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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史大郎夜走华阴县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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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批:此回方写过史进英雄,接手便写鲁达英雄;方写过史进粗糙,接手便写鲁达粗糙;方写过史进爽利,接手便写鲁达爽利;方写过史进剀直,接手便写鲁达剀直。作者盖特地走此险路,以显自家笔力,读者亦当处处看他所以定是两个人,定不是一个人处,毋负良史苦心也。

    一百八人,为头先是史进一个出名领众,作者却少于华山上,特地为之表白一遍云:“我要讨个出身,求半世快活,如何肯把父母遗体便点污了。”

    嗟乎!此岂独史进一人之初心,实惟一百八人之初心也。盖自一副才调,无处摆划,一块气力,无处出脱,而桀骜之性既不肯以伏死田塍,而又有其狡猾之尤者起而乘势呼聚之,而于是讨个出身既不可望,点污清白遂所不惜,而一百八人乃尽入于水泊矣。嗟乎!才调皆朝廷之才调也,气力皆疆场之气力也,必不得已而尽入于水泊,是谁之过也?

    史进本题,只是要到老种经略相公处寻师父王进耳,忽然一转,却就老种经略相公外另变出一个小种经略相公来,就师父王进外另变出一个师父李忠来,读之真如绛云在霄,伸卷万象,非复一日之所得定也。

    写鲁达为人处,一片热血直喷出来,令人读之深愧虚生世上,不曾为人出力。孔子云:“诗可以兴。”吾于稗官亦云矣。

    打郑屠忙极矣,却处处夹叙小二报信,然第一段只是小二一个,第二段小二外又陪出买肉主顾,第三段又添出过路的人,不直文情如绮,并事情亦如镜,我欲刳视其心矣。」

    话说当时史进道:“却怎生是好?”朱武等三个头领跪下道:“哥哥,你是干净的人,休为我等连累了。大郎可把索来绑缚我三个出去请赏,免得负累了你不好看。”「如此疑忌,何以谓之神机军师?只因此文独表只进,便不免相借一衬,非真朱武出丑也。」史进道:“如何使得!恁地时,是我赚你们来,捉你请赏,枉惹天下人笑。若是死时,我与你们同死;活时同活。「口齿明快,表尽大郎生平。」你等起来,放心,别作圆便。且等我问个来历情

    由。”

    史进上梯子问道:“你两个何故半夜三更来劫我庄上?”「反责之,妙绝。○写史进呕气愤,如画。」两个都头道:“大郎,你兀自赖哩!见有原告人李吉在这里。”史进喝道:“李吉,你如何诬告平人?”「反责之,妙绝。」李吉应道:“我本不知;林子里拾得王四的回书,一时间把在县前看,「怕史进语。」因此事发。”史进叫王四,问道:“你说无回书,如何却又有书?”王四道:“便是小人一时醉了,忘记了回书。”史进大喝道:“畜生!却怎生好!”外面都头人等惧怕史进了得,不敢奔入庄里来捉人。三个头领把手指道:“且答应外面。”「如画。」史进会意,在梯子上叫道:“你两个都头都不必斗动,权退一步,我自绑缚出来解官请赏。”那两个都头都怕史进,只得应道:“我们都是没事的,等你绑出来,同去请赏。”史进下梯子,来到厅前,先将王四带进后园,把来一刀杀了;「了王四。」喝教许多庄客把庄里有的没的细软等物即便收,拾尽教打叠起了;一壁点起三四十个火把。庄里史进和三个头领全身披挂,枪架上「显得三人不曾带来。」各人跨了腰刀,拿了朴刀,拽扎起,把庄后草屋点著;庄客各自打拴了包裹。外面见里面火起,都奔来后面看。史进却就中堂又放起火来,大开庄门,呐声喊,杀将出来。史进当头,「四字独表史进。」朱武

