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25回 旧事难忘对门窥丽影 坠欢可拾隔座窃芳巾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心里连跳了几下,很快地向桂枝看了一下,就不敢再看了。赵翁笑道:“我老远地就看到二爷向两边人家门口张望着,是看春联吗?这儿哪有好文章?”

    积之笑道:“回海甸来了,就没有事,在家里闷坐无聊,所以出来溜溜。”

    赵翁笑道:“二爷若是没事,我请你去听戏。这里的小戏馆子,倒有两个天桥来的角儿,先别问好歹,反正解闷总是可以的。再说,也让你先生们尝尝这平民化的戏馆子,是什么味儿?”

    积之本来不去,无如这老头子后面一句话,有点逼人,若是不去的话,倒显着自己不能平民化了。他因笑道:“既是那么着,我来请老太爷吧。”

    赵翁笑道:“我们到了戏馆子再说,谁请谁都算不了什么?请!”

    说着,他用手扶着积之,请在前面走。积之本来要客气一下,无如赵翁后面,就是江氏母女,自己虚着心,总怕致干未便。因之点了两点头,也就在前面走着了。他虽这样地心虚,可是江氏和赵翁一样,态度很大方,在后面跟着,就笑问道:“甘二爷,什么时候回来过年的?”

    积之这才想起赵翁也问了这句话的,便道:“我对于过年这件事,已经看得十分淡薄,况且时局这样不好,哪有那份心事。只是家兄有些家事要和我谈谈,我直到前日,才赶回来的。”

    赵翁笑道:“现在青年人倒都有爱国心,只凭这一点,也许中国亡不了。”

    积之笑道:“要说到爱国,我可惭愧,我对于‘爱国’两字,是芝麻大的事,也没有做过一回。哪能比令郎赵连长真正地扛了枪杆出去。”

    赵翁道:“他是当兵的,那又当别论了。我怎么说现在青年爱国呢?当八国联军进北平城的时候,我也还是个青年啦。要说到亡国,那也就差不离了吧?你猜怎么着?洋兵全都进城了,老百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总算进步一点,山海关炮响了,大家也就晓得发愁啦。”

    正说到这里,早有一阵锣鼓响送入耳朵,原来是已经走到戏馆子边下了。

    他们已经来不及谈话,便向前去找座。这里也是适用旧戏馆子规矩,是由看客人戏馆子去自己去找座的。这里看座儿的,少不得留着两排好座儿,恭候有钱的主顾。见赵翁一行四人进来,在这海甸街上,总要算是头等阔客,所以兜揽着就把他们让到一排椅子上去。大家坐的时候,不曾怎么注意,乃是赵翁坐最外边,顺着次序,积之桂枝江氏继续坐下。及至坐下了,积之看到桂枝身上的红色围巾,直拖到自己怀来,心里忽然想着,这可是个奇遇,到了现在的日子,我还可以和她并坐。不过他心里这样想着,表面上却十分地矜持着,不露一点笑容。台上先演的三出戏有两出是《三国》上的,一出是《水浒》上的,这正搔着赵翁的痒处,他并不评论戏子的做工如何,却谈论着整个故事的发展。最后唱到一出《打金枝》,赵翁虽知道那个白发须生是郭子仪,那位小生是驸马爷,对于整个故事,却不大明瞭。积之于是把郭子仪重整唐社稷的功劳略说了两句。赵翁笑道:“每年正月初一,戏馆子里都喜欢唱这一出戏。我瞧了回数不少,心里想着这皇上真懂礼,公主挨揍了,皇帝不但不怪驸马爷,还要封他的官,敢情这江山是亲家公给保住的。”

    积之笑道:“也许他心里必是那样想着,若是把驸马斩了,亲家公会造反的。”

    赵翁笑着摇了两摇头道:“不,我想郭子仪那么大一个忠臣,既能够绑子上殿,就不会造反。做上人的人就得这个样子,才算是公心,你说是不是?”

    说着向这边望了过来。桂枝笑着先点了两下头。江氏在一边听着,对于事情全明白了,就笑着答应一声道:“是的,老太爷,你为人也就和戏台上这个大官差不多。”

    赵翁笑着摇了两摇头道:“那怎样比得?”

