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唐人绝句精华(四)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耘之苦。宸心感念,圳畝昭蘇。一嘆而時雨先飛,三復而春雷自起。”觀此文知古之賢者無不重視農民之辛勤,所以告誡深宫之帝王,當知稼穡之艱難,因此事乃國政之本也。今天下大旱,緑原青隴皆將成焦土,農民之憂勤可知,而權門則日日汲水開園,移種芍藥,以爲娱賞之用,宜詩人嚴譴之也。

    孟郊

    郊字東野,湖州武康人。少隱嵩山,性介少諧合。韓愈一見,爲忘形交。年五十得進士第,調溧陽尉。縣有投金瀨、平陵城,林薄蒙翳,下有積水,郊間往坐水旁,徘徊賦詩,曹務多廢。令白府以假尉代之,分其半俸。鄭餘慶爲東都留守,署水陸轉運判官。餘慶鎮興元,奏爲參謀,卒。張籍私謚曰貞曜先生。郊爲詩有理致,最爲愈所稱,然思苦奇澀。李觀亦論其詩曰“高處在古無上,平處下顧二謝”云。集十卷,今存。

    古怨

    試妾與君淚,兩處滴池水。

    看取芙蓉花,今年爲誰死。

    〔釋〕此詩設想甚奇,池中有淚,花亦爲之死,怨深如此,真可以泣鬼神矣。

    閨怨

    妾恨比斑竹,下盤煩冤根。

    有筍未出土,中已含淚痕。

    〔釋〕韓愈爲郊志墓,稱“郊詩劌目怵心,神施鬼設,間見層出”。讀此二詩,可見其大概。

    張籍

    籍字文昌,蘇州吴人,或曰和州烏江人。貞元十五年登進士第,授太常寺太祝,久之,遷秘書郎。韓愈薦爲國子博士,歷水部員外郎,主客郎中。當時有名士皆與游而愈賢重之。籍爲詩長於樂府,多警句。仕終國子司業。詩集八卷,今存。

    鄰婦哭征夫

    雙鬟初合便分離,萬里征夫不得隨。

    今日軍回身獨没,去時鞍馬别人騎。

    〔注〕雙鬟:古代女子未嫁梳雙鬟,嫁則合之。

    〔釋〕三四句讀之悽然欲淚。張籍古詩多樂府體,絶句則多疏暢,漸與元、白之作風相近。

    法雄寺東樓

    汾陽舊宅今爲寺,猶有當時歌舞樓。

    四十年來車馬寂,古槐深巷暮蟬愁。

    〔釋〕郭子儀封汾陽郡王,當時權勢烜赫,車馬盈門,與今日深巷暮蟬一相比較,自生富貴不長保之感,但此意用唱嘆之筆出之,便覺深遠。

    贈蜀客

    蜀客南行祭碧鷄,木棉花發錦江西。

    山橋日晚行人少,時見猩猩樹上啼。

    〔注〕碧鷄:《漢書·郊祀志》:“宣帝即位,或言益州有金馬、碧鷄之神,可醮祭而致。於是遣諫大夫王褒使持節而求之。”注:“金形似馬,碧形似鷄。”  木棉:《吴録》:“《地理志》曰:‘交阯安定縣有木棉,樹高大,實如酒杯,中棉如絲之棉。’”  錦江:《華陽國志·蜀志》:“錦江,織錦濯其中則鮮明,他江則不好。”

    〔釋〕此詩於唐代西南地域情況描繪出有與今日不同者。

    蠻中

    銅柱南邊毒草春,行人幾日到金潾。

    玉镮穿耳誰家女,自抱琵琶迎海神。

    蠻州

    瘴水蠻中入洞流,人家多住竹棚頭。

    青山海上無城郭,惟見松牌出象州。

    〔注〕《文獻通考·南平蠻考》:“南平蠻東距智州,南屬渝州,西接南州,北治州,户口四千餘,多瘴癘,山有毒草、沙虱、蝮蛇。人樓居,梯而上,名爲‘干欄’。婦人横布二幅,穿中貫其首,號曰‘通’。美髮髻垂於後。竹筒三寸斜穿其耳。貴者飾以珠珰。……其王姓朱氏號劍荔王,唐貞觀三年遣使内款,以其地隸渝州。”按唐以前凡川黔、兩廣民族皆蒙蠻稱。張籍此二詩所指之蠻,當與《通考》所記有關。所謂“瘴水”、“毒草”,及“玉環穿耳”均見《通考》中。  銅柱:《後漢書·馬援傳》:“援到交阯,立銅柱爲漢之極界。”  金潾:《漢書》顔注:“金潾,交阯地名。”  松牌:牌,《玉篇》:“牌牓。”《宋史·兵志》:“保甲法‘置牌書户數姓名’。”按詩所説之“松牌”或與今之界牌同。象州:《唐書·地理志》:“象郡本桂林郡,武德四年置。”