    、杨春在中,陈达在后,和小喽罗并庄客,一冲一撞,指东杀西。史进却是个大虫,那里拦当得住;「写得有声势。」后面火光乱起,杀出条路,冲将出来,正迎著两个都头并李吉,「笔势迅疾。」史进见了大怒。“仇人见面,分外眼明!”两个都头见势头不好,转身便走。李吉也却待回身。史进早到,手起一刀,把李吉斩做两段。「了李吉。」两个都头正待走时,陈达

    、杨春赶上,一个一朴刀,结果了两个性命。「此处杀李吉,不杀两都头可也。只是不杀,便要来赶,便费周旋,不若杀却,令文字干净。○首史进者,史进杀之;捉陈达、杨春者,杨春杀之。独不及朱牙者,所谓藏机于不用,早为军师留身分也。」县尉惊得跑马走回去了。众士兵那里敢向前,各自逃命散了,不知去向。「不是。」史进引著一行人,且杀且走,直到少华山上寨内坐下。喘息方定,朱武等忙叫小喽罗一面杀牛宰马,贺喜饮宴,不在话下。

    一连过了几日,史进寻思:「四字转出一部书来。」“一时间要救三人,放火烧了庄院。虽是有些细软家财,粗重杂物,尽皆没了!”心内踌躇,在此不了,开言对朱武等说道:“我师父王教头「开言便是师父王教头,表尽史进不忘其本,真可作一部大书领袖也。○我的师父王教头,开言便是此七个字,更无他句可以先之,史进胸中,有老大学问,一笔遂已写尽。」在关西经略府勾当,我先要去寻他,只因父亲死了,不曾去得;今来家私庄院废尽,我如今要去寻他。”朱武三人道:“哥哥休去,只在我寨中且过几日,又作商议。若哥哥不愿落草时,待平静了,小弟们与哥哥重整庄院,再作良民。”史进道:“虽是你们的好情分,只是我今去意难留。我若寻得师父,也要那里讨个出身,求半世快乐。”「可见英雄初念,亦止要讨个出身,求半世快乐耳。必欲驱之尽入水泊,是谁之过欤?○此句是一百八人初心。」朱武道:“哥哥便在此间做个寨主,却不快活?只恐寨小不堪歇马。”史进道:“我是个清白好汉,如何肯把父母遗体来点污了!「王进教法。○乃所愿则学王进也。○此句为一百八人提出冰心,贮之玉壶,亦不单表只进。」你劝我落草,再也休题。”史进住了几日,定要去。朱武等苦留不住。史进带去的庄客都留在山寨;「了史庄。」只自收拾了些散碎银两,打拴一个包里,余者多的尽数寄留在山寨。

    史进头带白范阳毡大帽,上撒一撮红缨;帽儿下裹一顶浑青抓角软头巾。顶上明黄缕带;身穿一领白丝两上领战袍;腰系一条楂注:手字旁查。五指梅红攒线搭膊;青白间道行缠绞脚,衬著踏山透土多耳麻鞋;跨一口铜钹磐口雁翎刀;背上包裹;提了朴刀;辞别朱武等三人。众多小喽罗都送下山来。朱武等洒泪而别,「真泪,与前擎着两眼泪,当有不同。」自回山寨去了。

    只说史进提了朴刀,离了少华山,取路投关西正路,望延安府路上来,免不得饥食渴饮,夜住晓行;独自行了半月之上,来到渭州,“这里也有个经略府,莫非师父王教头在这里?”「出笔有牛鬼蛇神之法,令人猜测不出。○这里二字上,省却史进道三字。」史进便入城来看时,依然有六街三市。只见一个小小茶坊正在路口。史进便入茶坊里来拣一副坐位坐了。茶博士问道:“客官,吃甚茶?”史进道:“吃个泡茶。”茶博士点个泡茶放在史进面前。史进问道:“这里经略府在何处?”茶博士道:“只在前面便是。”史进道:“借问经略府内有个东京来的教头王进么?”茶博士道:“这府里教头极多,有三四个姓王的,不知那个是王进。”「答得胡涂,便留住史进脚。」

