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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竹节心嫩时便突 杨花性老去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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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问古今风月窟,不知多步销魂。秣陵新事又重听,半江杨柳雨,一馆杏花阴。

    激得骚人冲发愤,红裙欲付青萍。断头香尽梦还醒。碎云归旧峡,残叶响孤城。

    这首词儿,专慨叹那些吟风弄月的主儿。初时一味在那趣里钻研,寻香拾翠,希图快活,谁知到贩了这离愁载儿,就如着了一条湿布裤,洒又洒不迭,脱又脱不下。列位哥,你道有几个李亚仙,去恋着那郑元和!从来做子弟的,做到那郑元和,也是有一无二的了。他这一点痴心,抛尽资财,不为希罕,杀了五花马,卖了来兴保,也还是有人做得的。直至自己入了养济院,做了叫花子,上长街,穿短巷,打莲花落儿,相对的无非是这些色长化头。腌腌臜臜,痢痢癞癞,披了破叉袋,眠了破藁荐,虱子扒在头上做窠,臭虫钻在身边说话。到这样一个极底尽头,他也甘心领受。

    列位的,你道这样一个嘴脸,随他什么人见了,无不掩了鼻头,吐出几口涎吐。独自那个李亚仙见了,就将那绣襦儿裹包着他,千般疼痛,万般怜恤,岂不是真正一点血情!做姊妹的,那一个不爱富嫌贫,疾丑恋俏。李亚仙偏与这个叫花子做了一程儿夫妇,九死无辞,所以难得。总是他两个情真意切,便做了一对鸳鸯鸟儿也得,便做了一枝连理木儿也得,便做了一双相思虫儿也得。刀也砍他不断,斧也铲他不碎,锯也解他不开。便将他两个烧做灰,碾做土,他两个依旧热贴贴的搅做一处。这点心,却最永远无底,便到那海枯石烂的时节,他动也还不曾动着哩!

    如今这些男女相交的,或是男真女假,或是女真男假。初时节便热切切的,割得个头下来,后来渐渐竟如陌路人了。不要说浑全是假,若略有些些渗漏,便成了一个大窟衢。

    那个男子无假的,却有个尾生。尾生与那女子偷期,约于蓝桥之下。女子爽约不来,只见那山水发作了,密都都渤滚滚山也似推将来。那尾生只是站在所约之处,水过了头一二尺,一会儿淹死了。那个女子无假的,却有个秦娥:秦娥送他的丈夫到兰陵去,出了东郭门,到了十里亭,哀哀哭哭,折枝杨柳,奉了三杯马上酒,那丈夫竟去了。他那妇人便痴痴的不肯归去,走出在那半塘边,盯着眼儿,翘着脚儿,向着那丈夫只是望。只见轰地一声响,平地壅起一个山头来,那秦娥就不见了,这山却是秦娥的化身。至今这山叫做望夫石,犹昂着个头儿望着。

    闲话休题了,而今话表浙江嘉兴府秀水县,有两个秀士:一个姓赵名沛,字蓬生;一个姓陈名鉴,字飞光。两个约都有三十余岁,同窗艺学,却如那亲弟兄一般。蓬生的性儿风流活动,在那书斋里焚香扫地,胆瓶儿里时时插换些新鲜花草。每翻阅些情书,看着那婚姻不到头的,遂掩卷长叹道:“若是我赵郎,决不如此!”飞光的性儿一味豪迈,不惜资财,广访收藏,得一把芙蓉宝剑。每在书斋酒后,辄提宝剑下阶,狂舞一会。口经常道:“汾阳桥上那班豪杰,是我陈鉴一流人。”两人共事多年,一向与本学师长,姓徐名道复字引先,往来相厚。这徐引先系南京上元县人,任满已回去了。两人在窗间发下一个高兴,要去候他。

    那蓬生道:“久闻秣陵自古帝王基业,繁华佳丽的所在,我和你不可不去看一看。”那飞光道:“正是,也该南京去走走。”两人商量已定,各备多金,次日便行。随即叫一家童去雇下一只浪船。两家将行李书剑之类,搬下了船,家童随了就开船。

    行不上三四日,苏州丹阳已过,不觉到了那镇江口子上,歇着等风。这一晚月明如昼,大江一泻千里,平铺如掌。那一座金焦山儿,宛在水中央。二人走在那船头上看月,因瞧见那座山儿,甚是好看得紧。怎见得?