    〔釋〕此二詩所指之蠻,雖不知何種,但觀其曰“銅柱南邊”,曰“象州”,則應是今兩廣土著民族。詩記其民俗土風,則亦《竹枝詞》類也。

    與賈島閒遊

    水北原南草色新,雪消風暖不生塵。

    城中車馬應無數,能解閒行有幾人。

    〔釋〕閒行,尋常事也。而詩人如此鄭重提出,且曰“能解”者“幾人”,又以之諷“城中車馬”,則不尋常矣。王安石題籍詩集詩有“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艱辛”之句,雖非指其絶句,而如此詩即寓奇崛於尋常之中者,不可不知。

    秋山

    秋山無雲復無風,溪頭看月出深松。

    草堂不閉石床静,葉間墜露聲重重。

    〔釋〕二十八字皆景語而幽静之趣即在其中。

    盧仝

    仝范陽人,隱少室山,自號玉川子。徵爲諫議,不赴。韓愈爲河南令,愛其詩,厚禮之。仝嘗爲《月蝕詩》譏元和朋黨。後因宿王涯第,罹甘露之禍。詩三卷,今存。按唐文宗李昂大和八年,宰相李訓、舒元輿,及鄭注、王涯等謀誅宦官仇士良等,詐稱金吾仗舍石榴樹有甘露降,請帝往觀。宦官先至金吾仗舍,見伏甲,因知訓等陰謀,遂殺訓、注、元輿、涯等十餘家,世號“甘露之變”。

    逢鄭三游山

    相逢之處花茸茸,石壁攢峰千萬重。

    他日期君何處好?寒流石上一株松。

    〔釋〕鄭三不知何人,玩詩意當是隱居高士。

    白鷺鷥

    刻成片玉白鷺鷥,欲捉纖鱗心自急。

    翹足沙頭不得時,傍人不知謂閒立。

    〔釋〕詩語蓋借詠白鷺,以譏内慕利禄,而外示高潔者。七絶多用平韻,其用仄韻者音節近古,選家每入古詩。

    李賀

    賀字長吉,係出鄭王後。七歲能辭章。韓愈、皇甫湜始聞未信,過其家,使賀賦詩,援筆輒就,自目曰《高軒過》。二人大驚,自是有名。賀每旦出,騎弱馬,從小奚奴,背古錦囊,遇所得,書投囊中,及暮歸足成之,率爲常。賀詩尚奇詭,絶去畦徑,當時無能效者,樂府數十篇,雲韶諸工皆合之絃管。仕至協律郎卒,年二十七。詩四卷,外集一卷,今存。

    馬詩(二十三首録六)

    龍脊貼連錢,銀蹄白踏煙。

    無人織錦韂,誰爲鑄金鞭。

    〔注〕龍脊:按《漢書·禮樂志》:“天馬徠,出泉水。虎脊兩,化若鬼。”注引應劭語:“馬毛色如虎脊有兩也。”杜甫《戲爲六絶句》“龍文虎脊皆君御”用之。疑當作“虎脊”。白踏煙:王琦注:“其四蹄白色如踏煙而行。‘煙’即‘雲’也。”  韂:音如串。王注:“即障泥也。”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鈎。

    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

    〔注〕燕山:即燕然山。班固《燕然山銘》:“經鹵磧,絶大漠。”

    赤兔無人用,當須吕布騎。

    吾聞果下馬,羈策任蠻兒。

    〔注〕赤兔:王注:“《後漢書》:‘吕布常御良馬,號曰赤兔,能馳城飛塹。’”  果下馬:王注:“《三國志》:‘濊出果下馬,漢桓時獻之。’裴松之注:‘果下馬,高三尺,乘之可於果樹下行,故謂之果下馬。’”

