在这里面,”他说,“皮夹子再套上一个袋子,双倍保险,这样就没有一个人能够拿得到。如果你们看到这些支票……”

    他的话突然中断了,后面的话仿佛不是卡在嘴里,而是卡在嗓子眼儿里了。他本打算从皮夹子里拿出支票给人看,我从远处看到,他手中握着一个浅颜色的小包,他的脸上显出一副惊愕的表情,是的,甚至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昨天我把支票拿在手里的时候,难道我是把它们包到报纸里了吗?这个你知道吗,皮特-霍尔贝斯?”

    “我不知道报纸的事。”皮特回答。

    “我也不知道,可这里有一张报纸,支票被包到报纸里了。奇怪,太奇怪啦!”

    他打开报纸,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吃惊地喊道:

    “见鬼啦!这里面没有支票!”他把皮夹子里其他的口袋都掏了个遍,可全都是空的。“支票不见了!它们不在这里……不在这儿……也不在这儿。皮特-霍尔贝斯,老浣熊,你马上查看一下,你的那些支票在哪儿!但愿你的还在!”

    霍尔贝斯一边打开他的袋子,一边回答说:

    “如果你认为,支票不见了,亲爱的迪克,那么我可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事实马上证明,他的支票也不翼而飞。这两个西部汉子急得跳了起来,然后不知所措地呆呆地望着对方。皮特-霍尔贝斯的脸本来就又窄又长,现在更加长了一半。迪克-哈默杜尔在说了最后那几句话后甚至忘记合上嘴巴了;他的嘴就这样一直大张着。

    不仅是坐在长桌子周围的人,而且其他所有的客人都很关注支票被盗这件事,因为所有的人,也包括我,立刻明白了发生了偷盗行为。我甚至认为自己能够猜出谁是小偷。人们七嘴八舌地从各个方面劝说哈默杜尔和霍尔贝斯。这两个人根本无法回答人们向他们提出的各种各样的问题,为了结束这种混乱的局面,特里斯柯夫大声喊道;

    “请安静,先生们!这么乱糟糟的我们将一无所获。这件事必须用另外的办法处理。我正是干这一行的,所以我请求您,哈默杜尔先生,好好思考一下,然后心平气和地回答我几个问题。您确信那些有价证券原来是放在这个皮夹子里吗?”

    “就像我确信我自己叫迪克-哈默杜尔那么肯定。”

    “原来皮夹子里没有这张报纸吗?”

    “没有。”

    “这样看来小偷玩的是偷梁换柱的把戏,他把那些有价证券取出来,然后把折叠好的报纸放进原来放证券的地方,以尽可能使您长时间地以为支票还在。因为皮夹子跟原来一样厚,当您把皮夹子拿到手里的时候,您肯定会认为它没有被打开过。可是谁是小偷呢?”

    “是啊,谁……是……那个……小偷呢?”哈默杜尔焦急不安地拖着语调说,“我不知道,一点儿都不知道!你呢,皮特?”

    “我也不知道,亲爱的迪克!”霍尔贝斯回答说。

    “我们必须得把小偷找出来,”特里斯柯夫说,“有没有什么人知道,你们把钱或者值钱的证券放到这个皮夹子里?”

    “没有人知道!”胖子迪克咕哝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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