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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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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跨进门,就看到胡枝子高过人头,长得十分茂盛,树根下面映出黑色的影子。

    这黑影在地上爬着,到了深处便看不见了,使人觉得它是上升到重重叠叠的绿叶里了。浓烈的阳光照着门外,洗手池旁生着南天竹,长得比寻常的要高,三根竹子依偎在一起,不时地摇摆着,竹叶罩在厕所的窗户上。

    胡枝子和南天竹之间,可以看见一段回廊。这回廊是以南天竹为基点斜着伸延开去的。胡技子遮挡着走廊的最远的一头。因此这胡枝子就近在眼前了。良子正好坐在廊缘上,她被胡枝子遮住了。

    三四郎紧挨胡枝子伫立。良子从廊缘边站起来,双脚踩在平整的石头上。三四郎这才发现她个子很高,为之一惊。

    “请进。”

    她说话的口气仍然象是等待三四郎来访似的。三四郎想起那次去医院的情景,他越过胡枝子来到回廊上。

    “请坐。”

    三四郎穿着鞋,听话似的坐下来。良子拿来了座垫。

    “请垫上。”

    三四郎铺上座垫。自打进了大门,他还没有说过一句话。看起来,这位单纯的少女光是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三四郎,但丝毫不想从三四郎那里得到什么回答。三四郎觉得仿佛来到天真无邪的女王面前,只有唯命是从了。没有必要讨好,哪怕说上一句迎合对方的话,也会使自己马上变得卑下。不如当个哑巴奴隶,任其摆布,反觉畅快。三四郎虽然被孩子气的良子当成了孩子,但一点也不感觉有损于自尊心。

    “找哥哥的吗?”良子接着问。

    三四郎既不是来访野野宫的,也并非完全不是来访野野宫的。究竟为何而来?

    连他自己也闹不清。

    “野野宫君还在学校里吗?”

    “嗯,他总是很晚才回来。”

    这一点三四郎也是知道的。他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他看到走廊上放着画具盒子,还有一幅未完成的水彩画。

    “在学画画吗?”

    “嗯,我很喜欢画画。”

    “老师是谁呀?”

    “还没有达到拜师的程度哩。”

    “让我瞧瞧。”

    “这个?这个还没有画完呢。”

    良子把尚未完成的作品递给三四郎。原来她正画自家的庭院风光。画面上,已经出现了天空,前院的柿子树和门口的胡枝子。其中,柿子树涂得红红的。

    “画得很好呀。”三四郎望着画面说。

    “你是指的这画?”良子有些惊奇。她真的有些奇怪了,三四郎的语调丝毫没有做作的意思。

    三四郎眼下不能说出带有玩笑意味的话,但也不能一本正经。因为这两者中间的不论哪一种态度,都会遭到良子的轻视。三四郎望着画面,心里却不是滋味。

    从走廊向客厅环顾了一遍,局围寂静无声。茶室里不必说,厨房里也没有一个人影。

    “婶母已经回乡下了吗?”

    “还没有,不久就要动身的。”

    “眼下在家吗?”

    “出外买东西去啦。”

    “听说你要搬到里见小姐家里去住,是真的吗?”

    “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前一阵子在广田先生那儿听说的。”

    “还没有决定,看情况也许要住过去的。”

    三四郎稍稍知道了个中情由。

    “野野宫君原来就和里见小姐很熟悉吗?”

    “嗯,他们是朋友。”

    三四郎心想,这是指男女之间的那种朋友了。他觉得有些怪,但又不好多问。

    “听说广田先生是野野宫君原来的老师,是吗?”

    “嗯。”

    只一个“嗯”字,话便打住了。

    “你愿意住到里见小姐的家里吗?”

    “我吗?是啊,不过,那样太麻烦美祢子小姐的哥哥了。”

    “美祢子小姐还有哥哥吗?”

    “有,他和我家哥哥同年毕业。”

    “也是理学士吗?”

    “不,不在一个专业,他是法学士,他上面还有个哥哥,是广田先生的朋友,早就去世了。眼下只撇下这位恭助哥。”

    “爸爸和妈妈呢?”

    “都没了。”良子笑了笑说。

    看她的意思,想象美祢子有父母似乎是件滑稽的事情。大概早就去世了,所以良子的记忆中一点印象也没有。

    “正因为如此,美祢子小姐才经常出入于广田先生家中的吗?”

    “嗯,听说她那死去的哥哥同广田先生十分密切。美祢子很喜欢英语,常常到先生家里补习。”

    “也到这儿来吗?”

    良子不知不觉地继续画那帖水彩画。三四郎守在旁边,她也毫不拘束,而且能从容回答他的问话。

    “美祢子小姐吗?”她一边反问,一边在草葺的房顶加上一层柿子树的荫影。

    “有些太暗了吧?”良子把画送到三四郎眼前。

    “嗯,是太暗了。”他老老实实地应道。

    良子将画笔蘸饱水,把暗影洗了去。

    “她也到这儿来。”良子这才回答他的问话。

    “经常吗?”