    道犹未了,只见一个大汉大踏步竟进入茶坊里来。史进看他时,是个军官模样:头里芝麻罗万字顶头巾;脑后两个太原府扭丝金环;上穿一领鹦哥绿纻丝战袍;腰系一条文武双股鸦青绦;足穿一双鹰爪皮四缝干黄靴;「眉批:凡接写两人全身打扮处,皆就衣服制度、颜色上互相照耀,以成奇景。」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貉腮胡须,身长八尺,腰阔十围。那人入到茶房里面坐下。茶博士道:“客官,要寻王教头,只问这位提辖,便都认得。”史进忙起身施礼道:“客官,请坐,拜茶。”

    那人见史进长大魁伟,像条好汉,便来与他施礼。「象条好汉,方与施礼,甚矣,英雄之异施礼也。若小人处处施礼,这次独何哉?」两个坐下。史进道:“小人大胆,敢问官人高姓大名?”那人道:“洒家是经略府提辖,姓鲁,讳个达字。敢问阿哥,「看得上眼,便叫阿哥,妙绝。」你姓什么?”史进道:“小人是华州华阴县人氏。姓史,名进。请问官人,小人有个师父,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姓王,名进,不知在此经略府中有也无?”「鲁达紧紧只问史进,史进紧紧只问王进,写得一个心头,一个眼里,各自有事,极其精神。」鲁提辖道:“阿哥,你莫不是史家村甚么九纹龙史大郎?”「全不答王进,只是问史进,妙绝。○甚么妙,写出闻名时不肯便伏心事。」史进拜道:「得一人知我名,便不异拜之,写尽史进少年自喜。」“小人便是。”鲁提辖连忙还礼,「亦写出格相待。」说道:“‘闻名不如见!见面胜如闻名。’「绝妙好词。」你要寻王教头,莫不是在东京恶了高太尉的王进?”「直到此处方才放下史进,答还王进,笔法奇崛之极。○恶得高太尉,实是一件事。」史进道:“正是那人。”鲁达道:“俺也闻他名字,那个阿哥「遥望叫阿哥,妙绝。」不在这里。洒家听得说,他在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才种小种,真是奇文。」俺这渭州却是小种经略相公镇守。「奇文。○访老种相公,却到小种相公治下,寻师父王进,却与师父李忠相遇,皆凭空变幻之文。」那人不在这里。你即是史大郎时,「既是史大郎五字,予夺在手。○甫答王进,仍接史进,写得鲁达爱才之极。」多闻你的好名字,你且和我上街去吃杯酒。”「豪杰之酒,荣于华衮。」鲁提辖挽了史进的手,「看他何等亲热。」便出茶坊来。鲁达回头道:“茶钱,洒家自还你。”「欠一处茶钱。」茶博士应道:“提辖但吃不妨,只顾去。”

    两个挽了胳膊,出得茶坊来,上街行得三五十步,只见一簇众人围住白地上。史进道:“兄长,我们看一看。”「写史进少年好事。」分开人众看时,中间里一个人,仗著十来条杆棒,地上摊著十数个膏药,一盘子盛著,插把纸标儿在上面,却原来是江湖上使枪棒卖药的。史进见了,却认得他。原来是教史进开手的师父,「寻不着一个师父,却寻着一个师父,此师父前并不见,彼师父后并不见,真正奇绝妙绝之文。○此文与前小种经略相公一段对看作章法。」叫做打虎将李忠。史进就人丛中叫道:“师父,多时不见。”李忠道:“贤弟如何到这里?”鲁提辖道:“既是史大郎的师父,「既是史大郎的师父,予夺在手。」也和俺去吃三杯。”「荣哉。」李忠道:“待小子卖了膏药,讨了回钱,一同和提辖去。”「小。」鲁达道:“谁奈烦等你!去便同去!”「妙。」李忠道:“小人的衣饭,无计奈何。提辖先行,小人便寻将来。──贤弟,你和提辖先行一步。”「又照顾史进。」鲁达焦躁,把那看的人一推一交,骂道:“这厮们夹著屁眼撒开!不去的洒家便打!”众人见是鲁提辖,一哄都走了。李忠见鲁达凶猛,敢怒而不敢言,只得陪笑道:“好急性的人!”「如画。○又小。」当下收拾了行头药囊,寄顿了枪棒。三个人转弯抹角,来到州桥之下一个潘家有名的酒店,门前挑出望竿,挂著酒旆,漾在空史飘荡。三人来到潘家酒楼上拣个济楚阁儿里坐下。提辖坐了主位,李忠对席,史进下首坐了。酒保唱了喏,认的是鲁提辖便道:“提辖官人,打多少酒?”鲁达道:“先打四角酒来。”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按酒,又问道:“官人,吃甚下饭?”鲁达道:“问甚么!「句。」但有,「句。」只顾卖来,一发算钱还你!「句。」这厮!「句。」只顾来聒噪!”「妙哉此公,令人神往。」「眉批:回写鲁达,便又有鲁达一段性情气概,令人耳目一换也。看他一个人便有一样出色处,真与史公并驱矣。更不极意写史进者,此处专写鲁达,史进便是陪客也。」酒保下去,随即烫酒上来;但是下口肉食,只顾将来摆一桌子。

