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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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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了,是个颇为简陋的庭院。然而地面平整,土质细密,显得非常好看。

    三四郎望着泥土,好象这庭院可供观赏的只有这泥土地面。

    这当儿,高级中学校响起了天长节庆典的钟声。三四郎听着这钟声,想到时间该是九点了。他觉得啥事不干也有些说不过去,哪怕打扫一下樱树的枯叶也好。但又转念一想,这里连个扫帚也没有,于是又重新坐到回廊上了。约莫过了两分钟,庭院的木门吱地开了,简直没有料到,那位池畔的女子出现在院子里。

    方形的庭院两边围着花墙,面积不到三十平方米,三四郎一眼瞧见那位池畔女子站在这逼仄的天地里,忽然惊悟:鲜花自当剪下来插在花瓶里观赏啊!

    此时三四郎离开了廊缘,那女子也离开了栅栏门。

    “实在有些对不起……”

    女子先说出了这句话,略略施礼。她那整个上半身照例向前微微倾了倾,脸孔一点也没有低下来。她一边行礼,一边盯着三四郎。从正面看起来,女子的脖颈伸得老长,她那眼睛同时映进三四郎的眸子里。

    两三天前,美术教师给三四郎观看了格鲁兹①的画。当时,美术教师讲解道:

    此人画的女人肖像,无不富有肉感刺激的表情。肉感!用这个字眼儿形容池畔女子此时的眼神最恰当不过了。她在倾吐着什么,倾吐着一种艳情。这种艳情正在刺激着官能。这种倾吐居然透过骨骼深入到神髓中去了。它超越了甜美的感觉而变成一种强烈的刺激,与其说这是甘美,不如说是一种痛苦。当然,它又是同谦卑有别的。

    这又是一种残酷的眼神,令人看了准会想对她讨好一番。而且这女子和格鲁兹的画比起来,没有任何相象之处,那眉眼比画面上的要细巧一半。

    ①jean——baptistegreuze(1725——1805),法国画家,他惯以感伤的道德情操,描画同时代的市民生活。

    “广田先生新搬的住处就是这儿吗?”

    “嗳,是这儿。”

    同女子的声音和语调相比,三四郎的答话真有些太粗俗了。三四郎也发觉了这一点,但一时又想不起别的话来。

    “还没有搬过来吗?”女子的话听起来清清朗朗,没有平常人那种支支吾吾的地方。

    “还没有呢,也许就要搬来的。”

    女子逡巡了一会儿,她手里提着一个大篮子。女子的衣着有些不比寻常,看上去只觉得不象平时那样光亮,底子上象嵌着许多小颗粒,上面交织着条纹。那色调显得很不规则。

    樱树的叶子不时地从头顶上飘落下来。有一片树叶竟然落到篮盖上了,眼看就要粘住,谁知一阵风来又吹走了。风包围着女子,女子伫立于秋色之中。

    “你是……”

    风向旁边吹去的时候,女子向三四郎问道。

    “我是受托来打扫房子的。”

    三四郎说罢,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呆坐时的情景已经被她看到,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好,我就稍等一会儿吧。”

    女子也笑了。听她的口吻,似乎在征求三四郎的同意。三四郎格外高兴,便顺口说了声“唔”。三四郎本想说:“唔,那就请等一会儿吧。”谁知只简略到了一个字。那女子依然站着。

    “你是……”

    三四郎没有办法,只得学着对方,原样儿反问了一句。

    那女子把篮子放在走廊上,从腰带间取出一枚名片递给三四郎。

    名片上写着“里见美祢子”,住址“本乡真砂町”,就是说,过了谷就到了。

    三四郎瞧着这张名片的当儿,女子已经坐到廊缘上了。

    “我曾经见过你哩。”三四郎将名片装进衣袖,抬起头来。

    “嗯,有一次在医院……”女子说着也望望三四郎。

    “还有呢。”

    “还有一次是在池畔……”女子立即回答。真是好记性!三四郎这下子无言以对了。

    “实在有些失礼啊!”最后,女子添了一句。

    “不不,”三四郎回答得十分简洁。两人仰望着樱树枝,树梢上仅仅剩下几片被虫吃过的残叶。搬家的行李迟迟没有到。

    “你找先生有什么事吗?”