    难道是鳌鱼晒翅,又不是鼋子伸腰。登莱海里的螺头,洞庭湖中的蜗角。

    张骞痴想着浮槎,楚王错认了萍实。翠烟施霭,仙人桥上好吹箫;紫雾笼云,帝女矶边看漂练。

    现放着月明鱼网集,多管是人静夜江声。

    那蓬生只是要到金山去耍子,对飞光道:“老兄,我和你此来,原为游览名山大川。今夜这样好月色,且平风静浪,我和你不去金山上一看,也是个没解的俗物了。”那飞光意思道:“看看也好。”遂叫小厮:“唤那船家长起来,摇我们到金山去耍耍。外加他酒钱。”那家长在艄里答应道:“这两位相公不知紧要,我辛辛苦苦伏侍了口日,要睡一睡,明日绝早又要赶路。不要说酒钱,就是饭钱,也不敢领教。不去,不去!”二人听了,咀咀唔唔的骂了几声,仍坐了看月。只见那北边一只小船儿,咿咿呜呜的摇将来,二人见了,就忙问道:“摇来的是甚的船?”那人答应道:“我是鱼船。”蓬生说:“渔翁阿哥,我们要到金山上去耍子,你载我们去去,谢你酒钱。”那渔人答道:“去到使得,东边乌云起,少顷只怕有风暴起来,要去快些上船来才好。”蓬生忙到舱里取了二钱银子,先送与那渔翁,遂上了他的船。两人分付小厮,照管船上,去去就来。那渔翁即驾起了橹,慢慢的摆。船轻如叶,万顷茫然。月漾风旋,水纹露白,一派月江夜景。正是:

    空虚一气水天连,银样乾坤丹九还。

    借问蓬壶那风景,不知可与此间然。

    不半晌,荡到那金山脚下了,两人挽手上岸。渔翁道:“二位相公,上山去看看就下来。你看那些江猪,只管在水上拜风,只恐就有大风浪起来理!”两人踏着如昼的月色,指东话西,顾山盼水,已进寺门。踅入回廊,月光照耀,都是名人题咏。也有白板青书的,也有粉壁墨赋的,也有横披纸咏的。两人因诗玩景,逐首推敲,颇有乘兴不眠游玩到晓之意。不料江中果然波卷涛惊,急得渔翁没法道:“这些书呆,没搭圾的,不知踱到那里去哩!”把船缆定,走上山来寻找。见了二人,忙道:“相公,风浪来了,快下船回去,正是顺风!”飞光听得,已先走了。蓬生意正未足,壁上的诗却念得一停,道“有这样不做美扫兴的事!”便急忙忙的把壁间纸上的诗赋,都揭得七零八落,放在袖内,急急跑来,一同上船。只见江心里却似饭锅滚的一般,白浪滔天掀翻起来。风越发乱旋,拔得满船都是水,两人衣衫尽行湿透。那飞光埋怨蓬生:“只管看甚的诗,耽耽阁阁。”渔翁道:“相公坐稳些。我们喜得是只打鱼船儿,久惯耐得风浪的,不然方才这几阵猛浪,老早告乾千岁哩!”两人都吓得呆想,遂叫快摇回去罢。怎奈那船小风大,只管在水溜里打个来不回,直荡到三更光景,方摇得到自船边。二人忙跳上了自船,就是雨淋鸡一般,两人你埋我怨,嗟叹不已。