    飂叔去匆匆,如今不豢龍。

    夜來霜壓棧,駿骨折西風。

    〔注〕飂叔:王注:“《左傳》:‘昔有飂叔安,有裔子曰董父,實甚好龍,能求其嗜慾以飲食之,龍多歸之,乃擾畜龍以服事帝舜。帝賜之姓曰董氏,曰豢龍。’杜預注:‘飂,古國也。叔安,其君名。豢,養也。’”按古以馬爲龍類,故賀以今不能豢龍,而駿骨爲霜折。

    催榜渡烏江,神騅泣向風。

    君王今解劍,何處逐英雄。

    〔注〕王注:“《史記·項羽本紀》:‘項王駿馬名騅,常騎之。項王直夜潰圍南出,馳走至東城,烏江亭長艤船待,謂項王曰:“江東雖小,地方千里,衆數十萬人,亦足王也,願大王急渡。”項王曰:“天之亡我,我何渡爲!且我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老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乃謂亭長曰:“吾知公長者。吾乘此馬五歲,所當無敵,常一日行千里,不忍殺之,以賜公。”乃自刎而死。’”

    伯樂向前看,旋毛在腹間。

    只今掊白草,何日驀青山。

    〔注〕伯樂:古之善相馬者。  旋毛:王注:“郭璞《爾雅注》:‘伯樂相馬法,旋毛有腹下如乳者,千里馬也。’顔師古《漢書注》:‘白草似莠而細,無芒,其幹熟時,正白色,牛馬所嗜也。’”

    〔釋〕劉辰翁謂“賦馬多矣,此獨取不經人道者。”蓋李賀此二十三首皆借馬以抒感。王琦謂“大抵於當時所聞見之中,各有所比。言馬也而意初不在馬矣。”按二人所論皆是。“龍脊”首言良馬未被人所知。“大漠”首言良馬思爲人用。“赤兔”首言雄駿惟壯士能騎,若駑駘則可供庸人之用。“飂叔”首嘆良馬不得善養者則必爲風霜所摧折。“催榜”首又爲項羽之烏騅設想,言其必追念故主。“伯樂”首則設爲伯樂嘆息良馬不遇愛馬之主,無從顯其材。此諸首均可爲詠物詩之規範,所謂“不即不離”、“不粘不脱”於此諸詩見之矣。

    南園(十三首録二)

    尋章摘句老雕蟲,曉月當簾掛玉弓。

    不見年年遼海上,文章何處哭秋風。

    〔注〕雕蟲:揚雄《法言》:“或問:‘吾子少而好賦?’曰:‘然,童子雕蟲篆刻,壯夫不爲也。’”  哭秋風:悲秋也。

    長卿牢落悲空舍,曼倩詼諧取自容。

    見買若耶溪水劍,明朝歸去事猿公。

    〔注〕長卿:《漢書·司馬相如傳》:“相如家徒四壁立。”注:“但有四壁,更無資産。”  曼倩:夏侯湛《東方朔畫贊》:“大夫諱朔,字曼倩,平原厭次人也。以爲傲世不可以垂訓也,故正諫以明節,明節不可以久安也,故詼諧以取容。”  若耶溪水劍:《越絶書》:“薛燭對越王曰:‘若耶之溪涸而出銅也,古歐冶子鑄劍之所。’”  猿公:《吴越春秋》:“越有處女出於南林,越王聘之。處女北行見於王,道逢一翁,自稱袁公。問處女:‘聞子善劍,願一見之。’女曰:‘妾不敢有所隱,惟公試之。’於是袁公即杖箖箊竹,竹枝上頡橋,末墮地。女即接末。袁公則飛上樹爲白猿。”按“箖箊”音“林於”,竹名。頡橋,强直貌。

    〔釋〕此兩首皆借古人以抒寫文人不爲時所重之情。前首言學雖勤而不能效用於邊疆。後首言才如相如而空有四壁,辯如方朔而只以自容,何如去而學劍。

    昌谷北園新筍(四首録二)

