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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回 卜吉有期老人连日笑 铲愁不尽旧雨封门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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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桂枝靠在枕上,脸上兀自带着泪痕,母亲和她一说话,她忽然之间,又露着牙齿笑了。江氏这倒有些纳闷,究竟是伤心呢?还是高兴呢?怎么半哭半笑地躺着呢。她坐在炕对面一张椅子上,望了桂枝的脸,只管出神。桂枝道:“你瞧着我干什么?我脸上今天没有多长一块肉。”

    江氏道:“你瞧着吧,你一会子哭,一会子笑,这一会子好像又有些生气,我真摸不着,你这是为了什么原因。”

    桂枝道:“你瞧,好好的一个人,又不烧,又不冷,身体发软,生起病来,心里怎样不烦恼?可是想起我这样大的人,还忍不住生病,所以我又笑了。”

    江氏道:“你可病不得,说话喜期也就到了,自强要回家来完婚了,里里外外,全忙着我一个人,我可有些忙不过来呢。”

    桂枝的思想,虽然维新的许多,可是提到自己出阁的事,自己若是大张旗鼓地说着,那究竟有些不好意思。顺手一掏,在枕头下面,掏出了一本连环图书的小说,两手展开来,低了面孔看着。江氏看她那情形,虽不作声,却是很愿意知道自强的行期,便道:“我的意思,倒不拘定什么日期。可是自强写信回来,总是有些不过意的样子,倒是愿意把喜期办完了。他那意思,若是在喜峰口驻防日子长着的话,打算把家眷也接了去。我想口外的日子,怎样也不如北平好。再说那里又是驻兵的地方。”

    桂枝就抢着道:“那要什么紧,生长在口外的人,那别过日子了。我现在倒愿掉换一个地方住住,换个新鲜口味。”

    江氏道:“我们做上人的,有什么话说,随方就圆,到哪里也可以住家。”

    江氏原想着桂枝是个倾心甘二爷这路斯文人的,对于赵自强这种军人,总有些勉强。现在探听她的口音,居然有肯同赵自强到口外去过日子,似乎不怎样厌弃军人。于是又接着说:“只要你们自己愿意那样办,我们也就很欢喜呀。”

    桂枝耳朵听了母亲说话,手上就一页一页地向外翻展着。一小本图书画,共有几页?她随便一翻就完了。翻完之后,没有什么可以借来搭讪的,于是放下书本子,微闭了眼睛,做个养神的样子,依然伸了手,到枕头下面去掏书本。她手上掏出了一样东西,也不考虑,随便的就举起来看。一看之后,不由脸上一红,立刻又向枕头下面,塞了进去。江氏虽然坐在对面,却是半偏了脸的,对于桂枝这种举动,似乎看见,似乎也不看见,桂枝向母亲那边,斜着眼睛看了一看,只管把手上拿出来的东西,极力的向枕头下面塞了去。江氏原先不注意,看到桂枝这种样子,倒在她心里搁上了一道痕迹,当时也不曾作声,自收拾了屋子一番,倒了一碗热茶,坐到一边去喝着。

    约莫有一小时之久,在外面屋子里,隔了门帘缝,向里面张望了一下,只见桂枝半侧了身子,眼睛簇拥着睫毛成了一条线,鼻子里呼呼有声,大概是睡熟了。于是悄悄地向屋子里走了来,轻轻叫了两声姑娘。桂枝依然微微带着鼾声,却并没有答应。江氏见她不作声,索兴走到炕边,两手按了炕沿,向着她脸上叫了两声桂枝,她似乎听见,又似乎不听见,鼻子里哼哼唧唧一阵,然后翻了一个身,又睡着了。江氏看这情形,料着她是睡熟了无疑,便不再问好歹了。就伸手到枕头下面去探索着,看看究竟有什么东西。手上感触着有些异乎平常了,就一手捏定,完全掏了出来。见桂枝依然睡熟,就轻轻地放了大步,走到外面这间屋子里来。再看手上的东西,是一本连环图小说,几张字纸,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半身小影,认得清楚,乃是甘二爷。这影子年纪是越发年轻了,然而纸料却变成了黄色,这分明不是现在的照片了。心里这就想着,我倒不料这个丫头,心里还是惦记姓甘的。这照片不知道是以前送给丫头的呢?也不知道是现在送给这丫头的呢?若是以前送的,那还罢了,若是现在送的,这事让赵家知道,那还了得?如此想着时,手上捧了照片,两眼注视在上面,只管发了呆。许久的时候,她在俗话里面,找出一句话来,把这问题解决了,就是女大不中留。看这个样子,她丈夫从军在外;她的意中人,虽是不常见面,可是他的家庭,就在斜对面,不要粗心大意的,惹出了什么祸事。如此想着,将那相片和书本还给它塞到枕头下面去。对于桂枝,依然是像平常一样,装成不知道有什么心事。

    到了次日,到后院里和赵翁闲谈,说来说去,说到了赵自强身上。江氏道:“老太爷,我仔细想想,这姻事不应该再搁着了。我瞧着,你可以写信和自强商量商量,若是抽得动身的话,就让他在这不冷不热的日子,请两个礼拜的假,回来把这事办了吧,老太爷,你瞧怎么样?”

