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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是人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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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长长事儿要分劳,以后做生活,只叫他不知道。

    张诚每早晨起来,定是到他哥哥那里,说两句话,又问:"你没做嗄么?"他哥哥说:"不做嗄。"他才去了。

    头儿才梳,头儿才梳,张诚早起来读书,先到哥哥的房,话儿说两句。天色还乌,天色还乌,又问那活路做了没?他哥说不做活,方才出门去。

    有一清晨,他娘出来,见张讷才找锨,骂道:"懒贼杀的!早做嗄来?"张讷说:"我怕张诚来瞎胡混,就没早做。"这也就罢了。那天井里,有多年的一堆灰土,着他去打扫。张讷合该造化低,一个锨头使成了两半。张讷也就挣了一挣,不得不对他娘说。他娘大怒说:"今早晨骂了你两句,你就没好气。给我跪着!"双膝跪倒,双膝跪倒,下气怡色又告饶,泪珠儿流下来,哀哀的把娘叫:休要心焦,休要心焦,我去霑上就是了;我若霑不了来,就是儿不孝。

    张讷去釟了锨,李氏还怒气不息,找了棍子来,正待打他。张诚来见那光景,把脸一变,问他哥哥为嗄来。他哥说:"破了锨头。"张诚跪下说:"娘饶了他罢。"他娘说:"该你嗄事?"轮起那棍子来,打了他一下子。张讷睚哼了一声。张诚就爬着他哥哥那身上,叫唤着说:"娘打我罢。"他娘没法,才住下了。

    小小后生,小小后生,怎么就知把哥疼?且是那样娘,反生出个贤圣。一片至情,一片至情,王览当日也未必能,旁人听的说,个个心酸痛。

    从今以后,他娘待打张讷,只等张诚去了才打他。一年一年的,张诚越发大了,他娘望着他懂窍了,谁想一年潮似一年,知道他哥是等他出门才做嗄,每日晚上来,就自家找着那活路忙揭了半宿,他娘叫着他也不听。

    书斋回还,书斋回还,手忙脚乱更不闲,不怕他娘嗔,只做到二更半。小小心田,小小心田,要把生活都做完,也着俺哥哥,少出两身汗。

    他娘又生出法来,着张讷上山打柴,一日一担。一日到了山上,只打了半担,那雨就大下不止;及至住了雨,天已晚丁,就将这半担担了来家。他娘嫌少,不给他饭吃。

    骂了声狗儿,骂了声狗儿,一日两个肚儿圆,打的那柴儿,就也看的见。今日上山,今日上山,十根柴儿肩上担,你可就出去,休把钉子来揎。

    张讷一来又弱,二来又饥,撅着嘴,在炕上仰着。不一时,张诚来家,到了他哥那里,便问:"哥哥,你病了么?"他哥说:"不是病了,却是饥了。"又问:"你没吃嗄?"张讷告诉了一遍。

    大雨如麻,大雨如麻,割的柴儿够一把,及至住了雨,日头已西下。担到来家,担到来家,柴虽不多一样乏,除不给饭吃,还惹的咱娘骂。

    张诚听说,没做声去了。不一时,跑回来说:"哥哥,给你这个。"那天已黑了,他哥摸了摸,是滚热的一个油饼。慌的说:"这是哪里的?"张诚说:"我偷了点面,着咱那邻舍家给赶的。"他哥说:"你可不也再呀!一半顿饭不吃,也饿不煞,着咱娘知道了,敢说是我唠着你,偷面赶饼我吃哩。"

    我那兄弟,我那兄弟,千般为我用心机,如今你这等,倒着我肝肠碎。你可再思,你可再思,宁可低头忍着饥,休要作弄的,着咱娘再生气。

    张讷吃了饼就睡了。早起来吃饭,上了山,在山里正斫着柴,忽然抬起头来,见那岭上来了个小不大的一个人,那行动就像张诚,便站起来拿着斧子怔怔的看。

    远望昏花,远望昏花,那手拿斧子眼巴巴,极像是张诚,人儿又不大。分明是他,分明是他,越发细看越不差,未曾他上山,早把心摘下。

    及至到了近前,果然是张诚。他哥大惊说:"你来咋来?"张诚说:"我来看看。"又问:"您师傅没在家么?"他也不答应,竟下手扳那干柴。他哥哭声撒拉的说:"你待怎的?"他也不做声,脚排手扳,使的那汗顺着脸往下淌。一面还说:"明日我也捎那斧子来。"口中不言,口中不言,两脚排柴手又扳,一霎时手起泡,鞋也稀糊烂。近前一观,近前一观,心肠搅碎似刀剜,哥哥的泪珠儿,兄弟的头上汗。

    他哥看了看,那手上使的两个燎泡,脚上鞋也破了,倒弄的无心打柴,守着哭起来说:"你不家去,我就跳了崖头!"张诚看着够一小捆子,才家去了。他哥送过他岭来,就回去了。

    [劈破玉]张大官倒回来泪流腮上,我那个好兄弟比不的寻常,不知是那一个神圣来下降,那点小嫩手,为我中了伤,捆着他那柴儿,好似万把刀往这心攮!

    张讷担柴到家,放下担子,且不吃饭,先到书房里看了看张诚。他师傅出来送他,张讷嘱咐道:"张诚你拦着他些。今日跟到山里,万一撞见犸虎着呢?"他师傅说:"头晌午来的晚些,责了他几下。"

    见哥哥进门来忍饥受骂,痛的那心眼里没处去抓,明知道必受责也全然不怕。读书极伶俐,聪明谁似他?到了他哥哥身上,好像是一片心儿都是傻。

    张讷回来吃了饭,张诚也来了。张讷又拉过来,看了看手上那泡,掉下泪来,说:"你总不听,白死的转下了。"张诚笑着说:"那里来呀。"他哥说:"可再休去呀。"

    叫一声张诚你绝不害怕,你看那狼虫多山又难爬,不听说果然就转了几下。你若是再要去,我可就不是这么,定是禀给您师傅,要着他多多的着实打。

    到了次日,张讷想他不去;谁想到了山里,他已咱到了。他哥慌了,一行推着他,腰里拿出斧子来,乒乒乓乓的斫起来了。他哥劝不动他,恐怕误了打柴,一行斫着,一行念诵他。

    兄弟来倒叫我心里难受,我打柴也不是充军砍头,何用你这样的舍身来救?你上山来一次,我泪珠淌一大兜。你若是疼你哥哥,好兄弟你流水往家里走。

    正说着,听着呼呼的风声,好几个打柴的喊了一声说:"虎来了!"都跳滚崖下躲避。张诚还呆呆的。他哥慌了,一把拉过来,也要下崖躲避。那虎一过,一口把张诚来咬去。张讷着急,舍命追赶。那虎衔着个人走的慢,被张讷赶上,劈了一斧子,舍命乱跑,眼看着过了山去了。

    把一个圣贤人被虎咬去,都说是天没眼不分贤愚,从今后在世间好人难做。张讷只一跳,我看是有天没?仰起头来大叫了一声皇天,呵叱的只一斧!

    张讷叫了一声皇天,把头几乎*(左磨右刂)下来!众人吃了一大惊,看了看,那嗓根头子,割断了半边,那血直淌。大家裂了一块布衫子来,缠了缠,又着一个人取了一扇门来,才把张讷抬了来家。

    [清江引]人人都说天不好,世间事谁能料?兄弟皆贤人,处治忒也虐,谁知道鬼合神用意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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