    江氏笑道:“怎样比不得?你待儿媳妇的这一番周到,也许比这个大官还好呢。”

    她如此说着,桂枝就也跟着这声音,掉过头来向赵翁笑了一笑。她这样掉过头来,正好同积之打了一个照面。她这一笑,尽管不是对积之而发,然而积之看到这种情形,不由得心里不荡漾起来。他自己明白,人家的公公和母亲在这里,自己决不要胡思乱想,于是直着视线,只管向台上看了去。不过他的眼睛虽看着台上,他的鼻子,却是四处人方的气味,都可以闻到的。在他这样沉住了气,只管向台上呆看着的时候,却有一阵阵香气,不断地向鼻子里面送了来。这香气袭击得久了,积之向前看看,都是蓝布衣服的男子,后面虽有两个女人,黑油头,白粉脸,俗得令人做呕,她们身上,也不会送出香气来的,这一定就是桂枝身上的香气。积之在这样发生着疑问的时候,眼睛斜着,向桂枝身上看去。不过那也是很快的一瞬之间,他总怕为了自己的态度不端庄,惹得两位老人家不高兴。其实两位老人家,不见得有什么感觉,却是桂枝心里暗中着急。心想怎么这样大意,和他紧紧地坐着,他只管把眼睛睃来睃去,别让老太爷看到了这种行动。若要掉位子,又太著痕迹。心里那分焦急,都烘托到脸上,由腮口红起,直红通耳朵根后去。可是积之依然不曾感觉,只管不住地向这边探这香气的来源。最后,还是让他把这香气探出来了,原来是那条毛绳围巾上的。因为那围巾有小半截拖到自己怀里来,所以那上面沾染的残脂剩粉,有气味向上熏着。他不看戏,闭着眼睛,当是老内行在那里听戏,而实在他是在那里玩味那香的滋味。……“甘二爷,怎么着?你听入了神了吗?”

    积之睁开眼睛,赵翁正向他望着笑呢。积之笑道:“对了,我想偷这胡琴的花腔,所以闭着眼睛,让耳朵好用全力来揣摸。”

    赵翁笑道:“这样说,二爷听戏,是出一分儿钱,摸两分儿本回来呢。”

    他这句话,是指着积之又听戏又偷胡琴说,并无别的用意。桂枝心里,正在那里局促不安。听到公公这两句话,以为是暗里教训积之,脸上更是发烧,发烧得几乎要把眼泪水流出来。但是越是如此,也越不敢走开,只好勉强把眼光直视着,看在戏台上。好容易把戏看完了,随着散场的人向外走。现在桂枝得着自由了,她故意走得快些走到母亲的前面去。一路行来,都隔着积之很远。积之和赵翁远远地随着,还不住地谈着话呢。依着赵翁还要请积之到家里去谈谈,但是积之心中总不能十分平坦,就辞了没有去。

    他回得家来,哥嫂也就由城里坐汽车回来了,也就走到上房去,和哥嫂敷衍两句,吃晚饭时,勉强吃了半碗饭,就悄悄地回到书房去,撑了头在桌子边坐着,偷眼向窗子外面看看,并没有人经过,这就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摸出一方雪丝手绢来。这手绢角上,挑了两朵小桂花,三片绿叶子,这乃是杨桂枝名字的缩小。于是手拿了手绢,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又在鼻子尖上闻了几遍。记得在戏园里不敢再看桂枝的时候,桂枝在怀里掏出这方手绢来,在脸上轻轻地抹了两下,于是不大留心的样子,左手拿回手绢,向左肋下插进去。但是衣服的襟缝,都在右边的,左边如何插得下去?所以插了几下,那手绢依然还在手上。好像她全副精神,都注意着在台上,所以自己身上的事,却完全不知道。过久了,她的手,不知怎样疏了神,将手绢落在椅靠上,就向前看着去了。自己原不敢去动她的私有物,但是直等把戏看完了,她也不理会这条手绢。在她起身之后,这就把手绢拿到手上来了。这样看起来,她或者是有心把手绢私递给我的,也未可料,若不收起来,却是辜负她一番好意了。积之坐在书房里,层层地推想,越想越觉得越是桂枝情厚。积之只管把这件事颠三倒四地想着,心里有如热火烧,热水浇,说不出是这样不舒服。坐不住了,便在床上躺下。头昏沉沉的,似乎有点病。但正月初一,不可在家庭里表现了病相,于是点了一枝洋烛,放在床头边茶几上,然后拿了一本书,高高地睡在枕上来看。殊不想自己越挣扎,这病势来得越凶猛,到了后来,头下如加了百十斤的石磨,胸里翻腾做吐,不但是不能看书,便是静静地躺着,也有些支持不住了。在床上左翻右转,呕吐了两阵,情不自禁,呻吟了几声。这就把厚之惊动了,带着听差,跑进房来探望。他见积之睡在枕头的一边,面白如纸,微微闭着眼睛,只管喘气。倒大吃一惊,赶快用手去摸摸积之的额头,烧得烫手。因问道:“积之,你吃坏了什么东西吗?”