    “嗯,经常。”良子依然面向画稿。

    良子继续画画,他们之间的回答使三四郎感到十分快活。

    沉默着看了一会儿画,由于良子一心想将屋顶的黑影洗掉,蘸水过多,运笔又不娴熟,那黑影反而向四方漫洇开来。那棵精心画成的红艳艳的柿子树,竟然变成阴干的涩柿子的颜色了。良子停下画笔,伸开两手,向后仰仰头,尽量远远地审视着这张高级画纸。

    “已经不行啦。”她终于小声说。

    确实是不中用了,这是没办法补救的,三四朗也有些惋惜。

    “算了吧,就再另画一张吧。”

    良子依旧看着画,眼角瞥了一下三四郎。这是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三四郎越发怜爱起来。

    “真糟糕,白费两个多钟头。”

    她吃吃地笑了,随后在精心绘制的画面上纵横抹了两三条粗线,啪啦一声合上了画具盒子。

    “不画了,请到客厅去吧,我给你沏茶。”

    她说罢自己先走进去。三四郎嫌脱鞋麻烦,依旧坐在廊缘上未动,心中琢磨,这位至今才请自已喝茶的女子’非常有意思。三四郎本来不打算同这位不比寻常的女子逗趣,现在突然听到请他喝茶,不能不感到一种愉快。这种感觉决不是因为接触了异性才会有的。

    茶室里响起了谈话声,看来一定是和女仆了。不一会儿,格子门拉开了,良子端着茶具走来。三四郎从正面瞧着她的脸,觉得这是一幅最有女性特征的面孔。

    良子沏好茶端到廊缘边,自己坐在客厅的铺席上。三四郎觉得该回去了,但呆在这个女子身旁仿佛不回去也挺好的。上次在医院曾对她端详半天,弄得人家面红耳赤,所以赶紧离开了。今天倒没有什么,幸好她献茶上来,两人便各守着廓缘和客厅继续对谈起来。天南海北地谈着谈着,良子向三四郎提了个奇妙的问题,她问他喜欢不喜欢自己的哥哥野野宫,乍一听,简直象出自孩子之口,可良子的体会却加深了一层。在她看来:凡是埋头钻研学问的人,总是用研究的目光对待万物,情爱也就自然看轻了。假如凭人情观察事理,不是爱好就是厌恶,二者必居其一,不会产生研究的心理的。自己的哥哥是位理学家,不可能专门来研究妹妹,对妹妹越研究越会减少亲近的程度,就越要疏远妹妹。然而,那位喜欢研究的哥哥,却对妹妹抱有挚着的爱。想到这里,她得出结论:毫无疑问,哥哥是全日本最好的人。

    三四郎听了良子一番话,觉得很有道理,但又仿佛不大满足,至于什么地方不满足,他头脑有些模糊,竟然一点也弄不清楚。所以,他没有对良子的表述公开加以评论,只是在心里思忖,自己无法对一个女孩子的话提出明确的评价,作为一个男子,太不争气了。想到这里,他涨红了脸。他同时领悟到,对于东京的女学生,决不可小觑。

    三四郎对良子怀着敬慕的心情回到寓所。来了一张明信片:“明日下午一时许去参观菊花玩偶,请到广田先生处聚会。美祢子。”

    这上面的字和野野宫君口袋里半露的信封上的字非常相象。三四郎接连读了好几遍。

    第二天是星期日,三四郎吃过午饭立即到西片町去。他身着新制服,脚上穿着光亮的鞋子。顺着宁静的横街来到广田先生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声。

    先生的家,一进门左手紧挨着庭院,打开木栅门,不经过大门就能到达客厅外面的走廓。三四郎刚想拉开扇骨木树篱笆中间的插销,忽听院内有人说话。那是野野宫和美祢子在交谈。

    “干了那种事,只能坠地而死了。”这是男人的声音。

    “我认为死了倒清净。”这是女人的应答。

    “那种无谋之人,就该从高处掉下来摔死的。”

    “这话太残酷啦。”

    这时,三四郎打开木栅门,站在院里谈话的两个人一齐瞧着这边。野野宫只向他一般地打了招呼,点点头。野野宫头上戴着崭新的茶色礼帽。

    “信几时接到的?”美祢子连忙问。

    他俩的交谈就此中断了。

    主人身着西服坐在廊缘上,依然喷着“哲学之烟”,手里拿着西洋杂志。旁边坐着良子,她倒背着手,挺着身子,两腿伸直,凝视着那双厚草鞋。————看样子,三四郎害得大家久等了。

    主人抛开杂志。

    “好,咱们走吧,到底给拉来了。”

    “辛苦啦。”野野宫君说。

    两个女子相视而笑,仿佛有着不可告人的隐秘。走出庭院时,她俩一前一后。

    “你个子真高呀。”美祢子在后面说。

    “腿长。”良子回答了一句。在门边并肩而过时,她又解释道:“所以尽量穿草鞋的呀。”

    三四郎正要随着走出院子,楼上的格子门哗啦打开来,与次郎走到栏杆旁。

    “这就走吗?”他问。

    “嗯。你呢?”