    斫取青光寫楚辭,膩香春粉黑離離。

    無情有恨何人見,露壓煙啼千萬枝。

    〔注〕昌谷:《河南志》:“昌谷水在河南府宜陽縣西九十里,舊名昌河。”  青光:古人書用竹簡。青光者,削去竹之青皮使之光潔,以便書字也。

    古竹老梢惹碧雲,茂陵歸卧嘆清貧。

    風吹千畝迎雨嘯,鳥重一枝入酒尊。

    〔注〕茂陵:《史記·司馬相如傳》:“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

    〔釋〕此兩詩亦文人不得志於時之作也。考李賀之時,外則藩鎮叛逆,戎寇交侵,内則李逢吉之黨弄權,而君主則惑於神仙,加之宦官務蒙蔽朝廷,與正人爲敵,而賀欲應進士第而讒人乃以其父名晉肅,不應舉進士以排斥之。故其詩多抑塞之詞,憤慨之語與譏世疾俗之言,而情辭尤極其瑰詭,詩家竟至以鬼才目之,或且詆爲險怪,爲牛鬼蛇神,亦詩人中最不幸者矣。

    劉叉

    叉,節士也。少放肆爲俠行,因酒殺人亡命,會赦出,更折節讀書,能爲歌詩,然恃故時所負,不能俛仰貴人。聞韓愈接天下士,步謁之,作《冰柱》、《雪車》二詩,出盧、孟右。樊宗師見爲獨拜。後以争語不能下賓客,因持愈金數斤去,曰:“此諛墓中人得耳,不若與劉君爲壽。”愈不能止,歸齊魯,不知所終。

    代牛言

    渴飲潁川水,餓喘吴門月。

    黄金如可種,我力終不歇。

    〔注〕喘月:《世説新語·言語》:“滿奮畏風,在晉武帝坐,北窗作琉璃扇屏風,實密似疏,奮有難色,帝笑之。奮答曰:‘臣猶吴牛,見月而喘。’”

    〔釋〕末二句言即使黄金可種而我終不能因此而得閒。以見人欲無窮,民勞無已也。

    餓詠

    文王久不出,賢士如土賤。

    妻孥從餓死,敢愛黄金篆。

    〔釋〕此不平之鳴也。“從餓死”,任其餓死。“黄金篆”,官印也。讀此見叉豪俠之性,不屈之節。

    贈姚秀才小劍

    一條萬古水,向我手心流。

    臨行瀉贈君,勿蕩細碎仇。

    〔釋〕此尤見其任俠之性。“蕩”當是盪平義。

    偶書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間萬事細如毛。

    野夫怒見不平事,磨損胸中萬古刀。

    〔釋〕爲人間不平者報仇,古任俠之流所爲也。今欲爲之而不能,故使胸中怒氣鬱結如刀之磨損也。

    元稹

    稹字微之,河南河内人。幼孤,母鄭賢而文,親授書傳,舉明經,書判入等,補校書郎。元和初應制策第一,除左拾遺,歷監察御史,坐事貶江陵士曹參軍,徙通州司馬,自虢州長史徵爲膳部員外郎,拜祠部郎中,知制誥,召入翰林,爲中書舍人,承旨學士,進工部侍郎,同平章事。未幾,罷相,出爲同州刺史,改越州刺史,兼御史大夫,浙東觀察使。大和初,入爲尚書左丞,檢校户部尚書,兼鄂州刺史,武昌軍節度使。年五十三卒。稹自少與白居易倡和,當時稱“元白”,號爲“元和體”。其集與居易集同名“長慶”,共六十卷,今存。

    古築城曲(五首録二)

    築城須努力,城高遮得賊。

    但恐賊路多,有城遮不得。

    築城安敢煩,願聽丁一言。

    請築鴻臚寺,兼愁虜出關。

    〔注〕鴻臚寺:《唐百官志》:“鴻臚寺卿一人,少卿二人,掌賓客之事。”

    〔釋〕築城本以防邊,前首言城不足防賊,後首言與其勞民築城,不如善交鄰國。蓋鴻臚寺乃接待外賓之官也。且城防堅反使虜不得出,必爲内亂。

    行宫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紅。

    白頭宫女在,閒坐説玄宗。

    〔注〕行宫:《文選·吴都賦》李善注:“天子行所立名曰行宫。”

    〔釋〕首句宫之寥落,次句花之寂寞,已將白頭宫女所在環境景象之可傷描繪出來,則末句所説之事,雖未明説,亦必爲可傷之事。二十字中於開元、天寶間由盛而衰之經過,悉包含在内矣。此詩可謂《連昌宫詞》之縮寫。白頭宫女與《連昌宫詞》之老人何異!