    赵翁对于儿子的婚事,也许比儿子自身还着急,他总想把儿媳娶到家了,可以有几种好处,第一,婚事不会变卦,第二,赵杨二家,可以实行合作。第三,可以早早地得着抱孙子的机会了。只是偷看她母女的态度,总有些愁眉苦脸的,儿子又远在喜峰口防地里,万一和江氏开了口,儿子却回来不了,失信于人,更加增一层罪过。反过来写信告诉儿子,让他请假回来,若是杨家母女不愿,也是让儿子下不了台的事。所以在心里尽管是愿意,口里却是没有法子把这层意思表示出来。现在江氏自动地提议了,这只要自己写信去叫儿子就行,乃是单独地应付一方面的事,这就好办得多了。他总是那样,坐在一张垫了旧裤子的籐椅上,口衔了旱烟袋,吸一口,喷一口,表示着他沉思待答的神气,这次江氏坐在他对面椅子上,提到了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手一拍,忽然站了起来,甩着他那苍老的嗓子答道:“这就好极了。”

    他这句好极了,脱口而出,那根二尺长的旱烟袋,也就脱口而出,卜笃一下响,落在地上,他这管旱烟袋,是个烧料嘴子,这样地猛跌下去,就砸了一个粉碎,这位老人没有伴侣,旱烟袋就是他惟一的伴侣,把烟袋嘴子砸了,这也无异打伤了他的伴侣,由江氏看来,这可是一件不幸的事情。但是赵翁对于这个,却一点也不注意,还随便地将旱烟袋放在茶儿上,依然向江氏道:“老太,我们的意思,不都是一样吗?儿子婚事,总望他早早地成就,做父母的趁此也就可以了却一种心愿了。你说吧,要怎样办喜事,我这就来记上。”

    赵翁说毕,他就在里屋小桌上,将纸笔墨砚搬了出来,放在外面大桌子上,打开砚池,站在桌子边就研起墨来。脸还朝了江氏笑道:“自然像自强这种人,旧式结婚,他是不肯的。就是你家大姑娘我想她也会喜欢文明结婚,第一是音乐队合花马车,共要五十元。多派一点,就是六十元吧。新娘子蒙头纱,我们省俭就是赁吧,不用买了,反正只用那一会儿。我们家里人钱少,当然是借饭庄子来办。你看怎么样呢?”

    他一面说着,一面磨墨,现出那迫不及待的神气。江氏仅仅只说了让赵自强请假回来,其余的千头万绪的事,一句还没有提到,这老头子就要开喜事账单了。这些事情,自己实在也不曾想到,却叫自己怎样地回复呢?便答道:“这些事情都好办,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咱们是爱亲结亲,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赵翁是一头高兴,听了这话,脸上两团喜气洋洋的红晕,立刻收了起来,淡淡地笑道:“这些事,总也是要办的,迟早免不了商量。”

    他如此说着时,捏着在砚池擂的墨也就停止不动了。江氏一看,自己的话,未免对人家大为扫兴,便笑道:“老太爷总这样热心,不像我们妇道拖泥带水。你说的这话,你就托上吧。先托上也好,咱们想起一样,就先托一样,不到日子,什么事都办得全全备备了将来到了那日子,你可以放着心多喝两杯喜酒。”

    老翁手摸了胡子笑道:“我的意思,可不就是如此吗?”

    说到这里,他脸上又有点喜色了,慢慢地坐到桌子边那张圆椅上去。然后提起笔来,就向砚台去蘸墨。江氏看到这样子,他已是非写不可,索性向他凑趣着道:“我这边是没有什么客的,老太爷是人情多,你自己估量着吧?要办多少桌酒席呢?酒席是多少钱一桌的合适呢?”

