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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辩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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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其说虽有事证,然与此文理絶不相人,不若旧说之为安也。

    远游

    客有语余者曰:「髙宗恭默思道,梦帝赍以良弼,寤而求之,即得傅说,遂以为相。若使梦赍之夕,应时即生,则自襁褓之间以及强立之岁,亦须二三十年,始堪任用。王者政令所出,日有万几,岂容数十年之问不发一语,又虚相位以待乳下之婴儿乎?今书之言如此,则是髙宗旣得此梦,实时搜访,便得其人,而已堪作相,以代王言矣。明是一旦忽然从天而下,便为成人,无少长之渐也。」余闻其言,心窃怪之而不敢答。今读此书,洪注所引庄子音义已有傅说生无父母之说,乃知人之虑已有及此者矣。洪氏引之而无他说,则岂亦以是为不易之论而无所疑也耶?然则余之昧陋,而见事独迟,为可笑已。

    屈子「载营魄」之言,,本于老氏,而扬雄又因其语以明月之盈阙,其所指之事虽殊,而其立文之意则一。顾为三书之解者,皆不能通其说,故今合而论之,庶乎其足以相明也。盖以车承人谓之载,古今世俗之通言也。以人登车亦谓之载,则古文史类多有之,如汉纪云「刘章从谒者与载」,韩集云「妇人以孺子载」,盖皆此意,而今三子之言,其字义亦如此也。但老子、屈子以人之精神言之,则其所谓营者,字与荧同,而为晶明光炯之意。其所谓魄,则亦若余之所论于九歌者耳。扬子以日月之光明论之,则固以月之体质为魄,而日之光耀为魂也。以人之精神言者,其意盖以魂阳动而魄阴静,魂火二而魄水一,故曰「载营魄抱一,能勿离乎。」言以魂加魄,以动守静,以火迫水,以二守一,而不相离,如人登车而常载于其上,则魂安静而魄精明,火不燥而水不溢,固长生久视之要诀也。屈子之言,虽不致详,然以其所谓「无滑而魂」、「虚以待之」之语推之,则其意当亦出此无疑矣。其以日月言者,则谓日以其光加于月魄而为之明,如人登车而载于其上也,故曰「月未望则载魄于西,旣望则终魄于东,其遡于日乎」。言月之方生,则以之光加被于魄之西,而渐满其东,以至于望而后圜。及旣望矣,则以日之光终守其魄之东,而渐亏其西,以至于晦而后尽。盖月遡日以为明,未望则日在其右,旣望则在其左,故各向其所在而受光,如民向君之化而成俗也。三子之肓虽为两事,而所言载魄,则其文义同为一说,故丹经历术,皆有纳甲之法,互相资取,以相发明,盖其理初不异也。但为之说者,不能深考,如河上公之言老子,以营为魂,则固非字义,而又并言人载魂魄之上以得生,当爱养之,则又失其文意。独其载字之义粗为得之,然不足以补其所失之多也。若王辅嗣以载为处,以营魄为人所常居之处,则亦河上之意。至于近世,而苏子由、王元泽之说出焉,则此二人者,平生之论如水火之不同,而于此义皆以魂为神,以魄为物,而欲使神常载魄以行,不欲使神为魄之所载。洪庆善之于此书,亦谓阳气充魄为魂,能运动则其生全矣,则其意亦若苏、王之云,而皆以载为以车承人之义矣。是不唯非其文意,且若如此,则是将使神常劳动【三】,而魄亦不得以少息,虽幸免于物欲沈溺之累,而窈冥之中精一之妙,反为强阳所挟,以驰骛于纷拏胶扰之涂,卒以陷于众人伤生损寿之域,而不自知也。其于二子之意何如哉?若其说扬子者,则皆以载为哉,固失其指,而李轨解魄为光,尤为乖谬。至宋贯之、司马公始觉其非,然遂欲改魄为胐,则亦未深考此载字之义,而失之愈远矣。唯近岁王伯照以为未望则魄为明所载,似得其理;旣而又曰:旣望则明为魄所终,则是下句当曰「终明」,而不当为「终魄」矣。以此推之,恐其于上句文义之乡背,亦未免如苏氏、王氏之云,为自下而载上也。大氐后人读前人之书,不能沈潜反复,求其本义,而輙以己意轻为之说,故其卤莽有如此者。况读楚辞者,徒玩意于浮华,宜其于此尤不暇深究其底蕴,故余因为辩之,以为览者能因是以考焉,则或泝流求原之一助也。

    登霞之霞,本遐之借用,犹曰适远云尔。曲礼告丧之词,乃又借以为死之美称也。庄子作登假,盖亦此例。但此篇注者,遂解为赤黄之气,释庄音者又读假为格,而训至焉,其误愈远矣。

    卜居

    史记有滑稽传,索隐云:「滑,乱也。稽,同也。言辩捷之人言非若是,言是若非,能乱异同也。」扬雄酒赋「鸱夷滑稽」,颜师古曰:「滑稽,圜转纵舍无穷之状。」此词所用二字之意,当以颜说为正。