    夜池

    荷葉團團莖削削,緑萍面上紅衣落。

    滿地月明思啼螿,高屋無人風張幕。

    〔釋〕玩末句“高屋無人”四字,知此池必豪家之荒池。以此意看首二句,便有一種蕭條之感。

    聞樂天授江州司馬

    殘燈無焰影幢幢,此夕聞君謫九江。

    垂死病中驚起坐,暗風吹雨入寒窗。

    〔注〕樂天:白居易字樂天。元和中白居易以言事强直,貶江州司馬。  江州:今江西九江市,唐名江州。  幢幢:《方言》:“幢,翳也。”《唐韻》:“幢,宅江切。”

    〔釋〕元稹與白居易交情最深,讀此詩可增友朋之重。

    酬李甫見贈(十首録一)

    杜甫天才頗絶倫,每尋詩卷似情親。

    憐渠直道當時語,不着心源傍古人。

    〔釋〕此與李甫論詩也。元稹對杜甫詩極其傾仰,此詩三四兩句頗能道出杜甫於詩有創新之功,但杜之創新實從繼承古人而變化之者,觀甫《戲爲六絶句》可知。元所謂“不着心源傍古人”,言其不一味依傍古人也,非輕視古人,仍與杜甫“不薄今人愛古人”之旨無妨也。

    白居易

    居易字樂天,下邽人。貞元中擢進士第,補校書郎。元和初,對制策入等,調盩厔尉,集賢校理,尋召爲翰林學士,左拾遺,拜贊善大夫,以言事貶江州司馬,徙忠州刺史。穆宗初,徵爲主客郎中知制誥,復乞外,歷杭、蘇二州刺史。文宗立,以秘書監召,遷刑部侍郎,俄移病除太子少傅。會昌初,以刑部尚書致仕卒。贈右僕射,謚曰文。自號醉吟先生,亦稱香山居士,與同年元稹酬詠號“元白”,與劉禹錫酬詠號“劉白”。有《長慶集》七十一卷,今存。

    閨怨詞(三首録一)

    關山征戍遠,閨閣别離難。

    苦戰應憔悴,寒衣不要寬。

    〔釋〕唐人閨怨詞作者甚多,大抵各出新意。此詩爲閨人設想,因念征人苦辛,必然瘦減,故有“寒衣不要寬”之句。

    招東鄰

    小榼二升酒,新簟六尺床。

    能來夜話否?池畔欲秋涼。

    問劉十九

    緑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注〕劉十九:嵩陽居士也,名未詳。或云即隱居廬山之劉軻。  緑蟻:《釋名·釋飲食》:“酒有泛齊,浮蟻在上泛泛然也。”按《周禮·天官》酒正“辨五齊之名,一曰泛齊”,注:“泛者,成而泛泛然,如今之宜城醪矣。”疏:“言泛者,謂此齊孰時,滓浮在上泛泛然。”按此經之“五齊”對下文三酒言。文有通别,别則齊與酒異,通言之則齊亦酒也。成者,酒熟曰成。蟻者,滓浮酒面如蟻也。

    〔釋〕讀此二詩知白居易之好客,有酒則呼友同飲。

    池上(二首録一)

    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蓮回。

    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開。

    〔釋〕此二十字寫小娃天真如在眼前,有畫筆所不到者。

    過天門街

    雪盡終南又欲春,遥憐翠色對紅塵。

    千車萬馬九衢上,回首看山無一人。

    〔釋〕此諷京城中熱中之人,皆忙於奔走利名,無有能欣賞自然之美者。

    禽蟲(八首録四)

    蟭螟殺敵蚊巢上,蠻觸交争蝸角中。

    應似諸天觀下界,一微塵内鬥英雄。

    〔注〕蟭螟:《晏子》:“景公問於子晏子曰:‘天下有極細乎?’對曰:‘東海有蟲名曰焦螟,巢於蚊睫,飛乳去來而蚊不覺。’”  蠻觸:《莊子》曰:“戴晉人告魏惠王曰:‘有國於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於蝸之右角者曰蠻氏,時相與争地而戰,伏屍數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後返。’”  諸天:《長阿含經》:“先於佛所,净修梵行,生忉利天,使彼諸天,增益五福。”按佛書有三十三天之説,故曰諸天。微塵:《首楞嚴經》:“汝觀地性,粗爲大地,細爲微塵。”