    三四郎突然这样发问。女子本来专心致志地望着樱树高高的枯枝,这时旋即转向三四郎,看那脸色,似乎冷不防吓了一跳。然而她的回答又显得很寻常。

    “我也是受托前来帮忙的。”

    三四郎这才留意。他一看,女子坐着的廊缘上全是沙土。

    “那里有沙土,会把衣服弄服的。”

    “哎。”

    她只是左右瞧了瞧,没有动。她环视了一下廊缘,然后把眼睛转向三四郎,冷不丁地问道:

    “你都扫完了吗?”

    她笑了。三四郎从她的笑声里找到了可以亲近的东西。

    “还未动手呢。”

    “我来帮你一起扫吧。”

    三四郎立即站起来。女子没有动,她坐在那儿问扫帚和掸子在哪里。三四郎告诉她,自已是空着手来的,根本没有什么扫帚和掸子,不妨到街上买吧。女子回说,那也用不着,不如到邻家借用一下为好。三四郎旋即去了邻家,很快借来了扫帚、掸子,还有水桶和抹布,急匆匆地赶回来。女子依旧坐在老地方,望着高高的樱树枝头。

    “有啦!……”她只说了一句。

    三四郎扛着扫帚,右手拎着水捅。

    “哎,这不是有啦。”他随口答道。

    女子穿着白布袜,登上积满尘沙的廊子,她走了几步,地上留着细小的脚印。

    她从袖子里掏出白色的围裙系在腰间。围裙边缘绣着花纹,颜色很好看,系着它来大扫除,似乎大可惜了。女子拿起了扫帚。

    “咱们扫起来吧。”

    她说罢,从袖子里伸出右手,把耷拉下来的袖口撩到肩头,露出两只细嫩的胳膊。搭在肩上的袖筒里,衬着美丽的内衣袖口。三四郎茫然地站了一会儿,猛地哗啦哗啦晃动着水桶,绕到厨房门口去了。

    美祢子扫过的地方,三四郎便再用抹布擦一遍。三四郎敲打铺席的当儿,美祢子就掸格子门。各处大体上扫除了一遍之后,他俩也渐渐混熟了。

    三四郎拎着水桶到厨房换水,美祢子拿着掸子和扫帚上了二楼。

    “请来一下。”她在上面招呼三四郎。

    “什么事?”三四郎拎着铁桶,在楼梯下边问。

    女子站在暗处,只有围裙是雪白的。三四郎提着水桶向上走了两三级。女子凝视着他。三四郎又向上登了两级。黑暗之中,美祢子和三四郎两人的脸只相差一尺远了。

    “什么事?”

    “太暗了,看都看不清。”

    “为什么?”

    “不为什么呀。”

    三四郎不打算再穷追下去,他从美祢子旁边擦身而过,上楼去了。三四郎把水桶放在昏暗的廊缘边,然后去开门。谁知连门闩都看不清。这时,美祢子也上来了。

    “还没打开来吗?”

    美祢子向对面走去。

    “在这儿呢。”

    三四郎默然不响地向美祢子那边靠近。当他的手快要触到美祢子的手的时候,不巧踢到了水桶,发出巨大的声响。好容易打开一扇门,强烈的阳光直射进来,令人目眩。两人对望了一下,不由地笑起来。

    后面的窗户也开了。窗户上装着竹制的格子,可以望见房东的院子,里头养着鸡。美祢子又开始打扫了。三四郎趴着在后面擦拭。美祢子两手拿着扫帚,望着三四郎的姿态,叫了一声。

    过一会儿,她把扫帚放在铺席上,走到后窗跟前,站在那儿向外面眺望。这当儿,三四郎也擦完了,他把湿抹布扑通一声扔进水桶,站到美祢子身旁。

    “瞧什么来着?”

    “你猜猜。”

    “是鸡吗?”

    “不对。”

    “是那棵大树吗?”