    次早开船,天不大亮,蓬生先钻起来,把夜间揭的诗词,逐一看过。却有奇巧的事,内有“徐引先偕马翠娘校书即景口占”,是玄雅斋相思笺写的七言绝句。蓬生对飞光说:“徐老师果是风雅中人,先与甚么丽人马翠娘同玩联诗,应不象我们,遇着那样煞风景的苍天。”说罢,蓬生把这徐引先的诗来朗吟:

    千轴浮沉似乱鹀,堆螺隐隐碧涵初。

    断松古寺赢僧在,能说当年武穆戈。

    又将马翠娘校书和的诗来朗吟:

    飞来不是雨云鹀,两瓣蛾眉点黛初。

    若遇雪城吹笛侣,浣纱此处可抛戈。

    吟罢,两个赞赏不迭道:“这也算得个雅韵的女郎了。”两个酸子因看金山,吃了这一惊。飞光口虽赞诗,心内有些兴阑,终日只在舱里打盹。连那江上的龙潭、野鸡山、观音门的景致,都不曾看得。到是蓬生,亏煞金山一游,收拾得这些零碎诗草,细细玩阅消遣,胸中兀兀突突,有个马翠儿的鬼胎,暗暗着魔。

    不一日,到了南京水西门。两人率了小厮,携了行囊,将几件出手货,竟到那徐学师家里问候。学师正值在家,两人投帖相见。学师喜不自胜道:“足见两位贤契有情,不惮千里而来。”两人道:“门生无日不想幕老师丰范,今特来恭候,聊具土仪,幸为笑纳。”徐公展帖一看道:“盛情敬领。”佳菜脚炉,作谢已毕,遂命设席款待。席间,蓬生把乘月高兴,游玩金山,揭得许多诗句,内有最妙的是老师与马校书唱和佳章。徐公道:“小弟俚句,取笑大方,或者翠娘之笔,差足叨兄说项耳。”说话间,飞光因问道:“老师,门生欲觅一个下处。”徐公道:“此处寓所固多,只是租金甚贵。我小弟有几间书室,去此不远,两位贤契不嫌,便请下榻,早晚又好请教。”两人作谢道:“一发承老师周旋了。”

    原来旧院里那个妓女,姓马名姗,小字翠儿,年纪不满二十。自小在这旧院里出身,因而吹弹歌舞、琴棋书画,般般技艺都精。名头正是喷香的时节。庞儿又且生得:

    腻如截肪泽如油,月见还笼花见羞。

    脆竹玲珑描不出,丹青周昉把图收。

    不想翠儿年纪不多,身边到积有千余金。他自思日在这沸滚汤中,讨不得一刻清凉世界。赎身从良的事,他到留心已久。忽一日办了一付礼,去央及一个妈儿得意的朋友,要他在妈儿面上讨个情分。那朋友欣然对妈儿说道:“令爱翠娘,为你赚了多少银子,又有多少衣服首饰与你,他今又肯出数百金银子赎身。你听我劝,放他出门罢了。”不想妈儿竟慨然应允,翠儿随即置酒,遂赎了身。自己就典了桃叶渡一所新盖的河房,到也算是个女中豪杰。在这河房里住下,也还略略清闲些。相与朋友,才得自做主张。每日有几个道地的清客谈笑。

    忽一日,有一个老词坛口了一首新曲儿,牌儿名是《桂枝香》,拿着与众清客看看。翠儿笑笑道:“曲儿做得怎的样好,借我看看。”上写着:

    凤凰楼下,鹦哥传话,门前金勒频嘶,却是玉郎回驾。扶头儿醉着,扶头儿醉着,跌向那罗帏一捺,和衣拳脚。这个薄情爷,不知在何处酣酣饮,教奴独自挑灯守着他。

    翠儿就将此曲点了板,拽扎起那清润喉儿唱着。一班清客,弹弦子的、挨提琴的、弄竹箫的,正在那里弹唱取乐。

    翠儿在院中的时节,徐引先喜他才情幽艳,与他盘桓,只是笔头上吟咏做些工夫,实是道义之交。那日徐引先遂信步率了两人,就到翠儿家里。入得门来,听得翠儿歌唱,便缩住了脚,三人在外厢窃听。那赵蓬生平昔最喜的是这一件把戏,你道他听了,怎不魂灵飘荡!遂等不得唱完,先自走到里面张探。