    蟏蛸網上罥蜉蝣,反覆相持死始休。

    何異浮生臨老日,一彈指頃報恩仇。

    〔注〕蟏蛸:《爾雅·釋蟲》:“蟏蛸,長踦。”郭璞注:“小蜘蛛長脚者,俗呼爲喜子。”音蕭消。蜉蝣:《詩經·曹風》:“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傳:“蜉蝣,渠略也,朝生夕死,猶有羽翼以自修飾。楚楚,鮮明貌。”  彈指:《維摩詰經》:“度百千劫,猶如彈指。”

    獸中刀槍多怒吼,鳥遭羅弋盡哀鳴。

    羔羊口在緣何事,暗死屠門無一聲。

    〔注〕“中”讀去聲,言爲刀槍所中也。

    阿閣鹓鸞田舍烏,妍蚩貴賤兩懸殊。

    如何閉向深籠裏,一種摧頽觸四隅。

    〔釋〕唐自安史亂後,朝政極紛擾。錯綜其間者,有兩種勢力。一爲藩鎮,一爲宦官。帝皇之廢立,宰臣之進退,視此兩勢力之消長而定。宦官、藩鎮之間,又各分派别,互相傾軋,互相争戰。於是政權轉易無定,人民痛苦更深。其最著者,有牛僧孺、李宗閔與李德裕之争,史家所謂牛李黨争也。有文宗李昂與宰相李訓、鄭注等之謀殺宦官,反爲宦官所殺,史家所“謂甘露之變”也。當事變之初,雖智者不易辨其是非,及事定之後,雖賢者往往以成敗論人。因而賢智之士,常陷入其中而不自覺。白居易早鑒及此,故當牛李黨争之初即移病以分司東都閒散之地,而甘露變起之前,則以病免退居。其《詠懷》詩有“人間禍福愚難料,世上風波老不禁”之句,畏禍避嫌之心,昭然若揭。此《禽蟲八章》之作,蓋皆寓言以抒懷。雖未能一一指實,要與上述兩事有關。“蟭螟”章自注:“自照也。”即詩中所謂“諸天觀下界”也。“阿閣”章自注:“有所感也。”“獸中”章自注:“有所悲也。”其所感、所悲,以上述兩事證之,當無大誤。“蟏蛸”章雖無自注,而兩蟲相持,至死方休,非指牛李黨争而何。後人每以白詩多知足之言,病其千篇一律,不知居易之所以如此,不但自述,且以警世也。考居易自元和十年上疏請捕刺武元衡之賊,爲王涯誣以居易母看花墮井死,居易有《賞花》、《新井》詩,有傷名教,貶爲江州司馬以後,每求外任,不願在朝,實以爾時黨争日烈,民生日困,而自度無力挽救,乃萌急流勇退,明哲保身之念,不復如前此之直言敢諫矣。因之其詩之作風亦稍變,《新樂府》、《秦中吟》之風格不復有矣。昔孔穎達作《關雎詩序疏》,論詩人救世之情有“典刑未亡,覬可追改,則箴規之意切;淫風大行,莫之能救,則匡諫之志微”之説。白居易貞元、元和間所作,則箴規之意尚切,大和以後之詩,則匡諫之志微矣。蓋其前少年氣盛,尚有兼善天下之志,其後閲世漸深,慮患漸切,但求獨善其身之念遂生。封建社會文人,類多如此,不獨白氏一人也。因論此詩爲發其凡如此。

    澗中魚

    海水桑田欲變時,風濤翻覆沸天池。

    鯨吞蛟鬥波成血,深澗游魚樂不知。

    〔注〕本篇録自《山中五絶句》。  海水桑田:《神仙傳》:“麻姑謂王方平曰:‘自接待以來,見東海三爲桑田,向到蓬萊,水乃淺於往者略半也。豈復將爲陵陸乎!’”按此詩亦指甘露之變也。

    思婦眉

    春風摇盪自東來,拆盡櫻桃綻盡梅。

    惟餘思婦愁眉結,無限春風吹不開。

    寒閨怨

    寒月沉沉洞房静,真珠簾外梧桐影。

    秋霜欲下手先知,燈底裁縫剪刀冷。

    閨婦

    斜憑綉床愁不動,紅綃帶緩緑鬟低。

    遼陽春盡無消息,夜合花前日又西。

    〔釋〕此三首皆代思婦抒情之詞。三首各從一點着想,各用一種語言,各極其致。

    王昭君(二首)