    渔父

    衣叶于巾反者,礼记「一戎衣」,郑读为殷,古韵通也。九辩

    悲秋,旧说取譬烦杂,皆失本意。

    「有美一人」,注指怀王,非是。「心不绎」,注训绎为解,即当作释。补训抽丝,乃说为绎字耳。又疑或是怿字,喜悦意耳。

    「无伯乐之善相,今谁使乎誉之」,誉,一作訾,相度之义也。又与上句知字叶韵,故当作訾为是。但下句两之上字复不韵,则又不可晓。故今且作誉,而四句皆以之字为韵。

    「朱雀」,雀,一作荣,非是。盖下与苍茏为对,皆为飞行之物,不当作荣。王注亦自作雀,不知洪本何以作荣也。「茇茇」,音斾,盖言朱雀飞扬其翼,茇茇然也。今一作芺,音于表反,乃随荣字误解耳。

    「轻辌」,轻,一作轾【四】」,非是。轻字义证甚明,轾乃车之行貌,于义不通。

    招魂

    后世招魂之礼,有不专为死人者,如杜子美彭衙行云:「暖汤濯我足,剪纸招我魂。」盖当时关陕间风俗,道路劳苦之余,则皆为此礼,以祓除而慰安之也。近世髙抑崇作送终礼云:「越俗有暴死者,则亟使人徧于衢路以其姓名呼之,往往而苏。」以此言之,又见古人此诫有望其复生,非徒为是文具而已也。

    「恐后之」,如汉武帝遣人取司马相如遗文,而曰「若后之矣」之意,注云:「言已在它人后也。」

    此篇所言四方怪物,如十日代出之类,决是誔妄,无可疑者,其它小小异事,如东方长人、南方雕题、杀人祭鬼、蛇虺封狐、西方流沙、求水不得、北方层冰飞雪之类,则或往往有之,如五代史言:「北方之极,魑魅龙蛇,白昼羣行。」盖地偏气异,自然如此,不足怪也。

    无木谓之台,有木谓之榭。一曰凡屋无室曰榭。说文乃云:「台,观四方而髙者。」「榭,台有屋也。」说文与二说不同,以春秋「宣榭火」考之,则榭有屋明矣。

    卒章心字,旧苏含反,盖以下叶南韵,然于上句枫字却不叶,此不知枫有孚金、南有尼金可韵,而误以枫为散句耳。心字但当如字,而以枫、南二字叶之,乃得其读,前亦多此

    例矣。

    大招

    周颂「陟降庭止」,传注训庭为直,而说之云:文王之进退其臣,皆由直道。诸儒祖之,无敢违者。而颜监于匡衡传所引独释之曰:言若有神明临其朝廷也。盖匡衡时未行毛说,颜监又精史学,而不梏于专经之陋,故其言独能如此,无所阿随,而得经之本指也。余旧读摄而爱颇说,然尙疑其无据,及读此词,乃有「登降堂只」之文,于是益信「陟降庭止」之为古,其义审如颜说而无疑也。颜注汉书时有发明,于经指多若此类。如训棐为匪,尤为明切。足证孔安国、张平子之缪,其视韦昭之徒专守毛、郑,而不能一出己见者,相去远矣。

    晁録

    王逸所传楚辞,篇次本出刘向,其七谏以下,无足观者,而王褒为最下,余已论于前矣。近世晁无咎以其所载不尽古今词赋之美,因别録续楚辞、变离骚为两书,则凡词之如骚者已略备矣。自原之后,作者继起,而宋玉、贾生、相如、扬雄为之冠,然较其实,则宋、马辞有余而理不足,长于颂美而短于规过;雄乃专为偷生苟免之计,旣与原异趣矣,其文又以摹拟掇拾之故,斧凿呈露,脉理断续,其视宋、马犹不逮也。独贾太傅以卓然命世英杰之材,俯就騒律,所出三篇,皆非一时诸人所及,而惜誓所谓「黄鹄之一举兮,见山川之纡曲。再举兮,睹天地之员方」者;又于其间超然拔出言意之表,未易以笔墨蹊径论其髙下浅深也。此外晁氏所取,如荀卿子诸赋皆髙古,而成相之篇,本拟工诵箴谏之词,其言奸臣蔽主擅权,驯致移国之祸,千古一辙,可为流涕。其它如易水、越人、大风、秋风、天马,下及乌孙公主、诸王妃妾、息夫躬、晋陶潜、唐韩柳,本朝王介父之「山谷」「建业」【五】、黄鲁直之「毁璧陨珠」、邢端夫之秋风三迭,其古今大小雅俗之变虽或不同,而晁氏亦或不能无所遗脱,然皆为近楚语者。其次则如班姬、蔡琰、王粲及唐元结、王维、顾况,亦差有味。又此之外,则晁氏所谓过骚之言者,非余之所敢知矣。晁书新序多为义例,辨说纷拏而无所发于义理,殊不足以为此书之轻重。复自谓尝为史官,古文国书,职当损益。不惟其学,而论其官,固已可笑,况其所谓笔削者,又徒能移易其篇次,而于其文字之同异得失,犹不能有所正也。浮华之习,徇名饰外,其弊乃至于此,可不戒哉!

    校勘记

    〔一〕从右胁下小腹上出。「小」,原作「水」,据古逸本、扫叶本、成化本改、

    〔二〕说者便引国语楚教太子以诗为说。「便引」,四库本作「傅会」。

    〔三〕则是将使神常劳动。「神」,扫叶本、成化本作「魂」。〔四〕轻一作轾。「轻」,原作「辌」,据扫叶本、成化本改。〔五〕山谷建业。「谷」,扫叶本、成化本作「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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