    积之微睁着眼摇了两摇头。厚之道:“你到哪里去了?”

    积之就含混着说,并没有到什么地方去,只在街上随便走走,看看人家门口的春联。厚之道:“这就是了。外面天气很凉,你在热屋子里,突然出去,吹了冷风,受了凉,中了感冒了,这样夜深,又是正月初一,找医生可不容易,找药也不好办。”

    积之将手微微摆了两摆道:“不要紧的,找些生姜胡椒冲碗水喝就是了。”

    厚之两只手在相搓着,除了这样办,也没有第二个办法,于是坐在积之书房里,看到听差,将姜汤送来,伺候积之喝下了,替他重重地盖着被,方始走去。他这样一睡,足有十几小时,待他完全清醒过来,已是太阳高照在窗户纸上了。他到了这时,脑筋清楚了,才慢慢地回想到未病倒以前的事情上去。

    在不曾睡下的时候,曾拿着一条拾来的手绢,在灯下把玩,这方手绢,在自己急于要上床睡觉,不曾理会到,放在哪里,现在就记不起来了。若是在灯下赏玩这手绢的,必然是随手放在桌上,厚之到这房里来探病的时候,他就看到那方手绢了。那手绢上,不但有香气,而且还挑了花,显然是女子的东西。哥嫂若得了这条手绢,又不免要猜疑一番了。想到这里,心里十分不安。其实这条手绢,并不曾惹着这大门里的哪个人注意,在他清醒以前两小时,早已把这消息依然传到手绢的原主人耳朵里去了。

    原来昨天这一日戏,不仅是弄得甘积之成了感冒病,便是桂枝这个怀孕的人,也受着累动了胎气,到了次日上午,赵翁也就请了这海甸街上一位有名的中医王大夫来看病。这王大夫平常喜欢下象棋,赵翁平常也喜欢下象棋,两个人却是一对棋友,在诊过了脉之后,王大夫就在堂屋里和赵翁闲谈。王大夫先打了一个哈哈然后道:“每逢时节,做医生的就得忙上一阵子,这原因很是简单,就是吃坏了。”

    赵翁道:“刚才王先生在对门和甘二爷瞧病,他也是吃坏了吗?”

    王大夫道:“也不外乎此吧?大概吃伤了食,又招了风,唉!现在年轻的人,什么都不要紧,死在头上,还要谈恋爱。”

    赵翁道:“你说的是甘二爷吗?”

    王大夫道:“可不是他,犯了这样重的感冒病,还要把一条女人用的手绢,放在枕头底下。”

    赵翁笑道:“你怎么知道是女人用的手绢呢?”

    王大夫道:“怎样不晓得?那手绢角上挑得有花,而且是香喷喷的,哪个男子,肯用这样的手绢?”

    他们在外面说话,桂枝在隔壁卧室里,也正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要打听积之什么病?听到这里,心里突突乱跳,又没法禁止王大夫不说。只听到赵翁道:“这位甘二爷,倒是个老实人,还会有这种事吗?”

    王大夫道:“一个人有外浮,有内浮,惟有这内浮的人,一脸正经的样子,暗下老不做好事,这就最容易出乱子。我也是一番好心,怕这手绢让他哥哥看到,不大方便,趁着他烧得迷糊的时候,塞到床垫褥下去了。”

    他这样说着不打紧,桂枝躺在床上,却是阵阵地流着热汗。心里想着怪不得昨天回来,四处找不着那条手绢,却是听戏的时候,他在我身上偷了去了。这个人真有些胡闹,我已经是人家的太太了,你怎能再想我,把我的东西拿去做表记,万一把这事传扬出去了,我把什么脸见人?心里是一连迭地喊着糟了。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