    “不对。”

    “那么你在看什么呢?我可猜不着。”

    “我一直在看那朵白云哩。”

    可不是吗,白云正打高天上通过。空中无限睛明,棉絮般闪光的浓云不断地从一碧如洗的天际飞过。风很猛烈,云脚被吹散开来,薄薄的一层可以窥见碧蓝的底子。有的被吹散了,又团聚一处,象汇集着无数根细软的银针,毵毵而立。

    “多么象是驼岛的boa①呀!”美祢子指着一朵白云说。

    ①英文:长毛围巾。

    三四郎不懂“boa”这个词的意思,因此也就直言说不知道。

    “哦,”美祢子立即将“boa”的词义认真地讲了一遍。

    “唔,这回我懂啦。”三四郎说道。

    于是,他把最近从野野宫君那儿听到的都告诉了她:据说那白云都是雪霰组合成的,从地上看过去是那般飘动,实际上它跑得比飓风还要快呢。

    “哎呀,是吗?”美祢子说罢,盯着三四郎。“要是雪,那就没意思啦。”

    “为什么?”

    “你想,云总该是云才好呀。要是那样的话,哪里值得这么远远观望一番呢?”

    “是这样?”

    “什么‘是这样’?你以为是雪也无妨吗?”

    “你好象很喜欢仰望天上的东西哩。”

    “嗯。”

    美祢子仍旧透过竹格子遥望空中,白云一片接一片连连飞过。

    这时,远处响起运货车的声音。从响声上可以辨出,车子拐进静寂的横街正向这里走来。三四郎叫了声“来啦”,美祢子回了句“真快呀”,依旧凝神仰望。她侧耳静听,仿佛那辚辚的车声同飘飞的白云有什么关系似的。车子冲破宁静的秋色,直奔这里行驶,不一会儿在门外停了下来。

    三四郎撇下美祢子跑下了楼。三四郎刚走出大门时,与次郎也同时进入大门。

    “你来得真早。”与次郎首先招呼。

    “你倒迟啦。”三四郎回答。他是把与次郎和美祢子相对而言的。

    “还迟呢,行李要一趟运完,有什么办法?况且就我一个人,此外只有女仆和车夫,他们什么事也不可指望。”

    “先生呢?”

    “先生上学校了。”

    两人谈话之间,车夫开始卸行李,女仆也进来了。与次郎和三四郎叫女仆和车夫到厨房去,他俩便把书籍搬进西式房间。书很多,排放起来很费工夫。

    “里见小姐还没来吗?”

    “来了。”

    “她人呢?”

    “在楼上。”

    “在楼上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在楼上。”

    “别开玩笑啦。”

    与次郎拿着一本书,沿走廊来到楼梯口,用平常的一副腔调喊道:

    “里见小姐,里见小姐!请下来帮忙整理书籍。”

    “这就来。”

    美祢子拿着扫帚和掸子,缓缓地下了楼。

    “你在干什么呀?”与次郎从下边焦急地问。

    “在楼上扫除呢。”上面传来回答。

    与次郎总算等美祢子下了楼,把她领到西式房间。车夫卸下来的书物堆积如山,三四郎脸朝里面蹲着,不停地翻看着什么。

    “哎呀,真不得了,怎么整理呢?”

    美祢子说罢,蹲在地上的三四郎随即转过头来,嘻嘻地笑。

    “什么不得了?先搬到屋里,然后再归拢。先生这就回来,也会帮忙的,没什么。我说,你干吗蹲在那儿看呢,等会儿借回去慢慢读不好吗?”与次郎嘀咕着。

    美祢子和三四郎两个在门口把书理齐,再由与次郎接过去摆进屋内的书架上。

    “这样乱怎么成呢,还该有一册续集哩。”与次郎将一本蓝皮书挥了挥。

    “可是找不到呀。”

    “怎么会没有呢?”

    “找到啦,找到啦!”三四郎说。

    “哎,我瞧瞧。”美祢子凑过脸来,“historyofintelectualdevelopo-ment①。哦,找到了呀。”

    “什么找到没找到的,快点拿过来!”