    滿面胡沙滿鬢風,眉銷殘黛臉銷紅。

    愁苦辛勤憔悴盡,如今却似畫圖中。

    漢使却回憑寄語,黄金何日贖蛾眉。

    君王若問妾顔色,莫道不如宫裏時。

    〔釋〕後一首意從前一首生出。前言“却似畫圖中”,後言“莫道不如宫裏時”,足見昭君苦心,却虧詩人想到。

    後宫詞(二首)

    淚盡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

    紅顔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

    雨露由來一點恩,争能遍佈及千門。

    三千宫女胭脂面,幾個春來無淚痕。

    〔注〕薰籠:古代取暖與熏衣之具。

    〔釋〕白詩每喜作快語、盡語,如前首之“紅顔”句,後首之“幾個春來”句,皆嫌快、嫌盡,不免刻露。

    燕子樓(三首)

    滿窗明月滿簾霜,被冷燈殘拂卧床。

    燕子樓中霜月夜,秋來只爲一人長。

    鈿帶羅衫色似煙,幾回春暮即潸然。

    自從不舞霓裳曲,叠在空箱十一年。

    今春有客洛陽回,曾到尚書墓上來。

    見説白楊堪作柱,争教紅粉不成灰。

    〔注〕燕子樓:《啽囈集》:“唐張建封妾盼盼誓節燕子樓,今在徐州州。”  霓裳曲:《樂苑》:“玄宗制《霓裳羽衣曲》十二遍。”又鄭嵎《津陽門詩》注:“帝月宫聞仙樂但記其半,於笛中寫之。會西涼進《婆羅門曲》,與其聲調相符,遂以月中所聞爲之散序,用敬述所進曲作腔,名《霓裳羽衣曲》云。”

    〔釋〕此傷張建封妓關盼盼作。白居易有序稱張仲素出示盼盼詩三首,辭甚婉麗,因和其韻。又稱張知盼盼始末云:“張尚書既殁,彭城有張氏舊第,中有小樓,名燕子。盼盼念舊,愛而不嫁,居是樓十餘年,於今尚在。”

    感故張僕射諸妓

    黄金不惜買蛾眉,揀得如花三四枝。

    歌舞教成心力盡,一朝身去不相隨。

    〔釋〕計有功《唐詩紀事》稱張仲素以此詩示盼盼。盼盼反復讀之,泣曰:“自公薨背,妾非不能死,恐百載之後,人以我公重色,有從死之妾,是玷我公清範也。所以媮生爾。”乃和白詩云:“自守空樓斂恨眉,形同春後牡丹枝。舍人不會人深意,訝道泉臺不去隨。”盼盼作詩後,旬日不食卒。按盼盼能詩,自亦才女。此事是否屬實,别無可考。盼盼原唱三首,録入後列女詩中。

    題窗竹

    不用裁爲鳴鳳管,不須截作釣魚竿。

    千花百草凋零後,留向紛紛雪裏看。

    〔注〕鳴鳳管:陳氏《樂書》:“蓋簫之爲器,編竹而成者也。長則聲濁,短則聲清。其狀鳳翼,其音鳳聲。”

    〔釋〕此亦借竹抒懷之詞。竹以自比,首二句言不爲世用,不願爲人所羈紲也。

    移牡丹栽

    金錢買得牡丹栽,何處辭叢别主來。

    紅芳堪惜還堪恨,百處移將百處開。

    〔釋〕此詩含諷甚明。讀“辭叢别主”四字,殆爲忘舊恩、媚新主者言也。

    暮江吟

    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注〕瑟瑟:楊慎《昇庵詩話》:“瑟瑟,珍寶名,其色碧,故以瑟瑟影指碧字。此言殘陽照江,半紅半碧耳。”

    〔釋〕白居易五七言絶句,共七百六十五首,唐人無有如此多者。但寫景之詩,殊少佳作。此篇爲傳誦人口者,全詩從日晚寫到夜,中間只“可憐”二字帶感情,不知何意。但詩人明記時日,多有事在。詩言九月初三夜,或有所指,但已無考。

    采蓮曲

    菱葉縈波荷飐風,荷花深處小船通。

    逢郎欲語低頭笑,碧玉搔頭落水中。

    代賣薪女贈諸妓

    亂蓬爲鬢布爲裙,曉踏寒山自負薪。

    一種錢塘江畔女,着紅騎馬是何人!