    她接连地说出两个问题,这又引起了赵翁的兴致了,应当如何下请帖?酒席要用哪一等的,才觉过得去?这一拨动了他说话的机纽,竟是滔滔说个不绝。江氏吃过了午饭,十二点钟就来了的,一直谈到下午四点钟,赵翁还是精神抖擞地主意层出不穷。后来还是老太爷的听差小林进来说,大姑娘在屋子里叫着呢。江氏想到自己姑娘,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今天下午又躺着了,于是就借了这个原因,躲开赵翁的话锋了。

    赵翁居然盼到儿子要娶媳妇了,这实在是大大地一喜,哪里肯摆脱开了不想,一个人出着神,想这样想那样,又记上了许多。白天筹划了一天不算,到了晚上,一个人坐在灯下,又慢慢地写了好几封信。每封信上,都有在旁边打着双圈的句子。例如“信到之日,我儿即准备一切,由儿自定日期,何时可以请假,即刻函告余知,余自按儿到家之时,先期办理,以便儿到,便做喜事。”

    又如“小儿不日即将完婚,需款甚急,所有共存款二百余元,请即日汇齐,弟不日入城亲来携取。”

    又如“款项不敷尚巨,仍乞我兄早日为之设法,以应燃眉之急,毋任感盼。”

    这老人做事,既然是异常周到,而且还谈个敏捷,次日起早,他亲自就用挂号信,将它寄出去了。寄了信回来,走到前面院子里,隔了窗户向屋子叫了一声道:“杨老太,在家吗?”

    江氏道:“请到屋子里坐坐吧。”

    赵翁嘻嘻地笑着,走进屋子来,他手上没有旱烟袋杆了,空了两手,只管将巴掌互相挪搓着。桂枝半蓬了头发,在靠门的一张方凳子上,半斜了身子坐着,脸黄黄地,分明是带着病容了。她看见赵翁进来,站起身来,低低地叫了一声老太爷,靠凳站着,并没移动。赵翁道:“我听说你招了凉了,现在还没有好吗?”

    桂枝带着微笑,露出两排白牙来,低声柔气道:“这就好的多呢,躺下了两天了。老太爷旱烟袋呢,不抽烟吗?”

    赵翁刚刚要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去,听了这话,后又站了起来,左手摸胡子,右手伸了一个食指,指点着桂枝笑道:“都是为了你们的事,把我乐大发了。你母亲一说叫自强回来完婚,我喜从心起,不由得拍掌叫了一声好,这旱烟袋跟着起哄,也往地下一顿脚。它这一顿脚不要紧,闹了个倒裁葱,把嘴子打碎了。打碎了就打碎了吧,算它帮了我一个忙。”

    江氏笑道:“老太爷也太省俭啦,抽旱烟一个月能抽多少钱,还要借这个机会把烟禁了。”

    赵翁伸手到怀里去,掏出一盒烟卷来。举了一举,笑道:“我总舍不得买烟卷抽,为了一盒烟卷的钱,至少可抽七八天的旱烟。可是把旱烟袋揍了,我就借着机会买两盒抽抽吧。这是美人牌,老太太,你不抽一支吗?”

    江氏不由得笑起来道:“这真是烟袋嘴子帮了你的忙,把旱烟袋嘴子揍了,你就抽起美人牌来了。”

    赵翁哈哈笑道:“亲家太太,你这可算骂苦了我了,我这样的老古董,还谈得上什么美人不美人,我不过挑一种新出的烟吸着试试罢了。”

    这话说得桂枝听了,也就掩口而笑。江氏找了一盒火柴,递到赵翁手上,赵翁接了火柴,擦了一根,向上一举,这才想起来了,自己掏出那盒纸烟来了。口里说着话,觉得手上多了一样东西,仿佛着又揣到衣袋里去了。于是将火柴交还了江氏,由胸里再掏出纸烟盒子来。可是纸烟盒子掏出,又想起火柴已经交还了别人了。一会子工夫,前后颠倒,只管手足无所措,便笑道:“我这是怎么了,要烟没了火,要火没了烟,哈哈!”

    江氏道:“老太爷真是疼儿女的,听说自强要完婚了,乐得不分昼夜,合不拢口。”

    赵翁笑道:“可不就是那样说吗?从昨儿个起我就乐大发了。”

    江氏道:“由现在到喜期,大概还有些日子啦。要是像你这样的乐,那可了不得。”

    赵翁笑道:“你没有听见说过吗?乐是与卫生有益的事,乐多了,还可以延年益寿呢。再说,我也就是在这几天发发笑罢了。过了这几天,一等自强回信到了,我就要忙起来了,要乐也来不及啦。”

    他口里如此说着,手上拿了一根烟卷,只管在纸盒子上顿着。江氏又把那盒火柴,塞到他手上,笑道:“点上烟抽吧,回头你又把烟收起来了。”

    赵翁这才擦着火点了烟抽着,坐下来慢慢和江氏谈心;说是各处的信都发了,以后要慢慢地预备一切事情了,你这边有什么要办的事情,也得办了。江氏道:“我这边有什么可办的呢,除非得着老太爷所帮贴的几个钱,给我们桂枝做几件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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