    ①英文『智能发展史』,为英国人克鲁嘉(johnbeattiecrozier1849——1921)所着。

    三个人耐着性子干了半个多钟头,最后连与次郎也不再催促了。只见他冲着书架默默地盘腿坐着。美祢子捅捅三四郎的肩膀。

    “哎,怎么啦?”三四郎笑着问。

    “唉,先生这个人也收集这么多没用的书,他究竟作何打算呢?真叫人哭笑不得,不如全变卖了,买份股票什么的倒可以赚上一笔哩。真拿他没法子。”与次郎叹息了一声,依然面壁而坐。

    三四郎和美祢子相互对望着笑了,排放书籍的主角不动了,他俩也停了工。三四郎翻阅一本诗集,美祢子把一本大画册摊在膝头观赏起来。厨房那边,临时雇佣的车夫和女仆不停地争论着什么,吵吵闹闹的。

    “你来瞧瞧。”美祢子轻声说道。三四郎探过身子,脸孔凑近画册。美祢子的头发散放着香气。

    画上有一幅美人鱼,一个女子赤裸裸光着上身,下身成鱼的形状。鱼体盘曲着,下面只露出个鱼尾来。画中人一手用梳子梳着长发,另一只手兜着梳剩下的发梢,面向着这边。背后是广阔的大海。

    “美人鱼。”

    “美人鱼。”

    两人把头贴在一起,异口同声地说。

    “什么?你们在看什么?”

    此时,与次郎正盘腿而坐思考着什么,他说着来到廓子上。三个人聚拢一处,翻看着画册的每一页,一边评头品足,无非都是随便议论一番。

    这时,广田先生穿着礼服从庆祝天长节的会场上回来了。

    三个人合上画册,一齐向先生致意。先生吩咐快些把书籍整理好,于是三个人又耐着性子干起来。这回主人在场,看来不能再磨蹭下去了。一小时之后,走廊上的书籍总算都塞进了书架。

    四个人并排站在一起,对着整整齐齐的书籍瞧了瞧。

    “其余的明天再收拾吧。”与次郎说。他的意思是先将就一下吧。

    “藏书真不少呢。”美祢子说。

    “这些书先生都读了吗?”三四郎最后问。看起来,三四郎想借鉴别人的经验,认为有必要把这个问题弄清楚。

    “哪里能读过来呢,佐佐木也许都看过了吧?”

    与次郎搔了搔脑袋。三四郎显得很认真,他说前一个时期,自己在学校图书馆借了一些书来读,可不论哪一本,准有人看过。又试着借了一本阿弗拉·贝恩写的小说,仍然留有别人读过的痕迹,因为很想知道读书究竟应该有多大的范围,这才问问看的。

    “我也读过阿弗拉·贝恩的作品。”

    三四郎对广田先生的这句话很感惊奇。

    “奇怪吗?说起来,先生专门爱看人家不爱读的书。”与次郎说道。

    广田笑着走向客厅,想必是去换衣服吧。美祢子也跟着走了,这时与次郎对三四郎说:

    “正因为如此,先生才被称做‘伟大的黑暗’的。他无书不读,但一点也不发光。倘能多少看一点时髦的东西,露它两手就好啦。”

    与次郎的话决非冷嘲。三四郎默默地望着书架,这时,客厅里传来了美祢子的喊声:

    “有好吃的,二位快来呀!”

    两人顺着书斋的走廊来到客厅,只见屋中央摆着美祢子拿来的篮子,篮盖已经揭开,里面装满了夹心面包。美祢子坐在一旁,将篮里的东西分盛在小碟子里。与次郎和美祢子一问一答地交谈起来。

    “你倒没有忘,把东西带来了。”

    “我是特地去订的。”

    “这篮子也是买的?”

    “不是。”

    “是自家的?”

    “嗯。”

    “这篮子真大,车夫随你一道来的吗?你可以让他代劳一下嘛。”

    “车夫今天出车了。别看我是女的,这点东西我拿得动。”

    “你当然可以,换个别的小姐,就不会这样干的呀。”

    “是这样的吗!要是这样,我也不干了。”

    美祢子一边用小盘子盛食物,一边应付着与次郎。她谈吐自然流利,而且沉着冷静,几乎不瞧与次郎一眼。这使三四郎非常敬服。

    女仆从厨房端茶进来,大家围着篮子吃起夹心面包。沉默了片刻,与次郎象是想起了什么,他问广田先生:

    “先生,我顺便问一问,刚才那个叫做什么贝恩来着?”