    〔釋〕兩詩皆善於體會人情,故讀來如見其人,如聞其聲。

    浪淘沙(六首録二)

    一泊沙來一泊去,一重沙滅一重生。

    相攪相淘無歇日,會教山海一時平。

    〔注〕泊:漂泊也。

    借問江潮與海水,何似君情與妾心。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覺海非深。

    〔釋〕前首言世事變化無已,如浪之淘沙。“山海平”,言榮辱、貴賤如一也。後首借海潮以喻人心之不同。

    楊柳枝(八首録二)

    依依裊裊復青青,勾引清風無限情。

    白雪花繁空撲地,緑絲條弱不勝鶯。

    紅版江橋青酒旗,館娃宫暖日斜時。

    可憐雨歇東風定,萬樹千條各自垂。

    〔注〕館娃宫:《吴郡志》:“靈岩山在平江府城西,吴王别苑在焉,有館娃宫。”

    〔釋〕詩人作《柳枝詞》,多有寓意,非純粹詠物也。此二首,前首譏之,後首憐之也。前首首二句寫其得意之態,後二句則譏其無可貴處。後首以紅版橋比卑微者,館娃宫比尊貴者。末二句見盛時一過,則同樣無聊,故皆可憐也。於此知白居易蓋有莊子“齊物”之思想。

    魏王堤

    花寒懶發鳥慵啼,信馬閒行到日西。

    何處未春先有思,柳條無力魏王堤。

    〔注〕魏王堤:洛水流入洛陽城,溢而成池。貞觀中以賜魏王李泰。池有堤以隔洛水,名魏王堤。

    〔釋〕杜甫有“漏泄春光有柳條”之句,白氏詩言“未春先有思”則更進一層。“花懶”、“鳥慵”、“柳條無力”,皆是未春景象,然而柳之春思,乃爲詩人所覺,正以見詩人之敏感,不必待“漏泄”而已知。詩人之所以異於常人者即在此。

    大林寺桃花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注〕大林寺:白居易《游大林寺序》曰:“余與河南元集虚……凡十七人,自遺愛草堂,歷東西二林,扺化城,憩峰頂,登香爐峰,宿大林寺。大林窮遠,人迹罕到,環寺多清流蒼石,短松瘦竹。寺中惟板屋、木器。其僧皆海東人。山高地深,時節絶晚。於時孟夏月,如正二月天。梨桃始華,澗草猶短。人物風候,與平地聚落不同,初到恍然若别造一世界者,因口號絶句云……時元和十二年四月九日樂天序。”按序中所指各處,皆在今廬山,此詩乃白謫居江州時所作。

    〔釋〕此詩亦以見詩人所感有與常人不同者。蘇軾《望江南》詞有“百舌無言桃李盡,柘林深處鵓鴣鳴,春色屬蕪菁”之句。辛棄疾《鷓鴣天》詞亦有“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之句,皆與白氏此詩用意相同,可以互參。

    永豐坊園中垂柳

    一樹春風千萬枝,嫩於金色軟於絲。

    永豐西角荒園裏,盡日無人屬阿誰!

    〔注〕永豐坊:徐星伯《唐兩京城坊考》:“東京外郭南面之門,東曰長夏門,長夏門之東第一街曰仁和坊,次北正俗坊,次北永豐坊。”  阿誰:不定何人之稱。

    〔釋〕此以喻賢才不得地也。如此婀娜之柳,乃在荒園無人知之地,豈不可惜。但詩只言“盡日無人屬阿誰”,而惜之之意自在言外。《本事詩》謂爲放樊素作,非也。

    亂後過流溝寺

    九月徐州新戰後,悲風殺氣滿山河。

    惟有流溝山下寺,門前依舊白雲多。

    〔注〕徐州亂後:唐順宗貞元二十一年以徐州軍爲武寧軍,穆宗長慶二年武寧軍副使王智興逐節度使崔群。徐州亂事當即此。長慶四年白居易由杭州回洛陽,當經過徐州,詩或作於此時。  流溝寺:據詩知在徐州境内,但未詳在境内何處所。

    〔釋〕玩末句則知徐州亂後,民生凋敝不堪,詩人但言寺前白雲依舊多,則除白雲外,更無他物矣。

    夜筝

    紫袖紅絃明月中,自彈自感暗低容。

    絃凝指咽聲停處,别有深情一萬重。

    〔釋〕此寫彈筝女也。白居易《琵琶行》有“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與此詩末句同妙。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