    三个酒至数杯,正说些闲话,较量些枪法,说得入港,只听得隔壁阁子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奇文。」鲁达焦躁,便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写鲁达。」酒保听得,慌忙上来看时,见鲁提辖气愤地。「如画。」酒保抄手道:“官人,要甚东西,分付卖来。”鲁达道:“洒家要甚么!「接口如画。」你也须认得洒家!「看他托大语,写来如画。」却恁地教甚么人在间壁吱吱的哭,搅俺弟兄们吃酒?洒家须不曾少了你酒钱!”酒保道:“官人息怒。小人怎敢教人啼哭打搅官人吃酒?这个哭的是绰酒座儿唱的父女两人,不知官人们在此吃酒,一时间自苦了啼哭。”鲁提辖道:“可是作怪!你与我唤得他来。”「写鲁达。」酒保去叫。不多时,只见两个到来∶前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妇人,背后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儿,手里拿串拍板,都来到面前。看那妇人,虽无十分的容貌,也有些动人的颜色,拭著泪眼,向前来,深深的道了三个万福。那老儿也都相见了。

    鲁达问道:“你两个是那里人家?为甚么啼哭?”那妇人便道:「先是妇人说。」“官人不知,容奴告禀:奴家是东京人氏,因同父母来渭州投奔亲眷,不想搬移南京去了。母亲在客店里染病身故。父女二人流落在此生受。此间有个财主,叫做镇关西郑大官人,因见奴家,便使强媒硬保,要奴作妾。谁想写了三千贯文书,虚钱实契,要了奴家身体。未及三个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将奴赶打出来,不容完聚,著落店主人家追要原典身钱三千贯。父亲懦弱,和他争不得。他又有钱有势。当初不曾得他一文,如今那讨钱来还他?没计奈何,父亲自小教得家些小曲儿,来这里酒楼上赶座子,每日但得些钱来,将大半还他,留些少父女们盘缠。这两日,酒客稀少,违了他钱限,怕他来讨时,受他差耻。父女们想起这苦楚,无处告诉,因此啼哭。不想误犯了官人,望乞恕罪,高抬贵手!”

    鲁提辖又问道:“你姓甚么?「一句。」在那个客店里歇?「一句。」那个镇关西郑大官人「一句。」在那里住?”「一句。○一连问四句,写出鲁达如活。」老儿答道:「次是老儿答。」“老汉姓金,排行第二。孩儿小字翠莲。「眉批:看他有意无意将潘金莲三字分作三句安放入,后武松传中忽然合拢将来,此等文心都从契经中学得。」郑大官人便是此间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绰号镇关西。老汉父女两个只在前面东门里鲁家客店安下。”

    鲁达听了道:“呸!「只一字可以抹倒天下人。」俺只道那个郑大官人,却原来是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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