    “阿弗拉·贝恩吗?”

    “这位阿弗拉·贝恩是干什么的?”

    “英国闺秀作家,十七世纪的。”

    “十七世纪太古远了,不能登在杂志上了。”

    “是古远了一些,但她却是第一位从事小说创作的女作家,很有名。”

    “有名也不成,我再问一下,她写了哪些作品?”

    “我只读过一本叫《奥尔诺科》的小说。小川君,全集里有这本小说吧?”

    三四郎忘得一干二净,向先生询问这本书的梗概,据说这部小说写的是一个名叫奥尔诺科的黑人王族,被英国船长所骗,卖身为奴,历尽千辛万苦的故事。而且这件事被后世人当成作家所看到的真人真事而坚信不疑。”

    “真有意思,里见小姐,怎么样?你也写一本《奥尔诺科》吧。”与次郎又转向美祢子。

    “写倒是可以写,不过我没有亲眼见过那样的事情呀!”

    “如果需要找个黑奴主人公,小川君不是挺合适吗?九州的男子,皮肤黑黑的。”

    “真刻薄!”美祢子似乎在为三四郎辩护。接着她马上转向三四郎,问:

    “你说可以写吗?”

    三四郎瞧着她那副眼神,想起早晨这女子从木栅门闪进来的那一瞬间的姿影,心情自然地陶醉了。这是一种如醉如痴的感觉啊。他当然没有说出“请写吧”之类的答话来。

    广田先生照例抽起烟来。与次郎为之下了评语,说这是从鼻孔喷出的“哲学之烟”。可不是嘛,喷烟的方式确实有些不寻常,又粗又浓的烟柱从两个鼻孔里悠悠然地钻了出来。与次郎凝视着这烟柱,将半个脊背倚在格子门上,默然不响。三四郎茫然地望着院子的上空。这不象是搬家,简直是个小型的集会,谈话也随之活跃起来。难有美祢子躲在广田先生背后,着手拾掇先生刚才脱下的西服。看来,先生也是在美祢子照料下才换上和服的。

    “刚才讲到奥洛诺科的故事,你生性莽撞,出了岔子总不太好,顺便再说一点吧。”

    “哎,我听着。”与次郎一本正经起来。

    “那本小说出版后,一个叫做萨赞①的人又将这个故事改编成脚本,名称相同,不能混为一谈呀。”

    ①thomassouthern(1660-1746),英国剧作家。

    “哎,我不混为一谈。”

    美祢子收拾好西服,瞅了瞅与次郎。

    “那个剧本中有一句名言,叫做pity'sakintolove②……”说到这里,一个劲儿喷出“哲学之烟”来。

    ②英文:怜悯近于爱。

    “日本也有这样的说法哩。”这回是三四郎开口了。其余的人也都随声附和,可谁也想不起来。于是决定翻译过来看看。四个人各行其事,怎么也得不到统一。

    临了,与次郎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这句话非用俗语译不成,话的意趣就在于是俗语啊。”

    于是,其余三人将翻译权一并委任给与次郎。与次郎思索了一会儿。

    “虽然有些勉强,可以这样译吧?——可怜即是恋慕。”

    “不行,不行,这太拙劣啦。”先生忽然皱起眉头。这种译法仿佛确实很拙劣似的,三四郎和着美祢子也嘻嘻地笑。这笑声尚未停止,院子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野野宫君走了进来。

    “已经大致收拾停当了吧?”

    野野宫君来到走廊正对面,窥伺了一下屋里头的四个人。

    “还没有整理好呢。”与次郎连忙说。

    “能不能帮帮忙呀?”美祢子附和着与次郎说。

    “挺热闹嘛,什么事儿这样高兴?”野野宫君嘿嘿地笑着,一转身,坐到廊缘边。

    “刚才我翻译的一句话挨先生骂了。”

    “翻译!翻译什么呀?”