    丫头连忙去通知说:“徐老爷同两位相公来了。”翠儿和这几个清客一齐起身来迎。那徐引先见了翠儿,便道:“翠娘好快活!便带挈我老辈儿们,怎的独乐?”翠儿笑了一笑道:“自那日奉陪金山之游,一望波光,弥连黛色,至今梦寐犹自清赏。今日甚么好风儿,吹得你来?”这两个酸子,也和翠儿见了礼。那几个清客,便捉个空,一个一个的趿了去。丫头们就搬了几品精致茶食来,说“请相公吃茶。”四人坐定,翠儿问徐引先道:“这二位官人尊姓?”答道:“这两个是敝门生,在我秀水县学中的。这位姓赵,字蓬生,这位姓陈,字飞光,都是通今博古的好秀才。我一向契赏他的,他两人特来看看我。我因道翠娘是个盖世的佳人,不可不见。况我与你前日金山口占,早被两兄赏鉴过了,今他两人特来拜你。”翠儿笑一笑道:“不要你当面夸奖。”

    赵蓬生看了这个翠儿,又一头想着他诗才清隽,一发弄得话也说不出来,浑身都苏软了。那个婆娘却也眼乖,见他有些垂涎的意思,一面说话摇扇子儿,一面递果子的时候,只顾暗暗的把那眼色儿丢在赵蓬生身上。那蓬生也弄乖,也暗暗的将眼色儿回着他。三人和翠儿坐谈了一会,那徐引先在袖里取出一个封儿来,向翠儿道:“我一向要备个饭儿请你,你今不比昔日,不肯出门。今又值我这两个门生在此,你可唤厨下人来,叫他胡乱收拾些菜儿,好和你说说闲话儿。”翠儿笑道:“徐老爷,你真有些广文先生的气。我这里是极便的,那里要你拿出封儿来,俗煞,俗煞!”徐引先道:“你若不叫拿封儿去,我们就去了。”三人一齐起身要走,翠儿只向那赵蓬生一把拽住,笑道:“如此我权收在此。”又吃了些清异香茗,闲谭了一会,那些丫头们搬上肴馔来。那肴馔怎生调制:

    鲨鱼翅,炒和了山鸡;燕窝菜,烧烂了狸肉;鹿条筋,伴着松粉;黄蟹酱,合了胡麻。有的是仙人脯、红娘肘、大夫裙,滋味鲜肠;现放着桃花蝘、蒟蕊虾,莲房鲊,馨香可口。玉蛆浮脆云和糁,金薤轻甘雪色羹。

    三人同翠儿排次,坐着饮酒。饮到那中间时分,只见那几个清客,又一个一个的原趿将来。翠儿便道:“这几位的丝竹绝胜。”赵蓬生道:“不识可请教否?”那些清客道:“翠娘便领袖一领袖。”徐引先又做笑脸央及道:“适才隔了壁子,听得觉不鬯快,此时觌面,安可放过!”赵蓬生又将眼色睃着道:“断要请教。如此仙音,使我下界凡人听了,也好超脱。”翠娘遂笑了一笑,便提腔按板,清客们丝竹相和,越显得翠儿喉音香润,就唱了一折自制的时曲:

    梧桐树

    迎春唱野桥,一辈书生到。邀至书斋,品竹谐奴调。狂烧宝定香,泛煮琼芽草。不放奴归,月满黄昏翠,深杯浅盏情怀好。

    东瓯令

    香囊递,罗帕交。彩扇相投鸳订牢。歌师几次雇人棹,洒不脱胶衫祆。堪笑他,榆钱乱撒买春宵,挽不住月儿飘。

    浣溪纱

    晓磬敲,晨鸡叫,下场头酒散人抛。酩子里,冲烟破雾归他去,那些个弄雨拈云来路遥。残灯照,猛思量,不由人一点点泪滴鲛(绡)。

    尾声

    琵琶空在奴怀抱,想书生似天上碧桃。从此后,懒向炉头沽绰俏。

    翠儿唱罢,众人赞赏不尽,果然是:

    娇莺百啭杏花梢,楼外飞云歇绛绡。

    香扣数松裙带缓,个中谁是捏红幺。

    赞罢,大家又笑哈哈的吃了数巡酒,那些清客又个个都趿去了。这一席间,也说不尽的欢娱,那翠儿与赵蓬生眼去眉来言语勾兜的光景。

    不一会,有个丫头来对翠娘说话。那翠儿即便起身到里厢去了。赵蓬生遂开口对徐引先道:“老师,这个姊妹,果然妙极,门生生平从没有见,未审他肯留朋友么?”引先笑道:“若贤契见悦,我试作媒何如?”

    少顷翠儿出来,引先就向翠儿道:“酒已多了,我到有句话,翠娘你先应允了,我才说。”那翠儿便道:“徐老爷的说话,自然不是甚么难事,我便先应承了,你请说。”徐公道:“我要为赵门生做媒,你便惜他是客邸,留他一程儿。”

    翠儿笑道:“我道是甚的话,原来是这话。”假做个作难的势儿,悄悄的对徐公道:“老爷你晓得我的,自从赎身以来,不欲混帐留人,今不合先应承了,却怎么处!”引先又千央及万央及,翠儿笑笑道:“且看,且看。”那个飞光在旁边看了,心里有些不奈烦,暗道:“这个徐老师,也大没要紧。”少顷,徐公扯了飞光道:“贤契,我们自回去,明日早来扶头。”那蓬生向飞光道:“老兄,小弟在此,不得奉陪,罪罪。”飞光便道:“吾兄没正经,只好今晚,明日断不可了。”遂两人竟别了,翠儿和赵蓬生送出了门。

    那飞光在途中对徐公说:“老师,不要忒帮衬他。这个盟兄,是极没正经的。前日金山揭回诗句,有老师与马翠娘酬和笔迹,极道老师风雅,女郎韵致。不科今日果然水到渠成了。”徐公鼓掌道:“无非缘分,且自由他。”

    却说蓬生与翠儿回到房中,丫头们又泡上绝好异茗来,两人灯下坐了对谈。蓬生道:“小生今夜天大的侥幸,得与翠娘做一程儿夫妇,永不敢忘足下这样美情。”翠娘笑一笑,起身轻轻的跌倒在蓬生怀里说:“我一向不肯留人,见了你这样风流韵士,不觉醉心。”蓬生便搂了翠儿,亲个嘴,叫声“我的心肝!”翠儿亦搂住蓬生,回叫几声。蓬生等不得上床,就要做事。翠儿笑道:“你不要性急,少不得是你口里的食,慌他怎的!待我与你净了手脚着。”那丫头会意,就促着翠儿去了。不一会转身来,伏侍翠娘梳了晚头。

    那个蓬生先蹲上床去睡着。翠儿故意又停停答答,丫头方才出去。自己关上房门,才笑怯怯的走到床边来,不大肯脱衣裳。蓬生起来,陪着笑脸,跪在床内,与翠儿松扣解带。他便一笑,就自蹲在被里,将被儿紧紧的搂住,故意没得把蓬生进被。蓬生又千求万告,他才说“我逗耍哩,那个教你起先这样性急。”才把被儿松松,两个在被里做得个:

    花花世界,美美乾坤。旧风情,宿趣重挑;新春兴,初交方炽。一往一来,犹如将军战马队;又松又紧,犹如老媪炒茶锅。只见一霎时,漏了胞浆,浑沌打开生死窍;发了机决,巫阳翻动云雨囊。

    原来那蓬生本领却也好,那个翠儿快活了两度,蓬生犹然不动,只是在那里讨好。翠儿便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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