    “不去,那菊偶儿有什么好看,真傻气!”

    “一块去吧,在家呆着也是无聊啊。”

    “现在正在写论文,还是重要论文哩,哪里有空去玩呢?”

    三四郎惊讶地笑了笑,追赶四个人去了。他们穿过狭窄的横街,早已到达远处的宽阔马路上了。望着晴空下这一堆人影,三四郎越发觉得,如今自己的生活远比在熊本时有意思得多。过去曾经思考过的三个世界,其中的第二、第三世界正为这一团人影所代表着。影的一半是灰暗的,另一半则象开满鲜花的原野。在三四郎的脑海里,这二者浑然一体。不仅如此,自己无形之中也自然地编入这个组织中了。

    只是三四郎老觉着有些不够踏实,他感到不安。三四郎边走边想,发现刚才野野宫和美祢子两个在院子里的谈话是使他产生此种心情的直接原因。他为了驱除这种不安,想彻底回味一下两个人交谈的内容。

    四个人来到街口,大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美祢子用手遮在前额上。

    三四郎没有花一分钟就追上了他们。追上以后,大家都没有吭声,只是一个劲儿地赶路。过了一会儿,美祢子开口了。

    “野野宫君,你是理学家,所以才更要那样讲话的吧?”她似乎想把刚才的谈话继续下去。

    “不,不搞理科也是一样。要想高飞,总得先想法制作一个能够高飞的装置才行。首先要经过头脑的思考,不是吗?”

    “不愿意高飞的人,或许可以忍耐下去了。”

    “不忍耐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么说,安安稳稳地站在地面上是最好不过的了。不过又太没有出息啦。”

    野野宫君没有回答,他冲着广田先生笑了笑:

    “女辈之中出诗人哩。”

    于是,广田先生回答得很妙:“男子的弊病正在于不能成为纯粹的诗人。”

    野野宫君就此沉默了。良子和美祢子两人悄悄地交谈起来。三四郎这才瞅了个空子问道:

    “刚才你们在谈论什么?”

    “哦,是谈论天空的飞机。”野野宫淡然地说。三四郎好象听相声艺人“解包袱”似的,疑云顿解。

    之后,大家再没有谈论什么。再说,在这行人熙来攘往的大街上,也不便于长谈。大观音像前有个乞丐,额头抢地,扯着喉咙高声哀告。他不时地抬起脸,额头沾满了灰沙,成了白白的一团。没有人理睬他,五个人也若无其事地从旁穿过。走了五、六百米,广田先生忽然转头问三四郎:

    “你给过那个乞丐钱吗?”

    “没有。”

    三四郎回头望望,那乞丐双手合十,举到额前,依然大声哀告。

    “一点也不情愿。”良子紧跟着说。

    “为什么?”良子的哥哥望着妹妹,没有责备的意思,野野宫的表情毋宁说是冷静的。

    “他那样焦急地逼着人要钱,反而达不到目的。”美祢子评论道。

    “不,他的地点选得不对。”这回是广田先生发话了,“过往行人太多,所以不成。山上虽说人少,如若碰到这样的乞丐,谁都会给钱的。”

    “也许整天都碰不到一个人哩。”野野宫嘻嘻地笑起来了。

    听着这四个人对乞丐所发的议论,三四郎觉得自己迄今为止养成的道德观念受到了几分损伤。但是,自已从乞丐身边经过的时候,不仅没有打算丢给他一个子儿,说实在的,甚至感到很不愉快。从这一事实反省一下,觉得那四个人比自已更来得坦诚些。三四郎领悟到,这些人原来都能坦率地生活在这种广阔的天地之间,他们都是大城市的人啊!

    越走下去,人越多了。不一会儿,碰到一个迷路的孩子。这是个七岁光景的女孩子。她一边哭,一边在人们的袖子底下左右转悠,拼命叫着“奶奶,奶奶”。看样子,行人对此都动心了,有的停下脚步,有的说“真可怜。”然而谁也不采取什么行动。女孩子招惹着所有人的关切和同情,继续呆泣着寻找奶奶。这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现象。

    “这也是因为地点不好吗?”野野宫目送着孩子的背影问道。

    “警察马上会来处理的,所以大家都躲开了。”广田先生加以说明。

    “要是到我身边来,我就把她送给派出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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