    “没有多大意思,内容是说怜悯即恋慕。”

    “哦,”野野宫君在廊缘上转了转角度,“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真弄不懂。”

    “谁也不懂呀!”这回先生发言了。

    “不,因为这句话太简练了————要是稍微延长些,就变成了这样的意思:所谓怜悯,也就是意味着爱情。”

    “啊哈哈哈,那么原文是怎么说的呢?”

    “pity'sakinlove.”美祢子重复地说。她的发音清脆而动听。

    野野宫君离开廊缘,向院子里走了两三步,不久又转过身,停在屋子的对面。

    “不错,译得好!”

    三四郎不由地审视起野野宫君的态度和视线来。

    美祢子到厨房洗了碗,沏上新茶,然后端到回廊边来。

    “请用茶。”她说罢坐下来,“良子小姐怎么样啦?”

    “哎,身子已经康复啦。”野野宫君坐下喝茶,然后稍微转向先生。

    “先生,我好容易搬到大久保,这回又不得不搬到这里来了”

    “为什么?”

    “妹妹说,她上学不愿意来往经过户山原野,又说什么我每晚搞实验害得她要等得很晚,寂寞难耐。当然,目前有我母亲在,倒还不觉得,过些时候,母亲一还乡,就只剩下女仆了。两个人胆子都很小,怎么受得了呢?真是一件头疼的事啊!”

    野野宫半开玩笑地叹息着。

    “怎么样,里见小姐,你那地方能不能安置一个闲人呢?”他说着瞥了美称子一眼。

    “随时都可以接待呀。”

    “接待哪一个呢?是宗八君,还是良子小姐?”与次郎开口了。

    “哪一个都行。”

    只有三四郎闷声不响。

    “那么说你是怎么打算呢?”广田先生也认真地问道。

    “只要妹妹有了着落,我暂时租寓所也行。否则就又非得搬家不可了。我曾想过干脆让妹妹住到学校宿舍去,可她是个孩子,总得找个地方,我能随时去,她也能随时来,这样才成呀。”

    “看来,只有里见小姐那儿最合适了。”与次郎又提醒了一句。

    广田先生没有理睬与次郎的话,他说:

    “我这里的楼上倒可以让她住,无奈有个佐佐木此人啊。’

    “先生,楼上请一定让佐佐木住呀。”与次郎自己为自己讲情。

    “哎,总会有办法的。别看我这么大一个人,遇到事情可一筹莫展。她还想去参观团子坂的菊偶,叫我带她去呢。”

    “是应该带她去的呀,我也想看一看哩。”美祢子说。

    “那就一道儿去吧。”

    “哎,说定了,小川君也去吧?”

    “嗯,我去。”

    “佐佐木君也……”

    “菊偶有什么好看?与其看菊花玩偶,例不如去看电影。”

    “菊偶好看呀。”这回广田先生开口了,“人工制作能到那种水平,恐怕在外国也是没有的。凭人的手能做出那样精巧的物件,倒是很值得一看的。那人物形象要是普普通通,也许不会有一个人跑到团子坂去,因为哪户人家肯定都有四、五个,自然不用特地上团子坂了。”

    “先生真是高论。”与次郎加以评价。

    “过去在课堂听先生讲课,时常受到这祥的熏陶。”野野宫君说。

    “那么,先生也一道去吧。”美祢子最后说。先生默默不语,大家都笑了。

    老女仆在厨房里喊:“请哪位来一下。”与次郎应了一声,立即站起来。三四郎依然坐着。

    “哦,我也告辞啦。”野野宫君站了起来。

    “哎呀,这就回去吗?真难为你啦。”美祢子说。

    “上回那件事再稍等些时候。”广田先生说。

    “嗯,好的。”野野宫君答应了一声,出了庭院。

    他的姿影消失在木栅门外,美祢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一边叨咕“对啦对啦”,一边套上摆在庭院口的木屐,直奔野野宫追去。两人在外头说了一会儿话。

    三四郎默然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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